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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国侯氏(侯卫东官场笔记9) 正文 第七章 沙州市出现第一例“非典”

    职业荣誉

    晚上七点,侯卫东接到小佳电话。

    小佳声音透着些兴奋,道:“老公,我现在是在朱省长家里的卫生间里给你打电话。朱省长很喜欢我们送的绿松盆景。马上要吃晚饭了,杨森林也在,没有其他领导。”

    侯卫东道:“朱省长态度如何,如果态度不好,以后就不必去了,我不能让自己的老婆受委屈。”

    小佳“哦”了一声:“你这个多疑。在朱省长面前,我们几人就是纯粹的晚辈,他根本没有官架子。蒙叔是个有心人,他是有意将你介绍给朱省长。”

    “杨森林是什么态度?

    “杨森林和朱家关系不一般,很自在。”

    “我问他对你是什么态度?”

    “没有什么态度,说了两三句话。”

    对于绝大多数官员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接近省长的机会。侯卫东心里颇不平静,他知道若自己愿意,就级有可能成为所谓朱建国的人,这对以后的发展肯定有好处。可是任何事情都有正与反两面,得到好处的同时必然就是风险。他必须得考虑周昌全和杨森林的想法,否则有可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到了新月楼,侯卫东犹豫片刻,朝着岳父、岳母家里走去。由于工作繁忙,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小囝囝。在各种压力下,他为了做好表率,努力用肩膀扛着,走进新月楼,他将肩膀上的重压暂时丢在一边,突然间很想念女儿,想把肉肉的小女儿抱在怀里。

    岳父、岳母家里,洗完澡的小囝囝如玉琢雪雕,正准备睡觉,见爸爸回来,便到沙发角落拿了一本幼儿版本的《睡前一百零一个故事》,嚷着要父亲讲故事。闻着女儿身上好闻的奶香,侯卫东身心皆彻底放松。小囝囝钻到薄被里,亮晶晶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侯卫东用沙州口音的不标准普通话读起故事,读了两个故事,十分钟左右,女儿眼睛似闭非闭,他关掉房灯,悄悄出门。

    “还要听。”女儿将父亲动静听得清楚,闭着眼睛,叫了一声。

    侯卫东坐下后,只读了三四句,女儿便进入梦乡。

    侯卫东回到自己家,看了一会儿电视,小佳还没有回来。没有女主人,屋里冷清清没有温度。侯卫东的手刚伸向沙发旁边的座机,电话猛地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老公很乖,一个人待在屋里,经受住了考验。”电话传来小佳快乐的笑声。

    侯卫东道:“你还没有回来,难道留在朱省长家里?这太夸张了。”

    小佳道:“你猜,我在哪里?”

    林安村的难题得到顺利解决,侯卫东心情不错,道:“这个范围太大了,不好猜。”

    “我不在朱省长家里,在同学家里,你再猜。”

    话说到这份儿上,侯卫东根本不用再猜,段英生了小孩以后,小佳一直想去看望,十有八九到段英家里去了。他却不想猜出来,敷衍道:“我猜不出来。”

    小佳主动揭秘:“我在段家里,她的儿子好漂亮,就是一个小段英。”

    “那你好好玩,我先挂了。”虽然侯卫东和段英已经彻底分手,可是毕竟有过交集,他不太愿意有过多交往。

    结束通话以后,小佳伸出双手抱着小家伙,不料小家伙尿急,一泡童子尿淋在了小佳胸前。

    段英拿着纸巾,道:“哎,快,我衣柜里有衣服,给你找一件。”

    小佳也是当妈的人,并不以为意,笑道:“童子尿,是作料,当妈的人还怕这个。”

    换好衣服,走到客厅,小佳见到了医学博士梁进文。梁进文表情不太对劲,脸色苍白,与小佳打了招呼后,接连喝了两杯白开水。

    段英关心地道:“进文,有什么事情吗?”

    梁进文轻声道:“根据少卫生厅选派,我要到广东去,今天晚上就走。我要带10管‘非典’康复病人的血清回岭西,供岭西研究。”

    段英脸色同样发白,道:“你要到广州去,那是疫区,还要去拿血清,有多大的危险?”不等梁进文回答,她又道瞎:“你又不是共产党员,凭什么让你去冒险?你不能去,儿子还小,你不能丢下我们母子。”

    梁进文握住段英的手,道:“岭西正式启动建设国内第二个SARS病毒的抗体基因库,我是负责人之一。对于科学研究来说,最尴尬的就是缺少临床病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没有人去提取血清,我们研究所就失去了先机。”

    段英咬着嘴,道:“现在国内每天的新增病例不断,连五一长假都取消了,大多数人都是从疫区朝岭西跑,你怎么就反着来。再说,康复病人的血清有没有传染性,谁都说不清楚,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儿子还这么小。”

    梁进文安慰道:“血清会装进密封袋,包上干冰,再套上密封袋,外面再裹干冰,再装入泡沫塑料袋,我们要用七道工序来完成包装,绝对安全。至于到疫区也不用担心,反正回到岭西我就会被隔离,就算有事,绝对不会传染儿子。”

    段英“呸”了一声:“你是我丈夫,儿子的爸爸,你不能有事,能不去吗?”

    梁进文沉默了十来秒,道:“这是我的职责,事关职业荣誉。”

    在小佳的印象中,梁进文是温和和甚至带着柔弱的男人,没有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居然有如此勇气。

    段英有些神经质地反复询问:“你装血清的盒子到底隔了几层、。”

    梁进文道:“七层。”

    “会不会破损?”

    “绝对不会。”

    “什么时候回来?”

    “晚班飞机,明天下午回来。”

    “你真的要隔离?”

    “回来之后就要隔离在单位,例行隔离。”

    小佳觉得任何劝慰都很空白,在梁进文出发之时,亲自开着车送段英和梁进文到了机场。往日,机场里人流如织,今天稀稀落落没有几个,零落的行人中十有八九都戴着口罩。到了机场国内入口处,梁进文坚决不让段英下车,他凝视着妻子,道:“你们别下车,减少传染的概率,我很安全,别担心。”此时,段英恢复了正常,她同样凝视着梁进文的眼睛,用手整理了他的衣袖,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儿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她侧过身,紧紧地抱住梁进文。

    小佳从后视镜里见到夫妻俩的生离死别,鼻子酸酸的。

    这时,一辆小车滑了过来,车上下来两位领导模样的人。梁进文再次亲吻了段英,然后转头对小佳道:“幸好有你陪着段英,否则我不寘不放心。”小佳笑了笑,道:“段英有我照顾,你要注意安全。”

    看着三人走进机场,段英收回目光。小佳夸道:“梁博士平时温文尔雅,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他这么男人。”段英目光仍看着天上,寻找着飞机路线,道:“我宁愿他不这么男人,家庭安全最生要。好不容易最到了安稳幸福的家庭生活,我不想失去。”小佳安慰道:“梁博士是专业人士,你要相信专业的力量。”

    在以前,由于侯卫东的关系,段英总是觉得有愧于好友小佳,两人关系虽然好,但是在段英心中实质上有隐性的隔阂。这一次梁进文到广州取康复病人血清,让段英重新认识了天天睡在枕边的丈夫,在日常生活中,她将丈夫的缺点看得很清楚,忽视了温柔丈夫身上的优点。今天突然迸发出来的闪光点,将她的心填得满满的,与小佳的小小隔阂也不翼而飞。

    回到家,段英提出了要求:“你今天别走,陪我。”

    小佳满口答应,道:“行,我给家里那位报告一声。”

