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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省城之行

  十七

  下午一点五十,贾士贞快步赶到办公室,刚走到组织部大楼前,一阵吵闹声送进他的耳朵,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秃顶胖子正和一个瘦小个子边走边吵。看样子,是从市政府行政大楼吵过来的。

  这时两人已经吵到贾士贞的跟前,那个秃顶说:“吵什么吵,王秘书长已经说了,叫我回来处理的,要我处理,我就处理你。”

  瘦小个子说:“你有本事处理还拉我去见王秘书长干吗?”

  这时两人同时朝贾士贞看着,瘦小个子灵机一动说:“正好,碰上贾部长了,贾部长是管干部的,我们就请贾部长评评理。”

  秃顶胖子说:“要评你去评,我没空。”说着回头就走,小个子拦住他说:“组织部长是管干部的,让部长看看你这个主任都干了些啥。”

  贾士贞一时弄不清他们是哪个单位的,盯着他们看了半天,那个秃顶的男子,除了秃顶之外,稀疏的头发根部都整齐的一片白,看样子没有及时焗油,样子也有些猥琐,见到贾士贞,显得几分尴尬。贾士贞说:“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干什么?”

  瘦小个子说:“贾部长,你刚来,我们单位可是市政府大院里出了名的破烂单位,都是这个一把手主任领导有方。”

  贾士贞说:“到底是哪个单位?”

  瘦小个子说:“市史办公室。”

  贾士贞看着他们俩,头脑里回忆着机关的领导的名字。秃顶胖子说:“贾部长,我姓汤,叫汤坚忠。是这样的……”

  贾士贞一时记不起来了,这时机关上班的人远远站在一旁看热闹,贾士贞皱了皱眉头,顿时觉得这个汤主任太不像话了,居然和下属到处评理,这样领导实在太荒唐了,于是拉长了脸说:“汤主任,你是单位的一把手?”

  汤坚忠点点头说:“是。”

  贾士贞看着瘦小个子说:“你呢?”

  “我是史志办公室下面年鉴社的,叫房雅广。”瘦小个子说。

  贾士贞转脸对汤坚忠说:“老汤啊,不是我批评你,你一个堂堂的史志办公室主任,也算是正处级了吧!居然和下属单位一个同志吵吵闹闹的,还到处评理,评什么理,你还像领导干部的样子吗?”随后又对他们说:“走,到我办公室去,我倒要听听你们到底为了什么。”

  两人跟着贾士贞,到了组织部,贾士贞没有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去,让办公室主任开了小会议室的门,并让机关干部科科长做记录。

  贾士贞说:“好吧!你们谁先说?”

  房雅广说:“他是领导,让他先说吧!”

  贾士贞看看汤坚忠,只见他摸了摸光光的头顶,半天不知其所以然,这时房雅广说:“贾部长,既然他不说,那我说。先说今天为什么事。”房雅广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当年出版的《西臾市年鉴》,翻开扉页,指着上面的名单说,“贾部长,我们年鉴社原来属于社科院代管,后来划归史志办,那时汤主任从宣传部调来当一把手,他看中我这个小小年鉴社社长职务,于是把我降成副社长,由他兼社长,成了合法的法人代表。接着把年鉴社的财务权收走,去年没有经过研究,也没有报告组织部和人事局,他个人决定把年鉴社的驾驶员,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退伍战士聘为副社长,他的目的是让这个驾驶员和我对着干。你看今年刚出版的西臾年鉴上居然把这个驾驶员的名字印上去了。他当了年鉴社副社长,连一个字也没写,而且没经我们同意,篡改了我们交给出版社的材料,居然出版了!我去找出版社,出版社说是汤主任叫这样的。”

  贾士贞看了看印在上面的名单,果然是社长汤坚忠,副社长徐义邦、房雅广。贾士贞问:“汤主任,这个徐义邦就是那个驾驶员吗?”

  汤坚忠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窘得不知所措。

  贾士贞说:“编写年鉴虽然不是创作,虽然不是做大学问,可是也需要有一定知识的人,你实事求是说,这位驾驶员胜任年鉴的文字工作吗?胜任副社长这个职务吗?”

  房雅广刚要讲话,被贾士贞制止住了,他说:“我问汤主任,还有,汤主任,你和这个徐义邦参没参加编写这本年鉴?”

  汤坚忠头上开始冒着汗,先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这时房雅广说:“贾部长,年鉴的社长是行政职务,而业务上是主编、副主编,是主编负责制,我是主编,过去出版年鉴都是我签名决定怎么出的,可是这本年鉴我们把稿件交到出版社,却由他这个主任签字出版了。”

  贾士贞问:“汤主任,是这样的吗?”

  汤坚忠点点头,伸手摸了一把头顶上的汗珠,过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现在事业单位改革了,单位负责人实行聘用制,当然什么人都可以聘了。”

  贾士贞说;“汤主任,你这样说就不对了,照你这样说,让你当省委组织部长,照样把外科主任调去当财政局长了!岂有此理,你让驾驶员去当副社长,为什么不让他去当你这个主任?你还有什么执政能力?”

  房雅广说:“贾部长,他的问题多得很呢,我们希望对他进行审计。其实,他早就过了年龄了,六八届的本科毕业生,到二○○五年已经三十八年,过去的大学生少说也在二十四五岁才毕业,可他瞒年龄,他在宣传部当干部科长时,瞒了三四岁,现在还赖在这个主任位置上,专门干不上路子的事,到处伸手捞钱,影响极坏!”

