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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海校学员基思遇到麻烦

  “你看,”他从衣兜里掏出钞票挥舞着说,“120美元。咱们可以痛快地玩一番了。”

  “海军发的薪金?”

  “有20是。”

  “那100是从哪里弄来的?”

  威利在那个字上噎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母亲。”

  “我怀疑她会同意你把它花在我身上。”梅注视着他的眼睛,“她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吗,威利?”

  威利摇了摇头。

  “你很聪明。你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掩盖了许多的狡猾。”她从桌上伸过手来爱怜地摸了摸他的面颊。

  “咱们在哪儿见面?”威利说,站起来时觉得装满了面食、乳酪、西红柿和酒的肚子沉甸甸的。

  “什么地方都行。”

  “斯陶克俱乐部如何?”他说。她心怀渴望地给了他一个微笑。他们在饭馆门前分手。威利在开往曼哈塞特的火车上呼呼大睡了一觉,乘车上下班者的本能使他刚好在到站前醒了过来。

  基思在曼哈塞特的家是一幢荷兰殖民时期建造的有12个房间的房子,有粗大的白色立柱,高高拱起的黑色模板瓦屋顶及许多大窗户。它坐落在一片草坪中央的圆丘上。草坪有两英亩大,上面错落地长着一些高耸入云的老山毛榉、槭树和橡树,四边围着花坛和又高又稠密的树篱。这处房产是基思太太的娘家赠送给她的。她从罗得岛银行的债券所得的收入仍被用作它的管理费。威利相信这样的生活环境很正常。

  他顺着两侧全是槭树的林阴大道走到大门前,迎着事前已准备妥当的凯旋仪式跨了进去。他母亲紧紧地拥抱他,亲戚们和邻居们挥动着手里的鸡尾酒向这位战争英雄致敬。餐厅的桌子上摆的餐具都是最上等的瓷器和银器,反射着从大理石贴面的壁炉里燃烧的木块发出的黄光。“来呀,马蒂娜,”基思太太高声喊道,“上牛排吧!……我们给你准备了宴席,威利。都是你喜欢吃的——牡蛎、洋葱汤、牛排——你还有双份的小牛腰肉,亲爱的,——配着蛋清奶油煎土豆和用鸡蛋乳酪做的巴伐利亚甜食。你饿坏了吧,是不是?”

  “我能吃下一匹马,妈妈。”威利说,小事上也要显示出英雄气概。威利坐下就餐,吃了起来。

  “我原以为你会很饿。”他母亲看见他毫无热情地扒拉着牛排,说。

  “我太爱吃了,所以不舍得吃得太快。”威利回答道。他把牛排吃了下去。但当用鸡蛋乳酪做的巴伐利亚甜食端上来时,面对那丰美、褐黄、颤动的点心,他却吃不下去,很快地点了一支香烟,“妈妈,我吃好了。”

  “再吃点,你别不好意思,亲爱的。我们都知道水兵是怎样吃饭的。把它都吃完。”

  威利的父亲一直在安静地看着他,“你也许在回家前吃过点什么东西了吧,威利。”

  “只吃了点儿小吃,爸,免得走不动。”

  基思太太由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客厅走去。那里另有一炉烧得劈啪作响的旺火。这位海军学校学员呼哧呼哧地在里面高谈阔论,大讲海军的内幕,分析各个战场上的作战情况。他已有三个星期没看报了,所以他这样做并非易事。但他信口胡诌,东拉西扯,他的听众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在他父母走进客厅时,他第一次注意到他父亲跛着脚,走路拄着手杖。过了一会儿,基思医生打断大家的提问。“暂停一下,”他说,“有位父亲要和他的水兵儿子在私下说几句话。”他抓住威利的胳膊,拉着他进了书房,一间镶着桃花心木墙板的房间,里面摆满了成名作家的羊皮封面精装版文集和二十年来各式各样的畅销书。窗外是房子后面的一个花园,背阴角落里的褐黄色花坛上覆盖着前一段时间下的片片白雪。“到底怎么样啊,威利,——海军?”基思医生边说边关上门,倚着手杖说。

  “挺好的,爸。我对付得了。您的腿怎么啦?”

