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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

  阿珩把竹楼收拾好后,启程赶往高辛。

  一路行来,清楚的感觉到两大帝王正面对决对整个大荒的冲击。

  往日繁华的街道变得冷清,城外的大道上总能看到匆匆赶路的马车向着高辛奔驰,车上坐满了抱着大包小包的人,也许在他们心中,那个没有参与战争的高辛是大荒最后的安宁之地。

  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再有笑容,家中有征兵的固然愁眉不展,担忧着亲人的安危,没有征兵的也不能放心,因为他们的儿子。丈夫随时都有可能被征召入伍。

  神农国愁云密布,高辛国则截然不同,茶楼酒肆的生意越发热闹,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喜欢聚到这里,听一听避难而来的神农人讲一讲那场距离他们很遥远的战争。

  战争发生自己身上时是痛彻心扉的疼痛,与己无关时,却是精彩的热闹。

  这些安宁地享受着别人精彩的高辛百姓并不知道少昊的焦虑和担忧,以及他为了他们的这份安宁所做的一切和即将要做的一切。

  阿珩回到五神山,径直去找少昊,她迫切需要知道有关战事的一切。

  夕阳西斜,少昊一人静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整座华美的宫殿空无一人,就好似只剩了他一个透着难言的萧索。

  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一直玄鸟飞来,落在他的手上,向他呈报消息。

  他看到阿珩,淡淡一笑,“你回来了。”

  阿珩左道他身边的台阶上,“结果会如何?”

  “只会有两个结果,轩辕胜,或神农胜。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结果。”

  “你希望哪个胜?”

  “你想听真话?”

  “嗯。”

  “同归于尽不可能,我只能降低希望,两败俱伤吧!”

  阿珩苦笑,“真不知道我大哥怎么忍得了你?”

  少昊笑着,眼中却是思虑重重,青阳,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复我的消息?

  “现在是什么情形?”阿珩问。

  “刚才的情报是两军在阪泉对峙,一触即发。”

  一只玄鸟穿破夕阳的光影,片片落在了少昊的指头上,少昊静静看完玉简,一扬手,玄鸟又飞走了。

  “应龙率领妖族的两路军队从南翼率先发起了进攻,黄帝应该是想利用妖族远胜于神族和人族的速度,强行跨过济水。”

  “我听大哥说过应龙,是罕见的将才,智勇双全,父王看来想先声夺人,对手是谁?”

  “后土。”

  竟然是他,应龙并没有胜算。阿珩沉默,少昊也陷入沉默。

  不一会儿,玄鸟又飞了来。

  “夷彭率两路军对从西翼出发,即将和祝融相遇。”

  阿珩轻声说:“夷彭性子坚忍,行事谨慎,可祝融的神力远胜于当年,夷彭不是他的对手。”

  “不要忘记,黄帝是这个天下最会下棋的谋略家。夷彭一母同胞的哥哥轩辕挥被祝融活活烧死,夷彭等这个复仇的机会已经等了几百年,他会毫不畏死地战斗,黄帝给他的又是精锐部队,祝融神力再高,也会怕死,夷鹏至少有四成胜的希望。”少昊略带讥讽的赞叹,“黄帝十分懂得在什么样的地方落什么样的棋子,连儿子的仇恨都会被他精确地利用。”

  阿珩默不作声,人人尊崇黄帝,却不知道当黄帝的儿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夕阳慢慢落了,天色转黑。

  朝阳慢慢升起,天气转亮。

  玄鸟一只又一只来了,又去了。

  已经一夜一日,应龙和后土仍然在血战,夷彭和祝融也僵持不下。

  又一只玄鸟飞来,少昊:“你父王率领四路军队出发,和蚩尤的大军相遇。”

  阿珩面色发白,少昊蹙眉沉思,青阳呢?青阳去了哪里?这么重要的战役,黄帝怎么会不用青阳?

