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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座农舍,在朦胧的光线下,蒂凡尼看不太清楚。农舍的四周种着许多苹果树。蒂凡尼拖着踉跄的步子走在勒韦尔小姐后面,从一根树枝上悬挂下来的什么东西碰了她一下,叮叮当当地摇摆着。不远处,传来流水的声音。
勒韦尔小姐打开门。她们走进了一间光线明亮、干净得惊人的小厨房。铁炉子里燃烧着的火苗跃动着。
“呃……我应该像个做学徒的样儿。”蒂凡尼说,飞行后还有些头晕,“我来弄点喝的,要是你告诉我东西放在哪儿……”
“不!”勒韦尔小姐举起双手大声地叫道。这喊声似乎让她自己吃了一惊,她放下手时,身子颤抖着。“不……我……没想到。”她用正常的声音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你度过了漫长的一天,我带你去你的卧房,告诉你东西在哪儿。我来烧一些炖肉,你可以从明天开始做学徒。不必着急。”
蒂凡尼望着炉子上咕咕冒着泡的罐子,桌上有一长条面包,她能闻出那是新烤的。
蒂凡尼的麻烦在于她的第三思维【6】。蒂凡尼的第三思维在想:她独自一个人居住。谁烧的火?煮沸的肉罐需要有人时时搅拌。谁在搅拌?有人点燃了蜡烛。那又是谁呢?
“这儿还有其他人住吗,勒韦尔小姐?”她问。
勒韦尔小姐绝望地看看肉罐和面包,又看看她。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她说。不知怎的,蒂凡尼相信她没有说谎。或者,不管怎样,是事实。
“明早见?”勒韦尔小姐几乎是恳求地说。她看上去很可怜,蒂凡尼真为她感到难过。
她笑着说:“当然,勒韦尔小姐。”
借着烛光,蒂凡尼作了一次简短的游历。离屋子不远处有间厕所,是双人位的,蒂凡尼认为这有点奇怪,当然,可能有其他人曾在这儿住过。还有一间只用来洗澡的房间,按照家用农场上的标准,这是对空间的极大浪费。还有一台抽水机和一个烧热水的大锅炉,真是奢华。
她的卧房是一间……美好的屋子。美好是一个非常好的字眼。所有的东西都有饰边,每件能盖罩布的东西都盖上了罩布。有人企图让这屋子……显出高兴快活的样儿,好像一间卧室本身就应该是高兴快活的。农场上蒂凡尼家的卧房里只有铺在地上的破地毯、一只水壶、一个放洗脸盆的架子、一个放衣服的大木箱子、一个古老的玩具小屋,还有一些印花窗帘,这已经够多的了。在自家的农场上,卧房只是让你闭上眼睛睡觉的地方。
屋子里有一个五斗橱。蒂凡尼箱子里的东西勉强算是塞满了其中的一个抽屉。
蒂凡尼坐到床上,床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她老家床的床垫旧得破了一个洞,所有的弹簧一齐发出各种声响;要是她夜里睡不着觉,她可以移动身体的各个部分来演奏《圣安格兰茨教堂的钟声》——叮叮当,叮当叮当砰,砰砰噼啪哐……
这屋子里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它是客房的味道,还有客人用过的香皂的味道。
在她箱子的底部有只小盒子,那是农场的木匠布洛克先生给她做的。他不做精细的活儿,所以盒子很笨重。她的盒子里放着一些……私人纪念品:一块稀有的白垩纪化石。她自己的黄油刻章,刻的是一个骑着扫帚柄的女巫,要是她在这儿有机会做黄油时会用得着。还有一块石头——这应该是一块幸运石,因为它有一个洞。这石头是她七岁时捡到的,当时有人告诉她那是一块幸运石。她不太明白一个洞怎么能让石块幸运,不过既然它在她口袋里待了很长时间,后来又安全完好地躺在了小盒子里,它可能是比绝大多数石头幸运,其余的石头被鞋子踢着、被马车辗着,凡此种种。
盒子里还有一张快乐水手牌烟草的黄蓝相间的包装纸、一根秃鹰的羽毛和一支用羊皮小心包好的古老的燧石箭头。在白垩地这个地方有很多燧石箭头,噼啪菲戈人用它们来做矛枪的枪头。
她把这些东西和她的日记本一起放进了五斗橱的顶格抽屉里,整齐地放成一排。但是它们看上去并没有使这个地方多些家的亲切感。它们看上去那么孤独。
蒂凡尼拿起羊皮和烟草的旧包装纸嗅着。它们并不很像牧羊小屋的味道,然而它们很接近那种味道,这令她眼中噙满了泪水。
她以前从未离开过白垩地在外过夜。她知道“思乡”这个词,不知道此刻在她体内生成的淡淡、寒冷的感觉是否就是思乡的感觉——
有人敲门。
“是我。”一个压低了的声音说。
蒂凡尼跳下床,打开门。勒韦尔小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碗炖牛肉和几片面包。她把它们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等你吃完了,把托盘和碗放在门外边,我过一会儿来拿。”她说。
“非常感谢。”蒂凡尼说。
勒韦尔小姐在门边停了停。“除了我自己,能有个人说说话真是太好了。”她说,“我希望你不想要离开,蒂凡尼。”
蒂凡尼朝她微微一笑,接着等到门关上了,听到勒韦尔小姐下楼的脚步声之后,她踮着脚走到窗前查看一下窗户,窗上没有窗栏。
勒韦尔小姐的话中有些令人恐慌的东西,像是渴望中带着恐惧,希望中又带着恳求。
蒂凡尼也查看了门,她可以从屋子里面把门闩插上。
炖牛肉的味道确实就像是炖牛肉的味道,而不是——完全是随便说的——用上一个在这儿干活的可怜女孩的肉炖出来的味道。
作为一个女巫,你必须有很好的想象力。眼下,蒂凡尼感到她的处境不太好。但是,如果这儿不安全,威得韦克斯女士和蒂克小姐是不会让她来的,是吧?噢,她们会吗?