  “没什么大事。脚趾感染了。”

  “真遗憾。疼得厉害吗?”

  “有一点儿。”

  威利惊奇地看了他父亲一眼。这是他第一次听父亲诉说病痛。“唉——我能对一位医生说什么呢?您请大夫看过了吗?”

  “哦,看过。用不着治。过些时候就会好的。”父子二人眼对眼地互相凝视了一会儿。“我不该把你留在我这儿,不去和大伙儿呆在一起,”医生说罢,瘸着腿走向窗户,“但是我们确实从未长谈过,是不是?我想我是让你母亲承担了把你抚养大的全部重担。现在你就要离开我们奔赴战场去了。”

  威利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父亲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威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我自己从未到过海外,你也许也会有这种幸运。”

  “我将听其自然,”威利说,“海军在我身上花了不少时间,下了很多工夫。如果我的情况足够好的话,我也许应该到海外去。”

  基思医生用手指捋了捋他的小黑胡子,两只眼睛在威利脸上搜索着,“你有点变了,是什么造成的?是海军?”

  “我恐怕我还是和原来一样没用。”

  “你有机会弹钢琴吗?”

  “我快要忘掉弹钢琴的事了。”

  “威利,”他父亲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威利吓了一跳,但不敢撒谎,“是的。”

  “一个好姑娘?”

  “她自有她的可取之处,很不错的。”

  “你想和她结婚吗?”

  “不。”

  “为什么不?”

  “哦——不是那种关系。”

  “不要太肯定了。把她带到这儿来同我们见见面。”

  一个画面飞快地在威利的脑海里闪过:他曾去过那个在布朗克斯那边由梅的父母负责照料的狭小、黑暗的水果店。那位母亲身体肥胖,穿着一身走了样、褪了色的黑衣服,脸上长着很多汗毛。那位父亲形容枯槁,围着一条脏围裙,黄褐色的牙齿间露出老大的牙缝。从他们跟他说的那不多的几句不成句的话里,可以看出他们的温良和善。他脑子里又呈现出了另一幅怪异的图像:米诺蒂太太正在和他母亲握手。他直摇头。

  “唉,从前有一个我曾经不想和她结婚的护士,”他父亲沉思地说,“但是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你母亲和我生活得很和谐——啊,人们会好奇我们交了什么好运。”他仍然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爸,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父亲犹豫了一下,“以后再说吧。”

  “你为什么不去学校看看我呢?那多有意思啊。”

  “我没那么多空。”

  “是的,我知道。”

  “不过,我也许会去的,”基思医生一只手按在儿子的肩上,“这种生活对你未必是件坏事,威利。我说的是海军。”

  “如果我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的话,它也许对我会有好处。”

  “会的——咱们走吧。”

  在他们重回客厅时,威利看了看表。差5分4点。他不顾母亲的大声抗议,急忙找了个借口向客人们道别。母亲跟着他走到门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呀,亲爱的?”她边说边把他的蓝色雨衣的皮带系紧。

  “假如我没遇到什么麻烦的话,妈妈,下个星期六。”

  “噢,不。我要在那之前去看你。”

  当他匆匆忙忙走进斯陶克俱乐部时已是6点20分了。他在衣帽间忙着脱外衣时,瞥见了梅,连心里想好的道歉话都记不起来了。马蒂·鲁宾,那位梅的代理人,正和她在一起坐着。“哎呀,这个犹太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里干什么?”他想。他跟他们两个打招呼时,态度冷淡。

  “祝贺你成了海军学校正式学员。梅一直在给我讲这件事。”这位代理人说,“我真羡慕你这身军装。”

  威利先看了看自己身上缀着黄铜纽扣的蓝色军装,又看了看鲁宾那身以曼哈塞特和普林斯顿人的口味来衡量剪裁得过于肥大的灰白色、单排扣套服。这位眯缝着眼睛,有点秃顶的肥胖代理人活脱脱像个卡通画里的平民百姓。“我也羡慕你的衣服,”他不动声色地讽刺说,选了一把在梅对面的椅子坐下,让鲁宾坐在他和梅·温中间。“你们在喝什么?”