  “好了,我现在没有时间听你们说,我要去省委组织部开会,等我回来后,专门了解你们史志办的事,先拿你们史志办试点,处级干部面向社会公选。”贾士贞说着,站起来,对正在记录的干部科副科长小刘说:“马上去档案室,查一查汤主任的年龄,等我回来告诉我,如果真的隐瞒了年龄,一两岁就算了,如果瞒得多,要严肃处理这种歪风邪气。年龄越报越小,学历越报越高,如果年龄确实瞒得多,不仅要立即退休,而且退休工资往前追,多发的工资要扣回来。中央领导同志早就指出,领导干部要取消终身制,一个史志办的主任,居然如此大胆,没了党纪国法了!”

  贾士贞看看汤坚忠,又说:“汤主任,你别多心,我并不是指的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等我回来后,我们可以交换意见。”

  贾士贞看表,已经三点多钟,匆匆下楼去了。

  贾士贞坐在车里,头脑里还想着史志办的那个汤坚忠,越想越感到目前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已经迫在眉睫,史志办这样一个并不担负着经济任务的单位,有这样一个领导,单位的事业怎么发展,群众怎么工作,怎么生存。不知道是什么人把这样的人推荐到领导岗位上来的。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了,有一次一个偶然机会听到市政府一位副主任说过这个汤主任的事,说他这么大的年龄了,把市政府研究室的一个女同志调去提拔为秘书科长,两人很快有了暧昧关系,弄得机关里议论纷纷,影响极坏。还说他把一个什么人从酱油厂调到印务中心,两年之内把二百万元弄得不知去向。贾士贞当时一听而过,他想自己既不是审计局长又不是纪委书记,管那么多事干什么呢?

  可今天却偏偏碰到这个汤坚忠,现在想想,以前听到的议论并非空穴来风。也许因为他是组织部长的职业关系,一时气愤,还是什么原因,却当着那个汤坚忠和房雅广的面说要在史志办公选领导干部,这显然是欠妥当的。这不明里告诉汤坚忠,他的主任当不成了吗?凭他对这个汤坚忠的印象,这个人素质太差,也许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贾士贞越想越不放心,于是取出手机,给高兴明打了电话:“喂,高副部长吗?我正在去省城的路上,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待了史志办的汤主任和年鉴社的房雅广,他们那里的矛盾很大,那个汤主任恐怕早就到退休年龄了,请你带上机关干部科的小刘,去史志办一趟,宣布几条纪律,无论是经济上的支出,还是干部的任免,都不得随便决定。经济上的重要开支,或者调整干部,必须先报告市政府主管领导和市委组织部。”

  打完电话,贾士贞才觉得心里平静一些,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速疾驶,贾士贞觉得有几分疲劳,靠到后座上,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突然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是周一兰:“喂……是我,我……我现在正在去省城的路上。有事吗?哦……恐怕要到六点钟左右,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贾士贞又想到给妻子打电话,玲玲听说他已经在回省城的路上了,心里先是一阵激动,毕竟夫妻分别已经三个多月,她说马上回家准备晚饭,贾士贞说他得先去报到开会,估计晚上还有事,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和同事还要见一见,玲玲叮嘱他早点回家,不要喝酒。

  贾士贞自从到了西臾,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甚至连感情都变得麻木起来,妻子、女儿、家庭,好像渐渐生疏起来了。他靠在后座上,觉得自己精神有些倦怠,似乎有点恍惚飘悠之感,是啊!哪一个异地交流的领导干部像他这样,一别三个月不回家,又不是战争年月,没人不让他回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感觉当中,常常不知道生活中还有双休日。

  贾士贞闭着眼,却毫无睡意,突然间,周一兰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想到周一兰刚才的电话,他觉得他和她之间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在省委组织部那些日子里,他时常惦念着她,他同情她的不幸,希望她能够幸福,自从周一兰那次把他们之间比作《第二次握手》之后,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友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时甚至也希望自己能够给她一点东西。她太孤独、太不幸了。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她了,他的心里多少有几分激动。但是很快,他就用理智战胜了自己,他要把对她的感情埋藏在心底。

  赶到省城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机关都已经下班,贾士贞只好直接去会场,到了宾馆,一下子见到省委组织部那么多同事,贾士贞激动万分,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省委组织部的情景,大家是那样亲切。卜言羽把他拉到一旁说:“老兄,你到西臾这么长时间没回省城,可大家收到不少关于你的新闻啊!”

  贾士贞说:“什么新闻?”

  卜言羽说:“什么新闻,你真的把火烧起来了,那几幅画我都看了,估计省委组织部大部分人都看了。我敢说那一定是你干的事,太符合你的个性了!老兄,干!我支持你,目前的干部人事制度再不改革实在不行了。现在只强调政治经济体制改革,我看更重要的是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

  贾士贞问:“钱部长怎么样,他会支持我吗?”

  卜言羽说:“我想会吧!他现在大会小会也在讲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但是怎么改法,还不清楚。”

  贾士贞说:“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没有现成的方案,大家可以在实践中摸索,而且各地有各地的具体情况,步子也不可能像军队的操练,那么多人齐步走。”

  “嗯,你这个家伙,这么长时间也没回来过,你变了,老婆也不要了?”卜言羽说,“当心点,不要掌了权,在感情上也走私了哟?玲玲可是个大美人呢!”

