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一株合欢树下,收了笛子,发了一会儿呆后,正准备离开。
一道浅浅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宋侍卫的笛子还是这样的好,是吗?”
黑色的影子缓缓的转身,借着淡淡的月光,一双浓眉下是狭长的黑眸,嘴角上一刻还含着笑,这一刻却倏忽不见了。
“是你。”声音暗哑而低沉。
一身蓝色衣裙,在这样的月光下褶褶生辉,宛如宝石,她轻轻的踩在鹅软小石上,走过来,停在那高大的影子前:“你不愿见到我吗?”
“没有。只是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就不好了。”陆承霭目光柔和,似乎看着一个故人。
“怎么会呢?皇帝今晚不会来我的宫中,而此刻偌大的御花园中只有你我。”
“那最好,如果没事,我该回去了。”陆承霭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个蓝色的影子却愣愣的站定,良久才道:“承霭哥哥,你就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
“嘉和帝的宠妃,怎么会不好呢。好好做他的宠妃,我相信镇国公会很高兴的。”
“承霭哥哥,刚才的琴声好听吗?”那蓝色的影子,答非所问,脸色在朦胧的月光中显不出任何的情绪。
陆承霭低眸一笑:“没想到这嘉和宫中还有这样的琴声。”
其实琴技一般,但胜在自然流露,倒比刻意的强调技巧来的好。
蓝色的影子突然就黯淡下来,嘴角绷直:“承霭哥哥,你可知道,我的琴比刚才的那个要好很多,可是你从来没有这样子夸过我。”
“还是这样小孩子脾气。”他借着月光对着她露出一抹笑意:“好了,快回去吧,不要让人发现我们认识,这样就解释不清了。”
陆承霭将笛子掖在腰间,挺拔的身子快如鬼魅,在丢下这句话后,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速度,只让王真莹感到一阵风,当她伸出白皙的手的时候,连风的尾巴都没有抓住。
她低垂了头颅,眼角突然多了一颗晶莹的珠子,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冷冽的光。
“你不是说穿蓝色好看吗?为什么就不多看我一眼?”话极轻极淡,一如天边那抹看不见的云。
伸手擦拭掉那滴晶莹,蓝色的影子颓然的转身,发出幽暗的光芒。
这样的见面,她期盼了多少次,从她三岁的时候,跟着自己的继母镇国公夫人进宫起,就开始了她无尽的盼望。
当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她开始明白,镇国公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说好听了是个养女,不好听了就是个养在家里的艺伎。
因为,她每天要学习的东西太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在到了十岁的时候,开始学着怎样揣摩人心,特别是男人的心。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连个艺伎都不如,是一枚棋子,一枚镇国公随时要送人的棋子。
可,她的心里却埋着一种特有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她不能自已,那就是她喜欢陆承霭。
这样的感情是悲哀的,她除了深藏内心,就再也无法表达。
但,有人告诉过她,只要她够努力,说不定,镇国公会将她送给陆承霭。这给她的生活又注入了另一种希望。
这种希望一直支撑到她到十八岁,突然,有一天,镇国公告诉她,她要到嘉和的宫中去,去完成一件使命。
这时候的王真莹知道,什么狗屁使命,不过是当成一见贡品,进献给那个已经中年的嘉和皇帝。
而她做了十几年的少女梦,就此破碎了。那一刻,她觉得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甚至想要早早的结束。
可那个年轻的国师来到她的跟前,笑着道:“你可以选择去死,也可以选择去守护你所爱的人,因为他在嘉和的皇宫中,等着你。”
就这样,她来到了嘉和的宫中,甚至还在进献的当晚,如愿以偿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可陆承霭只看了她一眼,如今晚一样淡淡道:“莹妹妹,你来了。”
突然,她就笑了,笑的不能控制,笑的眼泪直流。
原来,他终究只记得她是莹妹妹,也只是莹妹妹。
但,既然到了这里,就一切都身不由己。
如果她有任何的差池,遭殃的将会是两国的人民。
所以她也只能笑着说:“是,承霭哥哥,我来了。我终于还是来了。”
嘉和帝一见惊艳,宠着爱着的将她安排进琼萝馆居住。
她是高兴的,甚至是兴奋的。
