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年关还有七天时,魏西延打电话给昭夕。
“明天的时间空出来了没?”
昭夕一愣,拍拍脑门儿,“啊,差点忘了。”
明天是导师的生日,年年她都和魏西延一起探望,生日加新年祝福一并送去。
魏西延啧了一声,“师父他老人家可白疼你了。”
“我这不是忙晕了头吗?”
“忙晕头?”魏西延显然不信,“你一大闲人,项目也暂停进行了,有小孟总养着你,成天吃喝玩乐,浪的飞起,你有什么好忙的?”
“呸,你看不起谁呢!”
“你啊。”魏西延乐了,“难道电话里还有第三个人?”
“你——”昭夕气急,“你明天死定了,魏西延!”
“啧,大半个月没见到你师兄,就这个态度。你可真让师兄寒心啊。”
……
插科打诨间,定了下明日去见老师的行程。
昭夕的老师叫傅承君,今年已有五十三岁。
傅承君早年是个摄影家,一次偶然的机会,去藏区取景,意外拍到了悬崖边上的一对白唇鹿。
其中一只似乎被攻击过,腿上伤痕毕露,鲜血淋漓。
那处悬崖陡峭险峻,他无法靠近,又因当年国内尚在发展,野生动物保护措施还未曾建立,他束手无策。
最后只能拿出相机,试图留下两只动物不离不弃的瞬间。
那时候尚且没有数码相机,快门摁了无数次,留住的只能是静态。
胶片洗出后,与亲眼所见的那一幕相去甚远。
他无法描述出两只生灵在生与死的边缘不离不弃的那段时光,它们从相互依偎,到伴侣灯枯油尽,另一只忽然跃入悬崖,消失在视线里。
……
在那之后,傅承君就放下了相机。
他四处请教,又高价从国外买书自学,十年如一日的苦学,加之来自摄影师敏锐的观察力与捕捉能力,终于成为了摄像机后的一代名家。
清晨九点,魏西延开车来到国贸,接昭夕一同去中戏。
昭夕早已订好蛋糕,顺路去离家不远处的西点店取了。看他方向盘一转,路线不是去傅承君家中的那一条,疑惑地问:“老师还没放假?”
“放了,说是手头有个项目,最近还在学校加班加点地忙。”
“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把自己当精神小伙?”
“……这话你可别当他面说,他从来不服老。”
魏西延的车很普通,中高配置的大众,车如其名。
倒不是两人心血来潮不装逼,想走亲民路线,所以没开帕拉梅拉。主要是中戏的位置就在南锣鼓巷附近,既是著名景点,又是明星出没的高校。
过分高调,影响不好。
两人把车停在胡同外的停车场,戴着墨镜从不那么起眼的窄道往里走。
中戏与其他高校不同,并不对外开放,进门要登记,要押身份证。
但这两个不一样,可以刷脸。
门卫的老大爷在这工作好些年头了,见了他俩就笑,“哟,我们的才子佳人回来了。”
“……”
昭夕:“您还是一样会开玩笑。”
魏西延:“赵大爷,您觉得我能看上她?”
昭夕:“是啊,您看他这模样,也能配得上我?”
赵大爷哈哈大笑,“我看你俩就挺配,一对儿活宝。”
两人一路拌嘴,进校就摘了墨镜,一路穿过操场,往教师办公楼走。
傅承君早就候在那了,见两个徒弟来了,笑得合不拢嘴。
先拍拍魏西延的背,“你小子,胖了啊!”
再拉拉昭夕的胳膊,“转个圈我看看,啧,又瘦了!”
昭夕喜笑颜开,捧着脸,“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减了好几个月的肥了!”
傅承君眉头一皱,责备她:“早跟你说过了,女孩子身体健康才是美,非要跟风。现在的风气要不得,病态审美,糟糕透了!”
