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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勒个去 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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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正如烂酒鬼所言,当年他这边将我给扔了,杨戬那边就把我给捡了。

    起因说来也简单,他的狗咬了我,于是我就非常不客气的讹上了他。

    之前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纯属巧合,不过现在想想,当时我被抛弃的地方正是杨戬的封地‘灌江口’,而据我所知,杨戬又是烂酒鬼在这三界之中极少看得上甚至很是欣赏的存在。再结合这厮刚刚说的话,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会儿他特地把我丢在杨戬家门口,其实秉的不是给宠物找下家的主人之心,而是给闺女找相公的父亲情怀。

    坑爹至此,我不禁热泪盈眶。

    说到杨戬,那可是个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貌似现在很流行一句话,基本模式为‘我X是XX!’。

    如果让杨戬来讲,那便是——‘我舅是玉帝!’。

    三界主宰是我舅,那真是一舅在手,天下我有……

    可对玉帝这样好用的王字大招牌,杨戬却极是不屑。

    理论上来讲,甭管是谁想要升天做官,那都必须是要抛掉原有的臭皮囊,俗称脱胎换骨的。

    可杨戬偏不,不走关系不抱大腿,完全凭着自己的力量立下战功赫赫,做了旷古绝今第一位的‘肉身成圣’。

    然后丢下一句‘听调不听宣’,便自顾自下凡做了个逍遥快活的散仙,把天庭的高官厚禄当成个屁,给放了。

    杨戬捡到我的时候,刚封神成圣没多久。他问我叫什么,我想了想,从烂酒鬼对我的称呼中去掉了影响我文艺小清新气质的‘臭’,答曰:“姓丫名头”。

    他听了,只像是对一个恶作剧的调皮小孩子一样笑着摇摇头,没再多问,将我带回了家。

    于是我便和他的狗及他的几个结拜兄弟们住在一座大宅子里,每天吃吃喝喝睡睡,日子过得极是惬意逍遥。

    不过很可惜,这种快活日子只过了几十年。

    因为杨戬不知怎么了,忽然决定上天做官。既然正式入了神仙的官场体系,我这么个非其族类的妖怪便自是不能再跟着了。

    也是恰在那时,因了我的一句戏言而加入了妖族的夜墨横空出世,口口声声要娶我做老婆,杨戬便顺水推舟的将我交给了他。

    啊,这么一琢磨,莫非当时的杨戬也是怀了一颗充满父爱的心?……

    爹太多,坑也多啊……

    离开灌江口后,和夜墨到处游荡时,偶尔能听到一些有关杨戬的零星消息。

    比如,他做了天庭的司法天神,冷酷无情排除异己,以铁血手腕独揽大权;

    比如,他下令整肃军队,打着提升战斗力的幌子穷兵黩武,弄得怨声载道;

    比如,他阴险狡诈玩弄权术,甚至胁迫玉帝,朝野上下弄得乌烟瘴气……

    其实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可有的时候,却也忍不住会想,在天庭为官的杨戬,手握重权的杨戬,翻手为云覆手雨深谙争权夺利之道的杨戬,还是那个,‘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的杨戬吗?……

    而今,当终于再度看到那带着淡淡疏离的俊朗眉目,我忽然就豁然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一点儿都不重要,无论他究竟变成何种模样,只要还愿意唤我一声‘丫头’,就永远都是离别那日,繁华落尽的梨花树下,那个涩着嗓子笑着对我说,“原本以为,我会一直养着你……”的,杨戬。

    使劲眨眨眼,我扑到杨戬的面前,鼻子有些发酸,心中涌起股莫名的委屈,低着头拽着他的衣袖,半晌方憋出一句:“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

    他像曾经那般擡手摸摸我的头顶,无奈着叹息:“怎么会呢?”

    被无视且被挑衅了的夜墨自然很是不爽,冷哼着掸了掸衣襟上的黑雪:“这种小事也要劳动你堂堂的司法天神出马,天庭究竟是大题小作呢还是无人可用?”

    “戾气若当真逃逸出阵,则三界必乱,生灵涂炭,怎能说是小事?况且……”杨戬瞥了他一眼,又似笑非笑道了句:“为臣者,唯求尽心尽力而已,何分品阶高低,何分事务大小?”

    夜墨不以为然地冷嗤了一声,却并未再做多言。

    杨戬便也不理他,对潋尘颔首致意:“有点事耽搁了,抱歉。已与地藏菩萨说好,可以开始了。”

    潋尘笑着摆摆手:“无妨,反正还有时间。”

    一直在地上挺尸的死胖子这会儿也半死不活地哼哼了两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烂酒鬼则只管盯着杨戬看了又看,越看表情越伤心,索性眼不见为净,抱头蹲到一边唉声叹气。

    夜墨于是越发不忿。

    弄得杨戬很是莫名。

    而看着自己的三任饲主如今齐聚一堂其乐融融,身为宠物的我的心情一时也难免有些波澜壮阔。

    揉揉鼻子我干咳一声:“我说诸位英雄,原来你们彼此都认识啊?”

