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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 正文 第69章 第六十九万里【指认】

所属书籍: 长风几万里

    旧案被翻出,大寺再次忙得脚不沾地。

    谢琢同侯英一道,将所有关的卷宗都找了出来,还趁着天气,摊开来晾了晾,散散『潮』气。

    一边整这些泛黄发『潮』的纸卷,谢琢一边问道:“侯寺丞心情不?”

    侯英抿着唇角,恰看见纸上写着的“谋叛欺君,蠹国祸民”几个字,他沉默许久才低着头回答:“我应该没有跟谢侍读提起过,我是明法科出身,读书的目标就是进大寺,我一直以这里是天下至清至公之地,慢慢才发现,原来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提了提嘴角,讽刺多笑意:“至清至公?这里应该是天底下至污至垢之地才对。”

    谢琢安静地站直,影子映在脚边,手中的纸页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十二年前,我还在读书准备科考,那时说谢衡被处以凌迟,还拍手称快,觉得无论是大寺、御史台还是刑部,都不惧他首辅之位、不惧陛下的信重偏袒,是法昭昭,让恶得到了恶报。”

    侯英眼中出现了短暂的茫,“可是,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他是有冤不可诉、是被构陷害死的呢?”

    白日之下,侯英紧紧咬着牙关,紧捏着卷宗,一拳砸在了旁边的石栏上。

    或许是阳光刺眼,谢琢突觉得双眼有些涩痛。

    他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侯寺丞仍有满腔热血,以会是个官。”

    晚上,大寺的官衙灯火通明,大寺卿陈直中干脆住在了衙门里,还从家里带了被褥和换洗的衣物。凌北兵械被劫一案尚无进展,十二年前的旧案是找不到头绪,偏偏各方视线全都汇聚在了大寺,陈直中不免焦头烂额。

    谢琢也放下了手里没核查完的卷宗,到了议房,跟侯英坐在一处。

    有书吏犯愁:“这案子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了,当年作证的没几个还活着,就算活着的,短时间内也找不到。”

    侯英接话:“当年罪的铁证是那封写给北狄的书信,里面涉及我朝机要,字迹与谢衡完全符。若要重新调查,这封信是一个重要切口,但如今想从伪造谢衡亲笔方面入手,难度很大。”

    陈直中清瘦了不少,手指敲在桌面上,认同了侯英的观点:“已经过了十二年,模仿谢衡笔迹那个是否活着还两说。”

    侯英已经将卷宗翻了几遍,忍不住指出:“当年罪得极快,抓来审问的几个证明显是在重刑之下,屈打成招,但三司使都用了这些供词。”

    陈直中没有否认侯英的话:“当年形势复杂,没敢有半分拖延。”

    谢琢安静着。

    谢衡这个过年轻的内阁首辅,自身才华卓绝,又深受咸宁帝信任,若此二三十年,他都稳坐其位,那他会挡多的路、占多的利益。

    朝中无容得下他。

    咸宁帝将谢衡捧得有多高,就想他摔得多重。

    忽地觉得有些冷,谢琢下意识伸手,将挂在腰带上的兰草纹香囊握在了手里。

    众又商讨了一番,陈直中罢,摆了摆手,面容疲惫:“算了,明日再议吧,各自都回去想想。”

    谢琢与侯英一同离开官衙。

    “我只不过草草翻看了一遍,都能发现谢衡一案的卷宗里有不少疑点,若是细究,会有多站不住脚的内容。但这十二年来,看过这份卷宗的不知道有多少,却没有一个提出!”

    谢琢出侯英话中的怒意,劝道:“因杨敬尧是当今首辅,这个案子又是陛下亲自下旨罪,这或许就是之常情——没敢随随说话,没敢说陛下错了。”

    握了握拳头,侯英望着地上的影子,语气忽地有些萧索:“谢侍读,你知道我觉得最失望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没有谁真正想着被构陷之沉冤昭雪,他们只想榨干这个案子最的价值,用来彻底扳倒杨敬尧。”侯英话中满是压抑和不忿,“我不懂,心什么能低劣到此等地步!”

    长街灯火在风中闪烁,谢琢想,哪有什么由?

