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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六十章 修路的疯子(1-15)

  修路、修路、修路!

  这个念头出现在侯卫东脑海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回到小院子,就坐在办公室里开始谋划如何修路,三年调回沙州承诺,他就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如今修路之事,就如一道闪电,将他的内心照亮。

  “修好一条路,自己就多了一项大政绩,对以后发展肯定很有好处。”侯卫东越想越激动,连《人民日报》也没有兴趣看,就在办公室转来转去。

  要修路,首先要征求工作组组长高乡长的意见,侯卫东兴冲冲地走到二楼,到了高乡长门口,他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敲响了高乡长的纱窗门。

  高乡长穿着短裤,上身穿着背心,他看到侯卫东站在门外面,就把纱门打开后,道:“侯大学,进来,昨天喝多了吧,秦大江是个吞口,只有你和粟镇长才把他镇得住,你还是真是好酒量。”

  侯卫东一脸苦笑,道:“这种酒以后还是少喝,醉得太历害,现在头还在痛。”

  两人闲说了几句,侯卫东就说了修路的想法。高乡长半天没有说话,看了侯卫东好几眼,这才道:“修路是好事,也是上青林镇的心愿,只是修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工作组是没得法子。”

  侯卫东早就想好的说词:“毛主席说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齐心协力,就能将公路修好。”

  高乡长心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真以为修公路就这么轻而易举。”但是,出于对年轻人的鼓励,他还是道:“真能把公路修好,你就是青林人民的功臣了。”

  侯卫东听了很是激动,“只要高乡长支持,我相信我们能将公路修成功。”

  “我一个退居二线的老头,有什么能耐,以前上青林乡还没有撤的时候,曾经请县交通局的刘工程师来勘测了地形,准备从独石村三社修一条下山,有六公里长,就接到山下的公路了,这是最近的路线,地势比较平缓,岩石也不多。”

  高乡长和秦书记介绍的情况基本一致。

  “高乡长,既然有这样的基础,我们就放手发动群众,修一条致富路。”

  高家屋里堂客端来一杯开水,插嘴道:“为了修这条公路,上青林乡政府还花了不少钱,几次想动工,都是刚刚开头就停工,弄得社员们心也淡了。”

  高乡长叹息一声:“刘工程师请人搞了地勘,画了设计图,垫了二万元钱,现在都还没有给他,每次见了他,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公路要经过一段国有林杨,这土地也很不好批,还有,上青林虽然有七千多人,可是除了独石村,其他两个村有许多社员对修路也没有多大兴趣,要让他们投劳或是出钱,只怕要打理扯。”

  听了高乡长一席话,侯卫东就如从头被泼了一桶冷水,但是,他在内心坚持着,道:“修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情,只要宣传工作到位,群众们会理解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高乡长见侯卫东坚持要修路,就道:“我身体不好,又退居二线了,让我当工作组组长,说白了,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修公路,也就要由老弟来主持,你敢不敢。”

  侯卫东心道:“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憋着,不知放手一搏,三年之内,我一定要调到沙州去。”又在心中狠狠地加了一句,道:“人死卵朝天,怕个屌。”

  “高乡长在背后掌舵,我就当过河卒子,拼命往前冲,不将公路修好,就是屁眼虫。”

  听到侯卫东说了一句粗话,高乡长心中也就有了一丝丝的热情,他认真地道:“侯老弟,你是不是真的要干,半途而废,我这一把年龄可是陪不起,而且留给镇里面的印象也肯定不好。”

  侯卫东把胸膛拍得直响,道:“高乡长放心,如果这件事坚持不下去,我就不在青林镇干了,卷起铺盖走人。”

  高乡长听到此言,就站起身,道:“好,有老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天赶场天,我把三个村的支书、主任和驻村干部通知到会议室,我们开一个会,如果能够统一意见,我们两人就去向赵书记和秦镇长汇报,一是请求他们支持,二是看能否拨点资金下来。”

  高乡长一直称呼侯卫东为“侯大学”,听到他要修路,称呼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侯老弟”。

  高乡长还是颇为雷厉风行,很快就将驻尖山村的广播站郑发明和驻望日村的农技站段胖娃叫到办公室来,安排了明天工作,段胖娃正在和李勇一起打麻将,兴味正浓,就不满地道:“天气这么热,开啥子xx巴会。”高乡长把眼睛一瞪,道:“叫你去就去,少求啰嗦。”

  段胖娃其实也不胖,很精干的一个小伙子,据说是小学时极胖,这个段胖娃的绰号就从小学被叫到了工作,他见高乡长生气了,就笑嘻嘻地道:“好、好,明天我一早就去,高乡长,不要瞪我。”

  高乡长就拍了段胖娃一下,道:“你这人,一天都没有正经,好好抓业务才是老正经。”

  郑发明是广播员,一张脸又黑又皱,接受了任务,背着一个装满了工具的斜包,就出了门。

  有了修公路这个念头,侯卫东也就觉得上青林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怀着理想,再看无所事事的池铭、李勇、白春城等人,就觉得他们真是虚度了光阴。

  不过,为了搞好和李勇等人的关系,又有了母亲给的一千元钱,他也就接受了李勇的邀请,参加了麻将大战,或许是新手手气硬的原因,很少打麻将的侯卫东,居然来了一个三归一,赢了三百多元,晚上,就特意给姚瘦子打了招呼,在他的小馆子里吃了一顿。

  晚上只喝了一点小酒,也没有多少醉意,他按约来到了铁柄生家里,他们两口子早就在家等着了,侯卫东一进门,连忙道歉:“铁校长,实在是对不起,昨天我到了独石村,喝得大醉,就在秦书记家里住下来,没有回来,耽误了一天补习时间。”

  铁瑞青端了一个水杯过来,道:“侯老师,这是蜂糖水,喝了解酒。”一旁,铁柄生就笑骂道:“这个秦大江,酒量太好了,每次有人去作客,都往死里整,上次我也被他喝醉过一次。”侯卫东“嘿、嘿”笑道:“我醉了,他也差不多了,早上比我还晚起床。”

  铁柄生不禁对侯卫东另眼相看,道:“能把秦大江喝醉,侯老师也是好酒量。”铁柄生对于侯卫东的补习很满意,已经跟着女儿铁瑞青一起,称呼侯卫东为“侯老师”。在铁家,侯卫东几次想提起修公路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铁柄生只是小学校长,和修路的事情没有太多关系。

  铁瑞青在学习英语方面很有些天赋,一天到晚就听侯卫东带来的磁带,很快就掌据了音标,而且读音很准,听她读课文,已经有些象模象样了,见到铁瑞青的进步,侯卫东也不敢马虎,特意找了一本高一课本,抽空备起课来。

  第二天是上青林场镇的赶场天,侯卫东买了一包泡菜,又买了一条两斤重的白鲢鱼,放在水桶里,晚上准备做条家常鱼犒劳自己。

  十点钟,独石村、尖山村和望日村的几个头头陆续进了会议室。

  喝了一顿大酒,侯卫东与秦书记、江主任变得很随便了,他掏出烟,先散给秦书记和江主任,又散给见过一面的尖山村唐桂元书记,唐桂元书记五十多岁了,焉头焉脑,接过烟,指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道:“尖山村的曾主任。”

  侯卫东递了一枝烟给曾主任,“你好,我是工作组的侯卫东。”曾主任很是爽快,道:“我是曾宪刚,听秦书记说你酒量大,好久到尖山来,咱们兄弟俩喝一顿。”

  散了一圈烟,侯卫东也算认识了几位头头,高乡长摇着大蒲扇就走了进来。

  “修路?”“修路!”

  当高乡长宣传了今天会议的主题,会场安静异常,只听到电扇中呼呼地转动。

  尖山村的曾宪刚是急性子,他脸上肌肉也是硬绷绷,显得格外的健壮,他和独石村的秦大江一样,也是石匠出身,上青林山上优质的石材,造就了一批优秀的石匠,只是不通公路,让他们守着石山发不了财,他站起身来,道:“拖了几年,开了无数的会,这条路早就应该修了。”

  他看到会议室只有高乡长和新来的大学生,就不客气地道:“这么大的事情,镇里也不来一个领导,不知说话顶不顶用。”

  高乡长也没有生气,道:“修路的事情是侯老弟提出来的,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想征求大家意见,若是真想修路,大家一起议一议,形成一个初步方案,再给赵书记和秦镇长汇报。”

  他补充了一句,“侯卫东是工作组副组长,修路的事情,就由他来联络。”

  望日村在上青林尾巴处,距离前次勘察地点最远,他们就想从另一个方向修路,当高乡长提出修路的建议之时,望日村书记贺合全、村委会主任孙虎都不说话,就坐在会议室,不停地吸烟。

  段胖娃坐在贺合全身边,他怪声怪气地道:“高乡长你也不早说,若是这件事情,我还真不跑这一趟。”

  侯卫东原本以为高乡长一说出修路的建议,书记、主任们就一定会群起响应,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冷淡的场面,他大声地道:“我才从沙州学院毕业,如今外面发展得很快,而青林山上就和二十年前一样,主要原因就是没有通公路,我发现,山上的住房有许多石砖房,也有许多茅草房,砖房很少,主要原因也是没有通公路,马帮驮砖,成本不知要高好多,这事你们最清楚,不需要我来说。”

  秦大江没有想到侯卫东当真就要组织大家修公路,一方面在心中暗笑其幼稚,另一方面也佩服他的胆量,见他脸红筋涨解释着,便道:“侯大学,大道理就别说了,我们都比你清楚,关键是要落实。”

  若是修好了公路,最先得利的就是独石村,江主任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道:“侯大学,其他先不说,刘工程师的设计费怎么办?”

  段胖娃说了一句粗话,“修路又不是高科技,设计费拿个锤子。”

  高乡长看到段胖娃随口乱说,高声道:“这是修盘山公路,又不是修机耕道,若是我们修路,这条路将是青林山上的主公路,上青林山上有石头、煤炭,都是重车,不依靠设计,不知要弄翻好多车子,段胖娃,说话要动动脑壳,不是张起嘴巴开黄腔。”

  焉头焉脑的唐桂元道:“侯大学,既然修路,你有什么大主意,说来让我们听听。”

  高乡长知道侯卫东初来乡镇,这里面的道道说不清楚,接口道:“若是大家都同意,我们就说下话,若是大家不同意,当我白说,今天中午就请大家吃豆花饭。”

  秦大江和曾宪刚异口同声地道:“先说大主意。”

  高乡长道:“都同意修路,我就到镇政府去汇报,请求政府拨点钱,若是政府没有钱,就只有上青林七千人来集资。”

  一直没有说话的望日村书记贺合全道:“修路是大家的事情,政府不出钱,要他干球,今天我们没有收齐的农业税、提留统筹都不交了,全部拿来修路。”

  侯卫东暗道:“这个方法还不错。”

  高乡长却不停地摇头,道:“这是两件事,桥了桥,路了路,不要扯到一堆来说。”

  “镇里的积累工和义务工我们就不交了,全部拿来修路,这总没有错。”秦书记站起身,高声对大家道:“修路是为了上青林,侯大学是耿直人,我们就支持他,最多就是修不成,对我们没有损失。”

  看到曾宪刚和唐桂元都不说话,秦书记骂骂咧咧地道:“狗日的,肯定是想捡落地桃子,你们几个不干,老子就和江主任干,修好以后就竖个横杆,收你们几个狗日的过路费。”

  在吵吵闹闹中,众人总算是初步同意修路,中午就由秦书记请客,在姚瘦子的小馆子吃豆花饭。侯卫东原本想下午就到镇里面汇报,谁知一不小心,又被几个支书、主任灌了酒,醒来已是满天星星。

  第二天,侯卫东一早就守在高乡长门口,见高乡长起床,就陪着笑脸道:“高乡长,昨天喝醉了,下午没有起来,今天我们下山去汇报修路的事情。”

  高乡长想过两天再下山,道:“九月五日就发工资了,我们九月五日下山吧,汇报了工作,又领了工资,免得跑两次。”他拍了拍腰,道:“年纪大了,爬坡恼火得很,年龄真是不饶人。”

  这种心急火燎的大事,高乡长居然能沉得住气,侯卫东一算:九月五日,那还要隔十几天。

  他心中如热火烧一般,满脸迫切地道:“高乡长,这种事情拖不得,久拖必变,我们还是今天就下山。”

  “侯老弟,好事不在忙上,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再说,镇里面在人代会上没有安排修路,多半他们不同意。”

  侯卫东听了莫名其妙,道:“修路是件大好事,既然村里都愿意修,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走嘛,高乡长。”

  看到侯卫东如此心诚,高乡长也就不好再推,道:“是不是给赵书记打个电话。”侯卫东对于镇里面的体制也不太明白,道:“高乡长,我想问一问,书记和镇长都是一把手,倒底哪个要大一些?”高乡长没有想到侯卫东会问出这等问题,他摸了摸头上短发,道:“政府是在党的领导之下,你说哪个大。”

  高乡长就到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给赵永胜书记打了一个电话,回来道:“走吧,赵书记在办公室。”

  一路下山,侯卫东无心看风景,到了镇政府门口,高乡长交待道:“积累工和义务工的事情不要提,听清楚没有,我听说明年要以钱代工。”

  进了镇政府,工作人员纷纷热情地给高乡长打招呼,只有计生办黄主任给侯卫东点了点头。

  高乡长来到了镇委书记赵永胜门口,也没有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道:“赵书记,好久没有看到你了,给你汇报工作。”赵永胜房间极为凉爽,侯卫东走得一身汗水,被冷气一吹,只觉掉入了清凉世界,从头顶舒服到脚底。

  “修路?”赵永胜把烟点起,听到高乡长的想法,觉得很是惊奇,他看了一眼端正坐好的侯卫东,道:“老高,恐怕这不是你的想法?”

