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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郭醒世感到十分尴尬。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让这位北方大汉哭笑不得:为了记下一个重要的电话号码,在北京五星级酒店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一楼大堂,他向一位“大堂副理”小姐借笔。也许是他的北方地方口音过浓,也许是向贵妇般模样小姐借笔真的不礼貌,郭醒世遭到了白眼。还好,在严厉目光审视过后,“大堂副理”还是从她“波涛汹涌”的胸前取下粉红色签字笔,动作生硬地递了过来。本来,郭醒世还打算请对方继续服务,提供用于记下电话号码的纸什么,可是,漂亮“大堂副理”小姐不友善的目光,让他顿时打消了念头,并且感觉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

  “真是狗眼看人低!”郭醒世嘴里嘟哝了一句,转过身来,撸起衣袖,露出白胖白胖、圆乎乎的胳膊,对面前的胡清泉说,“胡省长,那个……重要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胡清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出了一串数字。

  郭醒世把电话号码记到胳膊上,然后自我解嘲地对胡清泉说:“也好,电话号码记在这地方保密,万无一失!”

  “老弟,这是在北京,天子脚下。在这里,我们这副省级干部遍地都是,多如牛毛。没听人说吗?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南方不知道自己钱少。你以为是在北方省?在临海市?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你是堂堂的省委副书记、临海市委书记兼市长,土皇帝,一手遮天,金口玉牙……”北方省委常委、副省长胡清泉拍了拍郭醒世的肩膀,“有志气别计较这些,卧薪尝胆,奋发图强,将来有朝一日黄袍加身,执掌乾坤,走到哪里都是君临天下,三呼万岁,就不用为借小姐笔……受这份委屈。说不定,那时候小姐会把你借用过的笔,作为圣物供奉呢……”

  胡清泉的一番话,让郭醒世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他爽朗地笑了笑,和胡清泉握别:“胡省长言之有理,没有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你再在这里多休息休息,调养调养放松放松吧,我回临海静候你的佳音。”

  “是啊,我们这次到北京‘活动’,总的来看效果不错,但愿能够如愿以偿。”

  “能够见到的高层见到了,掌握我们命运的也了解了我们的想法。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

  “别忘记那个电话号码,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帮助的。”

  “那太好了!”

  告别了胡清泉,郭醒世钻进了停在酒店门口的奥迪A6轿车里。

  也真是怪,坐进自己的专车,如同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回到了自己掌控的临海市地域,郭醒世立刻恢复了原有的精神状态。踌躇满志,神采奕奕。秘书孙启运请示晚上住在哪里,并准备打电话联系五洲国际花园酒店。五洲国际花园酒店五星级,条件较好,交通也方便,是郭醒世经常光顾的地方。省里、市里的领导到北京来,不常住省、市政府办事处的宾馆。原因很简单,熟人多,不方便。

  “不住了,不住了,马上返回临海。”郭醒世回答着,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他讨厌脖子上捆着这道“脖带”,可因为维护光辉形象的需要,又不得不时时忍受着折磨。感觉脖子舒服些后,他又说道:“现在才一点多钟,我们往回赶,路过东平县,听听县里的工作汇报,在他们那里住一晚上,明天上午回市里。”

  “好的,我马上通知东平县委韦延安书记和于小倩县长,请他们做好准备。”孙启运马上开始打电话,把郭醒世傍晚时分抵达的消息,通报给东平县的书记县长。

  “老板的情绪高涨,像服了兴奋剂似的,看样子一定是这次在北京与胡清泉副省长的联合行动效果很理想,并且得到了什么利好消息。”孙启运心想。在郭醒世身边工作四年了,他对这位身居要职、权倾一方的北方省省委副书记、临海市委书记兼市长的秉性已经比较了解,可以从他表现出的喜怒哀乐中,解读出更为深层次的东西。

