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卿倚在窗边,感受到一阵阵的风拂过,有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下,成了!”
“哦,人呢?”沈蕴卿侧目看着进来的郑内侍。
“在小厨房后的杂货间内,您看带过来,还是?”
“本宫去,不要带来,弄脏了本宫的殿。”
“是。”
红醉扶着沈蕴卿一路来到后院,杂货间内早已摆上了椅子,沈蕴卿缓缓的坐下,凤眸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半晌才道:“红醉,给本宫问问他们。”
“小李子,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坐什么?”红醉心里最护主,见有人这样谋害沈蕴卿,岂能不气。
那叫小李子的抖得如筛糠一般:“奴才,奴才,是……”
“小李子,你来看我,我领你的情,你可不要胡说!”蓝墨果然有心计。
“是,是。蓝墨姐姐对奴才有恩,奴才是想来看看她。”
“胡说!”红醉瞪着眼睛。
沈蕴卿捏着手中的小瓷瓶,放在鼻子底下一嗅,声音和缓:“这又是什么?”
“这,这是,是补药。”小李子脸都绿了,那可是毒药啊。
“哦,既然你对蓝墨这么好,都送补药来了,那本宫就成全你,给她喝了可好?”沈蕴卿嫣红的豆蔻捏在白色的瓶子上,如盛开的点点红梅,艳丽而夺目。
伸手将瓶子递给身旁的郑内侍,对着他点头:“给蓝墨喝下去。”
小李子整个身子似乎松快了一些,眼睛盯着郑内侍,一步步的走向蓝墨。
蓝墨则紧紧的盯着小李子,眼神中的挣扎显而易见。
“怎么,不敢喝吗?怕是毒药?”沈蕴卿闲适的端起红醉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笑着道:“说吧,既然你的主子都要来取你的性命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蓝墨浓黑的眼眸不再看沈蕴卿,转头看着跪在地下的小李子:“这是什么?”
小李子整个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已经缩成一团,连头也不能擡起来了。
“郑内侍!”沈蕴卿察觉到异样,厉喝道:“他喝了药!”
郑内侍上前掰开小李子的嘴,发现舌头都已经大了。小李子难受的使劲挣扎,嘴里的鲜血不断的鼓鼓往外涌着,眼里还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贵……贵妃,竟然……竟然……杀人……灭……蓝墨,你家……家……”肿大的舌头,填满了整张大嘴,小李子已经呜咽不出什么,身子还在努力的挣扎着向前爬动。
蓝墨讶然的望着这一切,忽然大喊:“小李子……我家人怎么了?你说啊,怎么了?”
小李子举起手使劲的攥着,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表达出来。
鲜血染红了他灰色的内侍服,甚至耳朵鼻子中也有鲜血不断的流出。
沈蕴卿漠然的望着倒下去已然气绝的小李子。
“贵妃”的字眼她听的清清楚楚。是了,一切都是萧贵妃,一切都是沈曦洛。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依然没有改变。
手上的茶杯在轻轻的颤抖,沈蕴卿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心中不断翻滚的怒火,身子未动,声音已然苍苍:“蓝墨,你还看不清吗?你的主子连这个小李子都不放过,提前给他吃了药。”
蓝墨的黑眸已经在血的映衬下红了一片,她恼怒的擡眸,撞到冷凝的沈蕴卿眼中,似乎冰与火的碰触,两厢撞击下,蓝墨的火终于缓缓的不再燃烧。
手里全是小李子的鲜血,她笑:“是,我是她的人。你有什么要问的吧。”
沈蕴卿不想说话,挥手示意让红醉来问。
“香炉中的霞飞香可是在她的授意下,你做的?”
“是。”
“在御书房上的台阶上,是你要害公主。”
“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听了命令。”
“公主待你不错,你却恩将仇报!这昭阳宫还有你们的人吗?”
“除了我和小李子,没有其他的人。”
“你们平时都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我去她的宫中。”
“公主药里的毒也是你下的?”
“不是。”
蓝墨的话干脆利落,似乎没有半点的隐瞒。
沈蕴卿冰冷的望着低垂头颅的蓝墨,打断了红醉的问话:“把她关起来,好好看着吧。”
站起身来,似乎因为这几天过度的疲乏,身子有些发软,强撑着往前挪动了两步,却听到身后的蓝墨喊道:“公主。”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沈蕴卿觉得疲惫异常。
蓝墨跪行两步,靠近沈蕴卿。擡眸一闪的功夫,手中一只不明物体快速的飞了出来,直指她的面门。
所有人的惊呼,控制不住飞镖的速度。
沈蕴卿本来就一身疲惫,此刻只觉得脚下发软。
与此同时,另一枚物体从外面飞过来,与那枚飞镖侧面相撞,生生的将那枚致命的飞镖给斜斜的钉在座椅上。
众人已然反应过来,有人向外追去,有人已经制服了蓝墨。
沈蕴卿的凤眸在夜色中只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快速的飞驰而去,再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素颜染怒,沈蕴卿冰眸如雪:“蓝墨,本宫饶了你的性命,你为什么还要害本宫?”