    杨戬和潋尘互看一眼:“一面之缘。”

    潋尘又和无痴互看一眼:“一面之缘。”

    烂酒鬼和夜墨互看一眼:“……”

    我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俩我知道,一揍之缘。”

    夜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指指我又指指潋尘:“那你俩呢?”

    潋尘望着我顿了一顿。

    我便肃然代为回答:“一面之缘。”

    夜墨瘪瘪嘴,用一种‘才见过一面居然就动手动脚摸来摸去实在是太过分了’的幽怨小眼神控诉我的水性杨花,我选择无视。

    简单介绍完毕,我对目前这个神仙小团体的成员构成关系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总之或多或少都与潋尘有点关联。

    至于我和夜墨,纯属打酱油路过。神仙的事情,咱们妖怪才不搅合。

    这么想着,我刚打算拉着妖怪弟弟退到一边喝茶看戏,便见烂酒鬼冲着他一瞪眼:“还不滚过来干活!”

    夜墨蔫耷耷应了声,乖乖滚过去了。

    我诧异:“这里怎么还有他的事儿?”

    烂酒鬼从腰间解下个葫芦,施了个法诀,将其高高悬于那汪沸腾的熔浆之上:“不出点力就想讨老婆,想得美!”

    夜墨顿时便滚得欢快了不少。

    潋尘刚想开口,结果就被烂酒鬼给一把推到了我身边,没好气:“你的伤势本就没有完全好,虽说有那法器却也实在是有点勉强,万一有个不慎必对你造成反噬,还是在一边待着掠阵吧。”停了一下,又不甚情愿地补充:“放心吧,那小子跟我打了一路,法力还凑合,不会坏事的。”

    潋尘思量片刻,对叉腰大笑志得意满的夜墨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估计是他之前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夜墨颇有好感,于是看着他的眼神也颇为愉悦祥和。而相较之下,射向杨戬的目光也就越发显得阴风阵阵酸味扑鼻。

    无辜又莫名的杨戬:“……”

    真是个爱恨分明喜怒于色的缺心眼熊孩子啊……

    我只能无语扶额。

    杨戬和夜墨分别在熔浆坑的两边对面而立,各自祭出兵器,同时掐诀,一银一黑两道闪光在空中撞出火花四溅。旋即汇于一处,交相辉映着冲入呈三角之势立于另一边的烂酒鬼所控的葫芦之中。

    岩浆霎那间陡然爆裂,似有无数巨龙在其中拼命翻滚。然则,明明阵势骇人,却依然无声无息,甚至连风都未起一丝。唯有那黑雪飘飘荡荡,落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转瞬,便在场中的三人身上覆了厚厚一层,仿若坚不可摧的盔甲。

    潋尘垂着手,身姿看似随意却毫无破绽。就这么静静站在我的身前,将扑面而来的戾气罡风尽挡。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局面变幻,面沉如水。

    而一直装尸体的大和尚却忽然坐了起来,我被吓了一跳:“还魂啦你?”

    他不理我,只是直勾勾地望着那葫芦口愈渐耀目的银黑交缠的光芒,癔症了般的喃喃:“压不住了啊……”

    “什么?”

    “万余年前,三界经一场旷日持久的惨烈大战而终得初定,却因生灵涂炭怨念过重而汇聚成了一道可堪摧毁万物的戾气。伏羲女娲等上古之神倾尽法力方能将其封印,而后诸神便一起物化,归于尘土,消失于天地。”潋尘背对着我,沉声缓缓解释:“此处,便是压制戾气的关键所在,倘若有失,届时必将天道倾覆,众生沉沦。”

    我忽然想起以前和杨戬住在一处时,他有一次受伤,便是因去极北之地办事时不慎被小股戾气侵袭:“啊对了,杨戬好像八百多年前就发现这玩意儿似有异象,所以现在果然是要彻底坏菜了?”

    “而且,是情况突然发生恶化,导致杨戬之前的诸多部署全都来不及实施。”潋尘点了点头,声音无波无澜:“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借红莲地狱之火的煞气暂且加以遏制,以便争取时间,找出解决之法。”

    我一呆:“那可是能焚尽一切的业火啊,一旦引发,整个北海不就……”

    “事发突然,不及准备。杨戬已与龙王商定,待今日大婚结束之后,便行迁宫事宜。”

    “怪不得,要提前婚期……”我恍然,又悚然:“但看眼下这阵势,恐怕最多也只能再拖个十天半月。整片海域那么多的虾兵蟹将鱼啊虫啊什么的,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内就都搬得走?”