  他随手一挥,面前出现了一幅水灵凝聚的地图,高耸的阪山,七泉相通的阪泉,险要的阪城,水流湍急的济河····一个阪泉之野的地形非常立体地展现了出来。

  少昊边看便低声自语:“济水只有在这里最狭窄。可以渡河,所以黄帝派熟悉水性、行动迅速的妖族从此处进攻,进攻的策略很正确。炎帝已经想到,所以派了谨慎小心的后土驻守此处,防守的策略也没有错。”

  他指着阪山四周,“夷彭从这里出发,祝融的军队在这里,精锐对抗精锐;黄帝从这里出发,蚩尤的军队在这里,用黄帝的威攻击蚩尤的猛。”看上去黄帝的计划天衣无缝,正在全力夺取阪城,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少昊一直皱眉沉思,水灵凝聚的地图在月色下蓝光莹莹,照得他神色阴晴不定。

  阿珩说:“父王自小就指导我们要珍惜实力、谋定后动、一击必中,我怎么都没有料到父王这么快就会倾全国之兵进攻神农,逼得炎帝也倾巢出动,两军决战。”

  少昊猛地站了起来,神色大变。

  全力对全力!黄帝不是这样的性子!这就是不对的地方!

  几千年前,轩辕族只是一个小神族,黄帝不得不珍惜每点兵力,因为他浪费不起!以弱小蚕食强大,回避正面作战,尽量不牺牲自己的力量,这才是他的一贯的风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黄帝怎么可能突然改变呢?而且他还明知道高辛在旁窥伺,巴不得他们两败俱亡,所以不可能!

  阿珩忙问:“怎么了?”

  少昊定了定心神,凝视着地图说:“整个大荒都被黄帝骗了,虽然古歌谣一直唱‘失阪城,失中原;得阪城,得中原’,但是黄帝并非想要神农国的第一要塞阪城。”

  “那我父王举全国之兵想要什么?”

  少昊说:“他想要炎帝的命!”

  阿珩猛的跳了起来,神色惊骇。

  少昊说:“战争拼的不仅仅是武力,更是国力,神农在蚩尤和榆罔一刚一柔的治理下,国力强盛,人民富足,贫瘠的轩辕怎么可能和富庶的神农对抗?这两百多年来,你父王使用了无数的计谋,想离间榆罔和蚩尤,但蚩尤狡猾如狐,从不上当,榆罔却像个榆树疙瘩,认定一个死理,别的都不理会。在强盛的神农面前,黄帝东扩的愿望似乎已经不可实现,但只要榆罔一死,情势就会立变。蚩尤行事太刚烈,刚则易折,这两百多年来一直是榆罔的怀柔手段在化解着各方和蚩尤的矛盾,那些诸侯国主们再不满,只要榆罔在一日,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削弱蚩尤的权利,并不敢反叛,但如果榆罔一死,这些人决不会敬服和他们出身利益皆不同的蚩尤·····”

  阿珩脸色煞白,喃喃说:“神农国就会四分五裂,父王就可以分别击破。”

  少昊望着地图,带着几分敬畏地感叹:“神农炎帝!轩辕黄帝!”如果说前代炎帝利用蚩尤独特的出身和性格,剑走偏锋,下了一步绝妙之棋,那么黄帝如今就是又利用蚩尤独特的出身和性格,成功地破解了炎帝的必杀之局,并且反将炎帝一军。

  两位帝王隔着生死下了一盘长达几百年的棋,他看到如今,才知道他们这些人比起那两只老狐狸还是差了很多。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又是心生畏惧,又是心痒难耐,想知道如果炎帝仍在,会如何回应黄帝破军之招。可是,炎帝毕竟早已经死了,所以,他不可能再落子。黄帝赢定了!

  少昊突然冷汗直冒,黄帝这样的人物,他怎么能自负地以为可以像对付自己的父王那样去对付?青阳,杀心一起,命危矣!

  少昊立即召唤玄鸟。

  阿珩耳畔一遍遍回响着少昊的话:黄帝是想要榆罔的命,黄帝是想要榆罔命······蚩尤也许什么都不在乎,权力、地位、名誉,甚至生死都不过是他纵横尘世的游戏,但是榆罔却不同——

  阿珩匆匆召来阿獙,飞向西北方,连招呼都顾不上和少昊打,没想到,少昊也策着玄鸟全速向西北方飞。

  两人都神色凝重,一声不吭,只知道用足灵力,驱策坐骑全力飞行,都在心里焦急地呐喊。

  快点,再快点!

