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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3)

  13

  陈婉凌心里有些闷闷的。在黄泥塘的时候,书记、主任看她只是个跟班,说话又不如刘主任和范梅婷那么讨喜,都不怎么主动跟她交谈。后来在乡政府又被众人莫名其妙地嘲笑。她觉得整个上午都表现得不太好,就在心里提醒自己放机灵一点,集中精力,不要再行差踏错。

  中饭在乡食堂吃,皮书记请市妇联干部坐主位。梅主席和徐主席推让了一番,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刘主任虚晃一招,把陈婉凌往徐主席旁边一按,也是紧临着皮书记的位子,说:"来,让我们妇联第一美女坐在我们水溪第一帅男旁边。"

  上回在水溪搞宣传,中午吃饭时作陪的只有范主任一人,皮书记说晚上要来,只是一句客套话,实际上一直未曾登场,只派了一个什么主任过来帮忙招呼,今天大概因为下来的是梅主席,是妇联的一把手,所以他才亲自上台演出,不再使用替身。上次吃饭人员比较简单,大家也就随意按主宾的位子坐了,并没什么大的讲究,而今天皮书记在场,婉凌就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坐在刘主任安排的那个位子上了,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不该占一个比皮书记更大的位子,无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因而站起来指着远处一个靠门的位子说:"我还是坐那儿吧。"

  皮书记听了这话,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梅主席也显得不太高兴,只说:"你就坐这儿吧,没事。"

  婉凌看得出来,她刚刚那句话是不该说的,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该说,从小到大父母都是教育她要尊老爱幼的,在场的人论年纪只有她和范梅婷最小,论职务级别也是她俩最低,小范已经占据着门板一边的位子坐定了,那另一边的位子理应她来坐。这有什么不对呢?

  众人的想法却与陈婉凌大相径庭。婉凌是一个有魅力的年轻女人,又是从市里下来的干部,哪个男人跟她坐在一起都会觉得占了点面子。刘主任把她安排在皮书记身边,实际上就有些讨皮书记欢心的意思,当然,并不是说皮书记是个见色起心的男人,这只是代表了一种荣耀一种身份。陈婉凌已经在皮书记身边落座了,不忙着拉近关系交流感情,却要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旁人看来就觉得她有些躲着皮书记的意思。

  聪明的女人这个时候应该假装天真,用崇拜的眼神望着皮书记说:"能跟您坐在一起,真是我的荣幸!"可惜陈婉凌不属这号人,这么矫情的姿态,她还做不出来。

  她站在位子上有些左右为难了,想要坐到远处去,又怕大家觉得她不懂事,想留在原位吧,皮书记都已经对她有看法了,恐怕一时难以转变态度,可能会给她一些冷面孔。正在前思后想,门口有人叫了一句"马乡长"。

  范梅婷第一个站起来,利落地把门拉开,甜甜地喊:"马乡长!"

  又说:"马乡长,您又迟到了!该罚酒!我替大家主持公道,先要罚您三大瓶!"

  马原进来了,一身深灰色呢大衣,双目炯炯有神,俯身看着范梅婷说:"你到底是我方的还是敌方的?"

  范梅婷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说:"我是卧底。"

  马原说:"早就看出来了。每回都是先把自己人灌醉。"

  徐主席说:"马乡长,您这话可说得不对,什么敌方我方的?大家都是自己人。"

  刘主任说:"是啊是啊,马乡长把我们当敌人、当对手,这么不友好,我们下次怎么敢来?"

  马原说:"在工作上,我们是同志关系;在酒桌上,那绝对是敌对关系。这一点我是很清醒的,你们不要妄想对我进行麻痹。"

  皮书记说:"我们马乡长是经过多次的、反复地被人麻痹之后,才总结出这个真理。"

  马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一副"知我者皮书记也"的表情。

  梅主席一直撂着一张脸,这会儿做了一个和蔼的笑容说:"这就是马乡长啊,果然年轻英俊!"