  鲁宾用手势招来一个服务员,说:“苏格兰威士忌。”他又问威利,“你喝什么?”

  “威士忌,分量加倍。”威利说。

  “哎哟!”梅目不转睛地、不太友好地看着威利说。

  “一个男子汉敬海军军官一杯,”鲁宾说。他举起他半满的酒杯说,“我干了我这杯之后就走人。在你来到之前梅·温和我正在谈生意上的一点小事。”

  “别忙着走啊,”威利说,“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对不起,梅,我迟到了。”

  “马蒂是个很好的伙伴。我没在意。”姑娘回答说。

  “多谢了,”代理人说,“我知道一个临时插补的节目应该在什么时候收场。”他喝干了他的酒,站起身来说,“祝你们玩得愉快,孩子们。顺便说一下,你们的晚饭已付过账了。”

  “这可使不得。”威利说。

  “我乐意。我已跟弗兰克说过了,”他说。他指的是那个侍者领班。“千万别让这位水兵出钱买任何东西,他们会敲诈他的。再见。”

  威利只好站起来和鲁宾握手。“谢谢,”他说,“你真的没必要破费。”

  “就算是我为战争做的一点点奉献吧。”鲁宾说罢,就步态沉重地,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这就是马蒂的可爱之处,”梅说,“我不知道他已付了账了。”

  “非常可爱。可也有点俗气。”威利说着,坐下喝了一大口酒,“我不喜欢强加给我的恩惠。”

  “去你的吧,”梅说,“马蒂·鲁宾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而且我把你包括在——”

  “我猜就是那样,你们是分不开的。”

  “我留他在我身边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正派男人认为并非个个女孩儿都可以让他们任意摆弄——”

  “对不起,我看见你美得这么迷人就变成这样一只野兽了。你的朋友大概更喜欢个儿高的姑娘。”

  梅很清楚自己的身高不理想,所以穿的鞋鞋跟格外高。这一击打得她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她振作起精神,“你怎么敢那样跟他说话?”

  “我表现得很可爱嘛。我请他共进晚餐——”

  “你是以请一只狗在你椅子旁躺下那种方式请人家的。”

  “因为我爱你,而且都三个星期没见你了,所以我想单独和你在一起嘛。”

  “三星期零一下午。”

  “说得对极了。”

  “再加上额外的一小时。”

  “我已为迟到道歉了。”

  “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坐一小时像是要等人来叫我似的,那当然就更好了。”

  “梅,我很高兴他和你在一起。我很抱歉刚才不得不丢下你。现在咱们在一起了。咱们就从此时此地从头开始吧。”他抓住她的手,但她把手抽了出去。

  “你可能不喜欢犹太人,或者也不喜欢意大利人。他们有很多共同点。”

  “你是真想吵架怎么的?”

  “是的!”

  “为什么而吵呢?总不能为了马蒂·鲁宾吵架吧。”

  “当然不。是为咱们。”姑娘攥紧了面前放在桌子上的两只拳头。

  威利心疼了,因为她那身灰色的服装和她那直垂到双肩上的深红色头发实在太美了。“你想不想先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好极了。我自己也是连一枚橄榄都吃不下。咱们去塔希提俱乐部吧。喝上一杯,然后咱们就吵架。”

  “干吗去那儿?你如果认为我对那个地方有感情你就错了——”

  “我说了我要在那里同我的室友们聚会几分钟——”

  “好吧。我没意见。”

  但是当他们来到塔希提俱乐部时,衣帽间的女孩与丹尼斯先生还有那些乐师们全都拥过来赞美威利的制服并拿他和梅·温的浪漫事儿开玩笑,吵架的心思被打断了。他们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喝着酒,旁边挤满了喧闹的激动的人群,大多是陆、海军军官和他们的姑娘们。正当10点钟的余兴表演要开始时,罗兰·基弗在烟雾和嘈杂声中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头发蓬乱,衣领软蔫,两眼充血,手里牵着一个大约35岁,穿一身粉红色绸缎衣服的肥胖金发女郎。由于化妆太重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嗨,威利!你好,伙计!那根大弹簧今晚挺得如何啊?”

