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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客 正文 第06节

所属书籍: 南星客

    小四说:“越描越黑,表姐,算了吧,何必巴巴的否认?全城都知道你们分手了。”

    我有种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索性摆摆手。

    “你挑了周至恒?”

    “没有。”我说。

    “两个都没了?”小四睁大眼睛,“你下半生怎么过?”

    “天下是有自食其力这回事的。”

    “啧啧啧。”

    “闭嘴。”

    “你最近心情坏透了。”

    那还用说。

    “而且看样子不是为了谭世民与周至恒。”小四观察力蛮强的。

    “别抽丝剥茧的了。”

    “是不是有第三者?”他自言自语,“姑妈一直担心你的终身大事,表姐。如果有第三者,我们来得这样勤,断然不会不发觉,这件事处处透着奇怪。”

    南星是不会回来的了,我死了这条心吧。

    将来我总会遇到我的德配。

    又过了两日,公司的玛丽通知我:“雨过天晴,这早晚大老板就会通知你叫你来复职。”

    我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以及有什么不好。

    也许在办公室里扑来扑去,作其鸡飞狗走状,也有好处,可以不那么胡思乱想,而且别忘了,月底有薪水发。

    而做生不如做熟,这种闲气争来作甚,不如归去。

    “硕人,别想太多了,知道你心情不好,跟谭公子拆开了?”

    全世界都以为他们知道别人的秘密。

    “有人看见他载着金发艳女飞车。”

    “他那辆车,仿佛似飞机低飞。”

    “其实那时候,你同他也并不见得那么接近。”玛丽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

    “我们约数月见一次面,不知为什么,亲友同事统统以为我同他走。”

    玛丽笑,“你总算不是个轻狂的女人,也并不招摇张扬,懂得保护自己。”

    我不语。

    “等你在回来做同事。”

    “好的。”我嘲弄的说:“我等着做老臣子拿退休金。”

    她哧一声笑了,“彼此彼此。”她叹息。

    南星如果肯传我炼金之术就好了。

    周至恒在我百般无聊的时候来找我。

    他说他要离开香港。

    我倒是舍不得他走,这个人,做个朋友是很有趣的。

    “去干吗?你那么爱热闹好胜,”我说,“到了外国的小镇,闷死你。”

    “少为我担心,顾一顾你自己。”他也不是不关心我。

    我不响。

    “你应该跟谭世民。”

    “不必替我打算,”我学他的口气,“我的事我自己有分数。”

    “别倔强了,大家也算是老朋友,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

    “别暧昧,我甚至没有同你接吻过。”

    “你跟了谭世民,大家都安乐。”

    “我不爱他。”

    他忽然问:“你可爱我?”

    “有一个阶段,”我承认,“在似爱非爱之间,但始终没有跨过那条线。”

    “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不,”我现在肯定了,“我爱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每个人都急于要知道他是谁。

    “他已经走了。”

    至恒拍一下大腿,“故弄玄虚。我有种感觉,你会嫁给谭世民。”

    “别乱说,人家在女人群中不知多吃香,怎么会挑中我?”

    “他现在存心冷你一冷,这些日子等你坐闷了冷板,知道他的好处,你们俩就会言归于好。”

    我笑了,“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这样热心?”

    “我是喜欢你的,硕人。”

    “我给过你机会。”

    “我的理想对象不是你,硕人,我是一名穷小子,单凭着英俊的面孔以及俏皮的嘴巴在社会上是爬不起来的,硕人,我一直想娶个可以拉我一把的女人。”

    我大大的惊讶,周至恒几时这么老实了?他这个心愿,我一直是知道的,事实上这个虚荣的城市里,不少老王老五都有这个想法,盼望将至之鸿鹄,直至憔悴。

    我点点头,“人各有志。”

    谁是浪漫蒂克的傻子。

    南星也不会为任何不相干的人牺牲。

    况且现在在地球上的风气不一样了,那位排行第七的南星女郎尚有机会与她的配偶白头偕老,此刻谁能保证什么?南星巴巴的抛弃一起来做个平凡的地球人,到头来反而被地球女遗弃,这条数怎么个算法?他不会那么笨。

    “硕人,你怎么痴痴呆呆的?”至恒细声问我。

    我摇摇头。

    “看你,瘦了足足一圈,没精打采,到底是为了谁嘛?”他的声音有一丝盼望。

    我知道,他暗暗希望我是为了他。

    “为了你。”我疲倦的说。

    他太聪明,“不,不是为了我。”很失望。

    我把玩我手指上的指环,不出声。“至恒,少你一个朋友,也是损失。”

    “总会有的。”

    “有什么?”我抬起头。

    “生离死别。”

    我再也忍不住,哗的一声哭起来。

    周至恒非常吃惊,“硕人,你怎么了?”