……
师父不愧是师父,见面就开始素质教育。
昭夕和魏西延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嗨呀又到了我们熟悉的环节”之眼神。
傅承君斜眼瞥两人,“怎么,翅膀硬了,不耐烦听老师说教了?”
两人迅速正襟危坐。
魏西延:“哪里哪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父亲请讲!”
昭夕也不甘落后,立马接上:“您肯对我碎碎念,我高兴还来不及。像您这样的大忙人,金口难开,平常一句话、一点头,大地都要抖三抖。要不是心疼我,您怎么会百忙之中抽空来管我减肥这种小事呢?”
“……”
师徒三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恰好听见了上下文,包括傅承君接下来出口的那句——
“我看你俩反正也男未婚女未嫁的,这么多年还互相扶持,都是婚姻老大难,又都这么能瞎扯。干脆我来当这个月老,你俩祸害就别祸害其他人了,自产自销吧!”
魏西延存心逗他笑,说:“那敢情好,我肖想昭夕的财产好多年了,当这么久备胎,总算能转正了。”
昭夕也笑,“读书那会儿你还是个清秀美男子,我还能凑合凑合,现在?油腻成中年大叔,头秃肚子挺的,谁稀罕哪?”
当然,只是为了抨击魏西延,才说这话。
事实上他依然是宅女杀手,毕竟专攻文艺片,外形也不俗。
头秃肚挺,不存在的。
欢声笑语中,傅承君一擡头,瞥见了门口的那道身影。
敛了笑意,他温和地问:“小程回来了?”
清清嗓子,拍了拍两个爱徒,示意他们收起插科打诨的混蛋模样,正经一点。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地科院的小程老师。”
小程老师来得早,刚才去了趟洗手间,刚巧两个徒弟就来了。
怎么还有其他人在?
她还以为今天只有老师在办公室。
昭夕回头的那一刻,傅承君还在介绍——
“你师兄跟你说了吧,我最近在做一个项目。明年国庆,学院要排一出话剧,讲当年三峡大坝的地质探测一代人。这位是地科院的徐正南院士推荐来的地质学家,你俩就叫一声程老师吧。”
魏西延温和地冲门口的人点点头,“程老师好,我是魏西延。”
轮到昭夕了,却迟迟没有作声。
师徒二人奇怪地侧头看去,只见她张着嘴,呆若木鸡,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
“昭夕?”傅承君清清嗓子。
魏西延也不动声色,碰碰她的胳膊,用眼神询问:干吗啊你,打招呼啊。
他还擡眼看了看,门口的这位地质学家,看上去年纪跟他们师兄妹差不多大,倒还意外的一表人才。
什么情况啊。
听说地质学家说起来高雅,其实都是有文化的黄金矿工?
这位看着可半点不像矿工,反倒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哪家公子,一身书卷气,面目英俊。
啧,不怪师妹看呆了。
门口那人也怔了一瞬,片刻后,面色恢复如常,先对傅承君点点头,“傅老师。”
然后礼貌回应魏西延:“魏先生好。”
最后,视线定定地望向那个呆若木鸡的人。
傅承君也发觉不太对了。
昭夕在他眼里素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在外人面前一向大方得体,毕竟是昭家养出来的孩子,教养不会差。
这是怎么了?
他又一次清清嗓子,提醒徒弟,“愣着干什么,快跟程老师打招呼啊。”
昭夕像是丢了魂,半天回不来神,最后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您,您说他是干什么的来着?”
傅承君一愣,“地质学家啊。”
“哪儿来的?”她的音调高得不像话,眼睛也瞪得圆圆的。
“地科院啊。”
“…………………………”
“小程老师已经来了好多天了,人家可是特意放下手里的项目,赶来协助我的。你愣着干什么,还不打招呼?”傅承君瞪她一眼,像在数落她没礼貌,“一会儿你俩也看看项目,免得在资本主义市场下浸染这么几年,老本行都丢得一干二净了。”
昭夕:“……”?????????
……
……
这个世界玄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