  只要晚一步,也许就会失去此生此世心中最不想失去的东西。

  可是,纵使他们灵力再高强,阿獙和玄鸟速度再快,关山几万里,也不可能瞬间到达。

  阪泉之野,日薄虞渊十分。

  泣血残阳,如涂如抹,将所有山川河流都浸染成了红色,整个大地就像是用鲜血泼染出的巨幅水画。

  雄伟的阪山伫立于荒野,像是一位迟暮英雄,凄凉磅礴。

  阿珩和少昊驾驭坐骑冲向阪山,有士兵来拦截他们,可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楚,就被打下座椅。

  在阪山和阪河之间,有一条河水改道后留下的深壑,深壑之上,黄帝和蚩尤各自带领人马正在激斗,因为是神族对神族,又没有用阵法,各种灵力激撞在一起,颜色变换,恍若虹霓,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少昊看到“黄帝”,阿珩看到蚩尤,都松了一口气,他还在!

  突然,洪厚的声音响彻天地,“榆罔已死!”

  榆罔已死!

  两边的战士都下意识地望向空中。

  天空中出现了另一个黄帝,穿着金色铠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重明鸟背上,一手握金枪,一手提着一颗人头。

  因为再被斩下,头颅上还不断地滴着鲜血,灵力随着鲜血飘逸,血滴变成了绿色光点,像是无数只萤火虫在曼妙地飞舞。

  在绿色光华的笼罩下,头颅分外清晰,,头上戴着建木雕成的王冠,五官栩栩如生,眼睛惊讶地圆瞪着,唇瓣带着深深的歉意,好似在对他的子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在保护你们了!又好似在对父亲抱歉,对不起,爹爹,我没有做到对您的承诺!还好似在对蚩尤抱歉,对不起,好兄弟,我不能再和你并肩而战了!

  剧变之下,神农的士兵摇摇晃晃的跪倒,轩辕的士兵也变得呆呆傻傻。

  阿珩软倒在阿獙的背上,泪眼迷蒙中,她看到蚩尤和逍遥化作了闪电,扑向站立在重明鸟背上的黄帝。“不!”惊恐悲伤的尖叫赶不上逍遥的速度。

  黄帝所站的位置经过精心考虑,这么遥远的距离,任何坐骑都不可能一瞬到达,一旦有变,他的贴身侍卫可以立即应对。可是,黄帝不知道蚩尤的坐骑不是普通的鹏鸟,而是北冥鲲多变化的大鹏,可以一振翅就九万里,所以,当蚩尤闪电般地到了黄帝面前时,黄帝完全没有想到。

  蚩尤劈手夺过榆罔的头颅,悲愤之下,对榆罔嘶声吼道:“榆罔,你看着,我这就替你报仇!”

  他咬住榆罔的头发,榆罔的头挂在他颚下,睁着双眼,看向前方,恰恰凝视着黄帝。蚩尤空出了双手,整个手掌变得通红,所有山川河流草木的力量都汇聚向他的手掌。

  黄帝双眼惊恐地睁大,所有情报都说蚩尤修炼的是木灵,可是现在他才知道,情报错了,蚩尤是五灵皆具!在激怒悲伤之下,冒着毁灭自己灵体的危险,调集着阪泉之野全部的五灵,五灵固然相克,可是也相生,蚩尤一旦开启了阵门,金木水火土彼此互相吸引,旋风般地汇聚向他。

  黄帝感觉身体周围全被抽空,任何灵力都没有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蚩尤的灵力如巨龙一般向他扑撕而下。他日日教导青阳,犯错就是死!今日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再次验证这个道理。

  砰!