  赵永胜书记很有些威严,侯卫东在他的压力面前,自信心也没有那么足,但是他想起了在村干部会上说的话,就主动道:“赵书记,我给你汇报一下,这一段时间,我下村了解到上青林没有公路,所以发展受到了限制,而且村民都想修路,所以我就想组织上青林的村民修路。”

  赵书记吸着烟,半天没有说话。

  高乡长主动道:“以前上青林一直就修路的计划,设计图也请人做出来了,只是一拖再拖,最后没有干成,今天秦大江他们几个都到工作组开了会,他们都赞成修路,看镇里面能不能出一点资金。”

  赵书记弹了弹烟灰,慢慢地道:“修路是好事,年轻人有想法也是好事,但是,侯卫东,你作为工作组副组长,应该先给党委、政府汇报以后,再去开这个会,这是原则问题。”

  侯卫东听到“但是”两个字,心里已是一紧,又被赵永胜书记违反的原则问题,他觉得一股重压就朝着胸口袭来。

  高乡长解释道:“赵书记,会是我安排的,上青林三个村修路都很积极,益杨县以前的老乡场中,就只剩下上青林场没有通车了,县里也很重视,老书记很重视这事,今天春节我遇到他,他还跟我提起这件事情。”

  高乡长说的老书记,也姓高,叫做高志远,按辈份来说是高乡长的长辈,两人年龄却相差不大,高志远人如其名,二十多岁就当上了青林革委会主任,打倒四人帮以后,就到益杨县里当了副县长,八十年代未期,当上了沙州市的常务副书记,如今是沙州市人大主席。

  在上青林,就数他的官当得最大,所以,上青林的人都尊称他一声老书记。

  赵永胜听到高乡长把高志远抬了出来,就暗道:“如今益杨县领导,不少是高志远的部下,此事倒要慎重考虑。”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脑筋转了几转,道:“修路是好事,党委肯定支持,秦书记是行政一把手,资金的事情他说了算,老高,你去向秦镇长汇报吧。”

  高乡长知道青林镇财政的现状,听到赵永胜把球踢到了秦镇长面前,心道:“赵永胜倒会踢皮球。”

  两人出了门,侯卫东很是高兴,对高乡长道:“看来这事有戏,赵书记支持我们修路,也不知秦镇长态度如何,能拨多少钱来修路。”

  进了秦镇长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稳,计生办田主任就走了进来,他手里拿了一叠单据,递给了秦镇长,秦镇长就刷刷地签字,突然,他停了下来,道:“怎么有出租车费?”他提高声音道:“镇里早就有规定,出租车费一律不报,这张你拿回去。”黄主任站在桌前,连忙解释道:“那天得到消息,双树村有一个大肚皮,怕她躲了,所以就从城里打了出租车赶回来,公共汽车太慢了,从公共汽车回来要三个多小时,大肚皮说不定早就不见了。”

  秦镇长手中的笔使终没有落下来,他想了想,“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乱,出租车费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黄主任就尴尬地把票据取了过来,又道:“计生办没有车,确实不方便,秦镇长,去年你就答应给计生办买一辆车,县里姜主任表了态,如果计生办要买车,他补助两万。”

  秦镇长算了算,微型面包车也不过几万块钱,姜主任补助二万,镇里也出不了多少钱,他就道:“抽个时间约姜主任吃饭,只要他答应给三万,今年就给计生办买一辆车。”

  黄主任刚走,教办胡主任又进来了,请秦镇长给学校拨钱,好说歹说,秦镇长答应先给五万,支付一部分工资,胡主任千恩万谢地出了门。

  侯卫东看到财政的状况,心中凉凉的,道:“都说乡镇干部很肥,怎么财政压力这么大?修公路的钱,危险。”

  果然,高乡长把来意说了,秦镇长便把手中笔放下,用手比了一个小圆圈,道:“老乡长,财政就只有这么大一个盘子,把我杀了卖血,也没有修公路的钱,我们现在已经拖欠了教师三个月的工资了,我看这样,修路的事情能否暂时放一放,等熬过了今年,政府资金稍稍宽松一些,才组织修路。”

  高乡长道:“赵书记,几个村干部都很想修路,我想可以让村里面先动起来,明年镇里面补助个几万块钱。”见秦镇长一脸为难,高乡长就道:“上青林山上资源丰富,公路修通以后,可以开煤厂、石厂,这些都是纳税大户,税源充足了,镇里面的日子就好过了。”

  秦镇长当过乡企局的副局长,对乡镇企业这一块很熟悉,听了高乡长的话,他就靠在大班椅上,想了一会,道:“老乡长说的有道理,煤厂开起以后,青林镇的税收就起来了,赵书记是什么态度?”

  高乡长知道秦、赵两人不和,他字斟句酌地道:“赵书记同意修路。”

  “嘿、嘿”,秦镇长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道:“这样,我今天下午开政府会,把修路的事情研究一下,我先给你说说原则,镇里今年没有钱,明年宽裕以后,采取以奖代补的政策,对于各村进行补助,镇里可以帮着协调炸药,让管农业的粟镇长主管此事,我知道刘工程师的图纸钱你们没有负,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了,高乡长出面去做刘工程师的工作,今年底,镇政府想办法把这一笔钱付了,虽然这是上青林乡的遗留下来的老帐,但是秦飞跃不会耍赖,你给老刘说清楚,就说是我说的。”

  秦镇长说完,就给粟镇长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粟镇长就过来了。

  “修路?我来负责?”粟镇长来回地看了一眼高乡长和侯卫东,又对秦镇长笑了笑,道:“镇里的财政,谁得起路,路修好了,政府也就要破产了。”

  侯卫东与粟镇长比较熟悉,他也不管自已有没有说话的资格,道:“三个村都愿意投劳,这样费用就不高。”

  粟镇长摇头道:“修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里面复杂得很,不要太乐观。”

  侯卫东就表态道:“粟镇长放心,你就在山下指挥,具体的事情就由工作组来做,遇到了难题你才出面。”

  秦镇长看了看单纯、幼稚且不懂规矩的侯卫东,对粟镇长道:“老粟,还是由你出面,你办事我放心。”

  “从国土办和农办各抽一个人,加上三个村的驻村干部,成立一个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你任组长,高乡长任副组长,工作组侯副组长任办公室主任,今天下午开政府办公会,就将此事定下来。”

  粟镇长知道事情已经逃不掉了,他一阵苦笑,对老乡长道:“老乡长,镇里派车,你去沙州找一找高主席,让他出面,给上青林捐点钱,只要他肯出面,一定能化到缘。”

  高乡长见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心中即轻松又沉重,他看了一眼侯卫东,心道:“侯卫东即象是傻大胆又象是人才?傻大胆,人才?”

  他对秦镇长道:“我这一把年龄了,身体又不好,就不当副组长,让侯卫东当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

  粟镇长见高乡长把他拖下水,也不会让他轻松,道:“高乡长不要客气了,你是老将军,在上青林说话有威信,你平时不跑工地,就在屋里当指挥,没有问题的。”他又对侯卫东道:“修路的主意绝对是秦大江出的,但是,工作组既然出了面,就要将此事负责到底,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回到上青林的路上,高乡长满腹的心事,他对喜不自禁的侯卫东道:“侯老弟,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修路是公益事业,赵书记和粟镇长都不会明着反对,他们两人都不当修路的指挥长,也就说明了两人对此事并不是太热心,以后修路,要做好靠自己的准备。”

  侯卫东毫不在意,“只要让工作组来做此事,总会有办法将公路修好,实在有克服不了的困骏,还有高乡长和粟镇长给我撑腰,高乡长,我想请教,这修公路千头百绪,我们最先应该做什么事情?”

  上青林绿树成荫,沿着小路有一条小沟,清水流在山沟里,散发着阵阵清凉。

  侯卫东站在半山腰,看着逐渐变小的建筑物,禁不住大吼三声,抒发心中的快意。

  高乡长用手撑着腰间,看着生机勃勃的侯卫东,心羡其年轻与活力,他被侯卫东的乐观与激情感染,道:“修公路第一步,就是把图纸拿过来。”

  “图纸就在刘工手里吗?”

  “就在刘工手里。”说起图纸,高乡长又是一肚子的苦水,他道:“刘工程师干工作是好样的,你别看他是知识分子,做事可精着了,不给钱,不管说什么好话,他就是不会给图纸的,我们上青林乡几次说话不算话,他更是防了一手。”

  镇党委、政府都同意修路,这让侯卫东自信心爆棚,图纸问题更不在话下,他道:“人总是讲感受情的,刘工程师是知识分子,只要精诚所至,必定金石为开。”

  侯卫东恨不得当场就开工,他对一边仍在喘着粗气的高乡长道:“高乡长,我们就不上山了,反正时间还早,干脆就到城里去找刘工程师。”

  高乡长哭笑不得,“侯老弟,你真想把老哥子累死啊,我可是有心脏病,哪里敢和你们年轻人比,再说,刘工程师长期都在工地上,很少在办公室,事先没有说好,多半会扑空。”

  高乡长所说确实有理,侯卫东也就没有坚持,跟着回到了青林场镇。

  晚上,到铁柄生家中,教完课程,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将党委政府同意修路的好消息讲了出来。

  铁瑞青高兴地道:“侯老师,公路什么时候修好,等修好了公路,是不是就可以通客车了,妈妈到城里进货,也就不用在山下请马帮了?”

  马帮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的传说,但是由于上青林乡不通公路,遇到修房子等事,运输就成了问题,所以,马帮就成了上青林乡的一大特色。

  侯卫东自豪地道:“那是当然,等到公路一通,上青林场镇就会发生剧变,外面的世界就会将很多先进的东西带进来。”

  青林镇初中,考上了益杨一中的只有铁瑞青一人,她到了城里以后,穿的、用的、玩的,都与同学们格格不入,为此,她受了不少白眼,自尊心更是受到了极大伤害,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在城里受到的委屈,都被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她通过努力学习,提高成绩,来赢得应有的尊重。

  因此,她对于家乡的封闭有着切肤之痛,听到修公路的消息,禁不住雀跃起来。

  铁柄生的反应和村干部颇有几分相似,他心道:“侯卫东是大学生,文化水平是有的,为人处事也不错,可是到了青林镇,屁股都没有坐热,就想修公路,实在是异想天开。”铁柄生熟读历史,洞察人情世故,对于侯卫东这种初生牛犊并不敢轻视,因为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楞头青创造出来的,成熟之人,左思右想,前怕狼后怕虎,反而不容易创造奇迹。

  “这一次修路,镇里准备出多少钱?镇里财政很紧张,欠着老师三个月工资,哪里有钱来修路?”

  钱是人胆,衣是人脸,铁柄生是小学校长,可是手中无钱,就留不住素质高的好老师,教学设施无法改善,许多好想法好点子也无法实施,所以,听到修公路,第一个想法就是钱。

  “秦镇长让我们先动工,等到明年镇里经济宽裕了,就以奖代补,镇里为了修公路,专门成立了领导小组,由粟镇长任组长。”侯卫东得出结论:“镇里还是很重视修公路这件事情。”

  铁柄生看着侯卫东的神情,不想去戳破他,在心中叹息一声,道:“也不知这公路何年何月才能修好。”

  第二天,侯卫东就到了独石村,把事情给两位村干部说了。

  听说镇里不出一分钱,秦大江破口大骂,“镇里那些混蛋,光知道收钱,该办的事情一毛不拔,为了推广双三尺,就能拿出五万元来作为奖励,农业技术,哼,我们这些老农民种了几十年的地,还用得着镇里来教,这些钱是浪费,完全可以用来修公路。”

  江主任闷声闷气地道:“今年提留统筹我们不交了,积累工和义务工也不出,就拿来修公路,看镇里怎么说。”

  秦书记激动地道:“今年所有的钱都不交了,老子就是农民,大不了我不当这个书记。”

  侯卫东没有想到两人情绪如此激动,他也不知道镇里对积累工和义务工的态度,可是从两人的话语中,他意识到积累工和义务工肯定对镇里很重要,他连忙劝道:“秦书记,江主任,不要生气,赵书记和秦镇长都支持我们修公路,只要开工了,总会想办法,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开工。”

  秦大江长得人头马头,腰也粗,他头一昂,道:“不拿一分钱,算是支持?支持个锤子。”

  侯卫东有些尴尬。

  江主任为了要忠厚得多,闷着头抽了一会烟,道:“老秦,你看这事,还整不整?”

  秦大江发泄了一通,也闷闷地坐在江主任身旁。

  侯卫东道:“修公路不是高科技,我们不铺水泥路面,主要就凭劳动力,我觉得这公路能修,如果你们两人放弃了,这公路不知何年何月能够修好。”

  两位村干部仍然坐着不吭气。

  侯卫东追问道:“到底修不修路,你们两人说一声。”

  秦大江抬起头,道:“侯大学,这不关你的事,你着什么急。”

  修路是侯卫东的自我救赎,而且他在书记、镇长面前下了决心的,话说得太满,如离弦之箭,根本无法收回来,见到两人的模样,他就恼怒地道:“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难怪几十年都修不好一条路,上青林的汉子都是孬种,遇到困难只知道逃避,只知道耍嘴皮子,你们就这样放弃了,以后龟儿子才提修路的事情。”

  秦大江双手捧着头,想了一会,突然站起身,道:“侯老弟说得有道理,这一次我们不能再放弃了,修路,屁眼虫不修路!”

