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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我心 正文 第三章

所属书籍: 悠悠我心

    胡球又帮着试龙虾与牛柳,完了坐一旁在计算机板上读功课。

    直子感喟:“球球真乖。”

    胡球微笑,“家母不会同意。”

    她坐到一角,静静温习。

    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压低声音说:“我真不想签这份婚前合约,”声音沙哑低沉,噫,这是谁,口气似新娘,但语气与平时娇俏全不一样。

    “他根本没有什么资产,还要我签这个签那个,真阴险。”

    与她对话是一轻佻男子,“你又不愿嫁我。”

    “嫁你,哼,你自己住在兄弟家贮物室一张气垫床上。”

    “你太计较物质。”

    “对,我还需要吃喝——”

    “听着,贪慕虚荣的女子,每年一千万,结婚十年才可得一亿,这笔赡养费也不无小补,婚后,住宅改你名下——”

    “明天就改!”

    “我再去商议。”

    “你是我代表律师,你得代我争取。”

    “你是结婚,不是离婚,也不好意思逼得他太紧。”

    “哼。”

    胡球张大嘴,又合拢。

    “呵对,”那男子问:“那秀丽的小女孩是谁,是他前妻所生?”

    讲的是胡球,她吓一跳。

    “不,他俩没有关系,向与她父母是朋友。”

    他们还要说下去,胡球轻手轻脚,走得老远。

    直子说:“龙虾与牛柳都老一点,酒店说要八成熟遵守食物安全规例。”

    这时直子听见小女孩轻轻说:“不用费事了。”

    “什么?”

    小女孩继续说:“婚礼不会举行。”

    直子笑容僵住,“那是下星期三的事呀。”

    胡球忽觉疲乏,“我要回家。”

    “你不舒服?我叫车送你。”

    直子陪胡球在酒店门外等车。

    实在忍不住,直子问:“你怎么知道婚礼将会取消?”

    胡球还来不及回答,一辆黑色大车在她们面前停下,下车的人正正是向明。

    他满脸笑容,“这是你,球球?差点认不出来,真人比照片更漂亮,这次劳驾你了。”

    他伸手来握,胡球觉得他的手又大又暖又有力。

    向氏气色甚佳,神采飞扬,越来越英俊,同先前那个病人,天渊之别。

    向明几乎不想让胡球离去。

    这秀美少女,是他救命恩人,他不敢说出,就在手术那天,他已预藏大量药物,若不是她劝阻,预言他会获救,他已在当天下午全数服下。

    “球球——”

    胡球忽然踏前,轻轻说:“不要不高兴。”

    “什么?”

    这时,电话催他进去。

    他说:“球球,稍后再谈。”

    胡球对直子说:“无论发生什么,请静静站一边。”

    车子来接,胡球上车离去。

    该怎么说呢。

    在举行婚礼前三天,婚礼被取消。

    向氏派人一张张把帖子收回。

    直子累得脸色苍白。

    胡母留她喝一碗鸡粥,又给一壶红枣茶。

    直子感动,诉苦:“我一共跑了三十家,差不多了,其他同事更惨。”

    胡太太不好问为什么,只说:“这盒是球球礼服。”

    “他们不要了,送给球球。”

    胡太太说:“那我捐给学校戏剧组,谁要是扮公主,用得着。”

    直子告辞,忽然迟疑,这样说:“我想与球球说几句话。”

    胡太太微笑,“我还有点事,失陪。”

    直子坐近胡球,取出手电,“球球,请看该名男子。”

    胡球看到直子与一高加索年轻男子合照,态度亲昵,分明是蜜友。

    直子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她这样说:“球球,你看他怎样,我父母不赞成这个外国人,说他们会虐杀女人埋在后园,父母与我闹翻。”

    呵,原来把胡球当作未卜先知。

    胡球是孩子,遭此礼遇,十分高兴,但一帧小小照片看不出什么。

    “一会他来接我,你可看到真人。”

    这时胡球坦白:“我不懂看相。”

    “多一双眼睛也好。”

    直子借用洗手间,胡球伏露台看风景。

    她看到一辆小小旧房车驶近,一个西人下车。他中等身段,其貌不扬,栗色头发,想必是直子的男友了。他并没有实时敲门,上下左右打量胡宅前后,似有极大兴趣,呵十分无礼。

    胡球警惕,这人好奇心也太浓厚一点,他不知道他打量屋子,露台上也有人看着他。

    只见他肆无忌惮撑着腰抬头看园子中树木,直至手电响起,是直子找他。

    这时邻居一只大眼芝娃娃走近,对牢陌生人吠。小狗的通病是,统共没有自卑,也无自知之明,老以为自身同大狗一般权威,动辄大吠大叫。

    不过叫胡球吃惊的是那个西人的反应,他忽然走近小狗,举脚就狠狠踢过去,那一腿把小狗踢飞篱笆,小狗惨叫。

    胡球惊得发呆。

    身后的直子说:“来,一起下去见他。”

    胡球气急败坏转过身子。

    “怎么了。”

    “你爸妈讲得对,疏远这个人,越快越好。”

    直子瞪着球球,“我与他打算订婚并合伙做小生意。”

    “不,实时分手。”

    直子怔怔地走出大门,毕竟胡球是一个小女孩,举止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孩子,她的直觉可信否?

