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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七月三日星期四至七月十日星期四

    六点左右,莎兰德先起床,加水煮咖啡后去冲了澡。七点半,布隆维斯特醒来时,她正在看他电脑里关于海莉案子的摘要。他走进厨房,腰际围一条浴巾,一面揉着惺忪的眼睛。

    “炉子上有咖啡。”她说。

    他走到她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去。

    “那份文件有密码防护的,该死!”他说。

    她转头往上瞄他。

    “只要三十秒钟就能从网络下载一个可以突破Word加密防护的软件。”

    “我们得谈一谈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他说完便淋浴去了。

    回来的时候,莎兰德已经关上他的电脑,放回工作室的原位,并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布隆维斯特很确定她已经把他电脑里的东西转移到她自己的电脑里头了。

    莎兰德不仅有信息瘾,还有少年罪犯的道德与伦理观。

    他刚坐下来要吃早餐,就有人来敲门。马丁一脸严肃,让布隆维斯特一度以为他是来报他叔叔的死讯。

    “不,亨利的情况和昨天一样。我来完全是为另一件事。可以进去一下吗?”

    布隆维斯特请他进屋,并介绍他的“研究助理”莎兰德。她只迅速看了企业家一眼,微一点头,随即又埋头于自己的电脑。马丁无意识地与她打招呼,实在太心不在焉,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似的。布隆维斯特给他倒了杯咖啡,请他坐下。

    “怎么回事?”

    “你没有订《赫德史塔快报》?”

    “没有,不过有时候会到苏珊的店里看。”

    “这么说你还没看到今天早上的报纸。”

    “听你的意思好像我应该要看。”

    马丁将当天的报纸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头版有两栏关于他的报道,第四页接续。《被判诽谤的记者藏身于此》。有一张布隆维斯特走出小屋的照片,是从桥另一端的教堂山坡上用长镜头拍摄的。

    记者托尔森胡乱拼凑出一篇诋毁的文章。他重提温纳斯壮案的大概,宣称布隆维斯特不名誉地离开《千禧年》,最近还入狱服刑。文章最后依旧是那句老话:布隆维斯特拒绝对《赫德史塔快报》发表评论。全篇的口吻仿佛在警告所有有自尊心的赫德史塔居民,有个来自斯德哥尔摩的超级大混蛋正鬼鬼祟祟藏匿在这一带。文章中没有一句话称得上诽谤,却又字字句句让读者对布隆维斯特产生偏颇的印象;编排与字体全是平常报纸用来报道政治恐怖分子的格式。《千禧年》被形容为具有“煽动性”、可信度不高的杂志,而布隆维斯特关于财经报道的著作,也被说成针对其他较受敬重的记者所发表的“争议性言论”集锦。

    “麦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看到这篇报道的感觉。太卑鄙了!”

    “这是预谋。”布隆维斯特淡淡地说。

    “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早上我喝咖啡时看到这则新闻还差点呛着。”

    “那么是谁做的?”

    “我打了几通电话。这个托尔森是夏季的实习记者,是听命于毕耶写出这篇报道。”

    “我以为毕耶在编辑室没有发言权。他毕竟只是议员和政治人物。”

    “严格说来他并无影响力。可是《快报》的总编辑是英格莉的儿子卡尔曼,他是约翰那一房的人。多年来,毕耶和卡尔曼一直很亲近。”

    “原来如此。”

    “托尔森会立刻遭到解职。”

    “他几岁?”

    “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

    “别炒他鱿鱼。听他讲电话,像是个非常年轻、没有经验的记者。”

    “不能不让他付出一点代价。”

    “要我说嘛,这个情况有点荒谬:范耶尔家族拥有的一家报社的总编辑,去攻击另一家亨利是股东而你是董事的杂志社。你的总编辑卡尔曼在攻击你和亨利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责任归属还是得厘清。卡尔曼是公司的股东,也经常肆意抨击我,但这件事比较像是毕耶的报复手段,因为你在医院和他杠上,从此成了他的眼中钉。”

    “这我相信,所以我才认为不该怪托尔森。当老板指示用某种方式报道的时候,要实习记者拒绝可不简单。”

    “我可以要求他明天正式向你道歉。”

    “最好不要,那可能演变成没完没了的口水战,情况会更糟。”

    “那么你觉得我什么都不应该做?”