  “老江,你和唐桂元是同学,你就去做尖山村的工作,我去找望日村的曾宪刚,只要尖山和望日工作能做通,我们就开始行动。”秦大江外表粗豪,内里子却透着精细,他看了一眼侯卫东,把一个难题丢给了他,“侯卫东,你和刘工程师都是知识分子,图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们共同进行,争取在九月初开工,到十一月份,把公路的线路拉出来。”

  侯卫东一口答应,“好,这件事情交给我,我负责图纸,你们负责组织人。”

  与独石村两位村干部搭成了共识,侯卫东就在村里简单吃了饭,滴酒未沾,就回到了上青林场镇。

  高乡长空里纱门关着,估计是在睡午觉,侯卫东原本想敲门,想想又觉得不妥,就到楼下,将办公室打开,见桌上又有许多灰尘,就提来一桶水,用抹布细细地擦了一遍,再把地面扫干净。随后在办公室看了一会新到的《人民日报》,至从邮政代办点成立以后,报纸就很及时了,《人民日报》最多晚上四、五天,而以前则是半月报。

  三点多钟,终于听到了高乡长的说话声,侯卫东放下手中报纸,就朝楼上跑去。

  “高乡长,你有没有刘工程师的电话,我们给刘工程师打一个电话,和他约约见面的时间。”

  高乡长睡得浑身是汗水,他看着同样大汗淋漓的侯卫东,道:“见了刘工程师,没有钱,仍然拿不到图纸。”

  “高乡长,你就打一个吧,能不能拿到图纸,总要试一试。”

  “侯老弟,你真会磨人,好,好,我去找一找电话本,上面应该有刘工程师的电话。”

  县交通局工程科,刘定江正在做图,突然电话响起,他接过电话,听到是高乡长的电话,便道:“高乡长,什么时候把钱给我,为了做图,我又出力又出钱,二年了,高乡长,你就把钱付了吧。”

  不论如何做工作,高乡长也不愿意到益杨去,最主要原因是他心脏病有发作的迹象,爬上青林山,实是在一件难事。侯卫东也知道高乡长所说皆为实情,也就不好强迫他到益杨县去找刘工程师,第二天一早,就到了青林山下,找到杨凤,开了一封介绍信,就直扑益杨县。

  出发前,侯卫东动了一个心眼,为了能见到刘工程师,他并没有再打电话,准备进行突然袭击。

  县交通局是一个老式的宅院,小小的庭院,停着几辆亮晃晃的小车,房子虽然旧,绿化却很好,而且绿化所用的盆子皆为上好的紫色陶色盆,上面绘着各式图案,显得很是气派,不断有人急匆匆地走进走出,一派繁忙景象。

  侯卫东在门外稳了稳心神,走到一楼,走廊上,一名男子坐在桌子后面,道:“你找谁?”

  “刘维工程师。”

  “过来登记。”

  那名男子记下了侯卫东的名字以及工作单位,挥了挥手,道:“刘工在三楼。”

  工程科,有四张办公桌,挂着许多图表,还有一些绘图的工具,只有一个小个子坐在桌边埋头画图。

  这些天来,刘工的名字一直在侯卫东脑海里盘旋,已经成为了老朋友,此时,见了名字的主人,侯卫东就热情地道:“刘工,你好,我是青林镇的侯卫东,高乡长给你打过电话。”

  刘工程师个子极小,戴着一幅厚厚的眼镜,脸皮就如风干的萝卜,完全符合侯卫东头脑里的知识分子形象,他抬起头,摘下眼镜,又把手中的笔和尺子放在桌上图纸上,看了侯卫东好几眼,疑惑地道:“你是青林镇的,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我叫侯卫东,是今年才到青林镇工作,驻青林工作组。”

  看侯卫东的形象,刘维以为他是分到青林镇的大学生,可是听说是驻青林工作组,就道:“工作组的,才退伍回来的?”侯卫东就含糊地道:“是的,才分来。”

  刘工程师又把眼镜戴上,取过笔,又开始忙了起为,把侯卫东晾在一边。

  “刘工,我们准备修通下青林到上青林的公路,这条公路关系到上青林七千多人,请刘工。”

  话没有说完,刘工就不客气地打断道:“地质勘察是我请人做的,已经将钱付了,一万二千元,是我私人垫付的,把这笔钱拿了,我就可以考虑给图纸。”

  侯卫东把面部表情变得格外诚恳,“钱一定会付的,请刘工相信,只是财政现在紧张,明年一定付。”

  刘工根本不为所动,“侯卫东,你担任什么职务,话说有用吗?”他不等侯卫东回答,收了收图纸,道:“我有事,要先出去,下次来要图纸,最好把钱带上。”正说到这,桌上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刘工接了电话,连声道:“吴局,我马上下来。”

  侯卫东见刘工作势要走,急道:“刘工,你别走,我们再商量商量。”

  “侯卫东,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也要理解我,当初为了支持上青林镇建设,原本应该收七万五千元,这是部颁标准,我只收了两万元,等于义务做工,这点钱,当初和高乡长、秦镇长都说好了,不知道为何迟迟不付这钱。”

  刘工站在门口,道:“对不起,我要出去了。”

  “侯卫东,这不关你的事情,我也对你没有意见,只是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你回去给秦镇长说,刘维是讲义气的人,可是也不能太亏我,更不能因为你们内部的原因,把我的钱拖起。”

  刘维来到楼下,一辆小汽车已经发动了,刘工上了小车,一溜烟就不见了,把侯卫东一人丢在了院子里。

  侯卫东满脸尴尬,内心更是失望,就在交通局门口楞了半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他来到了一个小馆子里,炒了一份青椒肉丝,煮了一个汤,吃了两碗干饭,心情这才渐渐平复。

  “不能就这样放弃。”侯卫东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在街道上转了一个多小时,又在书店看了一会书,混到了二点钟,他来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试着给刘工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刘工不在,办公室其他人接了电话。

  得知刘工三点过就要回来开会,侯卫东立刻给高乡长打了一个电话,将情况说了一遍,高乡长的回答很有些无奈,“刘工说的是实话,当初我在上青林乡时,答应过他开工就付钱,可是图纸刚刚画好,上、下青林就合并了,这事就拖了下来。”

  “高乡长,刘工说先付一万二千元,就可以给图纸。”

  高乡长叹息道:“镇里面财政很紧,又没有修路的积极性,这一万二千元恐怕也不好拿,再说,秦镇长把话已经封死了,明年以奖代补进行考虑。”

  挂了电话,侯卫东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又给粟镇长办公室打了一个,粟镇长态度很好,说了些鼓励的话,可是说到钱,也表示无能为力。

  抱着最后希望,侯卫东又来到了交通局,等到四点钟,刘维才坐着小车回到办公室,在办公室看见侯卫东,刘维有些吃惊,他看到办公室还有其他同志,就轻声道:“侯卫东,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到了楼下无人处,刘维就道:“钱拿来没有?”得到否定回答,刘维就道:“画公路图纸,是我接的私活,我画图,挂的是其他人的名义,这二万元钱,挂名的工程师还要收二千元,所以说,我累了几个月,也收不到几个钱。”

  侯卫东实在没有更好的理由,就道:“镇里面成立了修路领导小组,以粟镇长为组长,我来具体跑路,秦镇长答应明年财政轻松以后,就拨一部分钱过来,堂堂青林政府,不会差刘工的钱。”

  刘工与乡镇一把手打交道多年,太熟悉这些乡镇一把手的作风,道:“既然没有钱,路就根本修不起,小侯,你才从军队到地方工作,不知道地方工作的复杂性,如果明年秦镇长调走了,我又找谁拿钱,还有,你以后不要到办公室来找我,免得影响不好。”

  磨了半天嘴皮,也没有结果,侯卫东也只有失望地离开了交通局,他有些灰心地想:“难道我真是异想天开。”

  在繁华的步行街走了一圈,人群热闹,侯卫东却如走在冷清的沙漠之中,他还是忍不住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头,刘光芬听说侯卫东要借钱去付图纸钱,立刻道:“幺儿,公家的事,没有私人出钱的道理,而且你又没有一官半职,犯不着做这样的傻事。”她又气冲冲地道:“晚上你爸爸回来,我给他说,想办法找熟人,调到益杨公安局去,听说青林镇是个山沟沟,就不在哪里呆了。”

  侯卫东好说歹说,刘光芬心痛幺儿,还是答应借五千块钱,有了母亲的支持,步行街的灯光也就明亮了许多。胡乱地吃了一些东西,侯卫东就准备到沙州学院的招待所去住。

  还没有走到车站,就传来一声招呼。

  一身红裙的段英从商店出来,高兴地道:“侯卫东,真巧。”两人寒暄了几句,段英抬手看了看表,道:“回学院的车十点钟收班,还早得很,这样,我请你跳舞。”

  在学院的舞厅里,侯卫东也和段英一起跳过舞,听到她的建议,稍稍犹豫了一会,就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跳舞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在进入舞厅的时候,侯卫东再次自我安慰。

  舞厅人很多,段英站在侯卫东身边,道:“这是青林最好的舞厅,音响好,灯光也好。”

  段英舞也跳得很不错,两人就如游鱼一样,穿梭在舞厅的大小角落。

  第三曲,是熟悉的旋律和歌词:“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心痛到那里才是尽头……你的诺言像颗泪水,晶莹夺目却叫人心碎……花瓣雨飘落在我身后。”

  听着歌曲,侯卫东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日在学院外面舞厅遇到的长发女子,忧郁的神情,温热的体温,突然间随着歌声清晰了起来,他随着舞曲,用眼光四周寻着,美女如云,长发美女也不少,却没有当日的那位神秘女子。

  曲散,坐位全部被人占了,侯卫东和段英就站在了角落里,段英身材和小佳不一样,颇为成熟,又有几分性感,红裙的衣领也偏低,在闪烁的灯光下,露出了一片若隐若现的雪白。

  “小佳到益杨来过没有?”

  “下一周,她们园管处要出去旅行,她就借机来一趟,也看看我工作的地方是一个什么熊样子。”

  音乐悠扬,灯光闪烁,段英脸上有几粒细细的汗珠,她轻轻地笑了笑,道:“青林镇虽然艰苦,却是一个出干部的地方,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就是青林镇出来的干部,你能力这么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脱颖而出。”

  “什么脱颖而出,不过是安慰我吧,你没有到上青林去过,那里和八十年代初没有什么两样,连公路都没有通。”

  又一曲响起,也是一首熟悉的旋律,一个颇有厚实的男声唱道:“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侯卫东伸了伸手,和段英又融入到舞池中去,侯卫东还是在段英耳边,将修路的事情讲了一遍。

  段英低着头“吃、吃”地笑了起来,额头几乎就挨着侯卫东的肩膀,“那有用私人的钱去修路,再说,修路是一个无底洞,你家里条件虽然好,也永远填不满这个缺口。”

  侯卫东满怀着信心去修路,却在第一个关口就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咬着牙齿道:“修路这件事,既然开了头,就一定要有结果,否则,我在青林镇也就抬不起头来。”

  这时,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两人逐渐缩小了活动范围,就在中间这一块活动,就在转弯的时候,侯卫东后背被人一撞,禁不住向前一倾,他和段英就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夏天穿得少,侯卫东很清晰地感到了段英胸前的两团柔软,他心里突地一跳,真想就把这一个健康、漂亮、性感的身体抱在怀里,可是,理智从心底猛地跃了出来,恶狠狠地制止道:“小佳是你的女朋友,段英是小佳的朋友,不能这样。”

  侯卫东随着音乐变化了一个姿势,巧妙地与段英脱离了接触,由于有了短暂的亲密接触,气氛就有些尴尬有些暧昧起来。半场过后,就是益杨舞厅流行的柔情十分钟。

  “不跳这一曲,反而显得做贼心虚,不如大大方方在享受这美好时光。”侯卫东在内心短暂挣扎了一会,还是拥着段英沉浸在音乐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随着音乐轻轻地摇动着,只是段英的头发几次扫过侯卫东的鼻尖,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他手上感觉也是异常的敏锐,透过薄薄的红裙子,他感觉到了段英肌肤的滑腻。

  散场之时,人们都朝着外面涌去,段英是侯卫东的舞伴,侯卫东就有保护他的职责,侯卫东就牵着她的手,一起出了舞厅的大门。

  “我请你去喝冷饮。”

  “喝冷饮”是近年来在益杨兴起的渡夏方式,也就是在临街门店和街面上,桌子、椅子、冰柜,挂几串满天星,就可以算是一个冷饮摊了。这种摊点,实惠、浪漫,很快就风靡了益杨,一到夏天晚上,皆是这种冷饮摊,多数生意都很好,也给益杨的夜晚增添了许多色彩。

  “算了,我要到学院的招待所去住,晚了恐怕没有车了。”

  段英神情突然间有些落寞,她低声地道:“那就算了吧。”段英在学院曾经有一位相当帅的男朋友,毕业之际,两人就快刀斩了乱麻,各自奔向了新生活,六月三十日晚上,小佳就是为了安慰痛苦的段英,还耽误了一会宝贵异常的约会时间。

  段英的故事,通过小佳之口,侯卫东也颇为了解,此时,见到段英的神情,侯卫东似乎也感受到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

  “好,走吧,我们去喝冷饮,步行街上面有一家,环境不错,我们就去哪里。”

  段英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吧。”

  冷饮店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绿岛”,背景音乐也选的是绿岛小夜曲,侯卫东原本想要可乐,段英却主动点了四瓶啤酒,还有牛肉干等小吃。

  喝了半瓶啤酒,段英就有些醉意了,她象对待老朋友一样,开始讲起了她和男朋友之间的种种往事。

  “当时只要他开口,我就会跟着他到湖北,可是他临到毕业,也没有提出让我分到湖北的要求,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别看他长得和高仓健有几分相似,可是内心却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概,找工作是父母一手操办,他根本没有勇气向父母提出我的事情。”