    构陷、内讧、争夺,不过都是利己天『性』、恶意和私欲。

    平民百姓总是热衷话本故般未得昭雪的冤情,短短一段时间,洛京城中,连说书先生都开始讲起了十二年前谢衡被陷害、满门覆灭的旧,茶坊酒肆,议论声是不绝。举子们纷纷开始写文章针砭时弊,学中亦是此讨论起刑律漏洞。

    甚至借由衡楼的商队,消息很快传至京畿。

    但没有切实有用的证据和线索,杨敬尧依旧稳坐囚室,偶尔还会让狱卒去他家中取几本书,再添些纸墨,气神闲。

    休沐日下午,谢琢带着葛武去会仙酒楼,要了一个临街的包厢,打开窗户,正就能看见朱雀大街上的景象。

    谢琢今日戴了耳饰,正是陆骁之前亲手做的那对白兔玉质耳坠,他有些不习惯,但依任耳坠晃晃『荡』『荡』。

    此时,洛京城外,杨迈衣衫脏污,面上满是尘垢,正一步步朝着城门走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他双股战战,无数次生出转身逃跑的念头,但想到暗处有对准他心口的弓箭,只要他一有异动,立刻就会将他『射』穿。

    他怕死,所以不敢跑。

    杨迈原本打算得很,杨首辅交给他的他都已经做完了,只需要从凌北赶回洛京交差即可。

    可是他没想到,兵械被劫走没几天,陆家竟派出了马开始寻,他不确陆家是不是在找他,但他不敢赌,是刻意伪装成了流民,想着只要离开凌州地界,那他就是安全的了。

    可是最,他还是落进了陆家手里。

    他本以自己肯会没命,但陆骁没有杀他,只是告诉他,杨敬尧通敌叛国之已经败『露』,现在就关在大寺。又告诉他,按照《刑统·名例律》规,若他自首,可减罪二等,或许能免一死。1

    在陆骁问他要不要回洛京自首时,杨迈点了头。

    他选无可选。

    望着巍峨城门,想到一旦暴『露』身份他将面对的是什么,杨迈陡生出无边的愤恨来——若不是杨敬尧,他如今还待在禁军中,断不会和什么通敌叛国的罪名扯上干系!

    双眼赤红,杨迈全身发着抖,终在城门守军前跪下,声嘶力竭:“罪杨迈,前来自首!”

    会仙酒楼里,谢琢隔着窗,看着杨迈被城门守军押着送往大寺,引得沿路无数百姓议论。

    葛武有些激动,手拍在窗棂上:“公子,陆小侯爷当真送了公子两份大礼!”

    谢琢浸冷的眸中泛出零星的笑意,单是见这个称呼,他骨缝间涌出的寒意就少了许多。

    丁全送来的那封信里,陆骁送了他三样东,一是阿术列的供词,一是杨迈的自首,最一件,是陆骁半夜睡不着外出跑马时,在溪水边摘的一朵蓝紫『色』野花。

    陆骁还特意在信里写了,说这花不管是在清源还是在洛京都找不到,凌北独有,让丁全送来给他看看。

    前两件东,谢琢都一一放到了大皇子面前。至最一件,花送到时已经谢了,谢琢将仔细夹在了陆骁最喜欢的一本兵书里。

    “该走了。”

    见谢琢起身,葛武不解:“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大寺。”

    杨迈在城门自首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皇子正在琴台约见倚重的中年谋士,见这个消息,抚掌连说了三声“”。

    灰衣谋士起身拱手祝贺:“如此一来,杨敬尧通敌叛国的罪名是彻底摘不掉了,恭喜殿下,距离储位又近了一步!”

    李忱志得意满,又在见“储位”两个字时,陡生出了几分不满足,不过他面上神『色』不变,笑言:“陆骁识趣,不仅送来了阿术列的供状,还把杨迈找着了!这次做得不错,确实应该记他一功!”

    谢琢的马车在大寺门前停下时,正巧遇见匆匆赶来的侯英。

    两一起往官衙走,侯英说话有些急:“谢侍读也见消息了?”他面『露』激动,“原以杨迈不是死在了北狄的刀下,就是已经被杨敬尧处干净了,没想到他竟还活着!”