    近段时间,侯卫东关关注“非典”之事,听说梁进文主动承担了如此重任,先吃惊,后佩服。

    他和段英曾经有过一段激情,当时,两人都处在特殊的迷茫期,他发柄到上青林山顶修公路,段英面临着县绢纺厂即将破产的尴尬处境。随着社会角色转变,两人如两条平行的铁轨,彼此再也没有交集,只是隔着枕木遥望对方。此时,梁进文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侯卫东的预料,他发自真心祝福段英。

    想着段英,侯卫东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郭兰,多年前的那个神秘的白衣长发女孩,如今仍然孤零零一人生活。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心情复杂的抽掉两支烟。

    4月20日,全国防非局面骤然升级。

    卫生部决定,原来五天公布一次疫情,改为每天公布。此政策一出,各地“非典”确诊病人和疑似病例,较之前的一天成倍增加。

    “非典”被列入我国法定传染病,这为各地依法行政提供了更充分的法律依据。

    卫生部党组书记和北京市市委副书记被免职。

    按上一次常委会的决定,沙州防“非典”信息披露交给了防非办负责,由侯卫东牵头提出方案。如今卫生部有了明确规定,市防非办依葫芦画瓢,制订了《沙州市防治非典工作信息披露办法》。

    4月21日,侯卫东在上班路途中接到了市委办公会议通知。

    他是第一个来到小会议室的,等了一两分钟,卫生局许庆蓉、分安局老粟、政法委书记洪昂、新到任的市委宣传部长李明杰等人先后来到市委小会议室。又等了四五分钟,代市长宁玥和市委书记朱民生来到办公室。

    这是议事会,不是市委常委会等规定有程序的正式会议。朱民生开门见山地道:“新闻想必大家都看了,‘非典’疫情让人揪心,沙州必须采取断然措施,否则就是对人民犯罪。先由侯市长讲一讲沙州当前防非现状,重点讲问题和建议。”

    在前一阶段的防非工作中,朱民生自认为重视防非工作。沙州市成立了防非领导小组,下发相关文件,他在各种会上也是多次强调防非工作。

    但是从侯卫东的角度来说,他认为市委书记并不是真心重视防非工作,任何一件重要工作都有“成立领导小组、下发文件、开动员会”的三板斧套路。砍了三板斧,并不能在代表市委书记就是真正重视防非工作。理由有两条:一是朱民生没有单独听取过侯卫东和防非办的工作汇报,没有与侯卫东交谈过此事,甚至没有打过电话过问此事;二是防非办前后出一七期简报,作了四次汇报,朱民生没有在防非简报和工作汇报中作过任何批示。

    相较之下,宁玥是真心重视防非工作,要钱给钱,要人给人,防非办工作会从来没有缺席。虽然市委书记和市长分工不同,处理具体事情的方法必然不一样。但是,侯卫东凭着细小的痕迹能够判断朱民生对防非工作并不是太在意,或者说这不是一种判断,而更接近一种感觉。

    今天的会议秘前几次有微妙区别,朱民生亲自主持会议,从表情和语言等各方面来看都对防非工作表示出高度重视。当侯卫东汇报结束后,朱民生对秘书赵诚义道:“通知何敏文过来。”

    在等待西城区区委书记何敏文的间隙,朱民生对李明杰道:“李部长,你看一看《沙州市防治非典工作信息披露办法》,作为老宣传,对这一次防非工作的宣传工作以及信息披露你有什么想法?”

    在上一次《紧急通知》中,曾经讨论过如何公布信息之事,当时常委们并没有形成一致意见。

    李明杰是四十岁的年龄,浓眉大眼,有一头黑油油的头发,精气神十足,颇有男人魅力。被市委书记点名以后,他道:“上级已经对防非信息披露七作提出了明确要求,总体来说,就是要以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及时发现,报告和公布疫情,决不允许缓、漏报和瞒报。防非办制订的办法,可行。”

    朱民生夸了一句:“李部长毕竟是行家,一句话就将防非宣传的原则说的清清楚楚。我再说具体一些,在没有疫情以后,必须及时向全体市民公布疫情。如果大家没有其他意见,就通过防非办制订的信息披露办法。”

    他把目光转向侯卫东道:“宣传工作有很大一块要由防非办来主持,你们要印刷些宣传小册子,不要怕花钱,要让人们正确认识‘非典’,不至于产生无因之恐惧,这个任务要尽快完成。”

    朱民生到任沙州市市委书记之前从事多年党群工作,在宣传工作方面,他不算外行。

    侯卫东不停点头,在笔记本上记着朱民生的指示,心里想道:“宣传册早就制作出来,也送到市委办,要么是市委办没有送给领导,要么是朱民生根本没有注意。”

    何敏文走得急急匆匆,脑门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水,他也看了《新闻联播》,听到市委书记召见,便明白是什么事情,一没没燥火就从小腹升起。

    朱民生不等何敏文喘气,道:“敏文书记,林安村的事情得理得怎么样?”

    何敏文苦笑道:“出现纠纷以来,我们做了大呈工作,成立了以副区长普兵为组长的协调小组,信访办、民政、公安、卫生以及杜镇等相关部门参加,进村入户,到林安村去做思想工作。但是,老百姓出于对‘非典’的恐惧,一致反对将‘非典’疑似病人观察点设立在林安村。他们都表示支持建这个观察点,但就是不能建在林安村。”

    朱民生盯着何敏文,道:“你就说处理得如何。”

    何敏文道:“还在做工作。林安村有具体困难,煤炭疗养院前面那一条路是林安村的必经之路。林安村因为征地拆迁就有大量麻烦,我个人意见是能不能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尽管以前侯卫东搞了一个会议纪要,可是在“非典”期间出现群体性事件将危及政治前途。何敏文斟酌再三,冒着有可能得罪侯卫东的风险,在正式会议上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希望用更高级别的会议纪要取代以前的会议纪要。

    宁玥头衔上的“代”字没有去掉,凡是朱民生在的场合,她都少发言。当何敏文谈完自己的观点,她接口道:“不管把观察点放在任何地方,都会遇到相同的事。如今信息传递渠道多、速度快,放弃林安村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有了林安村的前例,其他地方肯定会遇到更大的麻烦。”她了解林安村事件,此时最怕朱民生听了何敏文的话,轻易转移观察点设置地点,因此抢着表达自己观点。

    朱民生听完宁玥的表述,便没有再给何敏文机会:“我赞成宁市长的意见,地点不能再换。这件事就由侯市长牵头,老粟、许局长和敏文书记一起商量解决办法。”说到这里,他对政法委书记洪昂道:“洪书记分管维稳,要全力配合好此事。”

    这个会极为简短,可是层次很高,会议过后,沙州的防非工作得到了进一步深化。

    林安之事成了骑虎难下之局,何敏文找到侯卫东,故作高兴地道:“侯市长,有你坐镇指挥,我们心里就有底了。”

    侯卫东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们马上再到西城区开专题会。”

    每个领导性格不一样,处理同样的事会有不同的风格。如果换作其他领导,比如姬程,十有八九会讲一些符合朱民生讲话精神又放之四海皆准的指示,然后将任务主要压在西城区何敏文身上。

    西城区位于沙州最核心地带,这种群体事件经常发生,早成家常便饭。在这个地方当主要领导绝对要有真本事,是官员中的人精。

    因此,把这种麻烦事件交由西城区处理是常规套路,是经过无数次检验的保险做法。若是西城区把事情处理妥当,作为牵头人自然是有功劳。如果在处理过程中有什么问题,西城区将承担主要责任,作为牵头人只要及时开会和出纪要,也就算是尽力了。

    侯卫东不想按照此思路进行操作,参加工作以来,他遇到无数麻烦事件,从来没有退缩过。此时面对危及一方平安的烈性传染病,他更不愿意采取常规“推”字诀和“拖”字诀,而愿意直接面对矛盾。