    我借用他的一条臂膀,靠在上面哭得死去活来,弄得他袖子上眼泪鼻涕不亦乐乎。至恒看得呆了,他说:“老天,原来女人哭起来这么丑怪,直情跟毕加索那幅立体派‘哭泣的女人’一模一样,说什么梨花带雨,真是唬鬼,你看你,丑死了。”

    话虽这么说,他取过纸巾来,替我抹面孔,多年的朋友,到底有点真情。

    “你为的是谁?”他问:“我见犹怜,哭得声嘶力竭,我以为你是女金刚,从来不哭,唏,我从来没见过女人哭,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都不再哭泣了?嘎?”

    我掩着脸,呜呜痛哭。

    周至恒来拉我的手,“说了这么多俏皮话,你都不笑,你真的不再爱我了,以前你会为我笑得花枝乱颤。硕人,看开一点,像谭世民这种公子哥儿,城里还是很多的……况且他既然把你丢在脑后,你就算哭成一条河,也是没有用。硕人,你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个女人,怎么到了要紧关头,还是勘不破?”

    我的眼泪不住在指缝间流出来,连我自己都害怕,“至恒,”我泣问:“我会不会瞎掉?”

    “眼睛已经像核桃,可怜。”

    “我眼睛痛。”

    “别哭了,”周至恒说:“再哭下去,连我都要哭了。硕人,你要是这么爱谭世民,就应该下死力去追他。”

    “至恒,不是他呀。”

    “别瞒我了,”他深深叹口气,“我都知道。”

    “真的不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你别当我糊涂。唉,也难怪,他条件那么好,而且人也不错,他尚存一股天真,是别的公子哥所没有的。”

    “你搞什么鬼,我说不是他。”

    “我就要离开这里,硕人,这样吧,临走之前,帮你做件好事,我至多陪你去同他摊牌。”

    “你真是瞎七搭八。”

    “你到他家门去等他,”至恒一厢情愿的说下去,脸上一片向往,“最好下着微雨,你站在那几株紫藤之下,花瓣上沾着水珠,你面孔与秀发上也沾着水珠,他一出来,见到斯情斯景,立刻放弃身边庸脂俗粉,向你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啊!”

    他自己先感动得半死,大概是盼望有个痴女为他如此牺牲。

    我却说:“这一幕镜头我很熟——对了!是尤敏主演的老片子《雪雁》,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当时尤敏在雨中等赵雷自酒吧间出来——咄,你这个人,一点新意都没有。”

    他笑,“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却被他引得嗤一声笑出来。

    “好了好了,太阳出来了,可惜眼睛鼻子嘴巴全哭肿了。”他逗着我的面孔看,“像非洲土女。”

    我没精打采的说:“我的这个人,是等不来的。”指的是南星,怎么等?

    他的家根本不在我们的太阳系,谁知道是不是在这个银河系。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至恒说:“恋爱中人的言语别有文法,不是我们可以明白。”

    也许我想疯了,我想一个理想的对象至失心疯,于是在脑海中构思一个幻像,与他恋爱,而其实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这是精神崩溃的前夕,我恐惧,我受刺激过度,摆不久了。

    “硕人,你在想什么,面色都变了。”

    “没什么。”

    “这样吧,我一个人去与谭世民谈判,可好?”

    “你省省吧。”我颓然说:“你做你的移民去吧。”

    “狗咬吕洞宾。”

    吕洞宾是神仙,那里咬得着。后世人编这话来解嘲罢了。

    而南星,他做‘人’也似做神仙,他干吗要来地球?

    我奇怪他有没有想起我。

    或许有,但是他的长辈不肯让他再有越轨的行动。

    我捧着头,烦恼得整个胸腔像是炸开来一样。

    跟着一段日子,至恒要办许多琐事,他没有时间再来陪我。

    我在家中,成日成夜穿着一套运动服,茶饭不思,蜷缩在沙发之中。

    太阳升起来,没有带来新的希望,太阳落山,也没有失望。

    我昏昏沉沉的过日子,原以为这个症候很快会得痊愈,事实证明越来越严重。

    除了小三小四之外,也没有外人来看我。

    当谭世民出现的时候,我很觉稀罕,但也没有欢喜之心。他蹲在我身边,“你大大的憔悴了。”

    “别来惹我。”我侧转面孔。

    “我见过周至恒。”

    我把面孔埋在枕头里。

    “那个人到底是谁?硕人,你说出来,我帮你出气,我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

    不不,他无色无形无臭,只是一束电波。

    “硕人,我去把他揪出来,我与周至恒都看不得你这样受人欺负。那一国的阿物儿,爱八哥,这事由我做主。”

    “谢谢你,世民。”