  他快活地咯咯笑着,审视着梅·温。威利站起来把他介绍给梅·温。基弗问候梅·温时头脑突然清醒了,态度恭敬,彬彬有礼。“喂,你觉得马脸老凯格斯怎么样?”他又以乐不可支的样子说,“去听音乐演奏了,我敢发誓他是去了。他们给了他一张军官俱乐部的免费门票。他让我去,我说‘傻瓜才去呢!’”他在那金发女郎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咱们有自己的音乐会,是吧,宝贝儿?”

  “不要无礼,”金发女郎说,“你为什么不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们啊?”

  “这是图茜·韦弗尔,朋友们。图茜,这个家伙是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生。”

  “你好。”图茜以大学高年级学生舞会上的最佳仪态说。

  “再见,朋友们,”基弗在图茜似乎决定要显示自己的社交本领时却拉着她离去,“我们还有酒要喝呢。”

  “别忘了,”威利喊道,“午夜过后每晚到一分钟记5个过。”

  “小子,你是在跟一个活钟说话呢,放心吧。”基弗高喊道,“拜拜。”

  “基弗的口味古怪。”威利落座时说。

  “他也许认为你的口味古怪呢,”梅说,“再给我要一杯酒。”

  表演场上仍然是平时搞笑的节目主持人,女歌手,奇装异服,笑死人的喜剧班子表演的那些节目。“今天晚上,”节目主持人在最后一场表演结束之后大声宣布,“和我们在一起的有两位今年3月里在塔希提演了好几个星期给观众带来欢乐的大艺术家,刚刚结束了在可里普顿·鲁姆的胜利演出的可爱的女歌唱家梅·温和威利·基思,他现在正在为国家效力。”他用手指着他们并为他们鼓掌。粉红色的聚光灯跟着照到了这一对男女身上。他们勉强地站了起来,众人鼓掌欢迎。当在场的军人看见梅·温时,掌声更热烈了。“我们也许能请动这迷人的一对儿给大家表演一曲。他们两人在一起看起来好不好啊,朋友们?”

  “不,不。”威利说,梅也直摇头,但掌声却更响了。

  “莫扎特!”负责衣帽间的那位姑娘大声喊道。观众不知道她喊的是什么意思也跟着喊了起来。“莫扎特!莫扎特!”逃是逃不过了。他们只好走到钢琴跟前。

  梅唱得很甜美,声调有些哀伤。表演里有某种东西使全场鸦雀无声,那是一种穿过烟草与酒精气味的烟雾对逝去的爱情的告别与惋惜,感动了所有即将离家奔赴战场的男子汉们,甚至连那些聪明地设法留在后方的人都受了触动,感到隐隐的痛心和羞耻。图茜·韦弗尔挤在酒吧间的一个角落里用带有浓重香水味的手帕捂着眼睛。

  梅在唱到歌儿的最后几节时几乎都唱不下去了。到结尾时,场上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她没有鞠躬谢幕就匆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乐队奏起了三步舞舞曲,一对对舞伴挤满了舞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唱得那样砸锅。”她对威利嘟囔着说。

  “你唱得棒极了,梅。”

  “我现在可准备吵架啦,”姑娘喝着她那走了气的饮料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我不信。”

  “别再往糖果店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会接电话的。”

  “为什么?为什么?”

  “那就让我换个说法吧——你会跟我结婚吗?”