    在前往西城区的路上时,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话:“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刚比亚时,处于金字塔最底层,面临重重困难,在彷徨无助时,他总是用这句话来激励自己。随着职务渐高,想起这句话的时候越来越少,但是这句话中的“战斗”精神一直没有消失,当压力来临时,藏在内心的勇气便迸发出来。

    在西城区区委会议室,西城区政府副区长普兵、杜镇党委书记杜军、镇长宋向联等人都等在会场。

    在市委会议室里,朱民生是绝对主角。到了西城区会议室,副市长侯卫东就具有了极大的发言权。

    副区长普兵讲了具体情况以后,侯卫东道:“我们不能老在外围打转,不要害怕与老百姓接触。我建议请五各村民代表到杜镇会议室,先由杜镇的同志做宣传解释,请他们支持。杜镇谈不成,晚上继续到区政府谈,由普区长给他们谈。”

    普挺不错多次与林安村老百姓接触,将他们的心思摸得很准,道:“前一阵子林安村就闹过一次群体事件,当时的闹事主要针对拆迁款。他们是在2001年实行拆迁,两年前的拆迁标准肯定比不过现在的标准,如今什么都在涨价。拆迁价钱也是水涨船高,他们要按照2003年新的标准把差价补齐。”

    何敏文皱着眉毛插了一句话:“其实补齐这点差价并不多,区财政完全能够接受。区里为什么坚决不能同意,主要怕引起连锁反应。这几年扩建西城区,建设南部新区,前后有不少拆迁户。若是我们开了补差价的先例,沙州就天下大乱,没有任何人能承担这个后果。”

    侯卫东道:“不合法的事情坚决不能妥协,这是原则。但是原则性和灵活性可以结合,可以研究能否打一打擦边球。具体来说,林安村村民闹事的理由是他们村的那条机耕道要经过煤炭疗养院,我建议由市区两级共同出资帮他们硬化道路,甚至在远离煤炭疗养院的地方另修一条道路,当然,后一种法了要结合实际地形。这种擦边球要在最后关头抛出来,在前面谈时千万别露口风。”

    何敏文道:“修路是好事,可是村民没有见到现钱,他们十有八九不会买帐。”

    侯卫东瞪了眼道:“我们要做到仁至义尽,宣传政策要透,方法要灵活,若是今天镇区两级座谈会开完,还有人再去围堵,就必须采用强制手段,非常时期,岂能儿戏。上一次我们下发了纪要,一、二、三条说得很清楚,粟局长要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

    老粟道:“西城分局做好安排,派出所民警到现场纵秩序,便衣进行录像,证据已经收集固定起来,随时可以拘留违法人员。”

    短会很快结束,普兵副区长带着杜镇的同志准备座谈前的工作。老粟向侯卫东告辞后,前往市委政法委,准备向政法委洪昂书记汇报相关工作。

    许庆蓉跟着侯卫东下了楼,道:“侯市长,实在不好意思,林安的隔离点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侯卫东道:“这不是你许庆蓉的事情,是沙州全市的大事。你最紧要的事情是睁大眼睛,把卫生系统牢牢盯紧,迎接可能到来的挑战。”

    许庆蓉重重地点头,道:“卫生系统绝对不会再丢脸。”

    回到了办公室,晏春平给侯卫东泡了一杯浓茶,问:“关不关门?”侯卫东道:“关门,专心等林安的消息。”

    到了下午五点,侯卫东接到何敏文的电话。

    何敏文道:“下午座谈会结束了,没有谈成。杜军这么粗的一条汉子,差点掉泪了。”

    侯卫东想起杜军黑壮的身体,道:“这一块硬骨头必须下来。按照原定计划,晚上由普区长出马开座谈会,给村民讲清楚利害关系。再谈不妥当,就得由老粟他们出马了。”

    下班之前,侯卫东给洪昂打了电话,道:“洪书主民,晚上有空没有,没有什么大事,赋予新月楼吃酸菜尖头鱼,就我们两人。”

    在防非工作中,政法系统是一支特别重要的力量,他想与政法委书记多一点沟通,既对决策有利,也方便执行。

    洪昂道:“抱歉,老弟。今天没有时间,刚才老粟跟我谈了林安的事,我只有一个观点,分安必须依法履行职责,保一方平安。晚上我约了检察长,检察院在‘非典’时期更要依法履行职责,对玩忽职守、渎职失职犯罪进行严厉打击。”

    侯卫东真诚地道:“洪书记,谢谢你的大力支持。”

    洪昂在电话里笑了起来:“防治‘非典’是所有人的事情,沙州人应该庆幸有一个出色的防非办主任。”

    结束通话后,侯卫东想起了自己同许庆蓉的谈话,自嘲道:“我怎么也和许庆宦途说一样的话,看来在什么位置就会说什么话,谁也不能脱俗。”

    是外在西城区政府开的座谈会,取得了较为满意的效果,林安村民暂时答应不再围堵煤炭疗养院。村民们提出要由区政府出钱硬化林安村机耕道,西城区副区长普兵通过杜镇党委书记杜军之口同意了硬化道路的要求。

    得知与村民达成协议,侯卫东松了口气,心情舒畅离开了市政府大楼。

    回到自己家里,接到了秘书晏春平的短信:“《岭西日报》明天采访沙州抗非工作。”

    侯卫东与《岭西日报》保持着极为友好的关系,每当面临重大抉择时,他总会想到《岭西日报》。这一次抗击“非典”,由于不可测的因素太多,在没有取得抗非彻底胜利前,记者介入说不定会有反效果。而段英正在哺乳期内,应该不会来到沙州。

    侯卫东给晏春平回了电话,道:“记者是什么时候来,谁带队,是我们邀请的,还是省里的任务?”

    晏春平料到侯卫东有此一问。早就做足功课,道:“这次采访活动是省委宣传部统一安扰,带队领导姓傅,明天上午10点钟到达,我正在准备介绍材料。”

    侯卫东道:“做得很好,辛苦了。”

    早上起来,侯卫东给晏春平打了电话:“从办公室要一辆普通一些的旧车,到林安村去看一看。”他准备先到林安村看现场,然后回来与《岭西日报》的记者见面。

    西城区失去了往日繁华,街道上行人稀稀拉拉,约有三分之一的行为戴着口罩。

    煤炭疗养院孤零零地位于林耕道之前,围堵医院大门的村民已经散去,一些工人在修复被损坏的铁门和倒地的小部分围墙,地上还散乱地丢弃着一些食品包装袋和矿泉水瓶子。

    晏春平倒吸了一口凉气:“过来搞破坏的村民不少,我估计村干部参与其中。”

    侯卫东道:“你凭什么样判断?”