她们可能会的。她们只是可能会。女巫不相信过于容易的事情。她们觉得你要用脑子。如果你不用脑子,你就干不了女巫这一行。她们会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简单。要学习怎样快速领会。
不过……她们会给她一个机会的,不是吗?
她们当然会的。
很可能。
她快要吃完那肯定不是人肉的炖肉时,有什么东西想要拿走她手中的碗,动作很轻。她下意识地拿紧了碗,它立刻停止了。
好吧,她想。又是一件怪事。哦,这是一间女巫的屋子。
又有什么东西来拿她的汤匙。她握住了汤匙,它又停止了。
蒂凡尼把空碗和汤匙放回了托盘。
“好了,”她说,希望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她一点儿也不害怕,“我吃完了。”
托盘升到了空中,慢慢地朝门口飘去,落在门边,发出轻轻的叮当声。
门上的门闩滑开了。
门打开了。
托盘升了起来,飘出了门口。
门关上了。
门闩滑了回来。
托盘移动的时候,蒂凡尼听见盘子里的汤匙发出轻轻的哐啷哐啷的声音。
对蒂凡尼来说,做任何事情前,思考是极其重要的。她想到:只是因为你的托盘被拿走了就尖叫着四处奔逃是愚蠢的。毕竟,不管是什么拿走了托盘,至少它离去前礼貌地插上了门闩,这表明它尊重她的隐私,即使是它刚刚忽视了她的隐私。
她在脸盆架前刷了牙,然后穿上睡衣,钻进了被窝。她熄灭了蜡烛。
没过一会儿,她又起身点燃了蜡烛,费了一些力气把五斗橱拖到门前。她不太确定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她觉得最好还是这样。
她又躺在了黑暗中。
在自家的农场上,蒂凡尼已经习惯了在睡觉的时候听着屋外羊群咩咩的叫声和羊铃偶尔发出的叮当声。
这儿,没有羊儿咩咩地叫,也没有羊铃叮叮当当地响。她想着问题,睡不着觉。那是什么东西呢?
但是最终她还是睡着了,因为她记得半夜时她被惊醒了,听见五斗橱缓缓地移动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当黎明的天空转为灰白色时,蒂凡尼醒来了,还活着,没有被剁碎。不知名的鸟儿在唱着歌。
整幢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她想:我是学徒,不是吗?我应该是早起打扫屋子和烧火的人。我知道怎么做。
她坐了起来,环顾着屋子。
她的旧衣服被整齐地叠好了放在顶格的抽屉里。化石、幸运石和其他东西都不见了。一阵疯狂的寻找后,她发现它们被放回了她的箱子里。
“现在,听着,”她对着整间屋子说,“你们知道,我是巫婆。要是有哪个噼啪菲戈人在这儿的话,马上走出来!”