    胡球一直在露台注视那人,他看到直子,立刻迎上,态度自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们一走,胡球奔下楼去检查小狗。

    她抱起牠,“你看你,恶犬自有恶犬磨,强中自有强中手,下次可得聪明点。”

    小狗哀鸣。

    胡球嘱邻居带牠看兽医。

    这时女佣通报:“一位向先生要见胡太太。”

    “呵,请他进来。”

    向明脸色尴尬,坐下,半晌才说:“她不爱我,婚礼取消。”

    胡太太几乎想笑,这样一个运筹帷幄的大人物,智足多谋,见过大场面,连心脏都换过,却说出如此孩子气话来。

    “她与前度男友藕断丝连,唉。”

    女佣给他一杯清凉茶。

    “打扰你们,不好意思。”

    “向先生,你别客气。”

    胡球微笑,“下次可以再邀我做傧相。”

    大人都尴尬地笑。

    向明的手已伸出想抚摸胡球头顶,蓦然想起,她已是一个小少女,不可造次。

    他再三道歉,告辞。

    胡球老气横秋对他说:“好好工作。”

    事后胡妈轻轻说:“多可惜。”

    “不相干,这已是他第三次。”

    胡妈掩嘴骇笑,不知怎地,她只觉滑稽,然而随即想到自身,她叹口气。

    报上花边新闻这样说:“——是次盛大婚礼取销,诸类花费如订金损失何止百万,连圈内人也不明好事何以告吹,只知那位准新娘怱忙离职,传说是婚前合约最终谈不拢……”

    胡先生这样说:“但双方并非巨富呀。”

    胡太太不接话题,他们没有对话已有一段时间。

    景唐同学说:“比吵闹好得多。”

    胡球问:“什么人随时随地虐待小动物?”

    “邪恶的人。”

    “没有例外?”

    “绝无例外。”

    “但人类是食肉者——”

    “要杀要剐,迅速解决,以生命换取生存,毋须伪善,虐待不在容忍范围。”

    胡球松口气,“多谢你,智慧师兄。”

    景唐不好意思说他的智慧包括想拧她脸颊与亲吻她额角,他这样说:“希望有一日可与你约会。”

    胡球功课明显有进步,但疲懒习惯仍然难除,早上必赖床十分钟,打开书包前必先看时装杂志,少女通病。

    像所有少女一样,对自身外型不满:眼太细,臂过长,胸脯不够饱满,有女同学极端地说:中学毕业实时往做矫型手术。

    叽叽喳喳在电邮中谈异性:“我大姐说,最无智慧的女子才喜欢智能型男生”,“他有无脑子与我无关”,“我喜欢漂亮男子”,“光是看就舒服,他们手脚合比例,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

    同从前十多岁女孩心思完全不同。

    “胡球,你有何意见。”

    胡球答:“也不是说你喜欢谁可以遇见谁,有人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个人。”

    大家都静下来,气氛顿见凄凉。

    “看过荒谬的电影——没有。”

    又谈别的,永远有不相干话题。

    直子来访:这次脸容比上次还要苍白,黑眼圈,人消瘦,似大病初愈。

    最奇特是,她的头发少却一角。

    胡太太觉得异样,她说:“直子,父母不在你身边,你独自在本市工作,有事同我们商量也一样。”

    直子喝口热茶,低声说:“我与男友分手。”

    胡球一听,吁出口气,“好极,这样我放心了。”

    胡太太瞪女儿一眼。

    “他不愿罢手,原形毕露,在我门口守候,出言恫吓,贴大字报,一晚打几十个电话,在街头,他捆住我,用大剪剪去我头发,吓得我寝食难安,”直子饮泣,“他从前不是那样,他一向对我好——”

    胡太太已经气白脸,“他就是一个坏人,从前披上羊皮欺瞒你以达到目的。”

    “我告诉他,那十万元可以不还——”

    “他向你要十万?”

    “他说是投资化妆品公司首期,我随后调查,那间公司根本从无打算与人合伙,一切是个骗局,一切多亏球球提点。”

    胡太看着女儿,“你?”