    “开始我以为那人是周至恒,周至恒又以为那个人是我,结果俩个人对了口供,才知道既不是他,又不是我。硕人,那人分明寻你开心,你不必把他放在心中。”

    我身不由几的点着头。

    “告诉我,他是谁?他妈的,我们同你报仇。”

    我猛摇头,不作声。

    “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咱们俩个追你,你就抵挡得那么滑溜,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追你,反而昏头昏脑起来,你太没出息了。”世民责备我。

    我有气没力,“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看,到今日还护着他。”

    “世民,你们太难得了,不但不幸灾乐祸,还伸出友谊之手,我很感动。”

    “真的,连我都同志恒说:怎么搞的,我们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他孩子气的说。

    我破涕为笑。

    “有我们这么好的朋友,把你当妹妹一样,还不高兴?”

    我衷心感激,“我很知道你们是不可多得的。”

    “出来散散心。”

    “我无处可去。”

    “到我公司来。”

    “不行,我又不是没有工作能力,何必沾你这种光。”

    “真倔强。”他说:“告诉你,有便宜不要使头。”

    “这些话不要同我说。”

    “硕人。”他把面孔埋在我手心中,“你真的不爱我?”

    “当然我爱你。”我激动地说:“但我视你如兄弟姐妹。”

    “硕人硕人。”他深深叹气,“你现在晓得我待你之情了吧。”

    “患难见真情,”我说,“我明白。”

    “有什么事,一句话。”

    我点点头。

    我再萎靡也得送他下楼。

    他的车子停在楼下,右角车灯稀烂。

    “世民,开车要当心,”我皱眉。

    “如果你嫁我,我就不要这部车。”他又嬉皮笑脸。

    “你看你。”我摇摇头。

    他坐进去,车子飞驰而去。

    小时候我也喜欢这类车,座位卡死身子,动弹不得,车还像子弹,可以洞破空间。

    现在?我抬头看向天空,是黄昏了,呈浅灰紫色,一轮上弦月淡淡的挂天空,并不真实,像文艺电影的一部场景。

    我坐在停车场里不动。

    司阍的亭子里挂着一架小小的手提无线电,正在播放一首慢歌,温柔的女声唱:“无言独上西楼,月如歌,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我抬头看,我的公寓到真是向西,冬冷夏暖,每个月空气调节费千余元。

    我低着头又坐了许久。

    南星告别至今,足足一个多月。

    我也很应该收拾旧山河。

    “硕人!”

    我转身,“玛丽,”我讶异,“你怎么来了?”

    她手里抱着一大堆食物作料,“来看你,你这个人,怎么瘦的这样子。”

    “来看我?”

    “做一顿晚饭给你吃,”玛丽叹气,“你叫我担心。”

    “谢谢你,玛丽。”

    “你在公司也没有朋友吧?”她看着我。

    “大家都忙,”我陪她上楼,“人人都有家小走不开。”

    “你要当心身体,大热天时,人都烤熟了,一下不当心就中暑。”

    我又感激又惭愧,低头不语。

    “你看你,眼睛都窝进去了,干嘛?告诉你,像咱们这样年纪的女人,很经不得摧残,一下子就老了。”

    我用钥匙看门。

    她一推门,“哗,这不成了狗窝了?”

    放下小菜,连忙七手八脚的替我收拾。

    “你为谁这样作践自己?人家正快乐逍遥呢,我今夜就替你找个伴,大家到的士高跳舞去。”

    我摇摇头,“我快没事,不用去借酒消愁。”

    她一边咒骂一边叹息--“做你钟头女工!”但一下子就把地方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躺在沙发上,冷冷清清。

    她在厨房做饭,兴兴头头。

    忽然我想起西厢记中那节‘油葫芦’:“今日个玉堂人物亲近,这些时又坐不安,睡又不稳,我欲登临又不快,闲行又闷,每日价情思昏昏。”

    又‘三煞’中的“看你那离魂倩女,怎生地掷果潘安。”

    真正魂为之销。

    唉。

    玛丽端出菜色,“看你,长嗟短叹的。”

    “吃什么?”

    “奄列,我唯一的拿手好戏。”

    “玛丽,乎我们这一辈子,再也活不到八十岁的。”我叹口气:“食少事多,其能久乎?”

    “你好希望活到八十岁吗?”玛丽讶异。

    我摇头,“不,并不。”

    “那就是了。”

    “玛丽,做人真的没有意思。”

    “吃奄列吧,谁也没有告诉过你做人有意思。”-

    野鸭Φ叭进嘴里,唉的一声,像一块蜡,真不知是奄列辜负了我的味蕾,还是我的心情辜负了好食物。

    “我觉得太寂寞。”

    “哦闭嘴,硕人。”

    我放下叉子。“我吃不下去。”

    “你要不要自杀?”玛丽问:“尽管不流行,还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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