  奥迪A6轿车汇入了北京街路的车流。尽管外面已是冰天雪地的隆冬季节,可是车内的空调却制造了一片温暖如春的天地。虽然因为视角的原因,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孙启运,一时间还无法看到郭醒世的表情,但是,他能够感受到,此时这位霸气十足的高官,一定在思考着什么重大问题。

  这次郭醒世专程赴京,与正在北京参加中央一个工作会议的省委常委、副省长胡清泉密会,确实是至关北方省政局、省里高层人物政治命运的大事。胡清泉在中央工作会议结束后,仍以到国家有关部委协调项目为由留在北京,迟迟没有返回北方省,主要是通过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从不同渠道探听中央下一步对北方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调整的方向及省委书记、省长人选安排。进而,研究北方省政局走势以及确立自己应采取的对策措施。以目前北方省级领导班子的总体情况来看,这次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调整,对胡清泉和郭醒世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现任省委书记方大公因病在京住院治疗已经一年多了,并且病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已明显处于回天无力的状态。一个时期以来,中央已经明确并着手考虑省委书记的接续人选。现任省长曹仲伯已经62岁,即将到达中央规定的省部级领导干部任职年龄界限,用不了多久就要从省长岗位退下来,不可能接替方大公担任省委书记。在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先确定新任省委书记人选。按照惯例,在新任省委书记就任并且稳定一个时期后,接下来就要确定省长人选。

  省委书记、省长,责任重大、地位显赫,旧时曾被喻为一方诸侯、封疆大吏。北方省为国内经济大省,在全国经济发展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而,北方省省委书记和省长的调整,便更加受到省内外的关注。

  一般来讲,省委书记、省长要从副省级领导干部中产生。以目前北方省省级领导班子和省级领导干部的现实状况看,符合条件、能够接任省委书记职务的人选有限。而在这为数不多的竞争者中,郭醒世显然具有明显优势。从年龄来讲,他刚刚47岁,可谓年富力强;从现任职务来讲,他是省委副书记,同时担任省会城市临海市市委书记兼市长。胡清泉曾开玩笑说:“郭醒世在政界的发展升迁,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正值壮年,拥有足够的时间驰骋,发展空间广阔;省委副书记、省会市的市委书记兼市长一肩挑,拥兵自重,动向震撼朝野。可以预期,郭醒世未来在政坛上会有更大的发展,至于将来能够担任多高的领导职务,怎么设想都不为过。”

  同样,身为省委常委、副省长的胡清泉,也是最佳的省长接续人选。他是北方省本土干部,从县、市、省,一步一个台阶上来的,从政历练悠久,仕途经验丰富,社会基础雄厚。目前,位居省政府“二把手”的位置,协助省长曹仲伯主持省政府工作。延后的省政府主要领导调整,由他出任省长,应该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

  胡清泉比郭醒世年长10岁,二人曾经是上下级关系。胡清泉担任临海市委书记时,慧眼识英才,力荐时任副市长,在仕途上似乎没有多少发展潜力、不被官场中人看好的郭醒世,提拔他担任了市长。他升任省委常委、副省长后,又把市委书记的职务交给了郭醒世。二人私交甚好,郭醒世在二人独处时,也常感恩地称胡清泉为“泉公”。虽然如今郭醒世挂着省委副书记的头衔,职务高于胡清泉,但他始终在老领导面前毕恭毕敬,对“泉公”尊崇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在北方省政界,曾有人背地里称他们二人为“政治父子”、“官场师徒”……当然,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微词。