    “反正没有用。卡尔曼会把事情闹大,弄不好你也会被抹黑成仗势自己是股东而企图践踏言论自由的坏蛋。”

    “很抱歉,麦可,但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老实说,我也有权发表我的意见。我认为这篇文章烂透了,而且我打算说出这个想法。尽管不情愿,我在《千禧年》董事会上还是亨利的代理人,既然担任这个角色,就不能让人肆无忌惮地发表这类攻击性的言论。”

    “有道理。”

    “所以我会要求相应的权利。如果我让卡尔曼像个笨蛋一样,他也只能怪自己。”

    “你认为对的事就去做吧。”

    “对我而言,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希望你务必相信这篇尖刻的攻击文章与我丝毫无关。”

    “我相信。”布隆维斯特回答。

    “还有——我本来不想现在提起,但也刚好响应我们刚刚讨论的事。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让你重回《千禧年》的编辑部,以便以团结的阵容面对外界。只要你一天不在,谣言就会继续。我对《千禧年》有信心,我相信我们可以齐心协力打赢这场仗。”

    “你的意思我懂,但这回该轮到我反驳你了。我不能毁了和亨利的约定,事实上我也不想毁约。你也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他。而海莉这件事……”

    “怎么样?”

    “我明白这是你的痛处,也知道亨利已经执著多年。”

    “偷偷告诉你吧,我真的很爱亨利,他是我的心灵导师,可是只要一提到海莉,他就像疯了一样。”

    “一开始接下这份工作,我也忍不住认为是白费时间。但我觉得已经快要有所突破,现在也许真能查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布隆维斯特看出马丁眼中的怀疑。最后他作出决定。

    “好吧,那么我们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尽快解开海莉的谜团。我会尽可能给你支持,好让你满意地——当然也让亨利满意地——完成你的工作,然后回到《千禧年》。”

    “好。那么我就不必也得和你对立了。”

    “对,你不必。只要遇到问题,随时可以找我帮忙,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赴毕耶对你造成任何妨碍。我也会试着和西西莉亚沟通,让她冷静下来。”

    “谢谢你。我需要问她一些问题,但这一个月来她始终拒绝与我交谈。”

    马丁笑着说:“或许你们有其他问题要解决,不过我不会涉入。”

    他们互相握了手。

    莎兰德听了他们的对话。马丁离开后,她拿起《赫德史塔快报》很快地浏览一下文章。之后放下报纸未作评论。

    布隆维斯特默默沉思,卡尔曼生于一九四二年,一九六六年时二十四岁。海莉失踪时,他人也在岛上。

    吃过早餐后,布隆维斯特要求研究助理将警方的报告看一遍,也将事故的所有照片和范耶尔亲自调查所写的长篇摘要给了她。

    他随后开车到弗洛德家,请他拟一份合约,再聘莎兰德担任研究助理一个月。

    当他回到小屋时,莎兰德已经搬到外头的院子,埋首于警方报告当中。布隆维斯特进屋去煮咖啡,从厨房窗户看着她。她像在速读一样,每页只看十到十五秒。她机械似的一页一页翻着,布隆维斯特见她如此心不在焉颇感讶异;没道理呀!她自己写的报告那么巨细靡遗?他端了两杯咖啡到院子里,和她一起喝。

    “在你知道我们要追查的是连环杀人犯之前,就作好笔记了。”

    “的确。我只是写下我想问亨利的问题等等,毫无组织。在此之前,我一直在黑暗中挣扎,想写出一个故事——范耶尔自传中的一章。”

    “现在呢?”

    “以前所有的调查焦点都集中在海泽比岛。现在我能确定这个故事,她失踪前这一连串事件,都起始于赫德史塔。如此一来就转换观点了。”

    莎兰德说道:“你在照片中的发现真是惊人。”

    布隆维斯特十分惊讶。莎兰德不像是随便称赞人的人,他觉得受宠若惊。但话说回来,纯粹就新闻报道的观点来看,这也确实是了不起的成就。

    “现在该轮到你补充细节了。你到诺斯约去追查那张照片,结果如何?”