  威利绷紧嘴唇,低头看他手中的玻璃杯。号手对着麦克风把小号吹得震耳欲聋,跳舞的人跳得使桌子都轻轻摇动起来。梅说:“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指望你和我结婚。这都是我的错。那天吃比萨饼你给我讲你的身世时就说明白了。直到最近我一直都非常快活,我没有在意。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的某个地方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我忘了自己就是图茜·韦弗尔——”

  “你说什么呢,梅——”

  “啊,当然啦,再苗条一些,再年轻一些而且更中看一些——你就会把我们两人中的她或我带回你家去见你妈妈吗?”

  “梅,我们两个还都是孩子——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出海——”

  “我知道。你是个可爱的孩子,威利。我希望你日后找到个最好的姑娘。我就是不想再充当三个月的图茜了,就连再过一个那样的晚上都不行。实际上再有一分钟都不行。”她眼泪汪汪地站起来说,“绝不能让人说你被记过是我造成的。咱们走吧。”

  他们出了门,钻进一辆出租车,开始了两人从未有过的最痛苦的亲吻。这不是欢乐而是两人谁都无法停止的折磨。出租车在弗纳尔德楼门外的街灯下慢慢停住。威利的手表显示着11点25分。“接着开。”他哽咽着对司机说。

  “去哪儿,先生?”

  “随便,就沿着河滨大道来回开吧。只要在午夜前回到这里就行。”

  “好的,先生。”

  司机发动了马达,推上了他与乘客之间的玻璃隔板。出租车顺着下坡冲上了大道。他们吻了又吻,说了更多不相连贯的废话。梅抚慰地将威利的头搂在自己胸前,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有时候我认为你喜欢我。”

  “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创造一个像威利·基思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你知道马蒂·鲁宾说什么吗?”

  “让马蒂·鲁宾见鬼去吧。”

  “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威利,可他是你的一位朋友。”

  威利坐起身来,“整个乱局就是他引起的。”

  “我问过他我该把你怎么办。”

  “那他准说把我甩了。”

  “才不是呢。他说他认为你真的爱我。”

  “好啊,马蒂万岁。”

  “他很想知道假如我进了大学你母亲是否会认为就比较可以接受我了。”

  威利大吃一惊。哀鸣和誓言他永不磨灭的爱情是一回事。这件事情可就不同了,得严肃对待。

  “我能做到的,”梅急切地说,“我仍可以进亨特学院2月份开始的那个班。虽然你认为我不学无术,我中学时的成绩可都很好。我甚至还有一份大学评议会的奖学金,假如它还有效的话。马蒂说他能在纽约及其周围地区为我弄到足够的演出定单维持我的学习和生活。不过,无论如何,我只在晚上工作。”

  威利需要争取时间。他那必欲得之而后快的美丽宝物又一次要进入他伸手可及的范围了,但它却起了使他清醒的作用。梅用一双灿若晨星、满怀期望的眼睛盯着他。她那久经磨练的戒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头再去过学校生活你受得了吗?”

  “我是相当顽强的。”她说。

  威利意识到她是在说真话。她不再是个只能共欢乐的伴侣而是个为了得到他的生命挑战他母亲的人。一切都在短短几分钟里起了变化,他被弄得晕头转向了。“我实话告诉你,梅。这在我母亲看来没有丝毫的差别。”

  “那你看有差别吗?”

  威利注视着她的眼睛,畏缩了,转开了目光。

  “不要烦恼,亲爱的,”她突然语气冷冷地说,“我向马蒂预言过答案。我说了我不怪你,我现在也不怪。告诉那小个子司机送你回海军去吧。时间不早了。”

  但是当出租车再次在弗纳尔德楼前停住,威利不得不下车把梅永远抛在身后时,他却做不到了。在差3分钟12点时,他开始了他绝望的长篇大论,企图收复失地。边道上,海校学员们有的跑着,有的走着,有的步履蹒跚地朝大门赶去。有几个还在大楼的一些隐蔽角落里和姑娘亲吻呢。此时,威利所祈求的主要是他和梅应抓住这一时刻,在还能够享受幸福的时候尽量享受,哪怕就此醉死也在所不惜,因为他们再也不会有现在了,青春是一种不能长驻的东西,等等,等等。他花了整整三分钟才诉说完这个心愿。车外面的一对对情侣都已完事了,海校学员们所形成的人流不见了。但是威利不得不彬彬有礼地等待着梅的答复,尽管他被记过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希望她的答复简明而令人满意。