    “岭西农村大多数地方是浅丘,居住方式以单家独户为主,小聚居为辅。再加上千百年来的自然经济传统,村民大多数时候是一盘散沙。可是,若是有人领导,则村民又会变得特别抱团,他们通过抱赛季来积聚力量,争取自己的权益。”晏春平从小生活在乡村,父亲晏道理是深有威望的在,在村里一呼百应的老支书,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他对乡村政治极为熟悉。

    侯卫东意外地看了晏春平一眼,鼓励道:“说得不错,继续。”

    晏春平受到了鼓舞,道:“林安这个情况,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村干部在里面捣鬼,他们本身就不支持在煤炭疗养院设立隔离点,假意配合镇里工作,实质在里面起反作用。二是村干部完全丧失了威信,村里的人都跟随某一位有威信的乡村能人。只有这两种情况,才能形成这样的规模。”

    “有道理。”侯卫东看着凌乱的环境,回想着自己在上青林的时光感叹道:“发生这种事,表面上是不同意设隔离点,更深层次却反映出基层组织涣散,失去了凝聚力,这是一个值得所有高层深思的事。”

    说到这里,他闭口不谈,摆了摆手,道:“走吧,不用看了。”

    回到办公室,晏春平道:“我刚与宣传部联系了,李部长到高速路口去接省委宣传部的领导,到时请您参加座谈会。“

    侯卫东搭手看表,道:“现在过去,要耽误整段的时间,划不来。我先处理文件,再去和记者朋友们见面。”

    这一段时间全部精力都被套在防非工作上,其他业务工作全部压在案头上,积了厚厚一叠。有句俗话,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瞳,弄得满屋灰尘。同样,文件不签出来,始终会压在案头,让许多事无法开展。

    正在专心阅读文件,手机不合时宜响了起来。侯卫东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稍有犹豫,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侯卫东。”

    电话里传来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粗壮声音:“小侯,侯市长,我是高长江。”

    在上青林时代,高长江作为上青林工作小组长,两人基本上天天泡在一起。离开青林镇以后,两人再也没有接触。

    听到高长江的声音,侯卫东高兴地道:“老乡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身体还好吗?”

    高长江道:“退休后住在益杨县城,天天到街上走,身体还行。侯市长,我有事想求你。”

    “老乡长,你说什么话啊,有什么事?能办到的一定办。”

    “我在市政府对面。”

    “好,我马上派秘书过来接你。”

    晏春平是青林人,听说过老乡长高长江的名头,要了电话号码,,赶紧出门接人。几分钟后,高长江出现在门口。在侯卫东的记忆中,高长江是瘦高长子,精神铄,健步如飞。站在门口的老乡长头发全白,背微微着,脚上是样式老旧的黑色皮鞋,完全是退休老头的模样。

    “快请进,老乡长。”侯卫东从座位上起身,握着老乡长的手不放,道:“这是我的秘书,晏道理的儿子,父子俩一个样子。”

    老乡长道:“难怪我看着眼熟,原来是晏道理的娃。”这一句话说出来,声音甚为洪亮,依然保留了乡镇干部的说话声调。

    侯卫东知道高长江找过来,肯定有事,暗道:“晏春平嘴巴比之前要稳得多,与高长江见面,自我介绍都没有做,应该没有多语。”

    晏春平泡完茶,离开办公室。

    寒暄完毕,高长江道:“卫东老弟,老哥哥有一件事情求你了。”

    当年,没有上青林工作组组长高长江的支持,侯卫东无法完成疯狂的修路计划,没有修路,侯卫东也就无法华丽转身。他从心里一直将高长江视为自己的长辈,很是尊敬,道:“老乡长,有事就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高长江道:“我的外甥女在镇医院当护士,被抽去搞卫生防疫。结果有几天没有去上班,纪委下文件把她开除了。”

    侯卫东没有想到是这件事情,心里就“咯噔”跳了跳。为了防止基层干部在“非典”面前退缩,市委下了一份非常严厉的文件,凡是临阵退缩或脱逃的工作人员将受到“双开”的惩罚。他若是为高长江的外甥女开后门,肯定会被其他医务人员戳脊梁骨,传出去以后,政策执行肯定会受到影响。可是面对着高长江希望的眼神,他又不愿意背负“不讲情面”的恶评。

    岭西是一个非常人情社会,人精被形容成关口,这是所有领导都将面临的考验。侯卫东此时也面临着两难问题,破,或者不破,都是问题。

    高长江充满了忧愁,道:“小兰生了双胞胎,她万一染了病,双胞胎怎么办?”

    侯卫东听到“双胞胎”三个字,忙道:“双胞胎,多大了?”

    “两岁多了。”

    “可惜,在市委文件中,对怀孕和哺乳期妇女参加防治‘非典’工作有特别规定。”

    高长江仔细观察着侯卫东的表情,叹气道:“现在的人都不像我们以前,我们以前工作是严格,还是讲人情。现在当官的只盯着自己的帽子,根本不顾同志友情,镇里于书记,哎,不说他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夸张地摇头。

    侯卫东向来不会轻视基层干部,基层干部主要做具体事,接触人多,他们或许文化少,眼界不够开阔,但是绝对不傻,肚子里往往有着不少歪点子。高长江如此说,又递了一支烟过去,做这些事时,不停地动脑筋。他明白,即使要办事,也得首先打击高长江的期望值。

    “老乡长,我们是老关系,肯定不会打官腔。如今全国都在抗击‘非典’,纪律要求很严,市委为此专门下发了文件。如果是在平常时期,这事就是小事一桩,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事就非常严重,卫生都长都被免职了。”

    “我外甥女胆子小,听说在治‘非典’时死了护士,被吓住了。”高长江不停地叹气,道:“侯市长,我大姐在农村里,好不容易拖着娃儿读了卫校,我这外甥女才当妈妈,而且是双胞胎女儿,有些恐惧感,情有可原,现在一棒子把打死了,总得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侯卫东,道:“你的外甥女恰好就成了坏典型,如今县纪委的文件已经出来了,木已成舟,你来晚了。”

    高长江听到侯卫东一口就回绝了自己的请求,着急地道:“老弟市长,我知道你最有办法,给我外甥女一条活路。”

    侯卫东道:“你应该早点想办法,现在不可能更改。”

    被明确拒绝以后,高长江感觉脸上挂不住了,可是想着大姐一家人的遭遇,尴尬地继续套交情,道:“老弟,我的外甥女就是你的外甥女,这事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忙,你现在是市长,这件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高长江是侯卫东进入仕途的老师,十年后再见面,侯卫东却觉得这个老师的心思在自己眼里如透明人一般。一方面,高长江以前是精明的乡镇领导,退休以后成为退休老头,与社会也渐渐隔绝了。此消彼长,侯卫东确实在高长江面前游刃有余。

    他说了几句为难的话,话锋一转,道:“如果是其他人,此事只能如此,可是老乡长出面,我还得想些办法。”

    高长江闻听此言,知道事情又有了希望,道:“请市长老弟一定想想办法。”

    “老乡长,先不忙。我先了解情况,然后再说下一步的事情,你侄女是什么学历?”

    “她是卫校毕业。”

    “我有个主意,如今省里在办护士大专班,外甥女如果有兴趣就去读书,我可以给她报个各。毕业以后,她想回益杨也行,想留在沙州也可以,这个忙我肯定要帮。唯一不好的是要比现在少两年工龄,所以还得征求本人的意见。”

    高长江拍着胸脯道:“不用征求,我做得了主。”

    千恩万谢出了门,高长江在市政府对面的一个小茶楼里找到焦急的外甥女。听了舅舅的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舅舅,这是真的吗?”她的丈夫在沙州东城区教书,两人分居两地,走了不少路子都不能团圆,此时弄巧成拙,反而能读大专,又能到沙州医院工作,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有了这个圆满的结果,高长江很有些意气昂扬,道:“当然是真的,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正儿八经的副厅级在职干部,办这些事情还不是小菜一碟。你出来以后就可以到沙州医院工作。”

    他随后又开始讲起老故事,道:“侯卫东当初分到上青林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天天跟在我的后面,下村、修路、办石场,都是我指点他,没有我也就没有他的今天,我的事情他能不帮吗?不过,人熟归人熟,你还是要懂得起,逢年过节到侯叔叔家里走动走动,他不缺钱,关键是要看你是否有这个心。”