什么也没发生。她也不期望发生什么。不管怎么说,噼啪菲戈人对整理东西不太感兴趣。
她做了一个试验。她拿走桌旁的烛台,放进五斗橱的抽屉,然后后退几步站着。什么也没发生。
她转身看着窗外,与此同时,房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她回头一看,烛台已经回到了桌子上。
好吧……今天她会知道一切的答案。蒂凡尼喜欢现在这种微微有点生气的感觉,生气使她不再去想自己有多么想家。
她穿上衣服,这时发现那件软纸包着的东西还在她的口袋里簌簌作响。
哦,她怎么会忘了呢?但昨天是忙碌的一天,非常忙碌,也许,她是有心想要忘记它。
她掏出罗兰的礼物,小心地打开白色的绢纸。
是一条项链。
是那匹马。
蒂凡尼凝视着它。
那不是一匹马看上去的样子,那是一匹马本来的样子……在那牧场上,史前的古人凿出了它。他们设法用一些流动的线条,表现了马所有的品格:力量、优雅、美丽和速度,它仿佛想极力离山奔驰而去。
现在,有人——有个比古人更聪明的人,也因此可能要花上很多钱——做了一匹银制的马。那马是扁平的,好像站立在山坡上,就像古人凿出的那匹马那样。银马的一些部位没有和其他部位连接着。然而,银匠仔细地用一些细小的银链把各部分接合在了一起。因此,当蒂凡尼举起银马看时,她惊异地看到,在清晨的光线里,它移动着,却又静止不动。
她必须戴上它。可是……屋里没有镜子,连巴掌大的一小块也没有。哦,那么……
“看见我自己。”蒂凡尼说。
远方山下的平原上,某样跟丢了她行踪的东西惊醒了。有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接着,田间的轻雾散开了,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开始移动着,发出蝇群的嗡嗡声……
蒂凡尼闭着眼睛,向旁边走了几小步,又向前几步,转过身,小心地睁开眼睛。她站在她面前,像画里人一样一动不动。银马佩戴在她新裙子上很漂亮,银色映衬着绿色。
她猜想罗兰准花了不少钱,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看不见我。”她说。她慢慢地摘下链子,又用绢纸把它包好,和其他东西一起放回了盒子里。接着她找出一支笔和一张在双衫镇买的明信片,认真仔细地给罗兰写了一封短信致谢。怀着一丝内疚,她又仔细地写了另一张明信片,告诉父母她还活着呢。
然后,她沉思着走下楼。
昨晚很暗,她没有看到楼道上到处张贴着马戏团的海报,上面画满了小丑和动物,印着老式海报的印刷体字,每一行字体都不尽相同。
海报上写着这些事情:
如此等等,一直写到小号印刷字体。在林子里的小屋中见到这些鲜艳的海报真是奇怪。
她找到了厨房。里面很冷,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嘀嘀嗒嗒地响着。钟面上的两根指针都掉了,平躺在玻璃盖子底部。所以那钟虽然还在计量着时间,却不想告诉任何人现在几点了。
像大多数厨房一样,这儿很干净。汤匙和刀叉都整整齐齐地分类放在洗涤槽旁碗橱的抽屉里,这也有点让人感到奇怪。蒂凡尼见过的厨房抽屉似乎都想要被弄得整整齐齐的,可是由于常年塞满了不合适的东西,像长柄勺、开瓶器什么的,抽屉总是卡得死死的,除非你懂得打开它们的窍门。
她试探性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汤匙放进叉子的抽屉里,然后背过了身子。
有人在偷偷地放东西,只听叮当一声,那把汤匙又被放回了它的伙伴中间,它们都很想念它,急切地想听它说说它在那些怕人的尖头家伙中间经历的故事。
这次她拿了一把刀子放到叉子里,关上抽屉,俯身伏在上边。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接着她又听见了刀叉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声音更响了,抽屉开始颤抖,整个洗涤槽都摇晃着。
“好吧,”蒂凡尼向后一跳说,“随你的便吧!”
抽屉猛然打开了,那把刀子像一条小鱼一样从叉子里跳到刀具里,抽屉“砰”的一声关上了。
一片寂静。
“你是谁?”蒂凡尼问。没人回答。她不喜欢空气里的那种感觉。此刻,有人让她感到不安。不管怎么说,这真是一个愚蠢的鬼把戏。
她快步走出厨房,来到花园里。离小屋不远处有个瀑布,昨晚她听见了它的水流声。一辆小水车把水抽进一个大水槽里,再由一条管子把水引入屋子。
园子里都是廉价差劲的装饰物——狂笑的小兔子、大眼睛的陶瓷小鹿、戴着红色尖顶帽的小矮人——他们的表情就像是在吞咽难吃的苦药。
苹果树上挂满了东西,柱子上也扎满了东西。还有一些蒂凡尼在家乡见到过的悬挂在屋外的捕梦器和诅咒网。另外一些东西像是巨大的沙姆博,旋转着、轻轻地叮当响着。还有一些……嗯,有一个看上去像是用旧扫帚做的鸟,不过大部分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堆破烂,奇怪的破烂。她从它们面前经过的时候,似乎觉得有几样东西在微微地移动着。