  郭醒世此次专程赴京,和胡清泉就实施他们二人的“战略构想”继续进行着不懈的努力。胡清泉向郭醒世通报他这几天在北京探听到的信息后,郑重地表示,出于对事业的高度负责和北方省未来的考虑,他已经和正在通过不同的渠道,向高层领导再次鼎力推荐郭醒世出任省委书记职务。听了胡清泉的话,郭醒世很感动。但是,他心里同样十分清楚,胡清泉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接任省长职务铺路搭桥,创造条件。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作为政治同盟者,他们已经是休戚相关、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也就是说,深谋远虑的胡清泉当然明白,只有郭醒世登上省委书记的大位,他胡清泉接任省长的夙愿才会成为铁定的事实;也只有与省委书记郭醒世配合,胡清泉在省长的位置上才会更加自如地运筹帷幄,得心应手地执掌乾坤。两天来,他们或分别,或一起行动,竭尽全力发起了新一轮猛烈攻势,全面展开“争取”工作。刚才,二人认真研判了局势,得出的结论是,形势正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距离他们预期的目标越来越接近。因此,要戮力同心,百折不挠,维护好发展好这一大好形势,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直到取得最后胜利。

  “老弟,现在和今后一个时期,对于北方省的兴衰和我们个人的进退,都极为关键。领袖人物在这样决定事业未来发展和个人政治命运的紧要关头,从来都是勇于牺牲、一往无前的!如果我们的目标得以实现,我们就有了更为广阔的舞台,可以携手并肩,担负起历史使命,为振兴北方经济,造福一方百姓,呕心沥血,建功立业。省委书记、省长,那可是可以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啊!”

  郭醒世发现,胡清泉在讲这番话时很动情,眼眶里涌出了泪水。郭醒世也被感染了,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胡清泉的双手……

  奥迪A6轿车仍在浩瀚的车流里蠕动。望着车窗外拥挤不堪的路面,郭醒世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身在仕途,恰如这比肩接踵、熙来攘往的景象。如何能在困境中突出重围,方显英雄本色。一路走来,出身平民的他,就是靠着坚忍不拔,克服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披荆斩棘,才得以跃上如此高位。“恒古人豪伴地荣,百年英雄苦斗争。”虽然伤痕累累,身心疲惫,但让他聊以自慰的是,大权在握的奇妙感觉是无与伦比的,一览众山小的惬意也是不可比拟的。在他的家乡,那一片碧波万顷的群岛,他可是千百年来出现的一个大人物。如今,那遥远的海岛人家、渔民百姓,无不以与郭醒世同乡而感到骄傲。他已被家乡父老作为楷模和榜样,来教育下一代努力进取。一年前,家乡人曾开工建设“郭庙”,以图彰显郭醒世给家乡带来的荣耀。当然,得知这一消息后,郭醒世及时派人前去阻止了。

  很显然,北方省政界已经进入了一个非常时期。一省主帅的更迭,一般人似乎不会过多关注。但是,在官场高处,一场围绕权力争夺的生死博弈,其实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了。虽然看不见金戈铁马,也听不到枪炮轰鸣。郭醒世感觉到,身边的残酷厮杀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程度。当然,进入到这一层次的人物,判断力一般是没有问题的,新的省委书记、省长上任后,带给官场的变化,必然是在一定范围内自然而然的重新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重新调整组合,相关的每个人都面临着取舍选择。这些以仕途为终生职业的高官们,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次获取更大权力的机会。郭醒世想。

  郭醒世深刻认识到,如果这次失去机遇,在竞争省委书记职务中败下阵来,其结果自然是十分严重的,后患也是无穷的。那样一来,不仅主政北方省的希望可能因此破灭,在临海市业已形成的绝对权力,也将随之动摇。长期以来形成的问题和矛盾,很可能难以继续掩饰,风生水起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如果控制不好,局面也许无法把握,进而促使形势恶化。如果环境和气温发生大的变化,那些埋藏的深浅不一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会引爆。那样一来,多年来为之奋斗、来之不易的一切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搞得不好,自己也许会葬身其中……想到这里,郭醒世不寒而栗,心里也烦躁起来:“快开快开,这汽车没有马车、牛车开得快,什么鬼交通!”