  马原隔着老远伸出手来说:"这位应该是梅主席了,常听我们皮书记提起您。"

  马原跟梅主席握了手,徐主席主动伸出手去打招呼,一边握手一边说:"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刘主任微笑着等在一旁,等马原注意到她时,也主动伸出手去,玩笑说:"你们皮书记为什么常常提起我们梅主席,是不是有什么高层次的想法呀?"马原说:"皮书记高水平,高素质,想法自然也是高层次的。"谈笑间,已经走到了陈婉凌面前。

  马原刚进来婉凌就认出了他,心想,这下可坏了,上次在他面前装过大尾巴狼,他不会趁机拿她开涮吧?本来就处境尴尬,再加上这么个厉害角色,这顿午饭可怎么吃啊?好在马原只顾着跟众人调侃,并没有注意到她。她又侥幸地想,两人毕竟只见过一次面而已,她换了服装和发型,他也未必认得出她。可是她究竟想不想被他认出来,她又有些说不清了。

  不容多想,马原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婉凌决定以静制动,先听听他的发言。

  马原看了看她,虚握拳头掩嘴轻咳了一声。

  他一咳,陈婉凌就在心里狂喊:完了,完了!他肯定是认识她的,如果不认识的话,为什么要咳?显然是在酝酿情绪。

  陈婉凌心里紧张得很,脸上却还要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伸出手去招呼说:"久仰马乡长的大名。"

  马原拉着她的手,回头问梅主席:"这位是?"

  刘主任赶着说:"这是我们妇联的-镇联之宝-,陈美人。"

  婉凌不满地看了刘主任一眼:"别听她的,我姓陈,叫我小陈好了。"

  "哦,好,好。陈主任。"

  马原打完招呼就转身去跟梅主席应酬了,完全没有对陈婉凌显露出特别的兴趣。他已经认不出她了,害得她虚惊一场。婉凌悬着的心缓缓地放下了,还没放稳,不知怎么的,又升起一丝轻微的酸楚。

  来了个马乡长,众人又在座位的问题上推让一番,最后是副乡长拉着马原,刘主任拉着陈婉凌,硬是把二人按在了一起。婉凌本来觉得被他们这样取乐有些不合适,转念想想,坐在马原旁边总比再次面临皮书记和门板之间的两难选择要好得多,也就安心坐了下来。

  一坐定,马原就非常绅士地帮婉凌摆好餐具,又殷勤地问:"陈主任,喝点什么?果汁还是牛奶?"

  婉凌低声说:"我不喝什么,矿泉水就好。"

  皮书记说:"那怎么行?我们水溪难得有这么多美女同时光临,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转身对服务员说:"男士一律上白的,女士嘛……梅主席和徐主席的酒量我是清楚的,上白的!刘主任小脸上挂着两个酒窝做招牌呢,一看就是女中豪杰,没得说,上白的!至于小陈,我还没摸清底细,今天得仔细摸一摸。梅主席,你据实反映反映情况吧……我的意向是,保持啤的,冲刺白的!"

  结果就给婉凌倒了啤酒,其余人等,包括小范在内,都喝的白酒。

  水溪的几位领导干部,包括皮书记,马原,范梅婷,另有三、四个分管各个部门的委员先轮番轰炸了一遍,欢迎她们的光临,婉凌就已经被炸得七荤八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接下来梅主席又带领着妇联一众女干部对水溪的各位领导表示感谢,一一回敬,婉凌就彻底溃败了,喝得两颊泛紫,满目红光。

  服务员又给婉凌加酒,马原看在眼内,微微挡一挡酒甁说:"不要太满,她不太会喝酒。"

  陈婉凌酒醉心明。马原说的话像一颗颗透明的珠子,一粒一粒滚进她的心里,她的眼眶就有些热热的,强忍着,才没让那些调皮的珠子滴落下来。

  人在身体上特别难受的时候,总是特别需要这种体贴和关爱,陈婉凌是一个内心细腻的女人,遇上这样的情况,比一般人的感触又要稍稍深刻一些。

  她诚恳地向马原致谢,致完谢,又觉得只在口头上说说还不够诚意,还要有行动上的表示才够意思,可是在酒桌上,一切情绪的表达方式都是喝酒,她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又举起酒杯来说:"马乡长,谢谢你,我再敬你一杯。"

  马原的本意是替她挡酒,没想到反而引得她又要多喝,慌忙夺了她的酒杯说:"陈婉凌,你不能再喝了。"

  马原一夺下陈婉凌的酒杯就知道自己醉了,如果没醉,怎么会去夺客人手里的杯子?