蒂凡尼回到了屋子里,勒韦尔小姐坐在厨房里的餐桌边。
她身边也有一个勒韦尔小姐,事实是,那儿有两个勒韦尔小姐。
“对不起,”右边的勒韦尔小姐说,“我想最好现在向你解释清楚。”
两人看上去完全一样。“哦,我懂了,”蒂凡尼说,“你们是双胞胎。”
“不是,”左边的勒韦尔小姐说,“我不是。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一点儿——”
“难以理解。”她旁边的勒韦尔小姐说,“让我想想,啊,你知道——”
“双胞胎有时候说他们能共享彼此的思想和感觉?”第一个勒韦尔小姐说。
蒂凡尼点了点头。
“啊,”第二个勒韦尔小姐说,“我想我的情况比那要复杂一点儿,因为——”
“我是一个有两个身体的人。”第一个说,这一会儿,她们两个像是在打网球,她打出半句,她接住半句。
“我想慢慢地——”
“——告诉你这事儿,因为有些人会因为这想法感到——”
“——心烦,毛骨悚然,或觉得——”
“——十分的——”
“——古怪。”
两人都停下了。
“对不起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左边的勒韦尔小姐说,“我现在真的很紧张。”
“嗯,你是说你们两个——”蒂凡尼说。但是右边的勒韦尔小姐马上说:“没有两个,只有我一个人,你明白吗?我知道这很困难。不过我有一只右边的右手、一只右边的左手和一只左边的左手、一只左边的右手。它们都是我。我可以同时出去买东西和待在家里,蒂凡尼。如果这样想有帮助的话,你可以把我想成——”
“一个有四条胳膊和——”
“——四条腿和——”
“——四只眼睛的人。”
现在,四只眼睛都紧张地望着蒂凡尼。
“还有两只鼻子。”蒂凡尼说。
“没错,你明白了。我右边身体的动作比我左边的身体笨拙一些,不过我右边的眼睛视力很好。我和你一样是人,只是我多了一些东西。”
“不过其中的一个你——我是说,半个你——带着我一路从双衫镇来到了这儿。”蒂凡尼说。
“哦,是的,我能像那样分身。”勒韦尔小姐说,“我干这个非常在行。不过当两个分身距离超过二十英里【7】时,我会变得笨手笨脚的。我想现在,我们最好来喝杯咖啡吧。”
蒂凡尼还没来得及起身,两个勒韦尔小姐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厨房的那头。
蒂凡尼看着一个人用四条胳膊在沏咖啡。
沏一杯咖啡需要不少动作,而勒韦尔小姐一下子就干完了。两个身体肩并肩地站着,把东西从一只手传到第三只手,再传到另一只手,像跳芭蕾舞一样摆弄着咖啡壶、杯子和匙子。
“我小的时候,人们以为我是双胞胎,”她肩头上的一个脑袋回头说,“后来……他们认为我是恶魔。”她肩头上的另一个脑袋回头说。
“你是吗?”蒂凡尼问。
两个脑袋都回过头来,看上去十分吃惊。
“怎么可以问别人这样的问题呢?”她问。
“呃……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吧?”蒂凡尼说,“我的意思是,要是告诉他们说:‘我是的!啊哈哈哈!’就会省去很多麻烦,难道不是吗?”
四只眼睛眯了起来。
“威得韦克斯女士没说错,她说你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女巫。”
蒂凡尼内心闪过一丝骄傲。
“嗯,关于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并不常常是……”勒韦尔小姐说,“威得韦克斯女士真的摘下她的帽子送给了你?”
“是的。”
“有一天你会明白她给了你多大的荣誉。”勒韦尔小姐说,“不管怎样,我不是恶魔。不过我差点变成了恶魔。我出生后不久我母亲就死了,我父亲在海上工作,他从来不回家……”
“海上常常发生不幸。”蒂凡尼说,阿奇奶奶这样告诉过她。
“是的,没错,也许是这样,也可能是他根本不想回家。”勒韦尔小姐说,“我被送进了一所慈善学校,糟糕的食物、可怕的老师等等。我结交了一些不好的朋友,也可能他们就是我自己。如果你有两个身体,你可以玩弄不知多少令人吃惊的恶作剧。当然,人人都以为我是双胞胎。最后我逃跑了,加入了一家马戏团。我!你能想象吗?”
“摇摇晃晃和倒倒歪歪,令人震惊的读脑行动?”蒂凡尼说。
勒韦尔小姐张大嘴巴,吃惊地愣住了。
“楼梯那儿的海报上写着呢。”蒂凡尼加了一句。
这一下,勒韦尔小姐轻松了。
“哦,是的,当然。你的思维……非常敏捷,蒂凡尼。是的,你很善于观察。”
“我知道我看‘出口’不需要付钱,”蒂凡尼说,“它的意思只是‘出去的地方’【8】。”
“聪明!”勒韦尔小姐说,“蒙特教授在指示牌上写上了‘此处走,可以看到出口!’人们便一拨拨地来看,信不信由你,当然,他们以为那不仅仅是出口,而是母鹰【9】,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蒙特派一个大个子拿着一本字典站在出口处,指给他们看‘出口’两个字,这就是他们付钱想要看的东西!你看过马戏表演吗?”