  “哎,你老弟想哪去了,我贾某是那种人嘛!”贾士贞说,“你不知道,老实说我都不知道哪天是双休日,其实现在让我说到底干些什么,我还真的说不清楚。”

  “管他呢,你看人家那些交流干部,一到双休日便专车送回来,小日子过得真快活,夫妻之间小别胜新婚,可你一别那么长时间,憋都憋死了!”

  “好你个卜言羽啊!你也学坏了!”

  两人进了餐厅,卜言羽突然低声说:“士贞,先吃饭,等一会告诉你一件事。”

  贾士贞问:“什么事?”

  卜言羽说:“关于省障碍人联合会的后来那个会长卢永祥的烂事。这个单位呀,怎么总是碰到这种领导?群众真是多灾多难呀!”

  贾士贞说:“这又是干部人事制度的问题,不瞒你说,那个王学西,那个纪检组长赵学仁,还有后来的会长卢永祥,确实素质太差,这也充分说明了个别领导推荐的干部太片面,或者说有些领导多少也心中有数,可是又要解决这些干部的职务,明明知道他们素质差,可是却没有章法可循,靠少数人说了算,否则为什么总把他们放到这些单位呢?但是,不管什么单位,可权力的大小都是同样的。”

  “你不知道,那个卢永祥,还不如原来的会长王学西。群众说他是生活上的浪荡公子政治上的流氓。”

  卜言羽没说完,贾士贞低声说:“晚上再细说。”这时省委组织部的同志们过来了。

  十八

  吃晚饭时,省委组织部的几位副部长和处长们都来了,贾士贞倍感亲切,像回到娘家一样,顾不上吃饭,大家问长问短,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只是钱部长没有到场,贾士贞总像有什么心事一样。晚饭后,卜言羽要和他说话,贾士贞就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车子,很快回到家里。女儿岚岚几个月不见爸爸,缠着他不放,贾士贞让玲玲把岚岚带走,他和卜言羽两人去了书房。

  三个多月,对于人生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卜言羽却像分别了三十年一样,开始讲一些省委组织部发生的事,说着说着就讲到了省障碍人联合会的事来了。

  谁都知道当初王学西还不到退休年龄,就提前两年被群众搞下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推荐了卢永祥去当那个会长,卢永祥是何许人也?钱部长那里的人民来信恐怕都快有一麻袋了,转眼间,他已快到退休的年龄,为了能赖在台上多干两年,卢永祥几乎到了不择手段地步。有一次,他来找钱部长,你不知道,出来进去抱着钱部长的膀子,那样子不像是钱部长的儿子,倒像是钱部长的孙子。也不知道他送些什么东西给钱部长,钱部长对他却是不冷不热。他走后,钱部长说,这个卢永祥让人家看上去像什么样子,我当初算是看错了人。卜言羽接着说,当初钱部长不知是听了哪个奸臣的话,迫不及待地让他取代了王学西,可是他还不如王学西。钱部长说归根到底,还是干部制度的问题,靠一个人推荐领导干部,不是关系就是个人的好恶,谁也避免不了选人的片面性。现在的干部制度不仅是考察、选拔、任用上有弊病,而且干部管理上也存在问题。一个领导干部,提拔到领导岗位上了,除非犯了事,不然就要干到六十岁。省里还有荒唐的事,有些滑头鬼,像卢永祥这样的人,三天两头往钱部长那里跑,钱部长听了他们那些鬼话,居然把他弄到省政协什么委员会挂个副主任,既不退休,又不到政协上班,在原单位没了职务,天天开着那辆小轿车,美其名曰上班,却没有半点事可干。据说百分之八十的人和他已经对面不啃西瓜皮了,你说这样的人还有人味吗?省委组织部省委都不管,可见这种干部管理机制落后到什么程度了?你说这些厅级干部到底怎么当的?卢永祥在临下台前的机关机构改革时,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大概也应了《圣经》里的一句话:“上帝要你灭亡,先令你疯狂。”卢永祥大张旗鼓地在障碍人联合会进行机构改革,先是宣布正处长轮岗。可是搞来搞去只有两个处长轮了岗,不知道是他不敢惹那些处长,还是那些处长们不听他的指挥,搞几个月,没结果。然后又宣布副处长竞聘上岗,按照规则,竞聘上岗是有严格规则的,比如说某个岗位有三个人报名,只要前几步都合法进行了,最后必须在这三个人当中选一个,可是卢永祥自作主张,因为他心目中的意中人群众未通过,所以就采取拖的办法,谁知一拖就是一年,最后草草收场,弄得群众意见纷纷,到处告状。

  贾士贞说,从省障碍人联合会的两任会长看,充分说明我们现有的干部制度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知道王学西当年是省委组织部某个处长帮他改了年龄,改了学历,钻了空子,把他推荐到副厅级会长的位置上,后来,障碍人联合会升为正厅级,他也就自然搭车为正厅级,也是当年省委组织部某处长帮的忙。但由于这样的人根本不具有正厅级领导的素质,只干了八个月就被群众赶下台了。这是因为钱部长了解他,把他搞下来的,大概有些东西也只有那位处长和王学西心中有数,否则后来钱部长当部长了,王学西五十八岁就被搞成巡视员了,气得王学西当时就住进医院了。