    高长江外甥女只顾得高兴,虽然觉得此话有些吹牛的成分,也没有说出来。

    对于高长江外甥女来说,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没有高长江这一层关系,或许她被开除后很难再重回体制,此时有了侯卫东的关系,她就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按迷信的说法,就是高长江修来的善缘,让外甥女兔除了苦难。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件小得很的事情,祝焱夫人蒋玉新现在到了省卫生厅工作,正好管着这件事情,让她出面说句话,读个大专,在医院找个工作不算太难的事。

    侯卫东灵机一动办了这件事情,心里也高兴,随即又觉得此类事情很麻烦:“我生于沙州长于沙州,工作又在沙州,各种各样的关系多得很,以后要心硬一些,否则永远都会陷入这些人情中,坏了基本规则,人为制造不公平。”

    应对检查组的小伎俩

    4月23日,“非典”终于以一种特别平常的方式走进了沙州。

    22日中午,沙州市第一医院接收了两名方姓姐弟的发烧病人,发现为疑似“非典”。

    此消息最先传到市了卫生局。这一个月来,许庆蓉局长忙前忙后,花了不少钱,做了不少事,就是为了准备应付这一刻的到来。“非典”真的来临之时,她心情格外沉重,拿着电话的时候,手不停地抖动。她将两只手握在一起,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抖动,结果,两只手开始一起抖动。

    “侯市长……”说了这三个字,她哽咽起来。

    此时哽咽胜有声,侯卫东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就让它来,具体情况如何?”

    了解了基本情况,侯卫东镇定自若地道:“既然是疑似,就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确诊。”他听到话筒里传来的隐约抽泣声,安慰道:“许局长,‘非典’不相信眼泪,下次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别哭了,赶紧联系省卫生厅,请专家过来会诊。”

    侯卫东冷静的态度感染了许庆蓉,她擦掉眼泪以后,努力让自己重新进入工作状态,打电话向省防非办作了汇报。

    疑似病人出现在沙州市第一医院,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市委、市政府大楼,几乎所有房屋都亮着灯光,一辆又一辆小车开了过来,停在偻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市委、市政府领导们个色严峻,大楼里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座机电话和手机的铃声此起彼伏。防非办的三部防非专线,更是从未停歇,不停地响动着,让防非办的同志感到心惊肉跳。

    在市委扩大会议上,朱民生头发罕见地凌乱着,眼睛还有血丝。

    侯卫东坐在朱民生对面,看到朱民生眼中的血丝,暗自纳闷:“得到疑似病例消息不超过一个小时,朱书记眼中的血丝是才出现的吗?”

    朱民生似乎感受到侯卫东打量的目光,道:“侯市长,你不是说在沙州建立了一条防‘非典’防线?现在怎么回事?一下就出现几个疑似病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他一句比一句声调更高,毫不客气。

    侯卫东前期工作做得扎实,心里并不慌乱,抬起头,迎着一连串的指责,不紧不慢地道:“朱书记,我先报告事情发生的经过,另有四件事情的具体问题需要马上决策。”

    朱民生虎着脸,点了点头。

    侯卫东先谈了两例疑似病症的基本情况,又道:“第一,省里专家正在赶来,与沙州市第一医院一起会诊,最终确诊要看胸片以及流行病调查,最迟在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就可以确诊。第二,按照省里安排,我们要安排一篇通稿,送到省卫生厅和省委宣传部审定后,分别由省、市两级媒体发布。第三,沙州市第一医院和林安‘非典’隔离观察点同时启动,作好两手准备。疑似病人要留在医院隔离观察,如果确诊,要将确诊的非典型肺炎疑似患者的居住地作为疫点,断然实行全面隔离,要调查了解他们的活动区域,同时采取消毒和紧急隔离,对于密切接触过的人要就地隔离,我们不能存在侥幸之心。第四,全面启动预案,交通、公安部门要严密控制外来人口,在交通要道设卡、查检和消毒,进行详细登记。各地、各部门全部动员起来,稳定市民情绪,对重点部位和重点环节进行监控。凡是参加广交会的同志全部进行体检,不再别派同志参加。”

    所有参会人员手里都有一本预案,但是厚厚的预案除了防非办的工作人员认真研究,多数同志都只是看了与自己相关的部分。他们听着侯卫东的具体安排,一项又一项对照,都觉得侯卫东的指令清楚,直指要害,操作性很强。

    等到侯卫士东说完,宁玥开始发言,她要给整个会议定调子,免得朱民生火气上来,首先将做事的干部处理掉。

    “出现确诊并不可怕,只要我们沉着冷静,众志成城,一定会取得胜利。”宁玥稍有停顿,道:“侯市长布置得很具体,四条意见我都赞成。再补充四点:第一,各地各部门要充分认识到形势的严峻性,防非是压倒一切的工作,狠抓落实,严防死守;第二,继续强化零情况报告制度,相关部门24小时值班,确保信息畅通,重大活动实行审批;第二要重这高正面宣传,不能让沙州笼罩在恐怖气氛之中,确保社会稳定;第四,侯市长作为防非办公室主任,要迅速,坚决地将各项方案落实下去。”

    宁玥在与朱民生事前沟通时,朱民生对于沙州出现疑似病例非常恼火,提及侯卫东及防非办时还爆出一句粗口,并再三强调要严肃处理责任人。她最了解侯卫东的工作状况,有意保护这位得力部下。

    宁玥在发言中的用语让朱民生头脑冷静了下来,他在最后发言时,渐渐平静了:“具体工作和当前形势我不多讲,大家都清楚,我只强调一点,按照岭西省纪律要求,市纪委将立刻开展调查,谁应该负什么责任,经调查出来以后,绝对不姑息。情况紧急,时间紧迫,我不多说,大家打起精神,各就各位,抱着对历史和人民负责的态度,把工作做好。”

    侯卫东来到了区卫生局,卫生局设立了临时的指挥部,按着会议的决定和预案的要求,一项又一项指令发了出去,各地、各部门都随着指令转动起来。

    在朱民生办公室里,朱民生、宁玥、济道林、易中达等人关门议事。济道林拿着一份报告,道:“事情很清楚,马勤、马俭两兄妹是成律飞石镇人,常年在广州找工。4月初,马勤头痛,一直找不到原因,到广州某医院住院,妹妹马俭陪护。他们出院后回到了成津双河镇,同时出现了发烧症状,先到附近的小诊所输液,后到县中医院治疗。今天上午他们自己来到市医院就诊,被确定为疑似‘非典’病人。”

    朱民生重重地哼了一声:“都说沙州构筑了一条坚固的防线,现在看起来,这条防线破绽百出。马家兄妹从广州回到成津县城,没有人过问,这是第一个漏洞。到小诊所看病,发烧后没有人过问,这是第二个漏洞。到了县中医院,居然还没有人过问,这是第三个漏洞。不管最终是否能确诊,相关责任人必须处理,具体请济书记提出意见。”

    济道林道:“具体责任的追究,我们采用倒推法。首先从成津县双河镇追究起,双河镇没有及时发现从外地回来的马家兄妹,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失职。小诊所和县中医院居然先后让发烧的马家兄妹离开医院,相关人员严重渎职。根据防非工作的纪律规定,建议给予县委书记曾昭强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去莫为民县委副书记职务。分别向有关方面提出处理建议;免去莫为民县长职务,免去林芳副县长职务,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要示成津县对县卫生局局长陈普民、县卫生防疫站长陈劲、县中医院院长赵旭光、双河镇镇党委书记梁飞雨、双河镇镇长卢飞、副镇长杨小雷,给予相应处分。”

    这个处分很重,实质上成津正副县长、卫生系统主要领导以及双河镇主要领导全部被免职。莫为民从市级机关调到成津任职,终于等到朱兵调走,多年媳妇熬成婆,当上了县长,屁股没有坐热,就从县长位置上被拉了下来。

    “莫为民是多年老同志,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他作为县防非领导小组组长,要为此事件负主要责任。”随后,朱民生又冷冷地道:“不仅仅是成津的领导同志,联系成津的领导同志,难道他们没有责任吗?”