蒂凡尼看过一次,并不觉得很好玩。努力让人们发笑的东西常常并不可笑。有一头蛀牙的狮子,嘴巴里一颗牙齿也没有。表演高空走钢丝的演员离地面只有几英尺高。还有一个飞刀手,把很多刀朝那个绑在旋转着的大木圆盘上、穿着粉红色裙子的中年女子飞去,可一次也没投中。真正好笑的,倒是后来有辆马车轧到了小丑身上。
“我的马戏团要大得多,”蒂凡尼提到这些时,勒韦尔小姐说,“虽说我记得我们的飞刀手也从来投不中。我们有大象、骆驼,还有一头凶猛的狮子,有次差一点儿咬断了人的胳膊。”
“那你做什么呢?”蒂凡尼问。
“我‘嘘’了几声赶走了狮子后,给受伤者包扎伤口……”
“是吗,勒韦尔小姐?不过我是指你在马戏团里。你只是在读你自己的头脑吗?”
勒韦尔小姐朝蒂凡尼微笑着。“这个嘛,啊,我几乎什么都干。”她说,“戴上两头不同的假发,我是斯杜朋德丝·勃汉克斯姐妹。我也杂耍过盘子,你知道,穿着缀满圆形珠片的衣服。我还客串过走钢丝,当然不是去走钢丝,通常只是穿上闪光的服装,对着观众微笑。人人都以为我是双胞胎,马戏团里的人不太打听别人的私事。后来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事,这件事和那件事……我就来到了这儿,做起了女巫。”
两个勒韦尔小姐谨慎地注视着蒂凡尼。
“你最后一句话,真是说了也白说。”蒂凡尼说。
“的确是这样。”勒韦尔小姐说,“可我不可能告诉你所有事情。你还想留在这儿吗?前面三个女孩都走了,有些人觉得我有一点儿……古怪。”
“呃……我会留下来的。”蒂凡尼慢慢地说,“不过,那个总想要移动东西的家伙才有点怪。”
勒韦尔小姐看上去很吃惊,她问:“哦,你是说奥斯沃德吗?”
“这儿有一个叫奥斯沃德、能擅自进入我卧室的隐形人吗?”蒂凡尼恐惧地问。
“哦,不,那只是个名字。奥斯沃德不是人,他是一个安德格斯特。你听说过吵闹鬼吗?”
“嗯……乱扔东西的看不见的精灵?”
“正是,”勒韦尔小姐说,“哦,安德格斯特正相反。他们酷爱整洁。奥斯沃德在这家里帮了不少忙,不过,要是我做饭时,他也在厨房里,那真是可怕到了极点,他不断地收好东西。我想这让他觉得开心。对不起,我应该预先告诉你的。只是,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躲起来的,他很害羞。”
“他是男人吗?我是说,他是个男精灵吗?”
“你怎么可能知道呢?他没有身体,也不会说话。我只是叫他奥斯沃德,我把他想象成一个总是拿着畚箕和扫帚的忧心忡忡的小个子。”右边的勒韦尔小姐这么说时,左边的勒韦尔小姐咯咯地笑了。这给人一种奇怪的印象,还有一点儿令人毛骨悚然。
“啊,现在我们相处得很好。”右边的勒韦尔小姐紧张地说,“蒂凡尼,你还想知道些什么事情?”
“请告诉我,”蒂凡尼说,“你要我做些什么?你是做什么的?”
原来,勒韦尔小姐主要是干家务活,没完没了的家务活。想要在这儿找到扫帚飞行教学、咒语课以及学习如何使用尖顶帽,那恐怕会白费力气。主要就是干家务活,只是……家务活。
她养了一群山羊,表面上羊群是由臭山姆管理。山姆有一间自己的牧羊小屋,自己却被拴在链子上。所以实际上羊群受老母羊黑麦奇的领导。它耐心地让蒂凡尼挤它的奶,接着谨慎地故意把一只蹄子伸进了羊奶桶里——这是山羊用来了解你的方法。要是你习惯了绵羊,那么山羊真是一种让你感到麻烦的动物,因为它们相当于有头脑的绵羊。但是蒂凡尼了解山羊,她的村子里有人养山羊,以获得它们营养丰富的奶。她知道对付山羊需要运用心里学【10】。要是你被激怒了,狂叫着打它们,就会像打在一袋衣架上,打痛你的手,那么它们就赢了,它们用山羊的语言对你叫着,虽然它们似乎总是在叫着。
第二天,就在母山羊又要将蹄子伸进羊奶桶的刹那,蒂凡尼伸手抓住了那只抬起的后蹄,把它举得高高的。母山羊失去了平衡,紧张极了,其他的山羊朝她叫着,蒂凡尼胜利了。
接下来是蜜蜂。为了获取蜂蜡和蜂蜜,勒韦尔小姐在一片空地上养了十二箱蜜蜂,那儿充斥着蜜蜂嗡嗡的噪声。她让蒂凡尼戴上面罩和手套,自己也戴上了。
“当然,”她说,“要是你在一生中都很仔细,保持清醒,注意力集中,蜜蜂是不会刺你的。不幸的是,不是每只蜜蜂都听说过这理论。早上好,三号蜂箱,这是蒂凡尼,她要和我们住上一段时间……”
蒂凡尼等待着整箱的蜜蜂发出可怕的刺耳的嗡嗡声,尖声叫嚷:“早上好,蒂凡尼!”但这并没有发生。
“你为什么告诉它们这些?”她问。
“哦,你必须和你的蜜蜂说话,”勒韦尔小姐说,“不这样做会带来厄运。我晚上常和它们聊天,新闻啦、闲谈啦这一类的话题。每个养蜂人都知道怎样‘和蜜蜂交谈’。”
“那么蜜蜂和谁说话?”蒂凡尼又问。
两个勒韦尔小姐都朝她微笑着。
“我猜是别的蜜蜂。”她说。