    谢琢似乎有些不解:“可是以杨敬尧的谨慎,应该不会留着把柄不处。”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侯英解释道,“我猜测,没处杨迈,一方面是因杨敬尧根本没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会暴『露』,另一方面则是,杨敬尧虽首辅,但实际没什么可用。他家中贫寒,父母亲族凋零,连这个杨迈都是同姓攀附,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想来,不容易遇上个用着趁手的,杨敬尧暂时舍不得杀,这个把柄也就留下了。”

    两边走边聊,到了官衙的议房,发现所有都到了。侯英与谢琢对视了一眼,知道今晚的大寺肯又要掌灯擎烛了。

    这次大寺办很快,不到两天,杨迈的供状就放到了咸宁帝的御案上。

    关杨敬尧如何将他安排入禁军,如何让他在押送兵械的途中往外传递消息,又是如何在马料中下『药』,如何告知北狄押运队伍的所在等等,杨迈全都供认不讳。

    他还多次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根本不知道杨敬尧到底想做什么,他只是按照杨敬尧的吩咐行已,希望推勘官看在他自首的份上,能酌情减罪。

    这份供状立刻就在朝廷上下引起了轩大波。

    杨敬尧的亲族亲自指认,无论是时间还是的全都对上了,几乎没有可狡辩的地方。极短的时间内,无数大臣纷纷上书,痛斥杨敬尧祸国殃民之心、残害忠良之恶,请求咸宁帝下旨处决杨敬尧。

    将画押的供状以及大寺卿呈上的折子看完,咸宁帝又翻了翻御史台呈上来的折子,低斥了一句:“没用的东。”

    知晓这话中骂的是杨敬尧,高让研着墨,笑道:“陛下,『液』池里的荷花开得正漂亮,陛下可要去走走,散散心?”

    捏了捏眉心,咸宁帝起身:“走吧。”

    御辇至『液』池附近,咸宁帝带着高让缓步行去。

    “你说朕当年,到底有没有做错?”

    高让敛目,恭敬道:“陛下所做,无不天下、江山,何错之有?”

    在咸宁帝身边伺候了三十年,他深知,这句话并非咸宁帝认自己在谢衡的情上做错了什么。

    就像那句“没用的东”,不过是咸宁帝觉得杨敬尧没有把首尾抹干净,徒增端,给他添了麻烦已。

    高让跟在咸宁帝身,在经过一片荷花时,见了两个负责清淤泥的内侍隐在荷叶之间,正在闲聊。

    “这次是你跟着罗公公出宫采买,快跟我说说,那些刁民真的整日在茶坊酒肆里说闲话,声称杨首辅犯下的恶是陛下支使的?”

    高让一个激灵,立刻就想出声呵斥,咸宁帝看他一眼,扬手阻止了。

    荷叶丛里,水波一圈圈『荡』了过来,另一个小监的声音随之传来:“没错,那些刁民还写了话本,说就跟那些戏文里演的一样,陛下容不下陆家,也容不下谢家,所以才让杨首辅动手的。”

    “还写了话本?”

    小监的嗓音尖细:“对啊,书铺的店主说这话本买的很多。我原本想翻开看两眼,结果被罗公公打了手,现在都还红着。”

    “……”

    带着高让走远,咸宁帝问:“你说那个话本里会如何编排朕?”

    高让持着拂尘,低头不敢言。

    “他们会说朕重用通敌的『奸』臣,说朕是非不分,说朕薄情寡义,说朕视命如草芥,将凌云关拱手让,不把边境守军的命当命看,还会说朕没有容之量,生『性』多疑,处心积虑暗害陆家,不配天下之君。”

    高让得心惊肉跳,恨不得自己没有耳朵。

    咸宁帝眉间萦着一缕杀意,语气仍是如常般缓慢:“杨敬尧诗作策论,没一样拿得出手,这些年来,朕提拔他,重用他,让他坐在首辅这个位置上。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没有半分长进!”

    当初之所以选中杨敬尧,不过是咸宁帝想要一条足够话、没有能力反咬主的狗。

    这十二年来,杨敬尧的所有权势荣华尽数握在他的手里,也如他所想,杨敬尧确实足够话,让他用着很是顺手。

    可现今看来,庸常之,果不堪大用,连一桩小都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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