  陈婉凌一站起来要再敬马原的酒也知道自己醉了,只有醉了的人才会拼命地找理由四处敬酒。

  好在众人也差不多都有了几分醉意,并没留意到他们的动静,否则又要借机取笑一番。

  陈婉凌对众人摆摆手说:"我真的不行了,彻底挂了,你们随意,我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众人见她东倒西歪不成人形,不忍再劝,就放她下去了。

  陈婉凌靠在旁边的长椅上,只觉得酒劲一阵阵上涌,肚子里有只小猴子在打太极拳,一会儿把食物挪到左边,一会儿又把食物挪到右边,上上下下翻涌不止,想压压不住,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躺了一会儿,又向服务员要了两杯热开水喝下去,这才觉得胃部好受一些,回想刚刚马原对她的照顾,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不由得就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正在看她,和那天在书店里遇见时一样,微微低着头,暗暗地压制着一个微笑。她突然心念一动,刚刚马原抢夺她的酒杯时叫她什么来着?他叫她陈婉凌。他怎么知道她叫陈婉凌?同事都叫她小陈的。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名字?

  马原早就认出了她。他一直在装蒜!还看她醉酒!她真是丢尽了脸啊!陈婉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顿饭直吃到下午三点,饭后又玩了一会儿牌,到五点多的时候,上面打电话说晚上要督察,所有单位都必须到挂点的村委去住。这可把妇联的干部们为难坏了,除了陈婉凌之外,其他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早上出来得匆忙,家里的事情还没安顿好。比如说梅主席的丈夫不会做饭,她如果要出差,一般得提前为他准备好几天的伙食,放在冰箱里让他慢慢吃;刘主任有个五岁的女儿,晚上睡觉看不到妈妈会哭闹不止的,必须提前把奶奶接过来帮忙照顾;徐主席倒没什么缺了她不行的事,可最先提出向皮书记请假的就是她,这会儿一个电话打破了她的计划,心里自然老大不高兴的。说来说去,只有陈婉凌是无所谓的,最后就把她一个人留了下来。

  众人把婉凌送到黄泥塘就急速撤退,好像生怕她会反悔,或者是生怕她非要留个人做伴。

  "睡觉前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报个平安。"梅主席慈爱地叮嘱她。

  "我明天一早就赶过来陪你。"刘主任说。

  徐主席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地点了点头。

  婉凌送走她们,略在田间小道上走了走,路遇村委主任的老婆从地里摘菜回来,隔着老远就喜气洋洋地叫她。

  "陈主任,散步啊?"

  又说:"城里什么东西都比乡下好,只有这新鲜空气,是乡下的比城里好。"

  婉凌想不到一个乡下妇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因而玩笑说:"乡下还有一样东西比城里的好。"

  主任老婆好奇地问是什么。

  婉凌说:"老婆。乡下的老婆比城里的勤劳能干。"

  主任老婆被逗得哈哈大笑,心里觉得确实如此,嘴上却推让着说:"不是的不是的,城里女人都长得漂亮,又会挣钱,如果我是男人也愿意娶城里老婆的。"

  两人随意地说些话,婉凌觉得偶尔到乡下来走走,跟乡里的婆娘扯些闲话,也不愧为一种放松的方式,比天天闷在办公室为人际关系烦心强得多了,心里就庆幸自己留了下来,于不经意间收获了一个轻松的夜晚。

  这个念头刚刚闪了一闪,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主任老婆的一番话给打得落荒而逃了。

  主任老婆说:"陈主任,你们这次过来,准备给我们村赞助多少钱?"

  婉凌没想到好好地聊着天,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僵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主任老婆仍是乐呵呵的,表情自然得很,丝毫不觉得自己碰触到了什么敏感话题,继续大大方方地说:"前两年是一个什么书记在我们这儿挂点,每次下来至少一万,多的时候也拿过三、四万,不过,跟早些年的刘市长相比,那就相差太大了。"

  婉凌心知她所说的刘市长就是初到黄泥塘那天听小孩子们在树下跳皮筋时念的"好市长",也就是刘主任所说的"一个个老婆抱上床的市长"。

  头脑简单有头脑简单的好处,主任老婆丝毫没有感觉到陈婉凌的情绪变化,一个劲儿催问她:"你们这次准备拿多少钱?"