“所以……如果你学会了倾听蜜蜂的话语,你就会知道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是这样吗?”蒂凡尼坚持问。
“你这么说真有趣。”勒韦尔小姐说,“是有过一些谣传……但是,你必须学会像蜜蜂一样思考。一个头脑,几千个小身体。这是非常困难的,即使对我而言。”她和她自己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眼,“不过,也不是不可能。”
接下来是草药。这儿有一个很大的草药园子,虽然里面种的草药不多,只够装满一个箱子。但每年的这个时候,还是有很多活要干,采集草药再把它们弄干了,尤其是要处理一些有用的根。蒂凡尼干得很开心,勒韦尔小姐在草药方面是很出名的。
有一种草药学理论叫“特征论”。是指:当宇宙的造物主创造出一些对人们有用的植物时,他(有的版本说是“她”)会在植物上给人们留下暗示。对牙齿有用的植物看上去像牙齿,治疗耳痛的看上去像耳朵,对鼻子问题有益处的会滴下黏稠的绿液,如此等等。许多人都相信这个说法。
你得运用一定的想象力(但是就香水芹而言,不能太多)才能理解这一点。在蒂凡尼看来,造物主极具创造力。有的植物上还写有字,要是你知道它们写在哪里的话。通常很难找到它们,而且那些字往往很难读,因为植物并不认识那么多字。大部分人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依然运用传统的方法,在某个他们不再需要的年迈的姨妈身上做一番试验,以此辨别植物是有毒还是有用。勒韦尔小姐正在倡导一种新方法,她希望新技术能让每个人的生活更加美好(而且也考虑到姨妈们通常本来都能活得很长久)。
“这是一棵假龙胆。”在小屋后面那间凉快的工作室里,勒韦尔小姐得意地抓起一把野草对蒂凡尼说,“人人都以为它又是一种治疗牙痛的药草,但是,只要在贮藏室的月光下,用我的蓝色放大镜看根的切面……”
蒂凡尼试着读道:“对甘(感)冒友(有)益可能饮(引)起嗜睡,不可用机斜(械)操作。”
“可怕的错别字,不过,对菊科植物来说,还不算太糟。”勒韦尔小姐说。
“你是说植物真的能告诉人们如何使用它们吗?”蒂凡尼问。
“哦,不是所有的植物,你还得知道怎样找到那些字。”勒韦尔小姐说,“你瞧,比如这个普通的核桃,你必须让光透过红色羊毛做成的纸张,用绿色的放大镜,这样……”
蒂凡尼眯起眼睛。字迹很小,很难读。
“‘可能内有坚果’?”她冒失地说,“但这是一个坚果壳,它里面当然有坚果。”
“未必如此。”勒韦尔小姐说,“比如说,里面可能是一幅用金子和各色宝石精制而成的优美的迷你风景,上面是远方大地上的一座奇异有趣的庙宇。只是可能啦。”她注意到蒂凡尼的表情,又加上一句,“这并不犯法。就是这样,这个世界充满了惊奇。”
这天晚上,蒂凡尼写了一篇很长的日记。她把日记本放在五斗橱顶格的抽屉里,上面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奥斯沃德似乎接收到了这个信息,他将石头擦得发亮。
回到农舍上的夜空中往下看……
数英里之外,目光掠过某样看不见的东西,它拖着自己的身躯经过大地时,发出苍蝇的嗡嗡声……
道路、村镇、树木不断地急速后退,最后,你来到大城市里。在市中心附近古老的高塔下有一座古老的魔法大学,这座大学里有一座图书馆,图书馆里是成排的书架……旅程差不多就这样开始了。
书架如溪流般从你身边流过。书本被锁在链子上,当你走过一排排书架时,有的书会咬你一口。
这个区域存放着一些更具危险性的书。它们被关在笼子里或者冰水缸里,还有一些简单地夹在两只铅盘中间。
有一本放在圆形玻璃罩下的书,微微有些透明,在一束魔光中发着光,鼓励着从事研究工作的年轻巫师来阅读它。
书名是《蜂怪:论惊人狡猾的诡计》,由敏感·巴斯特、M.菲利普博士、爱尔·L.文学士、魔法教授帕特里修斯合著。全书都是手写的,书中大部分内容是讲述如何建造一套强大有效的装置,在不伤害使用者的情况下捕捉蜂怪。在书的最后几页,巴斯特写道:
据古老的名著《巫师能做的一百零一件事》记载,蜂怪是一种恶魔(实际上,波尔德雷德博士在《我窥见恶魔》一书中将它们归于此类,而库维在《怪物丛书》中则将它们归为“漫游精灵”)。然而,在对洛克地区的首次考古探险中,人们历尽艰险在罐子山洞里发现了一些上古文献,那上面讲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情况,由此证实了我自己所从事的研究的重大意义和正确性。