  卜言羽又说,据那些人民来信反映,卢永祥的问题肯定比王学西大得多,组织部已经把他的党组书记和会长免掉了,不知道纪委和审计部门会怎么办,现在的纪检部门对一般问题又不查,只能等审计了。贾士贞说随他去吧!他现在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卜言羽问,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民来信已经到钱部长手里了。

  贾士贞说,我不怕,我既不贪污受贿,又不搞女人,工作上我就是不能马虎的,在我权力范围内坚决要改革干部人事制度,逐步实行公开、公正、公平选拔领导干部。我的做法是第一关实行文化考试,不能像有些地方那样,第一关采取少数人推荐,从报名的几十个人,甚至几百个人当中推荐五名候选人参加答辩,这仍然不合理。那几个推荐者都是些什么人,凭什么推荐?无非凭个人关系,凭个人印象,没有具体标准无法体现公平合理,第一道程序只有采取文化考试的办法,在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从高分到低分取前三名进入下一轮。

  卜言羽说,那样所谓的公选,实际上是小脚女人走路,不能体现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

  贾士贞说,我们已经在市委组织部公开选拔八名正科级干部,第一关进行文化考试,但是我发现这种成人考试,作弊问题突出,必须下决心整治这种歪风,否则,让那些作弊的人得逞了,就不是凭本领竞争也不是公平竞争,这次考试我碰上钉子了,西臾原地委副书记周效梁的儿媳妇是中学老师,帮助考生作弊,被我当场抓住了,还不知道如何了结呢!

  卜言羽犹豫了片刻说,这事已经闹到教育厅去了,钱部长也知道了。

  贾士贞笑了笑说,闹起来好呀,我不相信他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卜言羽说,你应该主动把有些事情向钱部长说说。

  贾士贞说,不,他不问我,我不能主动说。

  这时,电话响了,贾士贞看表,已经快十点钟,卜言羽打着手势退出书房,贾士贞一边接电话,一边对卜言羽说:“明天咱们再聊,我接电话。”贾士贞握着话筒,说:“喂……一兰,有事吗?”

  “士贞,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有空?”周一兰犹豫了片刻接着说,“士贞,我知道太晚了,但我有话要对你说。”

  贾士贞说:“明天我开会,有空我给你打电话,好吗?”

  周一兰不声不响地挂了电话,贾士贞心里有些惦记着周一兰,但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便悄悄地进了卧室,玲玲半躺在床上看电视,也不理他,贾士贞上去搂着她,她转过脸说:“你一走就三个多月,都快把这个家、把我和女儿忘了,要是不开会,还想不到回家。交流的干部也不是你一个,人家都是回家度双休日的,只有你成了革命派!”

  贾士贞满面笑容说:“也怪我对工作太投入了,没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玲玲说:“你不过是个组织部长,你能有多大权力?你还想像人家那些市委书记、省委书记,一言九鼎,威震一方,你能不听书记、市长、副书记的?”

  贾士贞上了床,说:“玲玲,你说得对,我们现在不说这个,天已经很晚了,睡觉吧!”

  两人躺到床上,贾士贞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和妻子过性生活了,此刻当然想尽快进入角色,可是两人都是这种心情,这种状态,怎么也调整不过来。玲玲关了灯,贾士贞把妻子紧紧搂在怀里,尽管头脑里在想着那事,可是体内却没有一点激情。过了一会玲玲翻身背朝着他,贾士贞毫无睡意。过去在省委组织部时,两人天天上下班,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全心全意地做一件心情愉快的事。怎么夫妻分别了那么长时间,不仅找不到感觉,甚至连一点激情也没有了,回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的工作和生活,他白天黑夜都在全力想着工作,和在省委组织部时完全变成了两种角色。至于感情上,他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行为,虽说周一兰给他打过电话,甚至也到西臾去过一次,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越轨行为。

  想着想着贾士贞就有些迷糊起来了。一觉醒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在家里,刚才梦中之事让他现在还心跳不止。他和一女子在草地上手牵着手奔跑,他追上那个女子,两人搂在一起,只觉得自己激情在升腾,随后两人便在草地上宽衣,那个女子有点像妻子玲玲又有点像周一兰,现在头脑渐渐清晰起来,体内一股狂欲还在升腾,不觉搂过妻子,扯去妻子的内衣,玲玲迷迷糊糊地推着他说,“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贾士贞已经在她身体上狂吻起来,把玲玲弄得心里痒痒的,贾士贞才像疯子一样,在妻子身上疯癫起来。

  十九

  初春的省城,到处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葱绿茂盛,路边的花园里百花争艳,参差错落的楼群掩映在绿荫丛中。

  贾士贞看着一别三个多月的省城,别有一番万千感慨。他在省城生活了八年,似乎没有过多地留心这座古都新貌。现在,他才觉得省城多么美丽啊!人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动物,当你身在其中时,却是熟视无睹,不觉得它的美好,当你远离了它,你才会留恋难舍。

  省城比西臾更加热闹繁忙,贾士贞坐在轿车里,看着涌动的车辆和人流,思绪随着时光在倒流。在省委组织部八年,他从一名普通工作员,成长为干部处长,他扮演过不同角色,甚至为一些干部掩盖过缺点错误,为一些人的提拔帮过忙。每当想到这些曾经做过的往事时,他总是有些不安。甚至,觉得有些愧对组织部这个崇高的名称,愧对全省那么多干部和群众。组织部的人权力真的太大了,干部人事制度再不改革,实在是不行了。直到轿车进了宾馆大门时,他才收回沸腾的思绪。