    “你是说你没有看我电脑里面的照片?”

    “没有时间。我需要看看你的摘要,你自己作的情况分析。”

    布隆维斯特启动他的电脑,打开照片的档案夹。

    “很有趣。诺斯约之行算是有某种进展,却也令人彻底失望。我找到了照片,但收获不大。

    “那个女人米尔德里德把所有度假照片都收藏在相本里,我要找的那张也在。因为是用廉价的彩色底片拍的,经过三十七年都已经褪色得不像话,还泛黄得厉害。不过你相信吗?她还把底片保存在鞋盒里。她把所有赫德史塔照片的底片都借给我,我也全都扫描存盘了。这就是海莉看到的。”

    他点进一张照片,文件名为“海莉/bd-19.eps”。

    莎兰德立刻领悟到他失望的原因。眼前呈现一张失焦的照片,前景是儿童节游行的小丑,背景可以看到森德斯特伦男装店的一角。约有十来人站在店门前的人行道上。

    “我想这就是她看到的人。一方面是因为我试过从她转头的角度测量出她所看的位置——我画出了那个十字路口;另一方面是因为似乎只有这个人直视镜头,也就是说,一也许一一他正在注视海莉。”

    莎兰德看到的是一个模糊人影,站得比围观群众稍微后面一点,几乎已经在横向交叉的路上。他穿了一件深褐色外套,肩膀上有一块红色布片,一条深色长裤,可能是牛仔裤。布隆维斯特将照片放大,直到屏幕上只有那人的上半身。照片立刻变得更加模糊。

    “是个男的,身高约一米八,标准体格,留着半长的深金色头发,没有胡子。可是看不出脸上的特征,甚至无法猜测年龄,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都有可能。”

    “照片可以处理一下……”

    “已经处理过了,我甚至送了一份拷贝给《千禧年》的影像处理大师。”布隆维斯特又点进另一张照片。“这是我所能得到最好的结果。相机太差劲,距离也太远。”

    “你有没有让谁看过照片?也许有人能认出这人的模样……”

    “弗洛德看过,他不知道这人是谁。”

    “弗洛德恐怕不是赫德史塔观察最敏锐的人。”

    “也许吧,但我是替他和亨利工作,在让更多人看到之前,我想先让亨利看过。”

    “也许他只是个旁观者。”

    “不无可能,但他却引发海莉的奇怪反应。”

    接下来几天,布隆维斯特和莎兰德几乎只要醒着就是研究海莉的案子。莎兰德继续研读警方的报告,并连珠炮似的提问。真相只可能有一个,因此每一遇到模糊的答案或信息,她总会更积极深入地询问。他们花了一整天时间,检视桥上事故现场所有角色人物的时间表。

    他觉得莎兰德愈来愈像个谜。尽管她只是快速翻阅文件,却总能指出最模棱两可、最矛盾的细节。

    下午待在院子里太热,他们便会休息一下,或是到水道里游泳,或是走到苏珊桥头咖啡馆的露天座坐坐。现在苏珊毫不掩饰对布隆维斯特的冷淡态度。他知道莎兰德看起来很像未成年少女,又很明显与他同住在小屋里,在苏珊眼中,他自然成了龌龊的中年老家伙。这感觉很不舒服。

    布隆维斯特每晚都会出去跑步,当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小屋,莎兰德从未说过什么。跑步显然不合她的口味。

    “我已经四十几岁了。”他说:“我得运动以免腰围变得太粗。”

    “我知道。”

    “你从来不运动吗?”

    “偶尔会打拳击。”

    “你会拳击?”

    “会呀,戴手套那种。”

    “你打哪个量级的?”他走出浴室时间道。

    “没有什么量级。只是偶尔和索德一家拳击俱乐部的人练习。”

    为什么我不感到惊讶呢?布隆维斯特暗忖。不过至少她说了一点自己的事。他对她的基本背景资料毫无所悉。她怎么会为阿曼斯基工作?她受过什么教育?她父母亲从事哪一行?每当布隆维斯特一问起她的生活,她便噤若寒蝉,有时虚应一两声,有时则根本充耳不闻。

    某天下午,莎兰德忽然皱着眉头放下讲义夹。

    “你对法尔克一那个牧师——了解多少?”