  巨大的声音,响彻天地。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连星辰都消失不见。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天地似乎都要死去。

  一瞬后,众人揉着眼睛,看见漆黑的天空中,蚩尤脚踩大鹏,怒目而视,头发随风狂舞,血红的袍子猎猎飞扬,脸色触目惊心地煞白,七窍皆在滴血,他口中又紧咬这榆罔的头,看上去十分的恐怖,好似魔域来的魔王。

  众人心惊胆裂,轩辕族的士兵甚至在后退,生怕被蚩尤吞噬掉。

  就在此时,蚩尤身子晃了几晃,昏死过去,从逍遥背下摔下,坠向大地,逍遥尖叫一声去追赶他。

  应龙大叫“射”,无数箭矢飞向高空。

  阿珩挥章劈开箭矢,心急如焚,去救蚩尤,只怕晚一步,他的灵体就会烟消云散。

  少昊大叫:“阿珩!”

  阿珩应声回头,看到——

  黄帝身前又是一个“黄帝”,七窍流血,正在软软地倒下。

  少昊抱住了“黄帝”,随着灵力的消失,他的面容慢慢地变成青阳的模样。

  原来,刚才和蚩尤作战的黄帝是青阳所化,他变作黄帝吸引着所有人的主意力,而真正的黄帝则带兵去暗杀榆罔。当蚩尤策大鹏去击杀黄帝时,青阳应变迅速,立即抓住大鹏的双爪,跟了蚩尤过来。从蚩尤夺榆罔的头到全力击杀黄帝,只是短短一瞬,电光火石间,青阳为黄帝挡下了蚩尤的雷霆一击。

  阿珩惊恐地看着青阳,不相信灵力高强的大哥也会倒下。

  一边是生死未卜的蚩尤,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大哥,一个瞬间,阿珩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就谁,她的心像被割成了两半,两半都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少昊凝聚起所有的灵力,阻止着青阳灵体的散去,但是,没有任何用了,整个灵体已经碎裂成粉末,比水灵更小。他满头冷汗,对阿珩凄声大叫:“阿珩!阿珩!”希冀着神农氏的艺术能挽留住青阳。

  阿珩像是被抽离了灵魂,顺着少昊的呼唤,茫茫然的飞向大哥,仓皇间,看到逍遥抓住了蚩尤,厉声悲鸣,一声又一声,如刀剑一般刺入阿珩的耳中。应龙他们还欲追杀,逍遥一个振翅,扶摇直上,冲杀云霄,消失不见。

  阿珩第一次听到逍遥这样悲伤的惨叫声,虽然飞向了大哥,可耳边一直回荡着逍遥的悲鸣,好似每一声都在质问她,你为什么身负高超的医术,却不肯救重伤的蚩尤?你为什么竟忍心看着蚩尤死去?为什么?

  她的心犹如冰浸火焚,被无数锋利的刀子切割着,身子不自禁地打着寒战。

  少昊几乎哀求看着她,急迫地说:“你一定能救青阳!”

  阿珩紧咬着牙,稳住心神去查探大哥的伤势。等发现大哥的灵体已经溃散,她耳边凄厉的悲鸣声突然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心不在痛,身子也不再冷,就好似被逼到悬崖边的人,刚开始很痛苦,可真摔下去后,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疼痛反倒感觉不到了,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少昊着急地问她,“不要紧,对吗?一定没事,对吗?你一定能救他!”

  阿珩脸色灰白,紧咬着唇,咬得鲜血直流,她也一无所觉,只是用金簪刺着大哥的穴位。

  青阳微笑地看着他们:“很好,你们都在,可惜昌意不在,不过也好,不要让他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我可是无所不能的大哥。”

  少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仍旧不甘心地用水灵替青阳疗伤,“别胡说,我们现在就去归墟,一定有办法!我一定能救你!”

  青阳笑着,“我有话和你说。”

  少昊把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青阳的体内,“等你伤好了再说。”

  “我们打了多少年了?”

  “两千多年吧。”

  “两千八百多年了。”青阳咧着嘴笑,“我突然觉得好轻松,不用再和你分出胜负。”

  两千多年后,少昊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夏日午后,扛着破剑,嚼着草根的少年,走进打铁铺时令他嫉妒不解的笑容。

  少昊突然觉得愤怒异常,失态地对青阳吼道:“我们说好了要先并肩而战,再生死对搏,你为什么要失约?”