    济道林道:“如今还没有确诊,暂缓吧。”

    朱民生道:“那确诊以后怎么办,必须按照工作责任制来处理,否则我们的文件就是一纸空文。联系成津的是洪书记和人大尚兵主任,他们必须得承担相应责任。防非办公室主任侯副市长,他要承担什么责任?”

    济道林没有想到朱民生如此强硬,他用眼睛余光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宁玥。

    宁玥是市防非办主任,对于防非工作的复杂性了解得最为清楚,在处理县、镇干部时,她恪守低调原则,忍着没有发言,此时听到要处理市一级干部,终于忍不住,道:“洪书记一直在指挥政法系统的防非工作,尚主任在联系教育系统工作,他们两人的任务繁重,工作也有成效。对于处理县一级,我没有意见,他们确实存在着严重的失职、渎职。市一级联系领导干部毕竟没有直接责任,可以批评教育,但是不一定非要处理。‘非典’任务这么重,压力这么大,把防非一线干部全部处理了,以后谁还愿意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朱民生道:“不是我想处理这么多一线干部,建国省长刚刚打来电话,口气很严厉。省防非办的督查组马上要过来,我们几人要有统一意见。”

    济道林听见朱民生语气稍有缓和,提出折中的意见:“我建议,洪书记和尚主任作书面检查。”

    组织部长易中达道:“我觉得济书记的办法好。”黄子堤潜沈,易中岭被通辑,虽然现代社会不搞株连九族这一套,无形的舆论仍然给易中达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大会小会,他尽量低调,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朱民生摇了摇头,道:“据我了解,如此处理过不了关。”

    在卫生局的防非办公室,紧张工作的间隙,许庆蓉找到侯卫东,道:“侯市长,是我的工作不到位。”话末说完,她眼圈便红了,眼角沁满了泪水,防非办成立以来,她几乎天天和侯卫东在一起,在短短半个月时间,两人从无到有建起一条抗非防线,时间短,任务重,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侯卫东回想着朱民生的最后几句话,道:“许局,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儿更不让须眉,你也别掉泪,更重的任务还在后面。”

    许庆蓉想起上次侯卫东说过“‘非典’不相信眼泪”的话,苦苦撑着,最终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侯卫东又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谁能保证每件事情都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现在,我们到几个要害岗位看看,鼓鼓劲。”

    许庆蓉道:“侯市长,那我们到疾控中心。”

    侯卫东道“你有更物理要的事情要做,让一位副局长跟着我去疾控中心。你等会儿就留在指挥中心,把办公室所有成员召集起来,认真对照预案、省委省政府相关文件、省领导讲话以及市委市政府的文件,一条一条检查,看还有什么疏漏。如果有没有发的文件赶紧补上,没有报的表格赶紧填上,没有布置下去的工作赶紧布置,注意把时间稍稍提前到发现疑似病人之前,同时把相关资料整理成册。”

    许庆蓉有些惊讶,道:“现在就开始整理?是不是早了些?”

    侯卫东肯定的语气道:“依据我的经验,沙州出了这事,省里肯定会派出检查组,听汇报、看资料、走现场、开座谈会,这是检查组的几个招数。他们一定会来查看防非办的相关资料。我们既要严格要求自己和部下,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和手下。若是我们有应该传达贯彻的文件而没有传达贯彻,应该执行的措施没有执行,应该成立的组织没有成立,就将把柄握到了别人手里。这些把柄平常是小事,关键时期可以杀人。”

    许庆蓉怔了怔,道:“按您的要求,防非办组织机构健全,传达文件不过夜,执行政策坚决,经费充足,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疏漏。”

    “百密都有可能一疏,这件事情相当重要,你一定不能马虎,要亲自组织检查。如果检查不过关,省检查组可以上纲上线,我们要从保护干部的角度,把资料过了梳子,绝对不能有任何遗憾。”

    许庆蓉叹息道:“做事做得多,自然容易出错,把真正做事的人拿来审查,这算什么事,不公平!”

    侯卫东交代道:“此事你心里有数就行,流露出情绪,会影响年国同志的士气,以后的事情还很多。”

    在预案中,转运疑似病人的任务交给市疾控中心,市疾控中心准备了由14名急救人员和4辆专用急救车的转运小组。在这个小组中有8名共产党员,他们参加转运也就意味着要被隔离,在隔离期间,8名党员成立了临时党小组。侯卫东很看重这支队伍,处理完手里的急事,到基层的第一产就是看望转运小组。

    来到了市疾控中心,站长于敏早就等在了外面。若是仅仅听名字,往往会认为于敏是很温婉的女性,实际上他是五大三粗的胖子,见到侯卫东,赶紧迎上来,习惯性地伸出手。

    侯卫东没有握手,没有寒暄,直接问道:“于站长,卫生部下发了转运通知,其中转运要求有哪几条?”他在来中心之前,抽时间背诵了相关规定,有意给中心来一个下马威。

    于敏没有想到侯卫东会在这个时候出考题,果然被考住了,他支支吾吾地道:“要通风、戴手套,车辆要消毒,还有,及时换衣服。”

    侯卫东停下脚步,盯着于敏,道:“转运要求一共五条,第一,急救车辆车载医疗设备,包括担架,要专车专用,驾驶室与车厢严格密封隔离,车内设专门的污染物品放置区域,配备手消毒设备;第二,医务人员、司机戴12层棉纱口罩或其他有效防护口罩、防护眼镜、手套、穿连身服、隔离衣和长筒胶靴;第三,医务人员、司机接触病人和疑似病人后,要及时更找全套防护物品;第四,转运时应当开窗通风,车辆消毒后打开门窗通风;第五,医务人员和司机防护、设备消毒、污染物品处理等按照《医院收治非典型肺炎病人消毒隔离工作规范(试行)执行。》几乎一字不漏地将五条流程背完,他看着于敏的眼光变得严厉起来。”

    于敏汗水一下就涌了出来,结巴地道:“站里将卫生产的通知贴在墙上,我们严格按通知操作。”

    侯卫东转头问陪同的卫生局副局长朱昆明:“转运流程,朱局长是否记得?”朱昆明的冷汗早就冒了出来,搓着手道:“我马上回去学习。”

    侯卫东声音平缓地背诵道:“穿、戴全套防护物品,出国至医疗机构病人,将病人安置在车厢,将病人转运至接收医疗机构,更换全套防护物品,返回,车辆及设备消毒,人员防护消毒。”背完之后,他对尴尬的两痊部下道:“我不想批评人,但是这些最基本的要求,作为专业领导一定要知道,不能当糊涂官啊。今天晚上,中心的所有同志都要牢记通知全文,就请昆明同志代我来考。”

    进入转运站,侯卫东绷紧的脸顿时放松,露出笑容,他见到一位年轻女护士在填报表,和蔼地问道:“你们战斗在第一线,害不害怕?中心给你们提供的防护到不到位,伙食好不好?还有没有需要我们解决的问题?”

    年轻的女护士很紧张,脱口道:“侯卫长,没有想到您敢来。”

    侯卫东笑道:“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今天上午转运了十来位疑似病人,有什么困难吗?”