    “不多,今年稍早我遇过现任的女牧师几次,她跟我说法尔克住在赫德史塔一家专收阿兹海默症患者的老人院。”

    “他是哪里人?”

    “赫德史塔,在乌普萨拉念书。”

    “他没结婚,海莉又常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问起他?”

    “我只是觉得莫瑞尔对他的讯问很简单。”

    “六十年代,牧师享有很不一样的社会地位。所以他住在这里,距离所谓的权力核心很近,是很自然的事。”

    “我怀疑警方并没有详细搜查牧师的住处。从照片看来那是一栋大木屋,一定有很多地方可以藏一阵子尸体。”

    “没错,不过资料中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可能与连续命案或海莉失踪有关。”

    “其实是有的,”莎兰德苦笑着说:“第一,他是牧师,牧师与《圣经》的关系比谁都密切;第二,他是最后一个看见海莉并和她说话的人。”

    “但他随后去了车祸现场待了几小时,许多照片中都有他,尤其是海莉可能失踪的那段时间。”

    “好吧,我无法戳破他的不在场证明,但其实我想的是另一件事。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有虐待狂的女性杀手。”

    “那又如何?”

    “我……今年春天我刚好有空,读了不少关于不同情况的性虐待狂的文章。其中有一份FBI的简介说,被判刑的连环杀人犯来自不正常家庭,且幼年时曾虐待动物的比例高得惊人。美国有些被判刑的连环杀人犯也曾因纵火被捕。海莉的命案名单中有几起动物虐待和纵火案例,但我真正想到的是七十年代末牧师住所被烧毁的事。”

    “这是大胆的揣测。”布隆维斯特回应道。

    莉丝点点头。“我知道,但警方报告中完全没有提到起火原因,我倒很想知道六十年代期间,这附近有没有其他不明原因的火灾事件。另外,当时这一带有没有虐待或残杀动物的案例,也很值得一查。”

    来到海泽比第七天晚上,莎兰德上床时对布隆维斯特有些气恼。将近一星期以来,她醒着的每分每秒几乎都和他一起度过。平常和其他人相处七分钟就足以让她头痛,因此她总是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只要别人不来烦她,她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这个社会并不聪明也不体贴,因此为了自我保护,她不得不起而对抗社会机构、儿童福利机构、监护人机构、税务机构、警方、监护人、心理学家、精神科医师、老师,还有那些死也不肯让她进酒吧——尽管她已满二十五岁——的保镖(除了“磨坊”外头那些人之外,因为他们已经认识她)。有一大群人似乎闲来无事,总是想方设法地扰乱她的生活,而且一有机会就想纠正她选择的生活方式。

    哭也没用,她早就学乖了。她还学到一项教训:每当试着想让某人知道她的某件私事,情况就会更糟。因此碰到问题,她只能用她认为必要的方法自行解决。毕尔曼律师也在吃足苦头之后了解这一点。

    布隆维斯特也和其他人有着同样令人厌倦的习惯,不停地问问题,打探她的私生活。但另一方面,他的反应却又和她认识的大多数男人完全不同。

    当她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时,他只是耸耸肩便不再烦她。真是令人吃惊。

    第一天早上她一拿到他的电脑,第一步当然就是把所有数据转移到自己的电脑里,那么就算他不再让她参与此案也无所谓,反正她还是可以看到这些数据。

    他出来吃早餐时,她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料他几乎是一脸认命的神情,喃喃挖苦几句便进浴室冲澡,接着就开始讨论她读过的东西。奇怪的家伙。她甚至可能误以为他信任她。

    他知道她有入侵电脑的癖好,此事非同小可。莎兰德知道自己这种无论是职业性或消遣性的黑客行为,在法律上称为“非法侵害数据”,可能让她吃上两年牢饭。她可不想被关。对她来说,被判刑入狱就表示电脑会被没收,也等于剥夺了她唯一拿手的工作。她从未告诉阿曼斯基她是怎么搜集到他们雇用她去找的信息。