  青阳的视线缓缓移向了黄帝,“父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想害你?”

  黄帝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青阳,神情冷漠,讥讽道:“恭喜你,竟然在千军万马前救了我,日后篡位登基时肯定更会顺利。”

  青阳神色凄然,低声说:“父王,我承认我是想害你,我不想昌意和阿珩变成第二个云泽,我甚至已经把毒放入了你的水皿中,可是,最后一刻我下不了手,当天夜里我就潜入了宫殿,把有毒的水换了,毒水已经被我倒掉。”

  黄帝的身子猛地一颤,锐利的视线扫向远处的夷彭,在看着青阳时,眼神不再冷漠。眼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外人反倒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声音平平地说:“其实,你替换的水是无毒的,我早就把水换过了。”

  青阳微笑,“我已经明白了。原来那些毒水被我自己喝了,你是让我自尝恶果,决定自己的生死。”

  阿珩听得似懂非懂,少昊却已经完全明白了,青阳喝了阿珩配制的毒药,恰好毒发,所以才没有办法挡住蚩尤的全力一击。

  夷彭高声请示:“父王,现在神农军心大乱,正是进攻的最好时机,是否进攻?”

  黄帝望着脚下的大地,这是他等了几千年的机会,是他奋斗一生的梦想!可是青阳·····

  青阳说:“爹,我没有事,那个毒并不致命。”自从他懂事的那日起,黄帝就把他抱在膝头,给他讲述着自己幼年时的苦难和现在的雄图壮志。这世上,也许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黄帝的梦想,那是一个伟大的男人终其一生的追求。

  一声“爹”让黄帝的心骤痛,一些遥远模糊的画面闪过,所有的儿子只有青阳和云泽叫他爹爹,那些稚嫩清脆的“爹爹”声是他得到过的最纯粹的父子情。黄帝头盔中的太阳穴剧烈的跳动着,他重重说道:“儿子,活着!”

  青阳含泪而笑,一声“儿子”,父子俩冰释前嫌,好似回到了他小的时候。

  黄帝对阿珩说:“好好照顾你哥哥。”一声长啸,策重明鸟冲向了战场,发出号令,“进攻!”

  “进攻!”

  “进攻!”

  “父王!”阿珩泪眼迷蒙地大叫,希望黄帝能停驻片刻,却只能看到了黄帝一往无前的背影。夷彭冲她冷冷一笑,跟随着黄帝冲向了战场。

  轰隆隆的号角声中,轩辕大军向着神农的军队冲杀过去。轩辕因为土地贫瘠,士兵十分骁勇善战,黄帝有斩杀了炎帝,令轩辕士气大振,在黄帝的驱策下,整个军队化作了虎狼,而神农痛失国君,军心已散,根本无力抵抗轩辕的军队,以至于战场几乎变成了屠宰场。每个轩辕士兵都好似绞碎生命的魔兽,听过之处,留下无数尸体。再悲伤的哭泣,都被轰隆隆的金戈铁马掩盖。天地间,只有“杀”、“杀”、“杀”的嘶吼声。

  少昊用灵力护住青阳的心脉,抱着青阳,急速赶往归墟。

  青阳恍惚地笑着,“我知道你在生气,恨我做事犹犹豫豫,若我能像你一样狠绝,就不会有今日。可我总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还记得母亲不许我接近凶猛的重明鸟,爹爹把我抱在怀里,偷偷教我如何驾驭重明鸟,我们一起在风中飞翔,一起大笑。我的第一把剑是爹爹亲手做的,他坐在屋廊下给我削木剑,还要一会儿。后来,终于削好了,他怕我的手会被木刺刺伤,用粗麻布一遍遍用力地打磨木剑,我着急得蹦蹦跳,跳起来去夺剑,他就把手高高举起,一边擦,一边笑,‘来再跳高一些,跳啊跳啊就长高了,长得和爹一样高,到时候就可以和爹一块儿上战场了’。我第一次上战场时,紧张得腿发软,爹爹拖着我去喝酒,对每一个和他打招呼的伯伯叔叔骄傲的说‘这是我儿子,将来一定比我更勇猛’···”青阳气力不继,说不下,“他是我爹,我没有办法杀他!”