  说这话时,段英脸上有着自嘲的微笑,侯卫东却从中看到了深深的痛楚。

  果然,笑容没有保持多久,段英的眼泪就如济南的泉水一样,“突、突”地向外涌出来,毕业是爱情的坟墓,这是大学校园里流行的句子,但是,和所有浅显的道理一样,人人都知道,可是只有亲自体会才能真正感受到。

  四瓶啤酒,侯卫东喝了二瓶,段英抢着喝了二瓶,但是段英已经醉得历害,话说也开始断断续续,侯卫东见势不对,就将她扶着,离开了绿岛冷饮摊。益杨城已经有了出租车,起步价十元,侯卫东扶着段英出来之时,一辆候客的出租车就滑了过来。

  好不容易把段英扶进了房间,刚进门,段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侯卫东也顾不上许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抱上了床。侯卫东站在床边,一时不知怎么办,段英突然一侧头,头伸到床外,“哇”地一口,就吐了出来。

  一股酸臭气很快就弥漫在房间里。

  “美女吐出来的东西,一样恶臭难闻。”侯卫东先端来一个盆子,拍了拍段英的后背,让她又吐了几口,吐完过后,他端来水杯,扶着段英让她漱口,她却闭着眼睛,无论如何也不张口。

  折腾了一番,段英总算平静了一些,她平躺在床上,满脸绯红,胸膛湿了一片,红裙子本来胸领就低,此时贴在胸前,将丰满Rx房的轮廓显露无疑,而大腿上的裙子则往上撩起一截,露出了雪白的大腿。

  “妈的,当真想引人犯罪吗?”侯卫东正值青春年少,且有了性爱的经验,看到美人醉景,忍不住剑拔弩张,把段英安顿好,他就站在了阳台上,看着益杨城渐渐地沉入了梦乡,这才重新走进了房间。

  段英翻了一个身,整个屁股都露在了外面,她穿着白色的内裤,样式笨拙,松松地耸在屁股上,侯卫东又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将红裙子拉了下来,又将灯关掉,就准备离开。

  出门之时,侯卫东意外地发现,段英的大门用的是老式挂锁,进入房间以后,要从里面才能将门拴住,若是侯卫东悄悄离开,房门就无法锁住,无奈之下,他又回到房间里,摇了摇段英,段英却依旧沉睡。

  侯卫东只得留了下来,对于留下来,他内心也有着隐隐的渴望,只是小佳在心里生了根,没有合适的理由,他是不会留下来的,现在有了如此合理的理由,他也就留了下来。

  来到了阳台外,透了透风,侯卫东居然发现了阳台上还竖着一张竹制的凉床,搬进屋里,稍稍擦了擦,便可以当床来用,待到益杨城渐渐睡去,他也就回到房间休息。

  与美女同室,虽然是醉美人,还是让侯卫东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是春梦连连。

  醒来之时,与往常一样,下身竖起了帐篷,他睁开眼,就看见段英端着稀饭包子站在门口。

  早晨的阳光,透过阳台,直射入小屋,将小屋照得明晃晃的。

  侯卫东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掩饰着尴尬。

  段英其实早就看见了他的睡态,今天早上醒来之时,不到六点,看到睡在凉床上的侯卫东,她吃了一惊,很快就明白昨夜定是又喝醉了,她的酒量很小,有一年过春节,喝了不到一两酒就不醒人事,二瓶啤酒已创下了历史纪录。虽然醒来之时,在床上的姿势很不文雅,半边胸膛都露在外面,可是身上衣服完整如初,这说明,侯卫东并没有趁着酒醉占便宜。

  睡梦中的侯卫东,脸上带着纯洁的笑容,轻微的呼吸声很是清晰,望着这个沉睡的青年男子,段英心房里一阵阵温暖。

  侯卫东翻了一个身,正面趟着,下身隆起了一个大包,段英虽然已有性经验,可是从没有在早上见到前男友,此时见到侯卫东的隆起,不禁吓了一跳,目光却再也移不开去,她就眯着眼,假装还在睡觉,一遍一遍地看着英姿勃勃的男人。她只觉一丝丝的燥热从小腹涌起,直朝身体各个部位冲去,她侧着身体,双腿夹得紧紧的。

  七点,段英就坐了起来,她洗了澡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侯卫东仍然还末醒。出门之前,她有意地意地看了侯卫东的帐篷。

  经过了昨天之事,侯卫东和段英两人就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两人面对面坐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吃完了早餐,在青林场镇,吃惯了豆花饭,吃着香喷喷的稀饭和小包子,格外的地香。

  “这是益杨老字号,老街包子,特别好吃。”段英换下了红裙,身上是一件白色的丝绸衫子,很是休闲。

  侯卫东喝了一口稀饭,问道:“今天你不上班吗?”

  段英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侯卫东,心中泛起一阵柔情,有一个男人在屋里,这屋子才有家的味道,否则就只是一间宿舍而已,她温柔地道:“我们是企业,星期天不休息,都是轮休,今天我轮休。”

  等到段英去阳台之时,侯卫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果然,阳光还是射透了段英的薄衫,侯卫东吃惊地发现,段英没有戴胸罩,整个上身在阳光直射上光溜溜的。他下意识地比较了一下,段英身材比小佳丰满,在段英回来之前,他又咽了咽口水,为了掩饰,连忙咬了一口包子,知道了段英没有戴乳罩,侯卫东就明显地看到了胸前不时出现的两个凸起。

  侯卫东只觉鼻血都要喷出来了,他飞快地吃完早餐,然后逃命一般地离开了段英的温馨而致命的小屋。

  一路上,想着小佳的苦苦等候,虽然昨天和段英并没有做什么,可是侯卫东仍然觉得对不起小佳,就在不断地冲突之中,来到了交通局。

  这是第三次到交通局了,侯卫东轻车熟路地来到工程科,工程科里有七、八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问题,小个子刘工背对着大门。

  侯卫东轻轻敲了敲门,道:“刘工。”刘维见侯卫东又来了,脸色就变得难看了,可是屋里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被迫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看着四周无人,刘维脸拉得老长,“我算服了你,我们的关系,我是黄世仁,你是杨白劳,黄世仁没有找杨白劳的麻烦,杨白劳反而扭住了黄世仁,这是什么世道。”

  侯卫东脸上保持着微笑,听着刘维啰嗦,等到他说话的间隔,他就道:“刘工,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图纸放在办公室里,也变不成钱,我私人先出五千元,把图纸先拿出来,等明年开了工,我想办法再把钱凑满。”

  刘维根本不相信侯卫东会私人出钱拿图纸,因为这太不符合常理了,他摇头道:“看到你这么心诚,先出一万元,我把图纸拿给你。”

  “刘工,我真的只能出五千元。”侯卫东咬着牙道:“只要公路修能了,还怕没有钱,上青林山上资源丰富,石灰石、煤炭都是钱,我们工作组在路口放一根竿子,收过路费,一年也能把这一万多元钱找回来。”

  刘维是学交通的,他知道上青林的石头无论是做片石还是做碎石,品质都极佳,侯卫东所言确实不虚,因此,他有些心动,可是想起青林镇为了二万元钱拖了这么久,他心肠又变硬了,道:“我是不见鬼子挂弦,拿一万元过来,我给图纸。”

  侯卫东久劝无效,心中也是火起,可是有求于人必低于人,他忍着不对刘维发火,怒气仍然让他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刘维个子小,浓缩的却是人生精华,头脑转得极快,他见侯卫东神情已有些变化,便感到他点到了侯卫东的列穴,又加了一把火,道:“侯卫东,我的事情很多,若是没有其事情,就不要来找我。”

  这时,交通局大门口进来了两辆车,一辆车下了一个中年人,他快步走到了皇冠车旁边,等着车上人下来。皇冠车前门下来一个年轻人,穿着西服,头发梳得光亮,他提着包,走到后车门,弯着腰将车门打开。

  这个年轻人是侯卫东的同学刘坤。

  楼上又下来几人,一个高胖子快步走上前,道:“马县长,欢迎到交通局视察。”身后几人也迎了上去。

  刘维眼尖,早已认出了来人是谁,就道:“侯卫东,县领导来了,你回去吧。”

  侯卫东站在交通局小院子的角落里,看着马县长、高胖子以及刘坤一行,趾高气扬地上了交通局办公大楼,

  “怎么,刘坤当上了马县长的秘书?能否让他帮着说说?”侯卫东想着刘坤的面容,刚才高胖子特意还与刘坤握了握手,这个动作原本很正常,却没来由让侯卫东觉得很受伤,这种受伤的感觉也促使他放弃了找刘坤帮忙的念头。

  出了交通局,侯卫东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他走到了公用电话亭,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侯卫东和小佳一般在下班以后通话,上班时间侯卫东很少打电话骚扰小佳,此时侯卫东特别想找人倾述,他还是破例打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小佳,她听到侯卫东的声音,连忙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正在听汇报的建委梁副主任,没有等到侯卫东多说,尽量平静地道:“现在很忙,改天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到小佳冷淡的声音,侯卫东就如站在悬崖边被人踢了一脚,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汽车站,买了汽车票,就准备回益杨,在侯车室坐了一会,就看见一身白裙子的段英出现在侯车室门口。

  “听你说上青林场外镇这么落后,我给你买了些东西,平时也可以换换口味。”

  侯卫东就如受伤的孩子特到了关爱,他感激地道“真是谢谢了。”段英笑道:“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灌肠、咸菜和奶粉,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奶粉,你要记着吃。”

  “事情办得怎么样?”

  听到刘维的要求,段英想了一会,道:“我听说乡镇都有基金会,不如去贷一万元给刘维,也算了结一件事情。”

  侯卫东眼前一亮,他在上青林场,经常与基金会白春城接触,觉得他们放款很容易,顿时升起了新的希望,他脸色开郎起来,道:“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这就去找白春城。”

  在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下了车,侯卫东急匆匆地就往上青林场镇走,流了一身大汗,在天将黑之时,回到了老场镇,他直奔李勇家里。

  果然,李勇家里已摆开了战场,白春城、习昭通、李勇和段胖娃已经开始打起了麻将。

  侯卫东先乐呵呵地散了一圈烟,将贷一万钱的想法给白春城说了,他满心以为,凭着关系,白春城应该不会拒绝。

  谁知,白春城听了此事,半天没有表态,他摸了一张九万,重重地敲在桌上。李勇笑道:“放炮,单调九万。”然后把牌推倒。

  白春城骂道:“狗日的,单调都要和牌,你看我的张子多好。”

  习昭勇看到侯卫东仍然站在一旁,便对白春城道:“白猪儿,都是兄弟伙,行不行,表个态,少在这里假打。”

  白春城长期坐在门市部里,长得一张白脸,道:“侯大学,基金会贷款利息高,还要办抵押,一万元以上,黄站长要签字,不太好办。”又道:“我说老实话,修路是政府的事情,你才分起来,这事和你根本没有关系,何必操这么多心,好心不一定办得成好事。”

  侯卫东不甘心,道:“抵押如何办?”

  白春城打起了太极拳,“现金存折,房产证都可以,只要黄站长同意,我就可以给你办。”

  在场的还有李勇、习昭勇、段胖娃等人,侯卫东也就不想和白春城多啰嗦,可是他和黄站长不熟悉,他想到粟镇长分管农经站,便跑到杨新春哪里,给粟镇长打了一个电话。而粟镇长不在办公室,侯卫东就很有些沮丧。

  他就坐泡了一杯茶叶,坐在办公室想着心事,一会想到交通局刘维的冷冷表情,一会又想到酒醉的段英酡红的面容以及紧绷绷的胸脯。

  “事情办得如何?”高乡长摇着蒲扇出现在办公室。

  讲了讲事情经过,侯卫东道:“高乡长,我们只是修简易公路,何必需要这么复杂的设计,干脆我们把公路的线画出来,就可以开工。”

  高乡长坐在侯卫东对面,“最初修公路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当时分管组织的赵书记还是副县长,他到上青林乡来检查工作,谈到修公路的时候,指出上青林资源丰富,修公路就一定要有预见性,要考虑以后经济的发展,公路一定能承载重车,一定要修一条质量过硬的公路,我们就找到沙州设计院,他们设计费就要十五万,这个费用我们无论如何也承担不了,就通过关系找到了刘维,最后谈成二万元。”

  “这么说,刘维收的费用也不高。”

  “刘维的老婆是上青林乡的人,他明确表示,设计这个图纸只是捡了些图纸钱,若不是看到老婆的面子,他也不会把费用降到扰乱市场秩序的程度。”

  侯卫东原本很是讨厌刘维,听到这个经历,对刘维的恶感这才减轻一些。

  “我私人愿意借出五千元,看高乡长能否出面,帮在着从基金会贷出五千元,就可以把图纸取过来。”

  高乡长脸色凝重起来,道:“侯老弟,没有必要把私人的钱贴进来,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贷了款,用什么来还,由谁来还?”