  婉凌只得推说:"我不知道,这个事情要问我们领导。"

  主任老婆听她说不知道,觉得跟她聊天打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就有些懒懒地不愿多做交谈。这时候婉凌又觉得她头脑一点都不简单,乡里人有乡里人的一套,她在村里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刚刚培植起来的一点好心情又被打破了,婉凌觉得无聊,就早早上床躺着看书。看了十几二十页,村委主任的老婆上楼叫她,她以为她又要来打听什么机密消息,戒备地等着她的下文,结果她完全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只简单地说范主任和马乡长来了。

  婉凌正自郁闷,有人来看她,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因为是马原和范梅婷一起来的,她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婉凌拢了拢头发,仔细地对着镜子补了一点口红,刚补上去,又掏出纸巾来擦了,这才披上大衣下去。

  马原和范姆婷正背身站在门口跟村委主任聊天,主任先看见了她,指着说:"陈主任下来了。"

  范梅婷跑上来拉了她的手说:"陈主任,好个睡美人,天还没黑透呢,你倒就开始做梦了。"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婉凌听着,却觉得这最后一句似有所指。

  马原走上来打了招呼,说:"我们范主任可关心你了,惦记着你没带什么东西下来,特地跑到超市买了些日用品。"

  范梅婷递上一个大塑料袋。婉凌略瞄了一眼,里面塞满了纸巾、洗发水、沐浴露之类,且都是颇为讲究的牌子,心想,这范梅婷果然伶俐。

  婉凌向两位道过谢。

  村委主任老婆抢着说:"还是范主任想得周到,我本来也要去买的,可惜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

  范梅婷说:"你们村里小店卖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次品,不合适给陈主任用的。"

  又说:"这些东西是马乡长亲自开车带我到城区采购来的。"

  马原说:"大晚上的,我怕小范一个人不安全。"

  婉凌心里就有些捉摸不透的,不知道马原的此次下乡,是为了来看看她这个市妇联的干部,还是为了借机跟自己的女部下接近接近。

  左右无事,范梅婷提议打麻将。婉凌不会,自然又是一番推让。马原二话不说,自顾地在抽屉里捞出麻将盒子,"哗啦"一声掀开来,散得满桌子都是。婉凌还想说什么,马原把她按在位子上说:"你只管摸牌,我来教你打。输了算我的,赢了一人一半。不过今天我们是肯定要赢的,都说新手带财。"

  开头两把牌陈婉凌像傀儡一样任由马原摆布。打到第三把时,略略看出些名堂来,有了些自己的主张。接下去就越打越顺了,马原也不作声了,放手随她出牌。

  打了四圈,陈婉凌果然赢了不少钱,数出一半抖了抖,说:"马乡长,这是你的。"身后空荡荡的没人应答,她回身一看,马原早不在这里了。婉凌嚷嚷着:"好险好险,幸好一直没回头,如果回头看见师傅不在,早就吓得不会出牌了,就像学骑车的人,有人在后面跟着,骑得比谁都稳,回头一看后面没人,骑得好好的也要翻车。"

  马原闻声从楼上探出头来,说:"我在这里,在偷你的书看。"

  婉凌想起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跳起来就往楼上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他肯定早就看见了。

  为了掩饰刚刚的慌乱,婉凌假装兴奋地扬起手里的钱说:"马乡长,这是你的。"

  马原含笑看着她,一步步跨下楼梯,每跨出一步,眼里的笑意就增添一分。走到婉凌跟前,他意味深长地说:"陈主任,你可真是心灵手巧。"

  婉凌背对着众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却打着哈哈说:"打麻将赢钱也能用心灵手巧来形容吗?"