  吃早饭时,贾士贞仍然没有见到钱部长,直到会议开始前,钱部长才匆匆赶到。会议的中心内容是学习中央领导在中共中央组织部对江苏省沭阳县实行干部任前公示制度的调研报告上的长篇批示。两小时大会之后,上午还有一小时讨论,钱部长点名让贾士贞发言。

  贾士贞说:“1997年8月,当时的沭阳县委书记仇和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反腐败斗争后,开始考虑怎样才能真正从制度上杜绝官员腐败现象。在这一沉重思考的基础上,仇和在沭阳县率先在全国首推干部任前公示制度,把经过层层筛选,组织上拟提拔的干部的年龄、学历、个人简历、政绩和拟提拔的职务等有关情况,通过媒体向社会公示,欢迎社会监督。这是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一大进步。我反复研究、思考了这些问题,我认为,干部任前公示解决了群众对干部任用的知情权问题;公推公选解决了群众对干部任用过程的参与权问题;公推直选解决了群众对干部任用的具体选择权问题;而勤政廉政公示则解决了群众对干部工作实绩的监督问题。这一系列的干部管理制度,解决了一个干部从任前到任后整个过程的群众参与问题,解决了干部只能任、不能免,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弊端,而且整个过程都是在群众的参与和监督下进行的。”

  这时钱部长插话说:“士贞同志讲得好,现在看来,过去我们的干部管理工作有点像经济体制一样,实行的是计划经济,把干部的任用权掌握在少数领导手中,领导干部实行计划分配提拔对象,权力过分集中,所以,干部工作也必须走向市场。把干部的选拔、考察、任用在阳光下操作,根据市场需要而产生,让市场来调节,这是今后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大方向。”

  贾士贞接着继续发言:“同志们,我们在座的都是在组织部门工作的同志,我认为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不仅是刚才我讲的那些。首先我们在选拔对象上,必须打破少数人推荐的框框,个别掌权的人推荐的对象必然带着个人的好恶、片面、主观色彩。要把推荐干部的主动权交给群众,只有群众才真正了解身边人的德与才。过去选拔干部的另一个弊端是考察,我们在座的许多同志都亲自考察过干部,那种考察能起到多大作用?凭组织部的两个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那么几个指定的人去谈一谈,凭那么几页纸,能真实地反映出一个干部的全面情况,反映出一个干部几年的真实表现吗?更何况那几页考察材料有没有领导去看?只有那里的群众真正了解那里的干部情况,可是领导怎么知道?领导全凭自己的印象。所以,我认为,选拔干部的重要环节的第一点,应该实行统一文化考试,考试成绩向群众公布,考察时进行群众测评,并且把测评结果向群众公布,以后的公开答辩要让群众参与。最后在决定任用人选时通过媒体向社会公示。最后由党委全体委员实行无记名投票。”

  贾士贞的发言一结束,省委组织部的研究室主任周溪站了起来,他对贾士贞发言提出许多不同看法,比如他对文化考试问题,他认为选拔干部不是高考,不能单凭分数,比如任前公示问题,群众提出意见谁来执行,还不是少数领导人决定。群众反映问题再多,领导可以视而不见,一条理由就可以否定了。

  接着,办公室主任也提出疑问,实行公推公选以后,组织部门的干部怎么办?贾士贞说,组织部门的干部不应该享有特权,应该和其他部门同志一样,参与公选。他的发言立即遭到大家的强烈反对。直到吃中饭时,会场上还平静不下来。

  下午小组讨论时,钱部长把贾士贞找到房间里,贾士贞简单汇报了去西臾后的工作。钱部长说:“士贞,有些事情急不得,步子要稳妥一点,比如说对待老地委副书记周效梁的事情上,他现在把这事告到省委边副书记那里了,边副书记叫我处理好这事。就在刚才会议上,教育厅乔厅长也打电话给我,估计是周效梁告到教育厅去了。”

  贾士贞沉不住气了,气愤地说:“钱部长,我希望省里派个调查组,去西臾把事情弄清楚,是我贾士贞错了,该怎么处理我就怎么处理。我有些想不通,这世界怎么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呢?他周效梁儿媳妇作为一名监考老师,帮助考生作弊,当天晚上两口子找我兴师问罪,不承认帮助考生作弊,周效梁亲自给我打电话,不容解释,第二天我和市教育局长、一中校长登他的门,居然黑下脸来给我们难看。钱部长,如此说来,他儿媳妇做得对了,倒是我们错了!”

  钱国渠说:“他说儿媳妇根本没有帮助作弊,而是你故意刁难她,要出她的洋相。”

  贾士贞急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钱部长,我和他们素不相识,无怨无恨,我干吗要说她帮助考生作弊?”

  “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

  “此外,钱部长,在周效梁儿媳妇帮助作弊之前,周效梁找我,要给他儿子周森林提拔为市水利局副局长,我向他解释市里正在酝酿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他不听解释,拂袖而去,哪里见过这样的老干部?”

  钱部长沉默不语,贾士贞不知道,此时此刻钱部长是怎么想的。过了一会,钱部长自言自语道:“这个老同志怎么能这样呢?”