  “公路修好以后,我们就竖一根竽子,收过路费。”

  高乡长摇头道:“侯老弟,哪一种等级的公路才能收过路费,国家是有明文规定的,这个竽子竖起来就是钱,不是想竖就能竖起来的。”

  门外响起一个哄亮的声音,道:“这是村道,我们村里修的,我就要竖,看哪个狗日的敢把竽子取了。”

  秦书记一身大汗,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高乡长,我在门口站了一会了,刚才侯老弟的意见,我觉得很好,这事不必由工作组出面,就由村里出面,反正我是农民,县里也把我做不了什么,大不了不当这个书记,这个书记当起来有什么意思,一年才一千多块钱,还耽误我打石头,老子早就不想当了。”

  高乡长就坐在办公室摇蒲扇,终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我给粟镇长打一个电话,让他给黄站长说,贷一万元,把图纸取回来。”

  说完,他看了侯卫东和秦大江一脸,道:“我才退休了,贷款不能以我的名义,要么以秦大江的名义,要么以侯卫东的名义,看你们的意见。”

  秦大江就道:“我上半年才贷了一万元钱来修房子,恐怕基金会黄站长不会同意。”

  侯卫东挺着胸膛道:“就用我的名义来贷,没有关系。”

  高乡长说了好几声:“侯老弟是好同志,真是不错,不错,我去打电话,现在就看粟镇长的态度。”

  侯卫东肚子里各种滋味都有,见高乡长准备去打电话,就道:“粟镇长不在办公室,我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高乡长摸出一个电话本,道:“我记得有他的传呼。”

  高乡长打完电话,回来坐了一会,就听到杨新春在外面喊,“高乡长,粟镇长的电话。”

  高乡长快步走了出去,侯卫东就对秦大江道:“也不知道粟镇长会不会同意。”秦大江呵呵笑道:“高乡长在青林镇,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贷一万元钱,想必没有多大的问题。”

  果然,过了一会,高乡长就面带笑容走了回来,道:“粟镇长是耿直人,我给他一说,他就同意了,今天下午他给黄站长说这事,明天就把手续办了。”

  难题终于迎刃而解,侯卫东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给刘维打了一个电话,当刘维听到侯卫东的名字之时,就道:“侯卫东,你的心情理解,可是我实在无能为力。”侯卫东在电话另一端,自豪地道:“刘工,基金会同意贷一万元出来,我把钱取出来后,就给你送过来,工程图纸请你准备好。”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刘维道:“军人就是军人,办事执着,侯卫东,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秦大江对侯卫东不禁另眼相看了,他使劲地拍了拍侯卫东肩膀,道:“侯大学,只要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办事劲头,你小子以后前途无量。”侯卫东也享受到了一些成就感,他谦虚地道:“秦书记,你这样说,地下有逢我就钻下去了。”

  “侯大学,高乡长,我走了,回去找村里几个人商量一下,明天开村社干部会,统一了思想,商量调整田土的方案。”

  第二天是一个赶场天,侯卫东买了条鱼,放在桶里面,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就是星期四了,星期六下午,小佳将趁着外出旅游的机会,抽空到上青林山上。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也是一个期盼已久的日子。小佳喜欢吃鱼,他就趁着赶场,买了一条养在了水桶里。

  买了鱼,又打扫了办公室和会议室,侯卫东就如约来到了白春城所在基金会门市,门市围着一群村民,基金会的存款利息比银行高三个点,因此,社员们都愿意将钱存到基金会里,赶场天,存钱取钱的人很多,到了十一点,基金会门市的人群才渐渐地散去。

  侯卫东站在基金会的窗口前,门市里仍然是两张老面孔,白春城和田福深。“白站长,贷款的事情,我已给粟镇长汇报了,粟镇长同意了,已经给黄站长说了,不知给你打电话没有?”

  白春城背靠着椅子,惊奇地道:“我不知道这事,黄站长没有给我说。”

  侯卫东看着白春城不咸不淡地表情,心道:“都说基金会放款必须要给回扣,难道因为没有说起回扣的事情,他们就不愿意办。”他在心里又道:“我是为上青林办事,又经过领导批准,这种事都要吃回扣,肯定天理不容。”

  虽然心里对白春城很有些不满,可是侯卫东态度还是很良好,他道:“白站长,你给黄站长打一个电话,他肯定知道此事。”

  田福深看着侯卫东趴在窗外,脸上满是汗水,便道:“侯大学,进来坐,里面有空调。”

  走进了里屋,侯卫东就自己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白春城全神贯注地打电话,也没有招呼侯卫东,田福深问道:“上青林乡两届乡政府,都在说修路的事情,结果不了了之,侯大学若是能把公路修起,那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以后走到哪一个村里,都会得到热情款待。”

  “就怕是鸡公拉屎头节硬,坚持不下去,又费马达又费电。”白春城放下电话,他脸上神情始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让侯卫东极不舒服。

  过了一会,电话响了起来。

  白春城接过电话,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道:“黄站长,刚才我打的电话,就是侯大学贷款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他一边说,一边点头。

  放下电话,白春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对侯卫东道:“侯大学,黄站长已经同意了,你身份证在不在,马上填一张表。”

  田福深从内心深处是赞成修路的,听到白春城的安排,立刻就拿了一张表,道:“侯大学,把表填了。”他坐在侯卫东身边,耐心地指点着他填表,填到抵押一栏,田福深就问白春城,道:“抵押填什么?”

  白春城背靠着椅子,品着益杨茶叶,想了一会,道:“就填侯大学现在住的房子的门牌号。”

  表填完,白春城道:“明天送到青林镇去,黄站长签字盖章以后,就可以拿钱。”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而且抵押物居然是公家的房子,这才侯卫东开了眼界,他心道:“难怪基金会的人都牛皮哄哄,权力大,手续又有很多漏洞。”

  此时已是吃饭时间,侯卫东见田福深开始收拾纸笔,道:“白站长,田会计,今天中午我请客,就在隔壁喝酒。”白春城道:“算了,早点回去睡觉,昨天在唐桂元家里喝酒,喝惨了,现在头还在痛。”

  侯卫东见白春城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道:“反正都要吃饭,大家一起吃了,还可以到李勇哪里去打牌。”白春城就道:“吃饭可以,酒就免了。”

  “我去点菜,再去把李勇、习昭勇和段胖娃喊过来。”

  工作组十多个人,真正喜欢凑在一起打牌的就这几个人,每天下午要是找人,一般都直接朝李勇家里走。很快,几个老脸嘴又凑在了一起,每个人来都表示昨天喝醉了,但是,几杯酒下肚,气氛就热闹起来,吃得正高兴的时候,农技站郑发明带着计生办黄主任与望日村的干部也上了楼,两桌人就凑在了一起,摆开了战场,如此一来,酒场演变成了战场,段胖娃、白春城、习昭勇、侯卫东等人,就开始和计生办黄主任等人对战,啤酒喝了五件这才罢休。

  酒足饭饱,计生办李辉就将帐结了,除了田福深,其他人都来到了李勇家里,人多,麻将打不成了,李勇红着脸,大声叫嚣着诈金花,众人皆同意,打了一下午,眼看着太阳落山,黄主任因为要下山,这才罢战,众人吃了一大锅冷稀饭,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取了钱,整整一万元,绿色的钞票沉甸甸的,这是侯卫东第一次亲自握着这么多钱,他只觉得这些钱就如会燃烧一样,很烫手。

  听说益杨汽车上小偷多,为了确保这一万元现金的安全,侯卫东把钱用一个大信封装着,又在短袖里穿了一件平时从来不穿的背心,再把信封放在了背心里,皮肤直接接触到信封,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

  到了益杨城里,汗水已将信封全部弄湿,三分之一的钱已被汗水打湿了。侯卫东不愿意让刘维看出自己对一万元现金的紧张,他就主动来到了段英的小房间。

  段英在厂里搞分析,上下班就极为规律,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二点半上班,回家路上来回合计耽误二十分钟,此时还不到下班时间,侯卫东不愿意揣着钱在城里走来走去,就坐在门口等她,十二点半,就见到一身工作服的段英下班回来。

  “钞票是从基金会贷的,被汗水打湿了,我想等这些钱干了以后,再送给刘维。”侯卫东在段英面前,就没有端起架子,他自嘲道:“以前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今天突然发现,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一万元现金就让我紧张成神经病。”

  段英没有想到侯卫东会来主动找她,很是高兴,她从卫生间换了衣服出来,道:“上次听说,你一个月只有三百五十元,一年也就四千多元,如果在存钱,你不吃不喝要整整二年多,才能存上一万元,紧张很正常,这说明你是一个有责任心,又很细心的男人。”

  侯卫东已和段英熟悉了,他笑了笑,就关上门,又关掉风扇,就把二十多张百元纱票放在桌子上摊开,排成整齐的队列,两人就坐在桌边,看着这些钱。

  “要是我有一万元钱就好了,可以开一个小商店,慢慢从小做到大。”段英盯着钞票,脸上隐隐有些忧色。

  “你工作得好好的,怎么想起开商店?”

  段英道:“如今是商品经济,国营厂和私营厂竞争得历害,国营厂普遍效益不如私营厂,我听说浙江那边,许多县属企业都破产了,益杨丝厂目前效益还不错,但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不要担心,我二姐在吴海,也是在厂里,她活得蛮滋润,没有听说这些事情。”侯卫东满脑子是修路大计,对于段英的担忧并不以为然,只是随口安慰了几句。

  段英努力调整了自已的情绪,笑道:“要来也不打个招呼,没有什么好吃的,早上煮了一锅稀饭,用冷水凉着,原本准备吃两顿的,只有一扫光了。”

  稀饭、咸菜,一碗冰糖蕃茄,吃得极为清淡。

  见侯卫东意犹未尽,段英开玩笑道:“我们化验室也有电话,以后从旧社会回来,还是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给你准备点好吃的,小佳是我的好朋友,我帮她照顾你。”

  说到这里,段英觉得有语病,就赶紧打住了,幸好侯卫东没有在意。

  湿钱贴在桌子上,等着晾干,为了防备湿钱被风吹乱,没有开门,也没有开风扇,屋里就显得闷热难当。

  喝着凉水,侯卫东脸上滚落下来大颗大颗的汗水,连头发也湿了。

  段英取过干净毛巾,准备递给侯卫东,来到了侯卫东身边,就闻到了他身上男人的汗味,她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看到了帐篷,不禁心中有些慌张,脸上飞起一块红晕。

  揩掉汗水后,侯卫东正准备到卫生间去洗毛巾,段英伸手去接过毛巾,温柔地道:“我来洗。”侯卫东将毛巾向后缩了缩,道:“自已来,不要客气。”走到卫生间,就看到水龙头下面是一个盆子,盆子里装着胸罩和小内裤,他犹豫片刻,把盆子端了起来,放在洗衣池下面,然后打开水龙头,手摸着清凉的自来水,侯卫东回过头去,见段英在小厅里坐着,就脱了短袖衫衣,再将背心脱了下来,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侯卫东走到卫生间之后,段英坐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的内衣还泡在盆子里,急忙进了卫生间,正好看见侯卫东赤裸着上身擦拭后背,后背肌肉分明,上宽下窄,格外有阳刚之气。

  她只觉心跳加速,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柔情,她的前男友是一个帅小伙子,相貌比侯卫东还要英俊,可是身上却缺少侯卫东的男人味道。

  侯卫东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段英,他笑道:“脱了背心,就舒服了,以后打死也不穿这种背心了。”段英嘴角笑了笑,随即又变成一种说不出的表情,她猛地扑了过去,将侯卫东紧紧抱住。

  侯卫东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内心深处觉得这样不对,可是潜意识和肉体却对段英丰满的肉体充满了渴望,他内心挣扎了片刻,也用力抱住了段英。

  胸口的两团柔软,让侯卫东变得强硬。

  段英微闭着眼睛,仰着脸,轻轻地道:“吻我。”

  侯卫东身体完全背叛了思想,深深地和段英吻在了一起。

  热吻了一会,两人都急切地伸出手,在对方身体上一阵乱摸,段英上衣扣子被全部解开,胸罩被拉了上去,露出了丰满的Rx房。

  两人倒在床上的瞬间,侯卫东突然就清醒了过来,小佳似乎站在屋顶的某个角落,眼光愁云密布,侯卫东放开了衣裳零乱的段英,用力咬了咬嘴唇,艰难地道:“段英,对不起。”

  段英半边胸膛都在外面,乳头经过刚才的刺激,格外红润坚挺,她从侯卫东的眼神和动作,敏感地猜到了侯卫东的心思,拉上衣服,双手蒙着脸,数颗眼泪混着汗水,顺着手掌滑落下来。

  侯卫东不敢再看段英,他怕自已意力不坚定,会做出更加激烈的行为。

  不一会,段英也恢复了镇静,她坐了起来,在床头整理了衣衫,看着表情尴尬的侯卫东,主动说起另外的话题:“你跟那个工程师约好没有?”

  “约好了,他在局里等我。”

  段英在心里叹息一声,眼光又在侯卫东宽阔的肩膀上逗留了几秒,道:“把钱收起来吧,天气热,想来已经干了。”

  两人就走到了桌子边,段英细心地将钱一张一张地收了起来,递给了侯卫东。

  临出门时,侯卫东鼓足勇气,道:“段英,对不起了。”

  段英自嘲道:“这事也不怪你。:她顿了顿,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看着段英一本正经的表情,侯卫东心里格地跳了一下,连忙道:“什么请求?”

  “我们两人都不是益杨人,却留在了益杨,也算是有缘之人。”段英幽幽地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有可能,请给我一个机会。”

  女人出了社会,由于性别原因,往往比男人更容易认清现实,段英对于侯卫东和张小佳的婚事并不看好,距离,沙州到益杨的距离,是两人很难克服的障碍,因此,她大胆地向侯卫东表达了感情。

  怀揣着段英的激情和幽怨,侯卫东离开了小屋,他强制着没有回头,走了很远,似乎都感到段英的眼神还在跟随。

  到了交通局,侯卫东就将难言的情绪扔在了一边,他和刘维就如地下工作者一样,在交通局大院的一个绿树环绕的角落,刘维接过了厚厚的一叠人民币,仔细地点清楚,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搓了搓手,热情地道:“侯卫东言而有信,以后修路的时侯,我随叫随到,可以和施工队伍一起商量如何组织施工。”

  他将钱揣进了怀里,蹲在墙角,找了一块石头,随手画了几条线,道:“青林山地势陡,公路并不好修,有三个地方施工难度大,动工之前,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仔细说说组织施工的事情。”

  刘维讲起工程来,原本平淡的人立刻就有了神采,从下青林到上青林的路线上,何处有暗水,何处是硬石层,何处需要住堡坎,他如数家珍,俗话说,专心致志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男人,此时,刘维讲起专业来,自信十足,一扫平时的平凡,不由得令侯卫东刮目相看。

  讲了一个大概,刘维道:“图纸是用的别人的名义,没有放在办公室,跟我回家去取。”跟着刘维,走了几条街道,刘维吩咐道:“这是交通局家属院,我把图纸放在家里的,你稍等一会,我随就就下来。”

  侯卫东就在家属院下面等着,过了一会,侯卫东看到从交通局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侯卫东,你在这里干什么?”头发凌乱,满眼血丝、散发着酒味的刘坤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等人?”