  “你听好了,威利,亲爱的,”梅说,“这是最后一次,因为咱们一切都结束了。我是一个有很多问题的布朗克斯穷女孩儿。我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再加上一段毫无希望的恋爱佚事。我有一个母亲和父亲开着一个不赚钱的水果店,一个当兵的哥哥,另外一个哥哥完全不务正业,除了他为了摆脱困境回家来要钱时我们是永远见不到他的。我所想要的只是有个挣钱的机会,平平安安地生活。我是个傻瓜爱上了你,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而你是个比我更傻的大傻瓜。从情感的成熟程度来说,你只有15岁的样子。当你的头发在后脑勺竖起来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像一只兔子,而这样的时候常有。我想我大概是一个贪爱比较文学的人。此后我将远离任何一个受过中学以上教育的男人,而且——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气恼地岔开话头,“你干吗总看你的手表呀?”

  “我要被记过了。”威利说。

  “滚出去——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姑娘狂怒地咆哮道,“你一定是上帝因我不做弥撒而给我的惩罚。出去!”

  “梅,我爱你。”威利打开车门说。

  “你去死吧。”姑娘哭着说。她把他推了出去,用力关上车门。

  威利疾步跑进弗纳尔德楼。等候他的是入口处上面的一个巨钟。它嬉笑着告诉他:12点过4分了。钟底下海军少尉布雷恩满脸笑容,那副幸灾乐祸的得意样子甚是可怕。

  “啊,海校学员基思?是吧。”

  “是的,长官。”威利喘着粗气,笔直地站着颤抖着说。

  “考核表上记着你超假未归——弗纳尔德楼惟一的一个,基思学员。我本来希望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他的狞笑说明他很可能更希望的是根本没有出错。他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因为高兴而向上弯了上去。

  “对不起,长官。情况——”

  “情况,基思学员?什么情况?我所觉察到的惟一有关情况,基思学员,是你已记了20个过,全弗纳尔德楼的最高数字。基思学员,你对这个情况是怎样想的?”

  “我对此感到遗憾,长官。”

  “你对此感到遗憾。谢谢你告诉我你对此感到遗憾,基思学员。我太愚蠢了,还以为你对此感到高兴呢,基思学员。不过你很可能已经习惯你的上级的这种愚蠢了。你大概认为我们全都愚不可及。你很可能以为本校的所有规定都是愚蠢的规定。你要么就是这样想的,要么你就是认为你完美无缺根本不必遵守这些为平庸之辈制定的守则。是哪一种,基思学员?”

  为帮助这个学员就这个有趣的问题做出选择,他把他那张沟渠纵横的脸直戳到距离威利的鼻子不到两英寸远。在“后甲板”上站岗的海校学员从眼角里观看了这场对话,都很想知道威利如何摆脱那个特殊的困局。威利目不转睛地看着布雷恩海军少尉头顶上稀疏的绒毛,意识到须保持平静。

  “50个过意味着开除,基思学员。”这位教官乐得喉咙里汩汩直响。

  “我知道,长官。”

  “你可快够资格了,基思学员。”

  “不会再被记过了,长官。”

  布雷恩海军少尉将他的脸回缩到正常距离。“战争是按钟点打的,基思学员。攻击是按命令发起的。不能晚4分钟。晚4分钟能导致上万人死亡。一支舰队可能在4分钟内被整个儿击沉,基思学员。”布雷恩少尉是在按通常的模式做的,明明是猫捉老鼠式的取乐,却罩上了崇高道德教育的外衣,虽然所教的道德并没有错。“你可以走了,基思学员。”

  “谢谢你,长官。”

  威利敬礼告退,垂头丧气地爬上九层楼梯。电梯午夜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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