  “钱部长,这事如果周家闹下去,没他的好处,因为当时他儿媳妇帮助作弊被电视台把整个经过都录下来了。同时还有她亲笔写给考生的答案。”贾士贞说,“两件东西都在我手里,我回去后马上复印一份,用特快专递寄给你,同时也希望省委组织部和省教育厅组织联合调查组,把事实真相弄清楚。对于这件事,本来我认为是件小事,只要当事人能够认识到错误,吸取教训,今后注意改正就行了。现在看来不处理不行,而且要从重从严处理,不然以后成人考试怎么严肃纪律。况且下一步我们要公开选拔县处级领导干部,参加考试的都是科级,副处级领导干部。”

  “士贞,你沉住气。”钱部长说,“我听说你们市委组织部有些同志也有想法。”

  贾士贞说:“有想法肯定的,因为这样一来必然要触及一些人的既得利益,比如领导的权力小了,像高兴明这样的人,他担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那么多年,实际上西臾市委组织部的大权主要在他手里,现在要改革干部人事制度,权力小了,自然有意见。还有那个机关干部科长张敬原,我让他把过去的考察材料上签上考察人的名字,有一部分材料始终不签。现在我已经意识到,对于组织部门的机制,不彻底改革实在不行了,所以我们把八个中层干部全部拿出来面向市直机关和各县区委组织部公开招聘。而且今后组织部的干部不再享有特权,到了科长的位置上就提拔为副县处级,这显然是一种特权。为什么其他部门的同志就没有这种特权?今后在西臾地区,市、县区委组织部的干部只有参加公开选拔才能提拔,任何人不得特殊。”

  钱国渠说:“士贞,你的想法非常正确,而且也符合今后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方向,我也支持你,只是你这样做一定要注意方法,注意市委领导,市委常委的思想。一定要得到主要领导的支持,得到常委的支持。”

  吃晚饭时,贾士贞心里还在想着钱部长下午的谈话,本想和卜言羽说说心中的不快,可一直没有机会,偏在这时钱部长和几位副部长过来敬大家的酒,贾士贞一连喝了三杯,也就借此机会向省委组织部的处长们敬酒,酒正喝到高xdx潮时,周一兰打电话来,说她的车子已经在宾馆大门口了,贾士贞便匆匆出了餐厅,上了周一兰的车。

  到了办事处,周一兰扶着贾士贞下了车,说:“士贞,你干吗喝这么多酒?”

  贾士贞只觉得满脸发热,头昏昏沉沉,周一兰泡了一杯茶,又削了一个苹果,刚吃了两口苹果,觉得要吐,忙找痰盂已经来不及了,便蹲在墙角吐了起来,周一兰慌忙上前扶着他的头。吐过之后,便倒在沙发上,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兰,让你看笑话了……”

  周一兰急忙拿来热毛巾,一边擦着贾士贞的脸一边说:“士贞,你干吗要喝这么多酒,叫我好心痛啊!”

  过了一会,周一兰说:“士贞,走,我带你去躺一会,这样会伤身体的!”说着就扶着贾士贞,上了三楼,进了房间,周一兰把贾士贞扶上她的床。周一兰端来一杯水,贾士贞一口气喝了半杯,半躺在床上,紧紧拉着周一兰的手,说:“玲玲,我的好玲玲……”

  周一兰深情地伏在贾士贞的怀里,微闭着双眼说:“士贞,你吻吻我,吻吻我……”

  贾士贞把嘴唇贴过去,周一兰张开嘴,把舌头伸进贾士贞的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贾士贞突然睁开双眼,吃惊地看着周一兰,慌慌张张地下了床,惊恐不安地说:“我怎么会到这里了?这是什么地方?”

  周一兰含着泪,拉着贾士贞说:“士贞,是我把你带来的,你喝醉了……”

  贾士贞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说,“一兰,对不起,我失态了,请你原谅我……”

  “士贞,我绝没有别的意思。”周一兰说,“我知道,对于你来说,事业是第一位的,我只希望你能对我好……”

  “一兰,不能!”贾士贞的声音有点沙哑,“我有妻子,有女儿,我不能对不起她们!”

  “士贞,”周一兰含着泪说,“我太孤独了,也太痛苦了,我想请你帮我生个孩子,我绝不给你造成任何麻烦,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不能!”贾士贞摇着头,果断地说,“万万不能,那样我就成了一个千古罪人,成了一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贾士贞说着已经退到门口,周一兰扑到他的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贾士贞搂着她说:“一兰,难道男人和女人就不能成为朋友,非要超越那个界限吗?”周一兰痛苦地搂着贾士贞,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松开手,深情地看着贾士贞,说:“是啊,士贞,我们曾经有过约定,我们应该永远保持纯洁的友谊,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成为相互最信得过的倾诉对象!”

  贾士贞努力平静一下自己,说:“一兰,我希望你还是成个家,女人总要有个归宿呀!人生短暂啊!我真心希望你幸福!”