蜂怪在创世的最初几秒钟里就诞生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生命。但是,它们有生命的形式。它们没有自己的身体、大脑和思想,一个无所依附的蜂怪实际上就是一团迟钝呆滞的东西,在无尽的夜色下,在天地之间,缓慢地蠕动着。据波尔德雷德所言,大部分蜂怪会在大洋底部和火山腹地中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者跟随星星的心脏游荡而去。比起我来,波尔德雷德是个很低级的思想者,但是就这点而言,他是对的。
然而,蜂怪会感到害怕,也会有渴望。我们猜不出它们害怕什么,但是它们都藏身在那些拥有强大的速度、智慧和魔法技能的生命体内。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蜂怪很像《象的独居生活》一书中写到的生活在霍华德地区的某种寄居象,这种象总是寻找最坚硬的泥屋作为自己的外壳。
我毫不怀疑,蜂怪促进了生命发展的进程。为什么鱼要爬出大海?为什么人类要掌握像火这样危险的东西?我相信,在这一切背后,是蜂怪用它们必需的雄心之火焰燃烧着各类生物中的杰出角色,并驱动着它们不断地向上,向前!它们想要寻找的是什么呢?是什么驱使它们向前的呢?它们想要的是什么呢?我要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哦,有那么一小撮巫师警告我们说,蜂怪会扭曲它寄主的思想,摧毁他的大脑,最终使大脑发烧而导致寄主的早亡。而我说,这全是胡扯!人们总是惧怕他们不了解的东西!
而我已经了解了!!
今天早晨,两点钟,我用我的装置抓住了一个蜂怪!现在,我把它锁在了我的大脑里。我能够感觉到它的记忆,它曾经寄生过的每个生物的记忆。然而,由于我超人的智慧,我控制了蜂怪。蜂怪没有控制我。我没感到一点儿变化。我的思想,还和过去一样,始终非凡的强大!!
从这一行起,字迹模糊不清了,显然,巴斯特开始流口水了。
哦,这么多年来,他们是怎样在一直阻挠我啊,这些毛虫,懦夫!他们全凭运气,自以为比我高出一等。他们嘲笑我!但是现在他们笑不出来了!!!即使那些自称是我朋友的人,哦,是的,他们也只会碍我的事。那些警告是怎么说的?他们说,为什么你发现的罐子的盖子上,用十五种古代语言刻着“无论何种情况下,切勿打开!”?懦夫!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他们说,被蜂怪寄生过的动物会产生妄想,变得疯狂!他们尖叫着,蜂怪是不可能被控制的!!我们有人有一分钟会相信这话吗???哦,多么光荣的等待啊!!!现在,我净化了我的生命。我所做的一切不再没有意义!!!而那些即使到了现在依然藐视、藐视、再藐视我的人们正用锤子砸我的门,因为我对所谓的大法官和学校理事会干下的事……他们怎么敢审判我!!!像所有的昆虫一样,他们对伟大没有概念!!!我会让他们看到的!!!我傲视一切……猛烈的攻击!!!砸砸砸砸一切鬼……
……文字写到这儿结束了。书的旁边有一张从前某个巫师写下的卡片:所有能找到的巴斯特教授的东西都埋葬在老玫瑰花园的罐子里。我们建议每个做研究的学生花点时间去那儿看一看,并反省教授的死亡。
月亮就要圆了,现在它被称为凸月。这是月亮比较乏味的月相,很少被人谈到,满月和弦月占有了月亮全部的美名。
罗伯独自坐在古墓的假兔子洞口边上,凝望着远方的群山,月光下,山顶的积雪闪着银光。
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他的肩头。
“让人偷偷地靠近你,这可不像你,罗伯。”珍妮说着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罗伯叹了一口气。
“傻伍莱告诉我你没有吃饭。”珍妮小心地说。
罗伯又叹了一口气。
“铁头大扬说你们今天打猎的时候,你放跑了一只狐狸,而且没有狠狠地踢上它一脚?”
罗伯又叹了一口气。
“砰”的一声轻响,珍妮拿出一只小木头杯子,另一只手里是一只小皮壶。
杯子里散发出一股特别的气味。
“这是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的小巫婆送我们的特制羊脂酒,”珍妮说,“我一直藏着以备急需。”
“她不是我的小巫婆,珍妮,”罗伯看也没看酒杯,说,“她是我们的小巫婆。而且我告诉你,她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巫。她身上有着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力量,但是蜂怪察觉到了。”
“好啦,来,喝一点儿吧,不管你说她是谁的女巫。”珍妮安慰着罗伯,在他的鼻子边晃动着酒杯。
他叹了一口气,望向别处。
珍妮迅速站了起来。“伍莱!大扬!快出来!”她喊道,“他不愿喝酒了!我想他已经死了!”