  侯卫东心里有些奇怪:“刘坤这个样子,肯定是喝了酒,怎么到交通局院子里来睡觉,莫非有女朋友了?”

  正准备开玩笑,刘坤主动说道:“这一段时间跟着马县长跑交通,马县长关心下属,知道我还住在家里,就在交通局家属院里给我考虑了一套二室一厅的住房,哎,房子倒大,就是没有家具。”他神情中有掩饰不了的得意,又道:“侯卫东,以后到青州来,就住在我这里,反正宽得很,多住几个人也没有问题。”

  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心道:“在我面前冒什么皮皮,没有一个部长爸爸,说不定比我混得还惨。”

  刘坤又道:“今天临江县领导带队到了县里,我跟临江县领导敬酒,喝得太多了,马县长亲自批准我今天不上班,睡觉。”他忧心忡忡的道:“科里事情多得要命,我怎么睡得稳。”摇了摇手表,大声地道:“我先走了。”

  没有走几步,刘坤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神秘,低声地道:“前几天在街上遇到段英,听说她与男朋友分手了,这下我的机会来了。”

  在沙州学院之际,刘坤就对丰满的段英垂涎三尺,说起这话之时,一脸色迷迷的表情,这让侯卫东心里很不痛快,狠不得一拳打过去,砸他一个满脸开花,可是刘坤和段英都是自由人,侯卫东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刘坤追求段英,当然,更没有打他的理由。

  幸好刘坤没有深说这个话题,又随口说了两句,跳上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侯卫东面前。

  刘坤是侯卫东室友,大学四年,两人处得不好不坏,不咸不淡,刘坤也一直被侯卫东光芒所笼罩,但是,大学毕业之后,刘坤越活越滋润,而侯卫东却在最基层苦苦奋斗、挣扎。

  刘坤走了一会,刘维这才抱着一卷图纸下来,道:“让你久等了,刚才我在家里给搞地堪的朋友打了电话,再次核实了地质情况,这是全套资料,盖了正规章的,放心用。”

  抱着这来之不易的图纸,侯卫东没有在益杨城里耽误,直接就去了汽车站。

  五点过几分,来到了上青林镇,侯卫东想到粟镇长是修路领导小组的组长,货款的钱还是他打招呼才办到的,就先到了青林镇政府,准备给他汇报工作。

  此时临近下班了,政府大院,除了党政办,已是人去楼空。

  到了一楼的党政办,办公室只有杨凤一人,侯卫东见到她,就在心中笑了起来,到了青林镇工作以后,每一次到办公室来,杨凤都是在吃瓜子,这一次也不例外,剥下来的瓜子壳堆得满满的。

  杨凤见侯卫东在门外探头探脑,就笑着招了招手,道:“侯大学,来吃瓜子。”

  侯卫东远在上青林,对于机关并不熟悉,因此,他就想接近在办公室工作的杨凤,多少能从她口中探得点消息,按照青林镇的习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之下,他就亲热地道:“杨姐,我看楼都空了,只有你还在坚守岗位。”

  杨凤嘴里飞出来一片瓜子壳,瓜子壳划了一个漂亮曲线,落在了桌子上,“办公室命苦,每天都要坚持到下班,上个月,县政府抽查值班情况,好几个单位被通报了,那天我运气好,正在办公室。”

  侯卫东把图纸放在桌上,也没有客气,自已拿了一个纸杯子,倒上水,坐在杨凤对面,也就是唐树刚主任的桌旁,道:“杨姐,天天守着办公室,一点也不自由,比工作组的同志辛苦。”这也是有感而发,在上青林山上,李勇、段胖娃等人,都只是上半天班,不下村的时候,就办办自己的本职工作,下村的时候,和村里的干部一起解决实际问题,中午就喝酒,如果没有喝醉,就打牌,或是提前回家,喝醉了,则睡觉。

  杨凤在办公室里,虽然说没有具体的任务,也不必日晒雨淋,可是任何事情都有利也有弊,办公室工作就必须准时上班,按时下班。

  杨凤是个典型的快嘴,她对侯卫东颇有好感,就神秘地道:“侯大学是个办实事的人,有些人屁事不做,专门说吊话,工作组有人到办公室来说你的小话。”

  侯卫东心中一惊,他到了上青林山,行为低调,又没有与人争权夺利,办公室和会议室也长期保持得干干净净,谁又来说自己的小话?

  杨凤哼了一声:“有人说你哗众取宠,到了青林山,屁股没有坐热,就想修路,不自量力,就是想出风头,还说你和池铭在耍朋友。”

  杨凤虽然没有说到具体的人,可是侯卫东猛想间就想起了田秀影,她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曾经和自己一起在伙食团吃过饭,从直觉上,侯卫东就觉得田秀影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他就望着杨凤,道:“是谁乱说话,我有女朋友,只不过在伙食团打开水,而且是办公室的开水。”

  “人心隔肚皮,侯大学以后也要小心一些,有些人正事不做,专门挑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杨凤所指的人,正是办公室驻上青林工作组的田秀影,田秀影和杨凤两人历来有矛盾,前几天,田秀影到办公室来,唐树刚就问起修路的事,田秀影就讽剌了几句,还说了几句池铭的坏话,杨凤听见之后,就将田秀影的话来了一个对穿对过,也就将田秀影出卖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低声地道:“杨姐,是谁这么讨厌?给我说说,让我有所防备。”据侯卫东的观察,杨凤是一个藏不住的人,她既然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想必也不会为“说小话者”保密。

  果然,杨凤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侯大学是个实诚人,我就给你说,你可要千万保密,被田秀影知道了,非得在背地里骂我。”

  证实了是田秀影,侯卫东气不打一处来,他到了青林山上,总共只和田秀影见过三次面,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二十句,这人就在办公室来说坏话,真不知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侯卫东本想骂田秀影几句,可是看到杨凤的胖脸,想起她的快嘴,就连忙把骂人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他转变话题道:“今天拿到了公路图纸,想给粟镇长汇报,不知怎么才能找到他?”

  杨凤正在兴头上,她正等着侯卫东跟着他一起骂田秀影,见侯卫东突然间就转换了话头,就如跑在正欢的小车,猛然间来了一个急刹车,很不过瘾,她就道:“粟镇长中午陪县农办的客人,估计喝多了,肯定在屋里休息,最好明天再找他。”

  侯卫东想着公路早日开工,若明天下来,又要耽误一天,他道:“粟镇长是修路领导小组组长,今天拿到了图纸,我一定要向他汇报。”

  杨凤就站了起来,带着侯卫东走到门口,指着一幢红色的小砖楼,道:“粟镇长住在三楼二号,门口贴着交水电的名字。”

  侯卫东感激地道:“谢谢杨姐,改天我从吴海给你带一包正宗的吴海炒瓜子,又香又美容。”

  杨凤喜欢吃瓜子整个机关都有名,连赵永胜书记都点名批评过,可是这就如男人抽烟一样,她吃瓜子也有瘾,只要闲着不磕瓜子就心慌,虽然吴海炒瓜子也不理稀罕物,可是侯卫东既然有这个心,她这个小办事员还是蛮高兴的。

  心里高兴,杨凤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多说了几句,道:“今天下午开党政联席会,赵书记和秦镇长拍了桌子,吵得挺历害,你初来乍到,小心点。”

  这一次,侯卫东是真心的感谢杨凤,也暗自决心将杨凤当作自己的内线,当然,这个内线不需要打入敌人内部,只要买点小东西,说点好听的话,杨凤这张嘴,自然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倒出来。

  走到了小红楼,侯卫东却犹豫起来,今天下午赵永胜和秦飞跃吵了一架,这时候最好回上青林,免得和上次一样,莫名其妙的成了夹缝里的老鼠——两头都不是人。

  侯卫东正准备打退堂鼓,谁知小红楼下的小卖部走出来一人,正是粟镇长,粟镇长一眼不看见了抱着图纸,缩头缩脑的侯卫东,就笑道:“侯卫东,你在这里找谁?”

  侯卫东吃了一惊,原来的躲避方案就只得放弃,道:“我才从益杨回来,从交通局刘维哪里拿来了图纸,准备给粟镇长汇报。”

  粟镇长手里提着两瓶益杨红,扬了扬,道:“嗯,图纸拿到了,这是好事,你跟我上屋。”

  侯卫东自然无法拒绝,跟着粟镇长上了楼,粟镇长的家布置得很是平常,家具普通,电视普通,唯一例外的就是在在客厅里有一个书柜,里面有满满一柜子书,这让侯卫东耳目一新,离开了沙州学院以后,他就很少在哪家人的房间里看到过满柜的书了。

  里屋传来了说话声,粟镇长道:“里屋有空调,进来坐吧。”进了屋,才见到屋里坐了四个人,正在打麻将,四人他认识三人,坐在首位的就是镇长秦飞跃,其次就是副镇长晁胖子,还有计生办黄主任,以及农经站黄站长。

  侯卫东站在门口,恭敬地打依决打招呼,“秦镇长、晁镇长、黄主任、黄站长。”

  秦飞跃点了点头,继续摸牌,计生办黄主任看见侯卫东抱着图纸,就道:“侯大学,抱的啥子宝贝?”

  侯卫东道:“公路图纸。”

  秦飞跃听说是图纸,这才抬起头,道:“什么图纸,刘维弄的那个图纸吗?”听到肯定答复,秦飞跃奇怪地道:“这个刘维,钻到钱眼去了,游击队是不见鬼子不挂弦,他是不见人民币不给图纸,你是怎么拿到的?”秦飞跃是镇长,镇长分管财政,镇里财政紧张,教师为了工资经常上访,而上青林公路真要动工,花钱不在少数,既然修不成公路,他索性连这两万图纸钱也不给,所以,见侯卫东抱着图纸,很是奇怪。

  在众多青林镇实权派面前,侯卫东不敢托大,以前在学院之时,眼界高,莫说学生处长之类的中层干部,连院长也敢小瞧,在上青林的时间虽然不长,他却受到了许多煎熬,学生时代的傲气也收了不少。

  “秦镇长,拿到图纸多亏了领导,主要是粟镇长、黄站长关心,在基金会贷了一万元,这才拿到了图纸。”

  秦飞跃把财权抓得很紧,他就不经意间瞟了粟镇长一眼,

  粟镇长眼观六路,早就将秦飞跃的眼神看得清楚,解释道:“侯卫东为了修路,他准备在家里借五千元去修路,修路是公事,怎么能让侯卫东私人出钱,我就给黄站长打了招呼,让侯卫东以私人名义从基金会贷一万元,算是预付款。”

  秦飞跃似乎没有听清楚,反问道:“什么叫做以私人名义贷的款,修公路的钱最后还是要由财政要解决,老粟,这可是先斩后奏。”

  粟镇长“嘿嘿”笑了两声,道:“秦镇,我这可是按照你的观点办事。”

  “放水养鱼,必须先把塘子筑起,上青林资源丰富,修路就等于筑堤,堤坝筑好了,才能更好地放水。”说到这,粟镇长拍了拍侯卫东,道:“小侯虽然初来,看问题却很有眼光,我们这一届政府,就要拿出舍得一身剐的勇气,把上山公路修好,路修好,三年之内,财政收入就要番倍,政绩,什么是政绩,这就是最大的政绩。”

  “还要,小侯是以私人名义贷款,我也没有打算用财政资金来还,公路修好以后,企业必定会进来,到时弄一万元钱学是轻而易举。”粟镇长还一句话没有说:“基金会管理松懈,这一万元贷款,拖几年还也没有多大关系。”

  如何发展企业,秦飞跃和书记赵永胜观点尖锐冲突,今天下午两人吵架之时,只有小个子粟镇长表态支持了秦飞跃,所以,秦飞跃从心里也很感谢他,听了粟镇长的解释,也没有过多怪他擅自作主张,就道:“你分管基金会,放款一万元也就是你的权力,既然修路开了第一步,你就要把事情盯住,好好推进,我看可以作为青林政府93年的一项民心工程,马县长正在提倡全县办交通,我找机会向他汇报这件事情,争取得资金。”

  侯卫东的修路计划居然成了青林政府的民心工程,这让他很是高兴,吃饭之时,就轮流地敬酒,在座的几人都是好酒量,六个人,整整喝了七杯酒,这才罢休。

  吃完饭,天已黑,侯卫东婉拒了粟镇长的挽留,借了一支手电,拿着图纸就朝回上青林场镇。

  白天走山路,风景秀美,沿途皆是风景,可是到了夜晚,这上山的路最显得格外的阴森,山风吹来,树林里发出阵阵和海浪相似的声音,远处的山顶,传来了一声又一声凄历的鸟叫声。

  侯卫东喝了微醉,心中充满了成功的喜悦,并不感到畏惧,在半山腰呕吐了一阵,又一路哼着《水手》的调子,沿着山道就往上走。当走上了山顶,只见一轮明月似乎就挂在了青林山顶,回头看到黑黝黝的山林,这才有些后怕。

  上了山,经过好几户农家,狗叫声此起彼伏,侯卫东不怕鬼不怕强盗,却怕狗,他在路边找了一根棍子,在狗叫声中心惊胆战地回上青林场镇,幸好这狗都只是在院子里叫,并没有冲到小道上来,当侯卫东踏在上青林场的石板路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小屋,烧了一点开水,侯卫东就把图纸摆在桌上,认真地看了起来,图纸并不复杂,除了一些专业术语以外,侯卫东看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第二天,侯卫东早早就醒来了,兴致勃勃地找到了高乡长,两人又一起来到了独石村秦大江家中。

  听到图纸拿到手的消息,秦大江没有相像中高兴,“喔”了一声,就坐在一边吸烟。

  侯卫东处于兴奋中,没有注意到秦大江的表情,高乡长却发现了秦大江有些异常,就道:“秦书记,愁眉苦脸干什么?”