“哈哈,哈哈。饶了我的性命?是,你是饶了我的性命,可是我的家人怎么办?他们都在贵妃的手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最后一搏,给他们换的一线生机。”蓝墨泣血而疯:“这就是棋子的下场,棋子的下场啊。”
这样凄厉而哀婉的声音,惊了沈蕴卿,惊了众人,同时惊了静谧的夜空。
“公主,杀了我吧,我只求速死!”蓝墨眼中无望的看着夜色融融:“我要到地下等我的家人,与他们再续前缘吧。”
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猛的挣脱了钳制的手,一头撞在廊柱之上,鲜血喷溅,洒满了地面,汇成了河流。
“啊,你……”红醉护着沈蕴卿的身体,诧异的望着这个与自己一起多年伺候公主的宫女。在她的印象中,蓝墨沉默稳重,从来没有过这么疯狂的举动,而今天她却死的这样壮烈。
夜在一霎那静了下来,只剩风在呼啸。
沈蕴卿看着那刚刚还鲜活此刻却已然香消玉殒的生命。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宫女竟然还会武功,多么的可笑啊。
这宫中到底还有多少事情隐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如沈曦洛,如刚刚的黑衣人。
可惜当年的自己,傻到去相信这些自己认为挚爱的亲人,到最后如蓝墨一样的决绝与悲凉,却什么都换不回来。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甚至都忘记去拖走蓝墨的尸体。
直到追出去的人跑回来,才打破这诡异的宁静:“公主,那人轻功了得,没有追上。”
沈蕴卿的眼里全是风雪后的苍凉,一个小小而微弱的光在她的眼角边闪动:“那是什么?”
郑内侍上前查看,双手捧着走到沈蕴卿的面前:“公主,似乎是刚才那人挡飞镖用的。”
入手是一块温润的和田玉,上面有着精美的雕工与攀附而上的金龙。
沈蕴卿心中咯噔一下,纤手用劲握紧那块白璧无瑕的美玉:“厚葬蓝墨与小李子,打听一下他们的家人,能找到的就补偿些银两,或者安顿个好地方。不能就……”神色微微停顿:“今晚的事情,到此结束,谁都不能说漏一个字。”
“公主放心。”郑内侍带着的三个人都是他的心腹,是不会出错的:“只是那个黑夜人?”
沈蕴卿的声音清淡:“本宫自有主张。至于他们两个的去处怎么对内侍所交代,这些就交给你了。”
“奴才明白。”
郑内侍送走了沈蕴卿,才招手让人清理小李子与蓝墨的尸体。
春末夏初,阳光透过辩驳的树叶洒落。
沈蕴卿的身体在张太医的调理下很快得好起来。
院子里静谧无比,沈蕴卿只管闭着眼睛享受着,连吸进的空气中都满含了阳光的味道。
红醉捧着茶走过来,轻轻的放在小桌子上。见沈蕴卿长长的瞳捷敷在微眯的凤眸上,投下一道暗沉沉的影子,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透着光芒,连细微的汗毛都清晰可见。
沈蕴卿觉察到异样,缓缓的睁开眼睛,见红醉盯着自己看:“怎么了?”
“公主您真漂亮,在这阳光下,都不见一点的瑕疵,好像那白釉美人瓶。”
沈蕴卿一愣,接过茶杯轻轻的一抿,语气微嗔:“那美人瓶有什么好,一碰就碎。”
“也是,公主不愿当美人瓶,就当个结实又漂亮的东西。”
沈蕴卿笑着摇摇头,自古美物易碎,她宁愿结实不美丽。
主仆两人正说笑,便见一道人影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沈煜笑道:“姐姐你好悠闲啊。”
“慢点,都这么大了还不稳重。回头让母后看到又该说你啦。”沈蕴卿掏出手帕,轻拭掉弟弟额头细密的汗珠,拉着他坐下。
红醉早已去泡了杯温茶捧过来
沈煜二话没说的就抓过来,一口气喝的精光。
沈蕴卿拉着他坐下:“这是怎么了?弄的这一身的汗,还渴成这样子。”
“今天我们上的骑射课,后来父皇去了。看着我们练了好一会儿,似乎不太高兴。”沈煜放下茶杯,缓了口气。
“是你们练的不好吗?”
“似乎不是。今天我跟五皇兄都拿出了最好的水平,连师傅都说不错呢。”
沈蕴卿伸手替弟弟整了整衣衫:“或者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姐姐不是告诉你,不要太露锋芒吗?包括在父皇的面前。”
“是,师傅也这么说的。”沈煜不太在意:“可师傅又说,父皇是因为西齐谈判时提出的条件而犯愁呢。估计是来散心的,让我们好好的表现,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不惹怒父皇就栓完成任务了。”
“你说的可是教你们骑射的宁师傅?”
“是啊,姐姐你知道他吗?他好厉害的,我最崇拜他了。”
“他……还说什么别的没有?”
“师傅还说,父皇是因为西齐提出要开通边境的互市而烦恼。”
“是单独告诉你的,还是在平盛和你面前一起说的?”沈蕴卿所说的平盛就是苏平盛,嘉和国的五皇子。
沈煜眼睛一亮,不可思议道:“姐姐不说我还没有意识到呢,宁师傅当时只对我说的。我还以为五皇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