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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勒个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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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对于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金翎表示很遗憾。

    这事儿虽说基本上纯属柳欠自找,但眼看着他原本就弱柳扶风的小模样因为险些断成两截而越发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想必多少也总还是有些不落忍的。

    于是这一天到晚硝烟弥漫的小院里,竟就这么着突然之间迎来了和平共处的美好时代,让我一时几乎有些接受不能。

    柳欠不愧是个磨人的小贱人,受了伤之后,那个娇气那个柔弱那个理直气壮明目张胆无所不用其极的作天作地……

    而处在被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来呀来呀不爽你来抽我呀’的气场笼罩最前沿的金翎,虽然一直处在狂暴炸毛的状态不可自拔,却最多只是对其进行言语上的诛伐而始终没有发动武力上的屠戮,堪称绝对的末世奇迹。

    小柳树折了腰,绝大部分时间都要化作原形埋在土里休养生息,所以日常采办这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便交给了我这个彻底的大闲人。

    偶尔,潋尘若是得了空的话也会陪我一起进城转转。

    相较于常常混迹人间的我,潋尘对这凡俗的了解自是少得可怜。

    像青楼这样冷艳高贵不属于普通百姓日常生活必需范畴的姑且不论,便是连几乎每个人都要经历一遭的丧葬嫁娶红白喜事,他也是基本一无所知。

    所幸这座城大得很,几十万人居于其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我便特地寻了个阳光明媚微风徐徐的日子,领着潋尘满城的转悠,早上看满月酒中午看婚礼下午看出殡,傍晚还机缘巧合的顺便看了一幕鸳鸯野合。

    真是不虚此行,我甚是满意。

    大约是最近和三只妖怪朝夕相对,耳濡目染之下,很多的刺激也就显得不再那么的刺激了。虽说还没到近墨者黑的份儿上,不过潋尘在骤然面对活体春宫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过硬的心理素质,实在堪称进步喜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

    他只是一声不吭的将我从偷窥的草垛下拖离,走了足有五里地才停下,面上也不知是走太急了累得还是被刚刚的情境羞得,两片绯色顺着双颊飞上薄薄的耳廓,映着天边初初升起的一弯朦胧月牙,煞是好看。

    我强忍摸上一把的冲动,肃容宣布:“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潋尘一怔,定是以为我在谈论什么正经的东西,稍稍别过脸,胸膛起伏了一下,再转过头时,面色已然恢复了五六分,方开口询问:“什么?”

    我漫声:“洞房花烛最值千金的那一刻,便是新郎揭开喜帕的瞬间,红烛照红颜。”

    他又是一怔,嘴角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我则不怀好意地盯着他那似是也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粉色的眉目打量,紧接着又摇头晃脑道了句:“其他的什么春宵苦短芙蓉帐暖,什么被翻红浪翻云覆雨,都不过是脱了衣服回归本能的禽兽之举,和挑起红盖头看到美人时那种只恨知道的周公之礼的招式实在太少的捶胸顿足悔之不叠相比,实在是不值钱啊不值钱。”

    他的神色顿时僵住,少顷,扶额轻轻咳了一声,终是无奈失笑。

    夜幕初降而夜市未开,道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小桥流水环绕着的宁静街巷,空气中有隐约的饭菜香。

    从酒楼拎了吃食出来,我耐不住嘴馋,便先享用了块脆皮酥,有零星碎屑掉在衣襟,本打算吃完再一并清理,却不防一直先于我半步,且正饶有兴致举目望向河中往来船只的潋尘,竟忽地驻足,侧身,擡手为我仔细拂了拂,自然至极。

    我努力把嘴巴里的东西咽完:“你长后眼啦?”

    他复又将视线投向灯火渐起的粼粼水面,随口应答:“你只要吃这样的糕点,就总会掉些屑沫的。”

    我呆了一瞬:“噢,原来是我长漏嘴了。”

    他弯了弯眉,举步向河畔走去。

    一袭白衫飘逸绰约,手里却拎了个笨重到有些滑稽的偌大食盒,十分之不搭。不过我跟在后面瞧着瞧着,却生生瞧出了几分和谐来。

    便似那永远高高在庙堂之上的帝王将相,舍锦袍而穿布衣,在市井乡野挽袖劈柴辛苦劳作,只为一家人的温饱三餐。

    这世间的男子或多薄幸,一个女人即便为他付出了再多,即便不做金枝玉叶只为做他糟糠之妻,却也难保日后不会落得个昨日黄花下堂妇的下场。

    然而,这世间的女子却皆是又痴又傻,若果真有个男人愿意为了自己而抛弃富贵荣华,定当上穷碧落下黄泉,永生永世不相负。

    倘若,潋尘能放下一切只管逍遥山水,甚而,只求一世寻常人生。

    倘若,是因了我……

    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将这个神经病一样的念头驱逐,我一路小跑着颠颠儿地追了上去。

    三十里江南水在城中蜿蜒,相较于白日里的秀美清丽,被夜幕所笼罩时便显得浮华喧嚣了许多,带着几分太平已久的安逸年代所特有的奢靡脂粉气。

    沿岸信步,至河道收窄转弯处,便上了一座青石拱桥。

    初夏气候多变,一会儿的功夫就月隐星匿阴了天。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河面仿若蒙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轻柔白纱,伴着细雨如丝,恰是一卷烟雨江南。

    撑着刚买的竹骨伞,潋尘与我并肩立于桥头,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小画舫,听悠悠丝竹。

    我歪头看他:“动凡心了吧?”