  马原和范梅婷走了。陈婉凌烦躁地把《乱世佳人》摔在床上,书本摊开,正好翻到扉页,上面原本写着一长串的数字,这会儿又在数字下面加了一行文字,就是刚刚马原对陈婉凌说过的那句话:你可真是心灵手巧。

  原来陈婉凌先把这张书页撕掉了,后来觉得破坏了书本的整体性,又用透明胶仔仔细细地粘了上去,粘得极其整齐,看上去不像一张被撕破过的纸,反而有些艺术性的美感。

  陈婉凌一夜没睡好,脑袋里翻来覆去尽是马原的样子。一会儿看见他满脸讥笑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一会儿又听见他温柔地劝她少喝些酒;一会儿是情深款款的痴情汉,一会儿又是放荡不羁的浪荡子……陈婉凌恨自己恨得要命,还没摸清对方的底细呢,就先被人窥破了心事。一招失算,全盘皆输,要扳回这一局是很难了。

  梅主席一行第二天下午才到,完全不过问婉凌头天的情况,连句客气话都没有,直接架上桌子就开始玩牌。婉凌心里有点不舒服,怎么说她也比她们多做了一夜的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她们完全漠视这种劳动上的差异性,甚至完全漠视她的存在,她心里就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正自愤愤,手机哔地进来一条短信:斯佳丽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她都是一往无前的。

  婉凌一看就知道信息是马原发来的,除了他之外,还有谁知道她昨日睡前正读《乱世佳人》?此人昨夜未经允许就擅自闯入她的房间,分明有窥私的嫌疑,婉凌心头火气未消,不怎么愿意理他。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哔地一响,婉凌料想马原没有收到回复,又发信息来催她,有意地不做理会,继续看众人打牌。看了一会儿,总惦记着口袋里还装着一条未读的信息,心里痒痒地安静不下来,忍不住翻出手机来看了,却并不是马原发过来的,只是一条广告信息而已。

  如此过了四、五天,村干部头两天都对她们亲热得不得了,没事就过来看望看望,攀谈攀谈,到了第三天第四天,情况就直转直下了,大概是总没见她们有所表示,就有些催着要钱的意思。梅主席捂着口袋支撑了一两天,到第五天,实在捂不住了,就拿了五千块钱作为困难户的补助。书记、主任拿到钱之后未置一词,只是从此言语之间的温度下降了好几摄氏度。

  婉凌白天看牌,晚上看书,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疑心再这样下去要变白痴。第六天,马原到隔壁村委处理什么事情,顺便拐过来看望她们。几天没见,他越发的神清气爽、意气风发了,婉凌看着他,有点小小的亲切感,但见他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范梅婷,这点有限的亲切感很快就被"轻视感"所取代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任凭什么样的男人,总是见不得漂亮姑娘的。下乡处理工作,有必要把个妇联主任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吗?

  范梅婷见了谁都像见了娘家人似的满面荡漾着热乎乎的笑容,左手捞一个,右手捧一个,缠着梅主席等人一径说着恭维话。她们三五个女人紧紧围了一圈,马原不好硬挤进去,就朝梅主席点了点头算打招呼,转身走到陈婉凌身边。

  陈婉凌在某些方面的思想是很古板的,比方说男女之间的交往,她就觉得一定要男人主动,如果女人主动了,就是打倒贴,是很丢脸的事情。前些天马原看到了她粘好的书页,心里难保不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那天发的短信就有些试探的意思,好在她没搭理他,暂时地挽回了一些面子,现在面对面站着,就越发要端庄矜持了。

  陈婉凌满面严肃,马原也不好把话题拉得太近,只浅浅地说一些浮在表面的话,问她什么时候进的妇联,这次下乡有什么感想。由于他问得浅,她也不好答得太深,应付着说些场面话,说完了,又总觉得意犹未尽似的,满肚子的想法倒不出来,闷得难受。

  临走的时候,马原一一跟刘主任和徐主席握了手,还跟梅主席浅浅地拥抱了一下,对陈婉凌却只是客气地招了招手说再见,不知道是有意冷落她,还是被她的矜持给传染了。

  一直到她们回城,马原没有再出现过。回城的那天,她们照例先到水溪乡政府去打了个招呼,吃了顿便饭。陈婉凌以为又要跟马原同桌喝酒,紧张了好一阵子,结果却并没有见到他。范梅婷说她们马乡长出去招商引资去了。又指着一条街道说:"这条街以前又脏又乱,都是马乡长来了之后整顿出来的。"刘主任说:"马乡长是很不错的。"又转过头来看着婉凌问:"小陈,你说是不是?"婉凌只能点点头说:"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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