  秦大江闷了好一会,才道:“昨天遇到青林林场的杨场长,给他说了修公路的事情,他只是笑,说是新来了一个场长叫郭光辉,要给他说了才得行。”

  高乡长奇怪地道:“换了场长有什么关系,公路修好了,林场也受益,走,我们去找他。”

  秦大江就道:“听说郭光辉是个犟拐拐,何红国砍了两根棒子树,郭光辉非要罚他二百元钱。”

  侯卫东听得云里雾里,问道:“我们修路,和青林林场有什么关系?”

  秦大江就解释道:“上青林山,除了三个村以外,还有一个国有林场——青林林场,公路上山,有一公里多要经过国有林,欧阳场长曾经答应让我们随便占地,他去跑手续,只是听杨场长的说法,新来的郭场长不一定同意这个方案。”

  高乡长道:“现在先不要下给论,我们到林场场部去一趟再说。”

  三个人说走就走,翻了几个山梁,站在山顶,就看到接近山底的一块平坝子建有一个四方形围墙,围墙里面栽满了树,在一个角落里,开着繁盛的鲜花,火红火红的,十分耀眼。

  秦大江指着围墙对侯卫东道:“那就是青林林场的场部。”

  高乡长、秦大江是老青林,和青林林场的人大多数都熟悉,一路招呼着,就来到了场长办公室。

  副场长杨秉中将三人带进了办公室,对着一位短头发中年人道:“这是林场郭场长,这是上青林的高乡长、独石村的秦书记,这位是。”

  高乡长介绍道:“这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工作组副组长侯卫东。”

  郭光辉走过来,每人握了握手,道:“欢迎高乡长到林场指导工作,我跟杨场长商量了,准备这几天上山来拜访。”杨场长就在一边道:“昨天我们到镇上见到赵书记和秦镇长。”

  寒喧一阵,高乡长就把来意说了。

  郭光辉听说要占林场的地,脸色便严肃起来,道:“公路林场段大约有好长?”

  “不超过一千米。”

  郭光辉想了半天,才道:“青林林场被划入了长江林保护地区,占地一亩以上,必须要报区、县林业局,上山公路加上水沟和路肩,至少有十米宽,六十米就接近一亩,六百米就接近十亩,一千二百米就是二十亩,占地这么多,恐怕局里面会不批。”

  秦大江见郭光辉打起了官腔,道:“青林林场和青林乡向来是兄弟单位,每年都要聚好几场,欧阳场长曾经答应过,只要我们修路,他无偿支援,郭场长是耿直人,肯定也能保持这个优良传统,再说,以后路修好了,向上运木料也就方便得多了。”

  由于青林林场没有路,青林林场间伐之时,总是将木料从山坡滑下去,由于距离过长,很是费力,若是通了公路,则运送木料则要快捷许多,这也是欧阳场长愿意无偿提供木林地的原因。

  郭光辉才从林业局森林派出所调到青林林场,由一名普通民警走了林场的一把手,他没有在地方在工作过,对于基层工作没有直接的经验,听了秦大江的话,想了想,道:“秦书记,今天是长江林封山工程的第一年,手续控制得很严,如果滥砍滥伐,肯定是严重违纪。”说到这,他口气缓和些,又道:“当然,修路是好事,林场肯定支持,我向局里专门去做一次汇报,看局里同不同意这事。”

  秦大江听郭场长正儿八经地打官腔,心中就冒火,道:“上青林三个村对林场很是支持,每年春火,如果没有周围老百姓配合,林场早就被烧光了,去年,独石村的一个社员还因为救火受了伤,如果社员知道了林场不让修公路,以后有些事情恐怕不好办。”

  这番话就有了三分威胁,郭光辉如何听不出来这话外之声,而且,他以前是森林公安,向来只有他去威胁别人,很少有人威胁过他,心里极不舒服,冷冷地道:“我们是国有林场,上面有规章制度,总不能乱来。”

  “规章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秦大江瞪着眼睛道。

  高乡长见两人话不投机,就打圆场,道:“郭场长,林场和青林镇历来是友好单位,这件事情得好好合计,林业局曾局长每年都要到山上来一趟,我们很熟悉,如果要汇报修公路占地的事情,我们一起去。”

  高乡长说话软中带着硬,郭光辉就退了一步,道:“快到吃饭时间了,这事先放一放,我初到林场,以后肯定要经常麻烦高乡长,中午就在场里吃饭。”他抱了抱拳头,道:“我老婆正在住院,我一会要赶回去,就让杨场长陪你们。”郭光辉说的是实话,他老婆患胆结石住院,今天下午开刀,他也就急着赶回去。

  秦大江听到郭光辉要走,心里“哼“了一声,坐在竹沙发上喝水,不说话。

  侯卫东资历浅,又是第一次和林场打交道,不好说什么,就在一旁观察着形势变化。

  高乡长第一次和郭光辉见面,谈得不是很愉快,听他要走,和秦大江一样,心中也有隐隐不快,嘴里道:“没有关系,你忙你的,今天中午我也有事情,就不在林场吃饭了,郭场长,修路是大事,你抓紧一些,国有林的土地调整出来以后,我们就正式动工了。”

  郭光辉握着高乡长的手,道:“我家里确实有事情,高乡长第一次到林场来,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再走。”他对杨场长道:“老杨,昨天打了一只野兔,还有一腿风干的野猪肉,弄出来请高乡长喝酒。”

  安排了伙食,郭光辉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郭光辉走后,杨场长就拉着高乡长不准走,再三解释郭光辉家里的事情,杨场长是青林林场的老职工了,工作经验丰富,和高乡长、秦大江都很熟悉,平时合作也很好。

  看在了杨场长的面子上,高乡长就点头留了下来。

  林场伙食团很有特色,不仅有野兔和风干野猪肉,还上了一盆蛇肉汤,据说也是林场职工上班时逮住的,喝的酒也和野物有关,是一大罐蛇蝎酒,墨红色,入口有一股药味。

  这一顿酒,吃到了中午两点,外面日头正毒,杨场长就找了一件屋顶很高的清凉屋子,大家坐在一起搓麻将。

  喝了酒,大家说话也就随便了,高乡长就道:“郭场长以前在林业局干什么,几个业务科室的头我都认识,怎么没有见过他?”

  “他是森林公安派出所的副指导员,办案子很有一手,欧阳场长调回林业局,退居二线,当了工会副主席,安置得也算可以。”

  秦大江借酒发疯,道:“林场场部的那条小公路,占了我们村九社的不少田土,如果这一次不让我们的公路通过,我们就把公路恢复成田土。”

  秦大江所指的那条路,是下青林公路通往林场场部及货场的一条小公路,当年修小公路的时候,因为涉及到上青林乡的土地,欧阳场长专门找到上青林乡,当年高乡长还是副乡长,分管农业,他做通了社员的工作,调整了田土,青林林场这才把接通了小公路。

  正是有了这样的历史渊源,当年欧阳场长才痛快地答应让公路从林场通过,占地手续由他去落实,郭光辉是森林公安出身,对地方事务不太熟悉,更不了解这一段历史情况,再加上长江天然林保护力度加大,因此,对于上青林修路占用土地一事,就没有爽快表态。

  杨秉章副场长是林场老人,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林场并不是地头蛇,所以,他很是热情,陪了酒又主动邀请高乡长打牌,当然,这不是业务麻将,而是朋友间打的麻将。

  感情,在基层工作中很重要,感情好了,互相信任了,许多可左可右的事情也就好办了,这是杨秉章在林场工作的经验。

  下午四点钟,高乡长见时候不早,道:“今天不打了,改天再战。”

  杨秉章挽留道:“吃了晚饭再走。”

  “山路不好走,喝了酒要摔跟头。”秦大江亲热地拍着杨秉章的肩膀,道:“老兄,修路的事情你给郭场长好好说说,这是欧阳场长答应的事情,我们两家人,不要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

  秦大江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又称兄弟,又说着威胁的话,而高乡长则在一边和稀泥,两人配合得极好,杨秉章是副职,有些事情不太好表态,在气势上就弱了,只得不断地解释。

  经过青林林场之事,侯卫东对村支书秦大江又高看了一眼,心道:“以前听说农村干部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做,看来这是偏见,以后要好好学习他们的招数。”

  回到了上青林镇,天色微黑,经过青林镇小学大门,侯卫东便停了下来,已有好几天没有给铁瑞青上课了,而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他就与高乡长分手,直接进了铁瑞青家里。

  铁家的气氛向来很温馨,这一次依然如此,铁柄生戴着眼镜做在桌前写着什么,铁家堂客在屋里忙活着,里屋放着英语磁带。

  看到侯卫东进屋,铁柄生就放下了眼镜,对着堂客道:“泡杯茶,侯老师来了。”

  “这几天,天天都在忙着公路上的事情,昨天去把图纸拿到手了,今天又跟林场郭场长谈判。”

  铁柄生问道:“听说林场换场长了,新来了一个场长?”

  “欧阳场长调到林业局去了,新场长叫郭光辉,是林业派出所的。”侯卫东简要地把情况讲了一遍。

  铁柄生拍着腿感叹道:“欧阳老场长在林场干了三十年,他对上青林很有感情,为了也忠厚,有他在,修路的事情好办。”又道:“长江天然林保护工程,近年来提得很响,这一次修路要占好几亩地,对新场长来说,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听高乡长说,林场和村里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错在一起,这一次林场如果不支持工作,他们的很多事情也不好办。”

  “农民大哥也不好惹,侯老师进入角色了。”铁柄生呵呵笑了笑,对道:“瑞青后天就要回学校了,你觉得瑞青的英语还有什么问题?”

  侯卫东真心实意地夸奖道:“铁瑞青有学语言的天赋,这一个月,她的语音基本上没有问题了,其实学英语没有窍门,就是多读多听,至于语法之类的,跟着老师走就行了。”

  铁瑞青明目皓齿,虽然穿了一件短旧衣裳,却不觉得寒酸,见到侯卫东来了,高兴地道:“侯老师,我已经背下了七篇课文。”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真背得下,我来抽查一篇。”

  随意抽了两篇课文,侯卫东没有想到,两篇课文,铁瑞青居然一口气就背了下来,只有三处错误。

  对于铁瑞青的记忆力与刻苦劲,侯卫东发自内心佩服,一个月的时间,铁瑞青居然已经将语音纠正了过来,还用笨功夫把课文背了下来,他就感叹道:“铁瑞青,继续努力下去,最多再过一个学期,我就不敢给你当老师了。”

  听到夸奖,铁瑞青有些羞涩,又有些骄傲,她对于修路很关心,问道:“侯老师,刚才听说就要修路,不知什么时候能够修好。”

  侯卫东道:“慢则一年,快则半年。”

  铁瑞青高兴地拍手道:“爸爸,终于要修路了,以后回家就可以坐客车,侯老师,我崇拜你。”

  人微言轻,这是一个成语,成语都是对生活的总结,也需要由生活来诠释。

  高乡长带队去了一趟林场,与郭光辉进行了第一次接触,虽然没有结果,彼此也就留下了一些印象。第二次,心急的侯卫东就一个人去了林场,到了林场,郭光辉上山去了,杨秉章就让人给他倒了茶水,让他在办公室等着。

  郭光辉回来之时,由于第一天侯卫东基本上没有发言,他对其印象不深,第一眼显然没有认出侯卫东,侯卫东自我介绍以后,他才勉强记起。

  “侯卫东,这几天曾局长到沙州林业局开会去了,长江天然林是国家大政策,占地是大事,只有曾局长才定得下来,我们只有等几天,哈、哈、哈。”

  郭光辉用了几个“哈、哈、哈”,就把侯卫东堵得没有话说,他心有不甘,见郭光辉腰上别着一个BP机,就道:“镇里面成立了修路领导小组,我在领导小组办公室服务。”他要了一张纸,写下了上青林乡的电话,道:“郭场长,这是上青林乡的联系电话,如果需要我们为你服务,打这个电话就行了。”

  郭光辉接过了纸条,顺手就压在了玻板下面。侯卫东满脸带笑,道:“郭场长,能不能把BP机号留给我,这样我就可以随时汇报工作。”

  郭光辉犹豫片刻,还是写了一个号码给侯卫东。

  隔了一天,侯卫东给林场场部打了一个电话,郭光辉不在场里,打了传呼,没有回。

  耐着性子,侯卫东和秦大江一起,再次来到了林场场部,还是没有遇到郭光辉,杨秉章见侯卫东、秦大江来了数次,心知这事棘手,就道:“郭场长老婆动了手术,他晚上要陪床,跑来跑去,辛苦得很。”

  人吃五谷杂粮,就要生百病,既然郭光辉老婆动手术,侯卫东和秦大江就不好打扰郭光辉,悻悻地回到了山上。

  这一拖就过了十来天,期间,粟镇长也亲自出马,找了一趟林场,郭光辉拿出了一叠长江天然保护的文件,提出了以地换地的思路。所谓以地换地,就是林场同意修路,但是要用用独石村的集体林地来交换。