    胡球很镇定的说:“直子你有无报警。”

    直子苦恼,“我怕进一步激怒他。”

    胡球又来抽丝剥茧:“他最终最怒会怎样,你是怕他会杀害你。”

    直子大哭,四肢发软。

    胡太太叫佣人取热毛巾给直子敷面。

    她如此忠告小女生:“你在律政署工作,向先生是你上司,你可找他商量,来,我陪你见他。”

    “向先生日理万机——”

    “这也是他的事,他筹划保护每一名市民。”

    胡太太握紧直子的手。

    “球球,你也一起,这是学习机会,让你知道,世上有人如此可恶!”

    向明正在办公室,胡太太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向明立刻把秘书叫进,吩咐给此人下禁制令,并到警署问话,“直子,你可到亲友家暂住”,直子不语。

    胡太太仗义,“直子可来我处。”

    “不,”直子说:“这人很麻烦。”

    “人多他不敢怎样。”

    直子双目空洞,“以后再也没人敢接近我。”

    “不是你的错。”

    胡球趁空打量向氏办公室,发觉全无墙壁,都是书架,摆满书籍,案上放一本英译孙子兵法。

    直子站起,“打扰向先生。”

    向明邀请她们母女午膳,胡太太微笑,“我还有事。”

    胡球想说:我大把时间,被母亲眼光阻止。

    胡球遗憾:“许久没吃龙虾。”

    胡太太安排直子在小客房暂住,“衣物及用品都齐,不必回去拿。”

    “我的手提电脑还在那边。”

    “那么叫司机陪你。”

    胡球说:“我也去。”

    “速去速回。”

    直子住在自置小公寓内,一时难搬家,那小小地方只得三百多平方呎,小得可爱,有一个凹位放单人床。直子说:“叫你见笑。”

    “怎会,自置公寓,自家天下,自给自足,羡慕还来不及,将来,一间间换上去,要多大都有。”

    “球球你真懂事。”

    直子把杂物装满一个行李袋,由司机与胡球陪着离去。

    回到家,还没进厨房,就闻到食物香味,只见厨房放着一大盘清烚龙虾,只只硕大肥美。

    胡妈说:“向先生派人送来,你看,你悄悄咕哝他都听到。”

    胡球唤直子,“吃不下也吃一点,我替你掰。”

    “吃不了那么多,我拿些给邻居太太。”

    隔几日,胡先生又往出差,家里连佣人四个女子。

    胡球不甘心,“没人保护我们。”

    胡妈嗤一声笑,“一个久无运动胖胖中年男子,不见得有能力退贼。”嘱女佣入夜后关牢门窗。

    那日胡球有点不安。

    直子经过几晚休息,精神好转,同胡球说:“我有日裔女友想你替她们测一测未来。”

    胡球没好气,“嗄,我不是巫女术士。”

    “你极之聪明,看得出端倪。”

    “才怪,我可摸不清楚老爸为何一季内第二次往伦敦出差。”

    “我的朋友想知道,什么时候才嫁出去。”

    胡球笑,“一过廿一岁,便都开始担心。”

    “她们都在本市工作,有一个拥有硕士学位,独立能干,也有理想职业。”

    直子给胡球看照片,两个秀丽年轻女子,染棕发、浓妆,门牙不大整齐,一看知是日裔。

    已经廿七八岁,尚无知己,可想而知,结婚要待三十之后的事了,也许,到了彼时,不再那么挑剔,选择反而较多,亦可与略小几岁男生交往。

    直子看胡球脸色,知道不甚乐观。“嫁不出?”

    “一定有机会,大把追求者,可能有人中奖。”

    “口气像江湖郎中。”

    胡球忽然抬头,“什么声音?”像打碎玻璃。

    胡太太说:“我去看看。”往楼下走去。

    直子这样说:“球球你家富裕——”

    这时防盗铃骤然响起,胡球与直子跳起,但过两秒钟,又被按熄。

    胡球唤人:“是否误触?”

    没有回音,邻居那只小芝娃娃大声吠起。

    胡球心急,“直子,你留房中。”

    她走下楼梯,看到厨房有灯,“喂,喂?”

    看到厨房内情况,呆住。

    母亲与女佣都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胡球机灵,一转身,已经来不及。她看一个黑影,来不及叫嚷,额角已着了一记,金星乱冒,痛入心扉,倒在地上。

    胡太惨叫:“球球!”

    胡妈跌坐地上,“是你。”

    那黑影自门后走出,“可不就是我。”

    他是直子那个男友,他居然追寻到胡宅,一定先破窗而入,用宽身胶布捆绑女佣,再等胡太太下楼,把她固定椅上,然后,击倒胡球,惨在一屋妇女,无力抗贼。

    “说,土井直子在什么地方。”

    他挥舞手鎗,朝天花板鸣一下。

    胡球双耳嗡嗡响,但还能抬头看牢凶徒。他双目血红,嘴角流下涎沫,已分不出是人是兽,一直咆哮,动手搥打胡球。

    这时直子出现,尖声叫:“我已报警,放开她!”

    她们听到警车呜呜自远驶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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