  周一兰摇摇头,欲言又止。她没有送他,贾士贞匆匆地下了楼。周一兰久久地站在门里,对着半开着的门,默默地看着贾士贞的背影。

  按照省委组织部的安排,第二天上午各市委组织部长和省委组织部的处长分成两组,参加两个市的副处级干部公推公选观摩会。

  贾士贞赶到东臾市已是上午十点钟,东臾市的公推公选会场设在市政府大礼堂,主席台上方悬挂着“东臾市公推公选副县处级领导干部大会”的横幅。主席台正中十三名评委已经就位,两旁的嘉宾席上除省委组织部领导,还有部分市委组织部长。台下坐满了市直机关的干部和群众代表二百多人,十三名评委由市委政工副书记一人,市委组织部领导、中层干部三人,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市纪委、市人事局、劳动局领导各一人,基层群众代表二人。

  公推大会开始时,由市委组织部宣布本次公推候选人情况,根据报名,经资格审查,按照一比三推选候选人,从报名竞聘副县长八十七名中推选六名候选人;从报名竞聘市政府办副主任五十二名同志中推选三名候选人;从四十八名中挑选市劳动局副局长三名候选人,评委阅读候选人材料时间为一小时。

  贾士贞反复看着评委名单,按照公推规定,评委对每个岗位投票只能投三个人。比如在推荐二名副县长时,在八十七名候选人中每个评委只能投六人的票。多于六人视为废票。最后按得票多少取前三名进入下一轮竞聘。贾士贞觉得这个办法虽然比过去由领导决定对象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是这样的公推,仍然免不了主观色彩,人为因素仍然很明显。所谓的公推,显然不公。一个县里的乡、镇党委书记、局长和市委组织部的科长在评委的笔下能有同样的分量吗?从评委的构成情况看,大都是市级机关权力部门的领导,基层群众只有二人,明显的不合理。

  一小时后,首先进行二名副县长候选人的公推。这时贾士贞走下主席台,在群众中坐下来。人们议论开了,有人说现在的方法好,不像过去提拔干部全由领导和组织部门暗中圈定少数人,考察也是在神秘当中进行,到宣布结果时,群众有意见也没有用。也有人说,虽然现在公推比过去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仍然有不合理的一面,十三名评委,大部分人都是市直机关权力部门的领导,他们的推选不一定真正的“公”。组织部三个评委,就占了三票。

  副县长候选人的公推结果很快公布了,第一名是市委组织部的,第二名是市委办的,第三名是市人事局的。县乡里报名的那么多人居然都没有被推上。那么公推的标准是什么呢?既然没有标准,那么只能凭评委们的印象和感觉了。

  直到观摩会结束后,贾士贞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二十

  观摩会结束后,又回到省里。当天晚上,贾士贞接到省人事厅、省委组织部考试中心电话。西臾市委组织部那批招考人员的分数已经出来了,贾士贞随后去了几所高校,落实了答辩专家,便匆匆赶回西臾。

  贾士贞回到西臾第一件事便和市教育局长缪斯平、一中杨校长找吴怡宣谈话。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然而吴怡宣拒绝检查,而且态度相当不好,贾士贞决定对吴怡宣严肃处理。首先在公布考生分数之前,把吴怡宣帮助考生作弊行为的通报张贴在一中校园和教育局院内,同时把所有作弊考生的名单通报各有关单位。对吴怡宣的纪律处理问题,由市教育局另行通知。吴怡宣看到通报之后,便哭着去找公公周效梁,周效梁当即跑到市委办公大楼大吵大闹,大骂组织部长贾士贞。不知是谁通知了报社和电视台,除了一帮记者外,还引来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市委秘书长夏季请示市委书记常友连,此时常友连正出差在外,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夏季让老干部局把周效梁带走,周效梁哪里肯依,兼任老干部局局长的高兴明表面上劝周效梁,暗地里却巴不得周效梁把事闹大,以致市委办公大楼围观者越来越多,市委副书记朱化民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出面,夏季只好把市委办工作人员动员起来,劝走了围观的机关干部,好不容易把周效梁带回自己办公室。

  贾士贞当然预料到周家一定不肯就此罢休,但他没有想到作为老地委副书记的周效梁会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事。贾士贞和缪斯平分手后,直接去了市公安局,鲁晓亮简单汇报了他们解救卫炳乾的情况。自从卫炳乾突然被两个陌生人强行带走,这些天来一直被关在千里之外一个地下室里,直到被解救出来时已经转移了三个地方,看守卫炳乾的三个家伙被抓到两个,其中一个被打伤后逃跑了,现在正在追捕。但那两个被捕家伙拒不交代为什么绑架卫炳乾。卫炳乾在关押期间被打得遍体鳞伤,现在已被送到解放军第九六医院。

  听完鲁晓亮的汇报,贾士贞说:“鲁局长,带我去看看卫炳乾同志。”

  贾士贞上了鲁晓亮的车子,这时贾士贞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是市委秘书长夏季。

  夏季大概讲了周效梁到市委大楼闹事的情况,贾士贞一听,就火了起来,但他还是努力强忍内心的气愤,当贾士贞听说周效梁的目的是要市委常委对他儿媳妇的事做出结论时,贾士贞说:“夏秘书长,这我可当不了家,我要做到的只能把他儿媳帮助考生作弊的录像和吴怡宣亲自为考生写的字条公布于众。让西臾机关干部和群众了解一下事实真相。”

  贾士贞挂了电话,鲁晓亮问:“周效梁要干什么?”