    年轻女护士耳边有些淡淡的绒毛,二十刚出头的年龄,她没有想到侯副市长如此平行,紧张心情慢慢放缓,道:“我们分成三组,我这组还在等待任务。听同事说,最大的问题是穿防护服太热。”

    侯卫东道:“这个没有办法,希望同志们克服。”

    沙州采用的“非典”防护服共有三层,还要带上防护镜,程序为连身服—长筒靴—防护头套—口罩—防护眼镜—隔离衣—脱皮手套。在十十来度的温度下,防护服在有效隔绝病毒的同时,也隔断了热量散发途径。医护人员穿上以后,不一会儿,防护眼镜就会蒙上一层雾气。

    “从成津将疑似病人送到林安观察点,需要多长时间?”

    “第一批从成津运过来的疑似病人,来回要花三个小时,我给同事们打电话,他们脱下衣服都有缺氧状况。”

    侯卫东眉毛扬了扬,道:“他们脱下的防护服是怎么处理的?”

    于敏站在侯卫东背后,紧张地盯着眼前年轻护士的嘴唇,生所她的嘴里说出让领导不满意的话。

    年轻女护士道:“中心安排有专门的污染区,最外层的防护服要焚烧掉,里面两层进行全面消毒。”

    侯卫东点了点头,再问道:“转运病人具有危险性,你们真的不怕?”

    年轻女护士道:“听说外省防疫中心有人染上了病,肯定会怕。可是总得有护士参加转运工作,我不来,其他护士也得参加。市里专门下发了对临阵退缩人员的处理文件,我不来,工作就没了。”说到这里,她眼关红了,又看见于敏恶狠狠地肯光,知道失言,就低头不说话。

    侯卫东暗道:“扪心自问,若是我有妹妹,会让她做这种危险工作吗?”他得出了否定回答:“我十有八九会想办法保护妹妹,将心比心,这些年轻护士同样也是别人父母兄长的宝贝,她们能走到第一线,确实值得敬佩。”

    侯卫东很快将思路拉了回来,对跟在身边的朱昆明道:“朱局,护送工作很艰巨,局里和中心要主动关心转运小组的同志,水果、牛奶和鸡鸭鱼要保证供应,要让转动员二十四小时吃上热菜。隔离区要多安装几部电话,让他们随时能与家里联系,。转运员家里有什么困难,你们能解决的尽量解决,不能解决的给我说。”

    简单几句话,让年轻的女护士心里感到暖暖的。

    第一站走完,晏春平给交通局和公安局打了电话,两个单位分别来了一位副职,陪着侯卫东跑了车站、码头,最后来到设在东城区的调查大队办公地点。

    调查大队的主要任务是“挖出患者传染源头,查明患者接触过的人群,斩断病毒继续传播的途径。”这是控制“非典”传播的重要手段,对于调查大队的同志们来说,他们需要与患者零距离接触,与转运者一样,同样具有相当的危险性。

    侯卫东一行人刚到调查大队,就见到几个穿着防护服的调查队员从楼里出来,正准备上车。

    调查大队大队长是卫生防疫站副站长王思,他一边与调查队员挥手,一边迎了过来。

    侯卫东与王思交谈几句,快步走到几位调查队员身边。王思在旁边道:“同志们,同志们,侯市长来看望大家,请领导讲话。”他说着带头鼓掌。几个调查队员穿着防护服,热得汗水直流,很不耐烦听领导讲话,无奈领导来到面前,他们只得站在车旁。

    在侯卫东眼里,王思的做法在“非典”这人特殊时期显得很不合时宜,他没有理睬王思,对几位调查队员道:“我没有什么话讲,大家工作要完成,同时要保护好自己。拜托大家,感谢大家。”

    几位调查队员上车离开后,侯卫东这才问王思:“每位队员做一次调查里面要多少时间?有什么保护措施?”

    王思道:“我们已经派出两批调查队员,每一批约要半个小时,做调查时,队员们穿防护服,记录本原稿在查清以后都要烧掉。”

    “一般情况下要问多少问题?”

    “我们设计了上百个问题,包括一般情况,临床表现,两周内有无外出史,有无与亲人共用食具、茶具、毛巾、玩具等。最关键是——你都同哪些人接触过?”

    “你们在成津已经做了十来个调查,有什么难点?”

    “为了不漏掉一个潜在隐患,调查队员们几乎想尽一切办法来刨根问底儿,有的疑似病人担心牵连其他人而受到埋怨,不愿说出曾和他接触过的亲朋好友,这就要反复耐心讲解利害关系。”

    侯卫东最初对王思的第一印象不佳,觉得他马屁嫌疑,不像个技术干部,询问了几句以后,见其业务熟悉,态度顿时变好,道:“调查队员是防非中关键一环,很重要。你的责任重大,既要安排好工作,又要保护好队员。”

    刚刚查看完调查大队,侯卫东又到传染病医院,看望了医护人员。这时,他接到电话,得知岭西专家组已经到沙放,于是赶紧回到市卫生局。

    晚上六点,在市防非办会议室,侯卫东见到了专家组。以往接待省级专家组,一般都安排在最好的星级酒店,会场里有美丽的服务员、鲜艳的花朵、悠扬的音乐和醇香的美酒。此次则一切从简,除了焦急的心情,啥都没有。

    许庆蓉介绍完情况,侯卫东问:“刘主任,凭你的经验,是不是‘非典’?”

    刘主任是典型的专家性格,一是一,二是二,说话严谨,他没有因为侯卫东是副市长而难出结论,道:“光凭介绍,无法作出判断。等会儿检查以后,才能出结果。”

    许庆蓉与省里专家们接触得多,了解其性格,见顶头上司吃瘪,赶紧把话岔了开去。

    经过简单交流,专家组前往市传染病医院,开始工作。

    岭西省疾病控制中心刘主任等人面色严肃地戴好口罩、手套、眼罩和防护服,做完一系列必需的防护程序后,鱼贯进入病房。

    专家们进入了病房,等待的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卫生部颁布的《传染性非典型肺炎临床诊断标准》确定的“非典”五个标准:“发烧38度以上,呼吸道有轻微的咳嗽,白细胞不高,从X光胸透片看病情变化较大,使用抗菌药物后没有明显效果。”

    沙州马家兄妹具备“非典”的所有特征,加上调查大队提供的准确情况,所有专家都一致认定:马家兄妹为“非典”确诊病人。

    沙州市正式确诊了第一例、第二例“非典”病人。

    得到了正式结论,侯卫东心里五味杂陈。

    沙州为了防治“非典”,除了购置医疗设备外,还追加特别预算1000万元,这还不算各县、各区、各部门花在“非典”上的钱。

    政府里已经有闲人抱着事不关已的态度,开始有意无意说闲话:用了这么多钱,如果“非典”不来,完全是浪费。

    忙了大半个月,终于等到了“非典”来临的这一刻。前期投入的资金终于有可能发挥作用,没有了浪费嫌疑。但是事不关已的闲话者又能有新说法:花了1000万元,还是不能预防“非典”,这说明前期的设入白费了。

    侯卫东心情沉重地将预案拿出来,浏览一遍,快速拟定了几条必须马上要执行的措施,然后来到会议室。

    黄昏,窗外,灿烂的夕阳将天空映照得红彤彤一片,格外美丽。

    朱民生、宁玥、杨森林等沙州主要领导齐聚防非办公会议室,紧急会是务实会,没有一句空话,都是必须马上要办的急事。

    不断有部门和地方的头头被通知到会议室,接受任务以后,赶紧离开会议室。一道道车灯朝防非办大楼射来,紧接着一道道灯光又远离大烂醉如泥。

    公安、交通、卫生、教育、西城区、东城区、益杨县,各地、各部门的中枢机关在这个夜晚都没有熄灯。

    凌晨三点,市委书记朱民生和代市长宁玥先后离开指挥中心,指挥中心就由侯卫东坐镇,指挥三区四县的具体工作。

    这一夜,指挥中心电话昼夜不停。

    早上,宁在值班室的侯卫东眼里充满血丝,他拿到了调查大队报来的数据,吓了一跳:“所以可能接触过马家兄妹的人居然有400多,有六栋楼房已经被隔离,送到林安观察点的直接接触者17人。”