  没有征得村里同意,粟镇长也不好表态。听了这个说法,秦大江暴跳如雷,大骂:“狗日的郭光辉,真不是个东西,林场修场部小公路,我们无偿支持的田土,至少有五亩,他要换地,就实地丈量,惹毛了老子,把进场路恢复成田土。”

  江主任也是气愤难耐。

  粟镇长一阵安抚,才将秦大江和江主任稳住。

  在党政联席会上,粟镇长通报了此事,修路是由上青林各村以及工作组最先发起的,由于镇财政紧张,镇里并没有下定决心修路,而是让三个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样做,既尊重了三个村的意愿,又不让镇政财全面紧张。

  秦飞跃在会上沉呤了一会,道:“我给曾局长打个电话,然后粟镇长去跑跑,争取得到林业局的支持。”

  赵永胜在一旁未表态。

  党政联席会过后,粟镇长忙着农网改造,天天往村里跑,一拖就过去了十天。

  眼看着就到了九月中旬,离冬天也就不远了,秦大江和侯卫东两人又到了林场一次,还是没有明确答复。

  九月十六日,一大早,侯卫东将办公室和会议室打扫了,看了看《人民日报》,然后把办公室一锁,就到独石村去了。

  村办公室,秦大江、江主任等村、社干部都来了,满屋是烟雾,大家商量了一会如何解决拖欠的提留统筹款,话题就转到了修路上来。

  秦大江嗓门如雷,道:“镇里面软得象上女人,把小公路断了,让林场的车进不了山,郭光辉自然晓得锅儿是铁铸的,狗日的,不阴不阳的。”

  江主任是忠厚人,独石村和林场关系向来不错,有些顾忌道:“是不是还是请镇里出面。”

  “请上xx巴,如果我们不主动修路,这条路也不知猴年马月修得成,把事情闹大,自然就有人出面解决问题。”秦大江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你是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敢不敢去挖路。”

  侯卫东年轻气盛,修路心切,却被林场拦了路,早就恨得牙痒,他道:“人生卵朝天,怕个屌。”他虽然对农村工作并不熟悉,可是这一段时间,天天泡在村里,对林场和村里的历史渊源也略知一二,他分析道:“当年林场修路,村里是无偿支持,但是村里没有和林场签协议,小公路所占用的土地都是村里的,从法律上来说,我们是挖自己的田土,和林场没有任何关系,不论到哪里打官司,都不会输。”

  秦大江也是急性人,道:“朱八戒,这是你的地盘,找几个人,今天就把路断掉。”

  朱八戒是社长,他姓朱,又排行第八,因此被取了一个绰号朱八戒,他胆子小,道:“林场工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打起来要出事。”

  “朱八戒,怕个卵,我们挖自己的地,管他们林场屁事,你如果怕,我、侯大学还有李勇,我们几个一起去。”

  李勇也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自从侯卫东被派驻到了独石村,他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大事小事都让侯卫东去跑,已好久都没有到村里面来了。

  江主任对于挖路的决定有些担心,就派妇女主任到了上青林场镇,把李勇也喊到了村里。

  李勇一脸胳腮胡子,模样很是粗豪,听说挖路一事,不在乎地道:“挖就挖,怕个啥,朱八戒,组织几个人,几锄头就挖断了。”他又道:“这事镇里最好不要出面,就让社员自己去挖,这样好说一些。”

  秦大江拉着李勇道:“不得行,你是驻村干部,村里的事一定要参加。”李勇笑嬉嬉地道:“今天家里有客人,老表从沙州过来,我不好走得。”

  劝了半天,李勇还是走了,临走前,对侯卫东道:“侯卫东,你也不要怕,把路断了,林场的头头就会出面。”

  江主任看着李勇的背影,嘀嘀咕咕地道:“李勇是狗xx巴抹菜油,又尖又滑。”

  秦大江就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你敢不敢去。”侯卫东见李勇走了,心里也紧张起来,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道:“怎么不敢,走就走。”

  侯卫东、秦大江、江主任、朱八戒等人,就朝山下走,沿着林场小公路走了一段,来到了一个转弯处,朱八戒就停了下来,道:“这是何家的田土,原本连在一起的,因为修公路被隔成两块,就从这里挖开。”

  江主任笑道:“何家几兄弟都是无理闹三分的角色,就让他们挖。”

  过了一会,朱八戒就把何家人喊了过来,侯卫东一见,曾经打过交道的何红富也在其中,何红富被强行挑了谷子,看到几个村干部,仍然有些横眉冷眼。

  秦大江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何红富听说是要修路,脸上表情就丰富起来,他道:“凭什么不准我们修路,林场太他妈的不地道,白白地占了二哥的田土,都好几年了,我不仅要把公路弯了,还要让林场陪损失。”

  侯卫东心道:“这何红富倒聪明,很会找理由。”他补充了一句,道:“这是分给何家的田土,本本上写得何家的名字,林场没有征用土地,也没有写协议,更没有补偿,无论走到哪里,他们也没有道理。”

  何红富高兴地道:“对头,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去找锄头,马上就挖。”

  除了侯卫东,在场的人都用惯了锄头和钢钎,只见锄头飞舞,钢钎乱钻,一个小时的时间,泥结石公路路面就被挖开了一条一米多宽的大沟。

  侯卫东手掌上打了一个水泡。

  一辆林场的大车从林场场部后面的贷场开了下来,看到大沟,司机就吼了一句,“你们干啥子,狗日的。”

  秦大江、侯卫东等人,都感到了劳动的快乐,他们提着锄头钢钎,笑眯眯地看着司机,司机骂了几句,见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便道:“等着,我去找场里面。”

  侯卫东见司机走了,心道:“自己是镇里面的干部,挖路终究不妥当。”就对何红富道:“路断了,镇里和村里就不出面了,你们几哥俩守在这里,就说这是你们何家的田土。”

  知道镇、村下决心修路,何红富很是高兴,他对侯卫东道:“放心,我晓得怎么办。”江主任胆子要小些,交待道:“林场工人野得很,你们不要和他们打架,反正我们随时可以断路。”何红富满不在乎地道:“我晓得,不会打架,保证做到有理、有利、有节。”

  侯卫东、秦大江一行人就从小道上了山,他们坐在树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从林场冲出了几个人,他们站在挖出的大沟旁,就和何红富等人理论起来,从远处,可以看到何红富指手划脚地和林场的人争辩。

  秦大江笑得开心,道:“何红富歪道理最多,现在占着些小理,林场的人肯定把他没有办法。”

  侯卫东担心道:“林场人多,如果硬来,怎么办?”

  秦大江哼了一声,道:“独石村有近三千号人,林场才几十号人,要打架,早就把他们打扁了。”

  又在山林上坐了一会,林场的人就回去了。

  一行人也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村里面,侯卫东心道:“当地头蛇真他妈痛快。”

  中午,几个人就要秦大江屋里,切了些厨房里的老腊肉,痛快地喝了一杯。

  回到了上青林老场镇,高乡长得知林场公路被挖断了,愣了好一会,才用手点着侯卫东道:“老弟,让我怎么说你,太鲁莽了,林场和我们向来友好,怎么说挖就挖了。”看着一脸笑意的侯卫东,高乡长又笑道:“老弟,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侯卫东“嘿、嘿”笑了两声:“高乡长,林场占了何家的田土,是何家挖的路,和工作组没有任何关系。”

  在青林林场,郭光辉接到了公路被挖断的消息,顿时火冒三丈,他把杨秉章叫了过来,道:“杨场长,你说高乡长很是耿直,耿直个锤子,他们居然敢挖路。”说完,他也不理杨秉章,拨通了森林派出所的电话,道:“林所长,我是郭光辉,派几个人过来,向个土农民把林场公路挖了,木料全部运不出去,一定要逮几个人。”

  等到郭光辉打完电话,杨秉章道:“郭场长,老林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看来高乡长他们是下定决心要修路了。”

  郭光辉用力一拍桌子,“还反了他,断了路,造成的损失,青林镇一定要加倍赔偿。”

  杨秉章耐心地解释道:“被挖断的小公路有一大段是占用村民的田土,挖断的地方是何家的田土,刚才我去看了,何红富说得也有道理,田土是分给何家的,他挖自己的田土,犯不了王法。”

  “以前没有征用这些土地?”

  “欧阳场长和镇、村关系好,修路的地是村里面免费给林场使用的,我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当时为什么不征用?引来这么多后患。”

  杨秉章苦笑道:“局里哪肯出这么钱,欧阳场长不花一分钱,办成了这件事情,还得到了局里面的表扬。”

  郭光辉听完,半响不说话,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这是他来林场主持工作的第一件大事,如果处理不好,威信就要受到影响,他脑子飞速转了起来,还是觉得绕不过青林政府,就道:“走,我们去找粟镇长,请他出面解决。”

  侯卫东、秦大江挖断林场小公路并没有征得镇里同意,只是在事后,高乡长给粟镇长打了一个电话,粟镇长也没有多说,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此事。

  郭光辉找到了镇上,粟镇长装作火冒三丈,骂道:“何家几兄弟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挖公路,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他。”骂完以后,就打电话给上青林工作组,打了电话,粟镇长双手一摊,道:“很抱歉,没有找到高乡长,这样,明天上午,我把高乡长和村里的人全部约过来,我们当面谈。”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秦大江来到了镇政府。

  粟镇长坐在办公室,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侯卫东,心道:“这小子倒有些魄力,敢作敢为。”可是嘴上却没有放过侯卫东,他严历地道:“侯卫东,胆子不小,竟然去挖林场的公路,你胆子还真不小,这样做,想过后果没有?”

  侯卫东早就想好了对策,装作无辜地道:“这不是工作组的行为,小公路所占的地就是何家兄弟的,林场没有任何手续,何家兄弟响应镇里号召,搞微型水利设施,没有任何错误。”

  建微型水利设施是何红富想出来的借口,符合了上青林乡的工作实际,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好借口。

  高乡长早将前后经过向粟镇长说得清楚,粟镇长听侯卫东说得堂皇,心中暗笑道:“这小子,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还有几分本事。”他打断道:“侯卫东,废话少说,高乡长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等一会林场的郭光辉要来,你要想好怎么说,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能和林场发生冲突,若是打架出了事,你要负主要责任。”

  侯卫东听粟镇长说得严肃,心中也就有些忐忑不安。秦大江在一旁道:“粟镇长放心,何红富是个鬼精灵,他最会讲歪道理,打架的事情他不会做。”

  粟镇长点了点头,道:“郭光辉来了以后,大家统一到刚才的说法,就是何家几兄弟的个人行为,我们表示批评,但是对于林场占用土地的事情,希望林场与他们个人协商,还有,除了何家兄弟,林场还占有几家的田土,你们要把这事弄清楚,好和林场讨价还价。”

  几个人商量妥当,又聊了一会修路之事,院外吉普车响了赶来,不一会,郭光辉和杨秉章就走了进来。

  简单寒喧几句,粟镇长就直奔主题,“郭场长,刚才我问了秦书记和工作组侯卫东,他们都不知道何家兄弟挖路的事情,你给他们讲讲。”

  郭光辉压根就不相信秦大江是无辜的,道:“秦书记,我们是不是兄弟单位,为什么独石村把路挖了。”

  秦大江就如被人踩了尾巴,大声道:“郭场长,你怎么冤枉人,今天粟镇长喊我下来,我才知道路被挖了。”他气愤地道:“他妈的,何家几兄弟,是水浒一百零九将——咬卵将,他们最喜欢讲歪道理,何红富几年的提留统筹都没有交,我们今天去收,他还提起刀子要杀人,林场不少职工都认识何家几兄弟,不信你秤几两棉花去纺一纺。”

  郭光辉是来解决问题的,他自然无法和秦大江较真,他原先想动用森林公安解决此事,可是弄清楚的田土确实是何家兄弟的,而且林场确实与何家兄弟没有任何协议,森林公安派出所林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吃了顿野味,然后扔下一句话:“这事林场不占道理,按规定不能动用警力,老郭你是知道的,还是要依靠当地政府。”便心满意足地回县城,郭光辉气得直骂:“林老三,龟儿子,吃了就跑路。”

  派出所长林老三和郭光辉是多年同事,两人关系很铁,林老三听到骂声,根本不停车,笑着离开了林场。

  “断了公路,木材运不出去,损失就大了,秦书记,你是独石村的党支书,这事你要管一管。”

  秦大江道:“田土都在每个社员头上,村里没有办法管,我还担心一件事情,小公路涉及到十九户社员,如果他们都学何家兄弟,事情就难办了,土地虽然是集体的,但是社员承包的,他们开挖自已的田土,村里没有理由阻止他们。”

  侯卫东插了一句,“如果林场要强行通过,村民肯定要阻止,如果打起来了,出了事情,林场要负主要责任,我是学法律的,郭场长也是公安出身,相信明白这个道理。”

  郭光辉出任青林林场场长不久,就遇到了这个麻烦事情,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在于上青林乡要修公路,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小公路始终就通不了,他对粟镇长道:“粟镇长,你看这事如何解决?”

  粟镇长笑道:“林场和独石村是兄弟单位,何必分这么清楚,秦书记回去做工作,小公路就维持原状,林场也让点地出来修路,这就解决问题了。”

  郭光辉想来也没有其他好办法,道:“目前长江天然林保护工程启动了,不能随便占林地,我回去问把粟镇长的方案给他曾局长汇报,看他是否同意?”粟镇长建议道:“欧阳场长和曾局关系很好,又熟悉林场情况,征求他的意见,可以有更好解决问题。”

  郭光辉也只得点头同意,脸色不佳地离开了青林政府,等到郭光辉坐着吉普车离开了政府大院,粟镇长就拨通了一个电话:“欧阳场长,我是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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