  司机于东海苦笑了笑,没有吱声。北京的塞车,已经是这座城市的著名品牌,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

  “把警报打开,让前面的车让开,我们冲过去!”郭醒世说。

  司机有些为难,求援似的望着孙启运。孙启运回过头来,解释说:“郭书记,这是在北京,我们……”

  “北京怎么了?我们有紧急公务,没时间在这里磨蹭!”郭醒世火气挺大,霸气地一拍坐椅,吓得孙启运不敢再说下去。

  机灵的司机赶忙打开车载警报器,立刻,那尖厉而威严的警报声响了起来。为了进出北京方便,郭醒世的专车这几天挂着的是武警车号牌。果然,警报声起到了效果,前面慢慢腾腾爬行的各种车辆纷纷让路,于东海左拐右绕,一会儿就突围成功,蹿出市区,跃上了高速公路。

  奥迪A6轿车风驰电掣,一往无前。郭醒世的情绪也随之好了起来。

  跑官要官,一般被认为是在中下级官员中存在的问题。其实,一些高官同样为头上那顶乌纱奔忙着。只是,表现的方式更委婉,过程更含蓄,更因层次较高,不为人知而已。胡清泉也好,郭醒世也好,这次的北京之行,说到底,同样是为了升迁而奔波忙碌。想到这里,郭醒世心里禁不住涌上一丝酸楚。

  刚刚结束的党的十七大,完成了五年一次的党内人事更替。随之而来的即是,包括北方省在内的个别省级党委主要领导调整,三十一个省级政府、人大、政协三驾马车的领导班子调整,以及国务院部委办领导班子的调整。

  岁末年初,正值高官换届热。不久前召开的中央纪委第六次全会指出:对跑官要官的官员,不仅不能提拔重用,还要严肃批评并记录在案;对买官卖官的,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决不手软;对选举中搞非组织活动的必须严肃处理。中组部也发出了严肃换届的通知,选派督查组分赴各地工作……

  上个月,北方省委召开常委会,专门学习中央纪委、中央组织部关于在地方党委换届工作中进一步严明组织人事工作纪律的通知。主持省委工作的省委副书记顾国卿慷慨陈词,痛斥跑官要官的腐败之风。讲到激动处,竟然拍案而起。坐在他身边的郭醒世暗暗在心里发笑,认为顾国卿的歇斯底里,是一种穷途末路的哀号。今年57岁的他,虽然是省委常务副书记,但是,因为年龄等原因,出任省委书记的可能已经不存在。

  郭醒世在随后的发言中,对跑官要官的腐败现象,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并且提出了一系列的防范措施。与此同时,强调在人事热季,要“扬清风,助正气”,对违纪者要“清出列、严处理”,“绝不能让正派老实人吃亏,绝不能让投机钻营者得逞”。

  郭醒世发言后,其他省委常委依次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这时的郭醒世,觉得仿佛在看一出戏剧。人人都在义正词严地痛斥跑官要官的腐败现象,可是,这些人能够坐到今天的位置,一路走来,跑没跑?要没要?想到这里,郭醒世心里一阵冷笑。

  四个小时以后,天渐渐黑了下来。孙启运提醒郭醒世,已经进入临海市区域内,前方不远处就到高速公路“东平县出口”。郭醒世也不答话,只是挥了挥手。孙启运明白,郭醒世的意思是按计划在“东平县出口”下高速公路。

  因为车子挂着武警的牌号,因此免去了交费环节,顺畅地通过了收费站。出口处,一排轿车整齐地排列在路边,东平县委书记韦延安、县长于小倩率领四大班子领导,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那里。见郭醒世的车子到了,大家热情地迎了上来。韦延安更是趋前一步,亲自给郭醒世拉开车门。郭醒世满脸堆笑亲热地逐一握手。但是,他在心里却有些瞧不起韦延安。因为,韦延安是省委下派干部,自恃曾担任省委书记方大公的秘书,是通天人物,并没把他这位市委书记放在眼里。以前郭醒世到东平县来检查工作,虽然韦延安也客客气气,但从没有这么隆重接待过。郭醒世是讲究脸面的人,喜欢大阵仗的迎来送往场面。多年的仕途生涯,使他清楚地认识到,上下级间接待工作的细节,同样体现亲疏远近、轻重高低。今天韦延安之所以如此重视郭醒世的到来,是因为省委书记方大公的病情回天无力,很快将退出政治舞台,北方省将不可避免要改朝换代,并且,他郭醒世是接任省委书记的不二人选。改朝换代喽,哪能不另投靠山……