    除了“瘟疫”和网络上一些和她具有同样专业水平的黑客——这些人也大多只知道她叫黄蜂,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与住址——小侦探布隆维斯特是唯一在无意中发现她秘密的人。他之所以找到她,是因为她犯了一个就连十二岁孩童也不会犯的错误,这也证明她的大脑被虫给吃了,活该要受到教训。可是他不但没有气得抓狂,还雇用了她。

    因此她对他有些气恼。

    就在她上床前,他们一块吃点心时,他忽然问她是不是个好黑客。

    她的回答连她自己都吓一跳。“我很可能是全瑞典最厉害的,另外可能还有两三个跟我差不多。”

    她对这个答复的真实性毫不怀疑。“瘟疫”曾经比她厉害,但她早已超越他。

    不过这么说听起来有点奇怪,她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也从来没和门外汉谈论过这个话题。见他似乎颇为钦佩自己的才华,莎兰德不禁窃喜。然而他接下来问的问题立刻坏了她的心情:她是怎么自己学会当黑客的?

    她能怎么说?我本来就会了。结果她没有回答,也没有道晚安便上床睡觉。

    更令她气恼的是,她突如其来地离开后他竟毫无反应。她躺在床上听着他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清桌子、洗碗盘。他一向比她晚睡,但此时似乎也打算上床了。她听到他进浴室,然后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上床时床架发出的“吱嘎”声,他们相距不到一公尺,但隔着一道墙。

    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已一星期,他却从未与她调情。他和她一起工作、问她的意见,当她想得不对时会象征性地责骂她,当她纠正他时也会坦然接受。真该死,他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一个“人”看待!

    她下床站到窗边,焦躁不安地凝视漆黑的窗外。这世上最令她为难的就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赤身裸体。她深信自己这骨瘦如柴的身躯令人厌恶。她的胸部小得可怜,也没有臀部可言,实在没什么可奉献——除了她是个十分正常的女人,和其他所有女人拥有同样的欲望与性需求。她又站了二十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

    布隆维斯特正在看莎拉·派瑞斯基的推理小说,忽然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一抬头便见到莎兰德。她用床单裹着身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你还好吗?”他问道。

    她摇摇头。

    “怎么了?”

    她走到床边,将书取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俯身亲吻他的嘴唇。她很快爬上床,坐着看他、摸索他。她一只手放在盖住他腹部的被子上,见他没有出声,便弯下身轻咬他的乳头。

    布隆维斯特大吃一惊,连忙抱着她的肩膀将她微微推开,以便看着她的脸。

    “莉丝……我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我们得一起工作。”

    “我想和你做爱。和你工作,我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你如果把我踢出去,我的问题可大了。”

    “可是我们对彼此几乎毫不了解。”

    她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大笑像咳嗽似的。

    “以前你倒是从未被这种事困扰过。我在你的背景调查报告中没有写,其实你是个离不开女人的人。所以有何不可?是我不够性感吗?”

    布隆维斯特摇摇头,试着想找个聪明一点的理由。但他无话可说,于是她拉下他身上的被单,跨坐上去。

    “我没有套子。”他说。

    “管他呢。”

    醒来时,他听见她在厨房里,时间还没到七点。他可能只睡了两小时,便闭上眼睛继续待在床上。

    这个女人实在令他困惑,她从来没有流露过——即使只是一个眼神——对他有丝毫兴趣。

    “早。”她站在门口说,甚至还略带笑意。

    “嗨。”

    “没有牛奶了,我去加油站买,他们七点开门。”她说完就走了。

    他听见她走出前门后,重新闭上眼睛。接着又听到开门声,不一会儿她再次出现在房门口,这回没有笑容。

    “你最好赶快来看一下。”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

    布隆维斯特立刻跳下床,穿上牛仔裤。

    昨天夜里有人送了一份不讨喜的礼物到小屋来。门廊上躺着一具半烧焦的猫尸。猫的脚和头都被砍下,身体被剥了皮,内脏也被取出,丢弃在看似用火烤过的身体旁边。猫头完好无缺,放在莎兰德的摩托车坐垫上。他认出正是那只红棕色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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