    “嗯?”

    “人间这么热闹,比冷清清白惨惨的天上可好玩多了,所以才总有那么多的神仙排着队玩着命的往下跑啊。”

    潋尘笑了笑,似是忽地有些感慨:“当初也确是未曾料想,人族竟会在这片被倒灌天水摧残得乃至千疮百孔的地界,繁衍昌盛至此。”

    “大概,是因为他们特别较真吧。”我把玩着去蹭满月酒时,主人家送的红鸡蛋:“明明命短如蜉蝣体弱如蝼蚁,明明知道生下来就是为了死,却每时每刻都活得那般计较。你也看到啦,不过区区几十年的寿数,倒是弄出了那么多的节日那么多的规矩习俗。简直好像每天都是不同的,该吃什么该玩什么遇到什么样的事儿该送什么样的礼该怎么哭该怎么笑……通通都是有讲究的。和他们这般较真得简直像是含着股凶狠劲儿的活法相比,无论是神是妖还是鬼,虽命长虽强悍,但到底是逊色了太多太多。”

    “也许……”潋尘似有所触,沉吟片刻,缓缓道:“是因为他们相信轮回,相信此生未竞之心愿,爱也好恨也罢,下一世都或可继续。所以也许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其实人族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是真正的永生。毕竟,无论转世多少次,七魂六魄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我看了他一眼,而后慢慢剥开红蛋的外壳,三两口吞了下去,捶捶胸口出了口气:“对一个鸡蛋来讲,外面不管被染成了什么颜色,内里总还是白白的蛋白黄黄的蛋黄。但对一个人来说,死后投胎,则不止变了外貌换了身份改了心性,更是一段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便消尽了前尘事。那么,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魂魄依旧,又和死了的那个人还有何关联呢?”

    不知是否因了是在雨中的缘故,潋尘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只要魂魄还在,便总有机会忆起……”

    “既入轮回,便是重活一回,过往种种理当一笔勾销。”相识以来,他从未曾与我当真争辩过什么,这次出乎意料的坚持实属罕见。于情于理,我似乎都该打个哈哈就此揭过,毕竟只是随意闲聊起的一个话题而已。但,我却偏偏就是忍不住,甚而仿佛带了某种自己都毫无头绪的冷意:“至于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累世情缘,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过是不愿忘的人对已经从头来过的人,一种自以为是的自私!”

    潋尘默然良久,方轻轻开口,不知是问我还是自问:“是,这样么……”

    “自己抓着该当烟消云散的东西不放,还要千方百计让别人想起早已成灰的上辈子的事儿。不是自私,难道是爱?”我望向烟雨氤氲的一河春水,只觉心里忽然就有些莫名的阴郁,话语也越发尖刻:“即便像死胖子那样,舍了一切换来对方一世无忧,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聊以□的自私?若我是那蛇妖,必是宁愿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也不要那般忘却所有无知无觉的活着。即便爱似砒霜摧肝断肠,即便恨已然成了跗骨之蛆,即便时时刻刻如堕阿鼻,我也一定要清清楚楚的记住。若不能明明白白的活,倒不如彻彻底底的死。”

    风自河面吹来,裹挟着浓郁的湿汽,就算时值初夏,落在身上也凉得厉害。

    耳边听得几声压抑的轻咳,我定了定神,稍稍平移了视线,便恰可见那执伞柄的修长手指,已是根根青白。

    于是那股阴郁不知不觉就散了开去,我举起胳膊指了指对岸两个在雨里放河灯,屡试屡败却还屡败屡试得不亦乐乎的傻瓜,换了素日里没心没肺的轻快语调:“所以啊,还是我们妖怪好,反正有今生没来世的,才没那么多的烦心事儿。你说对吧?”

    良久,潋尘方极轻极轻的‘嗯’了一声。

    “好了走啦,不然那对小冤家如果又故态复萌的掐起来,都没个摇旗呐喊的看客该多寂寞。”我转身溜溜达达地下桥,慢慢悠悠地说着:“大灰狼和小白兔都能勾搭成奸了,说不定有一天啊,神仙和妖怪也能入洞房了呐!”

    大约是被我每天照三餐偶尔还加餐的调戏给刺激得麻木了,潋尘直接无视了我,只管默默走路。为了方便给我撑伞,而略略后错了半个身。

    到了桥下,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有个小坑洼,里面聚满了水。

    我无意间瞥了一眼,竟是映目一片红。

    像是,有方喜帕,正正将我罩着……

    一愣,停下,再细看,却只见得在细雨漾起的圈圈涟漪里,头顶一把油纸制就的竹骨伞,笼了我全身。

    扭头看向潋尘,他衣发皆湿的偏首把我回望,温言:“怎么?”

    我眨眨眼,笑答:“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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