人人都说琼萝馆离御书房多近,又曾是哪个宠妃的居所,可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她在意的是,琼萝馆离当差的承霭哥哥最近。
她每天站在琼萝馆的二楼,倚窗而望的时候,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排排站在御书房前的威武侍卫们。
如果再瞧的仔细些,甚至能隐约看到承霭哥哥本人。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但就觉得那肯定是她的承霭哥哥。
这样的日子,过的舒畅而惬意。
她觉得,这辈子不能跟在他身边,但只要能这样看着他,望着他,甚至默默的守着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惜,那个可恶的萧贵妃竟然动用了钦天监,让她从最爱的琼萝馆搬到了离御书房更远的熙莹宫。
虽然,熙莹宫的待遇也很好,可她却极是恼火。
她再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看着自己的承霭哥哥,加上嘉和帝越来越依恋她,让她都没有时间去认真的去想一想,她的承霭哥哥。
而今晚,那个她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应承的皇帝,终于没有来打搅她的夜晚。
当那一声笛子响起的时候,她用最迅猛的速度,飞出了宫殿的大门,一路追着笛声奔跑起来。
这其中,她听到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琴声,叮咚悦耳,却无暇顾忌,她只是想见见多日不见的承霭哥哥,听他换自己一句:“莹妹妹。”就足够了。
直跑的发髻散乱,才站到了他的身后,却忘记了自己是否有盛装打扮过。
可惜,再隆重的打扮,落进他的眼中都是一样的。
眼看他要转身离开,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的开口喊出了每天都要念无数遍的名字:“承霭哥哥。”
他回头了,目光中带着一种熟悉,却没有喊她莹妹妹,还是淡淡的,说一声:“你来了。”
她是失望的,却也是欢喜的。
失望于他的冷淡,欢喜于能看到他的脸庞。
可,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就走。
她想挽留,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脑海中就蹦出了那些琴的旋律,似乎与笛子声,配合的默契。
终于还是试探的问了一句:“那琴声好吗?”
而他似乎很是满意:“没想到,嘉和宫中还有这样的琴声。”
这样的回答,让她彻底的掉入了冰窖中。
她的琴是西齐的一绝,与他的笛子并称于世,难道,他不知道吗?
脚步终于迈出了御花园,见到一直站在哪里等自己的欢儿,吩咐道:“查查今晚的琴,到底是谁弹的。”
合欢花飞。
沈蕴卿再见到萧贵嫔与沈曦若已经是八月下旬之事。
那天,沈蕴卿正陪着母后和各宫的嫔妃在凤梧宫找中说太后寿辰的事情。
太后在外礼佛,连寿辰都下旨不要举办,省得铺张浪费。
嘉和帝于心不忍,却也不好违背太后的意思,左右为难良久,都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
还是皇后出了个主意,说,既然太后不愿铺陈,那外面大臣进献的寿礼的事情,一概全免。只让宫中的嫔妃和皇子皇女们自己动手准备寿礼,让人送到太后的跟前。
这些寿礼不需要太贵重,只要表达出孝心即可。
如此,既不铺张浪费也体现了拳拳之心,想必太后看见了心里也很高兴。
嘉和帝听到这样的方法,很是满意,下旨让嘉和皇后亲自操办此事,今天就是各宫各院将寿礼送到凤梧宫,然后由嘉和皇后打点齐整,再让人送到祝君山太后跟前。
为了显实对太后的这片孝心,这些礼物都是本人亲自送来,显然,萧贵嫔也不例外,与沈曦若一起是来送寿礼的。
见久未露面的萧贵嫔突然来到凤梧宫,想起那天她被贬的时刻,大家的脸色都如开了染坊一样,花颜六色。甚至都能听到不知是谁,从齿缝挤出一声极淡的“哼”声。
沈蕴卿站在皇后的身边,一身浅黄的衣裙如天边一抹祥云,温婉和气,脸上没有因为萧贵嫔与沈曦若的出现而表现出半点的惊讶与嘲讽。
此时的萧贵嫔穿着件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将头发梳成倾髻,插着紫玉镂金簪,鬓边别着一朵丝质绢纱花,再无其他过多的装饰。
萧贵嫔本来就长的妩媚,此刻没有了贵妃仪制的堆砌,虽说比以前失了一份雍容华贵,却多了些风流蕴藉。
果然不愧是让皇帝宠爱多年的人,底子好得很。
而沈曦若则仍是如八月十五夜宴那晚见到的一样,不仅言语上收敛很多,连那些华贵的首饰与衣服都不再上身。
简简单单的石榴裙,配着菊纹上衫,头上没有太多的饰物,插了几颗珍珠钉,斜戴一只宝蓝点翠的珠钗,既低调又不失公主身份。
看到如此打扮的母女两个,所有的嫔妃都惊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