“啊,现在不是喝烈酒的时候,”罗伯说,“我的心情很沉重,夫人。”
“立刻出来!”珍妮朝洞下喊着,“他死了居然还在说话!”
“她是这些山谷的女巫,”罗伯没理她,继续说,“就像她的奶奶。每天,她都告诉群山它们是什么。山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心里。失去她,我无法想象我们的未来。”
两个菲戈人急匆匆地从洞里跑了出来,不解地看着珍妮。
“出什么事了吗?”傻伍莱问。
“是啊!”凯尔达厉声说,“罗伯不愿喝特制羊脂酒!”
伍莱的小脸立刻悲伤地扭曲了。
“啊,首领死了!”他抽泣着,“啊呜呜呜……”
“擦干你的眼泪,你这个大笨蛋!”罗伯叫道,“我没有死!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天啊,要是一个男人感到命运的冷风正在鞭笞着他,又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他真该留神了,是吗?”
“啊,我明白了,你又在和癞蛤蟆说话了,罗伯。”大扬说,“这儿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用癞蛤蟆的语言说一整天的话。”他转向了珍妮,“他现在的情况很糟,夫人。一个人开始写字和读字后,很快就会沉湎于思考。我去找一些人来把他的脑袋按在水里,直到他停止思考为止。这是唯一的治疗办法,思考会累死人的。”
“我要痛打你十顿!”罗伯冲着大扬的脸举起拳头喊道,“我是部族的首领,还有……”
“还有我是凯尔达。”他们的凯尔达说。当凯尔达的一个秘诀就是你要让你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强硬、严厉、冷酷,好像一把冰剑刺穿了天空,“我要你们这些人马上回洞里去,没有我的话不许你们再露脸。不是说你,罗伯·无名氏·菲戈!你给我待在这儿!”
“哦呜呜……”傻伍莱又开始了抽泣,大扬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赶紧拖着他离开了。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几片云朵聚集在月亮的四周,罗伯摇了摇头。
“我不会走的,如果你不让我走的话。”他说。
“啊,罗伯,罗伯,”珍妮说着哭了起来,“你不理解。我不想小巫婆受到伤害,真的不想。但是我不敢去想你要去和那个杀不死的怪物打仗!我担心的是你,你明白吗?”
罗伯伸手搂住了她。“是的,我明白。”他说。
“我是你的妻子,罗伯,我请求你不要去!”
“好,好,我会留下来的。”罗伯说。
珍妮抬头看着他,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你是说真的吗?”
“我从不骗人,”罗伯说,“除了对那些警察。你知道,那种人不可靠。”
“你会留下来?你会听我的话?”珍妮抽泣着问。
罗伯叹了一口气:“好啦,我会的。”
珍妮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用凯尔达尖锐而冰冷的声音说:“罗伯·无名氏·菲戈,我现在命令你去救那个小巫婆。”
“什么?”罗伯惊讶地问,“刚才你不是说要我留下来……”
“那是作为你的妻子,罗伯。现在说这话的我,是作为你的凯尔达。”珍妮站了起来,抬起下巴,神情坚决地说,“要是你不听从你的凯尔达的话,罗伯·无名氏·菲戈,你会被部落流放的。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你要听我的。立刻带上你需要的人到山里去,免得晚了。保证不让小巫婆受到伤害,你也要安全地回来。这是命令!不,更甚于命令,这是我赋予你的使命!绝对不可以违背!”
“但是我……”罗伯又说,他完全被弄糊涂了。
“我是凯尔达,罗伯,”珍妮说,“我不能绑着首领不放。还有我们的孩子所拥有的这些山谷需要它们的女巫。每个人都知道这片土地需要有人告诉它是什么样的土地。”
说到“孩子”的时候,珍妮的语气有点特别。罗伯不是一个敏捷的思想者,不过最终他总能想到点子上。
“是啊,罗伯,”珍妮看到了他的表情,说,“很快我就要生七个儿子了。”
“哦。”罗伯说。他没问她怎么知道是七个,凯尔达就是能知道。
“这真是太棒了!”他说。
“还有一个女儿,罗伯。”
罗伯很惊讶:“一个女儿?这么快?”
“是的。”
“这对一个部落来说,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罗伯说。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安全地回到我身边,罗伯。我请求你带上几个聪明的随从,而不是那些只会捡坚果的笨家伙。”
“谢谢你,凯尔达,”罗伯说,“我会照你的吩咐去做。我会带上一些小伙子,为了我们的山谷,我们一定能找到小巫婆。对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来说,远离家乡,独自一个人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日子肯定不好过。”
“是啊,”珍妮说着别转头,“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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