  少昊道:“别说了!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那个破酒馆,喝上三天三夜,聊上三天三夜。”

  青阳笑道:“你说那不是毒药,并不会要命,可是这条路是通往权力顶端的绝路,一旦踏上就要一路走到黑,我不想有朝一日变成无父无母无弟无妹的人。”

  少昊的手簌簌直抖,他一直以为那个笑容耀眼、热情善良的少年早已经消失了,却不明白,自始至终,那个少年都在!

  青阳的眼睛逐渐暗淡,生命正在消失,阿珩用金针急刺过他的所有穴位,哭求道:“大哥,别抛下我,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好好修炼,不贪玩胡闹,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青阳把手放在阿珩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揉成一个乱草窝,咧嘴一笑,调皮地说:“哎,想做这件事已经想好久了,每次你在我身后踢我打我的时候,我就想转身狠狠地揉揉你的头·····”青阳的声音渐渐低了,“阿珩,让母亲和昌意不要伤心。”

  阿珩泪流满面,哽咽着用力点头。

  青阳已经说不出话,瞳孔灰白,眼睛却仍不肯合上,定定地看着少昊,似乎仍有放不下的事情。

  少昊含泪道:“还记得千年前神农大军压境,你乘夜而至,对我说‘我就是少昊’吗?从今往后,我就是青阳,我会把螺祖看作自己的母亲,把昌意和阿珩看作自己的弟、妹!”

  青阳终于放心,双眼缓缓合上,手从阿珩的头发上滑落,笑容凝固在脸上,像夏日的阳光一般,灿烂明亮。

  “大哥!”阿珩撕心裂肺地哭喊,“大哥,大哥····”她一声声泣血呼唤,似乎只要再叫得大声一点,青阳就会听到,就会从沉睡中醒来,就会再对她冷着脸、训斥她。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顶嘴,一定不会再腹诽,一定好好听大哥的话,一定会诚心诚意的感谢大哥。

  少昊发疯了一样,把自己的灵力全部输入青阳体内,“青阳,青阳,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你不许逃走!我们要分出胜负,你个没用的胆小鬼1·····”他的灵力可以令山峰倒、江河倾,却留不住青阳的生命。

  阿珩哭得昏死了过去。少昊也力竭神威,身体摇摇晃晃,却依旧不停地为青阳输送着灵气,眼前一直都是青阳的身影。

  他踢踏着一双破草鞋,扛着把破剑,嚼着青草根,摇摇晃晃地走着,大大咧咧地笑着,笑容比阳光更灿烂温暖。

  可怀中的尸体却冰冷彻骨!

  少昊的冷意从心底蔓延而出,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很清楚自己的抱负,所以一直知道迟早有一日高辛少昊会与轩辕青阳战场相见,不是高辛亡,就是轩辕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全力以赴。可是,他从不知道,原来青阳于他而言,就是青阳,也只是青阳。

  从今后,极北之地,寒冷朔风中,再不会有人点好篝火,跳出来叫他喝酒。

  从今后,千军之前,再不会有人乘夜而至,为他血染白袍。

  从今后,宴龙羞辱他时,再不会有人一声不吭地跑到蟠桃宴上把宴龙暴打一顿。

  从今后,父王贬滴他时,再不会有人放下一切,千里赶来,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听他乱弹一夜的琴。

  从今后,欢喜快乐时,再不会有一个人能陪着他大笑。

  从今后,寂寞悲伤时,再不会有一个人能陪着他一起喝酒。

  从今后,天下之大,却再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想起时,觉得喉间有酒香,心头有暖意,不管王座多冰冷,世人多敌对,这天下都有一个人与他肝胆相照·····

  从今后,世间再无——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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