    “那便……”潋尘的话语仍是一贯而有之的温温润润,却将无数的生死于一句间轻描淡写,一笔勾去:“顾不得了。”

    我望着他穿了白色轻裘的瘦削背影,想着适才他小心翼翼将那海星放回沙中的温和模样,只觉心底一寒,却也唯有无言。

    恰此时,醉醺醺的胖和尚忽地笑了起来,大着舌头:“妖怪啊,我刚刚去看她来着。”

    我定了定神,拍了他的光脑门一下:“你还好意思说,学人家猥琐偷窥也就算了,结果还被发现给打了出去,真丢人!”

    他醉眼迷离笑得越发欢畅:“可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呢,就被打出来了,真冤啊。”

    我瞅了他半天,终是也只能叹口气,帮他把撕烂了的破袈裟稍微理了理,勉强遮住身上那些横七竖八的新添的伤口:“算啦别想啦,再过半个时辰,她就是别人的媳妇儿了。好歹总算是遂了你的意,你也算了桩心事。”

    他咧着嘴,胖乎乎的脸上见牙不见眼:“其实打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常常在想啊,如果她穿上嫁衣的话,一定很好看。”

    “那必须的。”我认真点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

    和尚挺挺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表示自豪,又直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刚才我趴在房顶上,听到她对那条应龙说……噢,就是她马上要嫁的丈夫……呵……丈夫……”声音蓦地顿住,伸手在脸上糊了一把,干涩着嗓子傻乐了两声,方接着又道:“那院子里的每根海藻每颗珊瑚,都是她亲手种下的。还有养的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小动物,也历来都是由她亲自照料的。你也肯定想不到的对吧,她从前那样视生命如儿戏的暴烈脾性,如今,竟会这般的心软,连个小海螺死了,都是要哭上一鼻子的。”

    我拍拍胖子的肚子,憋了半天,却也唯有说些苍白废话:“这也挺好的呀。”

    “是挺好的……”和尚爬起来,抖掉身上沾着的黑色残雪:“咱们呐,都是没爹没娘没家到处野惯了的,所以有些东西,大概永远都没法能真正的懂。”

    我弄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莫名慌得厉害,便迟疑着跟着站起。

    他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和潋尘并肩:“可我总记得,当年,看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寺庙只剩了一片残砖碎瓦时,那种无能为力的痛心难过。”

    我一惊:“胖子!你从来都不提过去的,怎么好端端的……”

    “妖怪你是知道的啊,我曾发过誓,要守护她这一生。”

    守护……

    这两个字,终于让我彻底陷入了恐慌。

    我再顾不得别的,只管一把死死掐住大和尚的胳膊:“她不会有事的,她们一家大大小小的龙子龙孙都不会有事的,反正不管她喜欢什么舍不得什么,我们都帮着她一起搬走便是,大不了连那座院子……”

    在周围诡谲恐怖的氛围中,胖子的面容竟是说不出的平和安宁,眉眼间甚至依稀现了曾经的清雅俊秀,擡眼望着那方墨染般的天空,轻轻摇了摇头,轻轻道了句:“这整片海,都是她的家。”

    “总之你……”我心乱如麻,慌不择言:“她那样的爱你,你又怎能让她伤心!万一她想起来了,万一她知道了,你让她怎么办?怎么办!”

    他微微一怔,而后朗朗笑开,身形一错便轻易便将我震脱:“前世种种,一切成空。谈何想起,又如何知道?至于今世,我不过是个因她好心拦着仆从们,而不至于被乱棍打死的卑劣花和尚。”

    我被那一股力道震得直接摔在地上,情急之下,拼命大喊:“死胖子要找死,快拉住他!”

    然而何曾想,从始至终默然而立,与和尚不过半臂距离的潋尘,却像是忽然聋了瞎了,一动不动。

    在我的这个角度,只恰能看到他拢在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旋即,便如其整个人那般,稳如磐石。

    骤然间,绝望自心底席卷侵入骨血,我遍体生寒。

    而被运行中的阵法所困的三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贱兮兮的猥琐胖和尚,大笑着一脚踩入已被红莲业火吞噬了大半的熔浆深坑,顷刻没顶。

    旋即,一声响彻寰宇的佛号,伴金光万丈。

    认识了这么久,我头一回听到那酒肉花和尚认认真真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同一时刻,黑雪停,岩浆止,灭世危机便这么化解于须臾之间。

    我终于看到,何谓佛法无边。

    我也终于想起,法号为无痴的死胖子,的确曾是佛祖座下的一名弟子。

    当年,他还是个人的时候,可以舍身成佛。如今,他已是个佛,舍了身,便连片劫灰,也未曾剩下。

    变故突起,来不及震惊也来不及悲伤。

    杨戬、夜墨和烂酒鬼忙着趁势将戾气压制,将业火引回。

    我则瘫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对着仿似已然成了个只余背影的雕像的潋尘空空洞洞地笑了几声:“反正也没咱俩的事儿,不如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我紧紧抱着膝,徒劳抵御着发自骨髓的冷意:“怎么样才能爱一个人爱到,让对方彻底忘了自己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三万字搞死了一个,YEAH!没人想表达一点看法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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