    看着这组数据,侯卫东不寒而粟,若是措施不力,“非典”病人必将成几何式爆炸性增长,这对于任何地区都是一场灾难。

    许庆蓉亲自羰来稀饭和包子,道:“侯市长,趁热吃点早饭,我让办公室准备了休息室,您休息一会儿。”

    侯卫东接过热腾腾的稀饭包子,大口吃着,一口气将两个大包子消灭掉,道:“不用睡,我两袖清风挺得住。”

    许庆蓉道:“侯市长,您多次给我们说,抗非工作要打持久战,保存自己才能最终胜利。你是我们的主心骨,若是累病了,对沙州的抗非事业是一大打击。”这些话换个环境,是标准的拍马屁,此时此景,许庆蓉说得特别真诚,透着关心。

    侯卫东接受了意见,道:“那我先休息一会儿,睡两个小时,九点钟起来继续接电话。”

    许庆蓉道:“那我先守着,你起来后,我也要去眯一会儿。”

    侯卫东吃第三个包子时,问:“你吃了吗?”

    “没有食欲。”

    “你也吃点,人是铁饭是钢,两碗吃了才硬帮帮。”

    在八楼有一间隐蔽的套间,里面有床和全新的被单被套,卫生间还备有全新的牙具毛巾。洗漱以后,侯卫东头靠着新枕头,转眼间就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真切地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防护服,其中一个苗条的背影很熟悉,他数次想看防护服里面的面容,却总是看不清楚。苗条背影有一头发长暴露在防护服外面。侯卫东喊道:“你这样危险,头发要用防护服保护。”女子并不理会侯卫东,快步朝前走,侯卫东想追,脚软得抬不起来,想喊,声音又一点放不出来。一阵电话铃声,将侯卫东惊醒,他看了看手机显示,刚好九点,是宁玥的电话号码。

    宁玥道:“卫生,省里督查组到了沙州,他们很严肃啊,已经和我和朱书记碰了头,你要有思想准备。”

    侯卫东平静地道:“我应该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愿意接受组织调查。”自从成津出现了两例“非典”确诊病人,他就做好了被调查的准备,只是没有料到调查来得这么快。

    放下电话,侯卫东没有马上起身,他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不知什么原因有许多痕迹,这些痕迹可以随意想象成各种图案,这是小时候他最喜欢的游戏,长大以后很少有时间静下心来观察天花板,今天忙里偷闲,重温幼时游戏。

    晏春平拿着手机,在门口打了几个哈欠,他停了十来秒,还是敲响了侯卫东的房门。

    半个小时左右,侯卫东来到市委小会议室。推开门,第一眼就见到陈再喜闪亮的秃顶。陈再喜是省纪委监察室主任,与侯卫东是研究生班的同学,关系不错。除了陈再喜以外,检查组成员还有从省委、省政府督查室,省委组织部抽调来的同志。

    陈再喜低头看着笔记本,没有理睬进门的侯卫东

    侯卫东同样没有招呼陈再喜,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朱民生看了看表,道:“陈主任,人来得差不多了,可以开会。”

    陈再喜抬起头,道:“沙州确诊了两例‘非典’病例,这是岭西省的第五例和第六例。建国省长为此专门作了批示。”他拿出批示的复印件,念道:“一、岭西防非形势严峻,我们要为人民和历史负责。二、全面启动预案,集中人力物力,形成全民抗击‘非典’的社会氛围。三、要保护好战斗在一线的同志,严防感染。四、严查玩忽职守者,绝不容情。”

    会议简短,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省督查组分为两组,分别到市防非办、成津县去检查工作。

    侯卫东战斗在“非典”第一线,累死累活,虽然这是他的职责,可是想着极有可能还要因为成津事件而受到处分,暗自还是颇为委屈,自我安慰道:“上级部门对革一项重要工作进行督查,很正常。”

    陈再喜随着检查组来到了市防非办,他是带队领导,并不去具体检查,这才和侯卫东单独坐在了一起。

    陈再喜看着侯卫东血红的眼睛,道:“卫东老弟,这一段时间辛苦了。”

    侯卫东递了一支烟给陈再喜,自己也狠狠地抽了一口,道:“现在最大的希望是‘非典’早些过去,其他事情都不用想。”

    从省纪委出来时,白包公高祥林曾经对两个检查组专门开会,会上提出一个要求:“这一次去检查的对象都是战斗在‘非典’第一线的同志,我们在工作时不能吹毛求疵,不能鸡蛋里面挑骨头,而要本着客观的态度。比如,各地在交通道口都设了岗,但是仍然有人通过道口,导致感染。你们要查的是各地有没有预案,在交通道口的具体安排情况,执行情况时是否出现问题。若是上面几个地方有问题,就是失职、渎职。但是,若是以上环节都没有问题,感染者是通过隐蔽小路回家,则上述环节的同志没有问题。这时考虑的就应该是对外来人口和回乡人口的管理问题,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外来人口,这方面肯定就有问题。”

    白包公办案铁面无私,在大家印象中他是一个严格的人。陈再喜跟随白包公多年,深知其性格,每到办案时,白包公总是啰唆地提醒要客观,切不可急于求成,一定要客观真实,多一点理解和宽容。

    在旁人看来,严格和啰唆是两种相反的性格,在陈再喜看来,这两种性格才构成了白包公的真实性格——一位宽厚严肃的长者。

    有了这个底线,陈再喜心态放得很正,他与侯卫东在办公室随意聊着,手下的工作人员则在仔细翻阅相关文件以及工作记录。

    一个小时不到,检查组结束了工作,没有作任何评价,离开了防非办大楼。分别时,陈再喜道:“你这工作千头万绪,我就不多打扰。”

    侯卫东没有挽留,也没有询问检查结果,道:“等‘非典’结束,请你喝酒。”

    在院中,小车屁股冒出一阵热气,走了。许庆蓉眼见部下们离开,忍不住发牢骚道:“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地干,纪委还派人来查,现在认真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领导不帮忙,还添乱!”

    许庆蓉能干事,但是没有在地方上担任过一把手,在气度和大策略上略有不足,侯卫东没有解释,也没有批评,只是道:“毛主席说,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宜放眼量。这一次检查组虽然带队领导是省纪委领导,但是,检查组不是省纪委的检查组,而是省委派出的检查组。他们是来查问题,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帮我们正名,他们的评价主要取决于我们的工作。”

    “幸好我们把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补齐了,应该没有任何漏洞。”许庆蓉此时真正开始佩服侯卫东,衷心地道:“昨天还纳闷,觉得应该是我陪你去检查,派一个副局长整理资料就行了,没有想到今天省里检查组就到了,侯市长真是料事如神。”

    领导权威是由两方面组成,一方面是领导职务赋予的权威,另一方面则是个人品德、能力所形成的权威,若是只有前者,部下往往心中不服。侯卫东是年轻市领导,没有直接领导过许庆蓉,最初她还抱着三分观望之心,如今她已经得出结论,侯卫东是想做事又会做事的领导,比分管领导姬程强得多。相较之下,姬程属于嘴巴漂亮而遇事往部下推的领导。

    侯卫东微微一笑,道:“应付检查是小伎俩,抓好防非工作才是老正经,功过任人评说,但求问心无愧。”

努努书坊 > 巴国侯氏(侯卫东官场笔记9) > 正文 第七章 沙州市出现第一例“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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