  贾士贞说:“现在正在市委办公大楼里闹呢?鲁局长,你说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鲁晓亮笑笑说,“贾部长,你怕什么,西臾这地方就是怪,虽然盛产新闻,但是绝大部分群众还是非常有正义感的。我敢保证,明天,最多后天,小报上就会有好看的文章的。所以,我说你呀,别理他,看他怎么办,把那张字条以及字迹鉴定结果和那盘录像带多复制几份,让有关领导都看看。”

  到了九六医院,鲁晓亮介绍卫炳乾认识了贾士贞,鲁晓亮便说要去看一下医院的院长,就退出去了。贾士贞拉着卫炳乾的手说:“炳乾同志,你受苦了,我代表市委组织部向你表示歉意!”

  卫炳乾握着贾士贞的手说:“贾部长,你刚到西臾不几天,我就听到关于你到下臾微服私访的传说,开始我还不相信,消息越来越多,越传越神,后来听到市委组织部公开选拔八名科长的真实消息,我确信你是一位难得的组织部长,是一位真心改革的组织部长,所以我给你写了几封信。”

  “炳乾同志,你的情况我大体知道了一点,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贾士贞说。

  “贾部长,我是湖南人,大学毕业被省委组织部选为选调生,到农村锻炼两年后,本该分配到西臾市机关的,后来看到市委组织部招一名公务员的消息,我就报名了,考上了。在我心目中,组织部是一片阳光的地方,人人都是高素质的领导,但是后来我感觉到,我这个外地人遭嫉妒,受孤立。有一次派我去下臾考察干部,在考察时,我发现有一些同志对县委书记乔柏明有意见,但都不敢说,还有一些科级领导干部有帮派嫌疑,回来后向高副部长汇报此事,高副部长批评我刚到组织部工作,不懂组织部门的规矩。他还对我说,在组织部门工作的同志就是按领导的意图办事,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叫你去考察干部,那不过是走走形式,你还真的认起真来了。那些被考察的干部都是好同志,成绩很突出,很优秀,你一个办事员凭什么提出不同意见,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在组织部工作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想在组织部工作!被批评之后,我的心里一直很纳闷。后来又去下臾考察干部,就是那批还没有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的干部,你不知道,那些名单都是少数领导圈定的,下去之前已经定好调子。当时我就发现下臾县一下子居然要提拔八个部委办局局长、主任,四个乡镇党委书记。这显然很不正常,又不是搞批发,而在考察当中,我隐隐感觉到其中有蹊跷,回来后我执笔的那些考察材料没有通过,让我重写。第二次写的材料又没通过,后来的材料到底怎么搞的,我就不知道了。贾部长,你是省委组织部下来的,难道组织部门就是这样选拔、考察、任用干部的吗?有些干部不要说提拔县级副县级,就是判他十年徒刑也不为过。我被批评后,他们知道我太不可靠了,不久就把我调出组织部,理由是工作需要。我万万没有想到组织部也如此卑鄙龌龊,这样的组织部能选拔出好干部来吗?”

  贾士贞说:“炳乾同志,组织部也不是真空,比如像黑龙江原省委组织部长韩桂芝,江苏省委组织部长徐国建,贪污腐败,卖官鬻爵。但是他们毕竟是极少数。”贾士贞停了片刻又说,“等你身体恢复之后,我们会重新考虑你的工作问题的,市委组织部需要你这样工作认真负责的同志。”

  这时,鲁晓亮来了,贾士贞站起来,握着卫炳乾的手说:“卫炳乾同志,你好好休养,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谈谈。”

  “感谢贾部长,谢谢……”卫炳乾激动得含着泪,坚持要下床送贾部长。

  出了病房,鲁晓亮说:“贾部长,你是不是要亲自审一审那几个绑架卫炳乾的人?”

  贾士贞犹豫一会说:“鲁局长,我是组织部长,不能超越自己的权力去处理问题。绑架案应该由政法部门处理,我相信法律是严肃的。再说了有你鲁局长,我一百个放心。”

  此时,贾士贞一直在想着周效梁现在是否还在市委大楼里,他作为一个市委组织部长对待老干部应该是尊重、理解的,可是他绝没有想到周效梁作为一个地厅级领导如此蛮横,如此不讲道理。但是他对于吴怡宣帮助考生作弊的事,从一开始就很恼火,他甚至觉得这种风气不狠狠刹一刹,今后的成人考试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然而他也在想,只要吴怡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深刻检讨错误,也是可以谅解的。然而,不仅吴怡宣不认错,还把他告到省委组织部、省教育厅,甚至省委边副书记那里了。现在周效梁还跑到市委闹了起来。现在贾士贞觉得问题发展到有些棘手的地步了。

  就在周效梁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夏季只能做些解释工作。周效梁气得涨红了脸,大有不打倒贾士贞不罢休的样子。后来周森林来了,周森林也觉得父亲闹得太过分了,拉着周效梁说:“爸,您跑到市委来干什么?这点小事,您怎么闹得这么大?你叫我和吴怡宣还怎么见人呀!”

  周效梁瞪着眼睛,大声说:“你怕他,他是组织部长,我不怕,他能把我怎么样?他太不识好歹了,组织部长怎么了?”

  周森林说:“爸,跟我回家,有话咱回家说,你这样闹下去,只能给吴怡宣加罪呀!”

  周效梁终于被儿子劝走了,人们看着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大家都在摇着头。都在看着这场戏如何收场。

  市委机关的干部们都知道周效梁是冲着新来的组织部长贾士贞的,究竟贾士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人们都在瞪大眼睛关注着他。这对于贾士贞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固执得太有道理了,他并不因为周效梁的无理取闹就取消他对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决心。但将在全市乃至全省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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