  在警车引导下,车队很快涌进五月花宾馆。五月花宾馆是东平县政府所辖宾馆,当年建成时还是颇具气魄的。现在因为年久失修,加之正值隆冬季节,给人一种凋敝衰落的感觉。但是,整体建筑格局清新、楼宇错落有致,仍然让人感觉到它的雄伟大气。

  见郭醒世饶有兴味地观察五月花的建筑,于小倩不失时机地走上前来,说:“郭书记,你是建筑方面的专家,看到五月花凋零到如此地步,一定不忍心吧?县里财政捉襟见肘,实在拿不出钱来重新装修。我们多少次想张嘴向市里要点钱,总是不好意思开口。”

  郭醒世注视着于小倩漂亮的脸庞,问:“你们测算没有,重新装修需要多少钱?现在开工,需要多长工期?什么时候能够完工?”

  聪明的于小倩马上明白,五月花宾馆重新装修所需的资金问题有门了,赶忙回答道:“我们测算过了,需要5800万。工期嘛……”她转身望了一眼韦延安。在韦延安目光的鼓励下,她肯定地说:“今年5月就能竣工。五月花宾馆,在五月花季装修竣工纳客,多有诗意啊!”

  郭醒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了拍韦延安的肩膀,说:“五月春意盎然。今年五月,我到这里来赏花!”

  韦延安明白,郭醒世的这句话,等于正式表态,由市政府出资重新装修五月花宾馆。他立即很识时务地表示感谢。与此同时,他在心里核计,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加上他和郭醒世除工作关系外,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二人关系始终处于相敬如宾状态,没有深入交往。对于东平县的工作,郭醒世也很少关照。韦延安也知道,县长于小倩和郭醒世关系特殊,县里有些事情,他也放手让她去市里找郭醒世解决。今天,郭醒世显然情绪很好,慷慨大方的一句话,就把困扰五月花宾馆很长时间的难题解决了。当然,韦延安还想到,五月花宾馆就是郭醒世担任东平县委书记时修建的,是他的丰功伟绩之一。

  在餐厅落座后,郭醒世又提起了五月花装修改造事宜。他说:“这次装修,标准一定要高。东平县位置很重要,处于我们北方省通往北京的交通要道,应该有一座像样的宾馆,方便接待中央国家机关的领导。”

  郭醒世的话,让韦延安立刻明白,五月花宾馆装修工程已经被上升到一个新的战略高度——加强与中央国家机关的联系。并且,郭醒世说得十分清楚,是为了方便北方省与北京的联系。类似于在北方省与北京之间,建立一处驿站。韦延安感觉,郭醒世已经是站在省委书记的高度思考问题了。这说明,他此次进京马到成功,一定是通过特殊渠道得到了可靠的信息,他出任省委书记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或者说尘埃落定了。想到这里,韦延安不禁心里一沉。

  这时,县委办主任领进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韦延安知道了,两个小时前郭醒世让秘书打电话通知东平县委,说他这次路过东平,要见一位名叫高路的剧作家。县委办紧急查找,才得知剧作家在县文体局工作。

  果然,来者正是剧作家高路。看样子,郭醒世并不认识他。仔细端量一番后,郭醒世说:“真没想到,东平县是藏龙卧虎之地!听说,你是中央戏剧学院的高才生,毕业后在东平工作了许多年?”

  可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高级别的领导,高路手足无措地回答:“我是中戏86级毕业生。”

  “也好,根植于生活之中,才能写出无愧于时代的伟大作品来!我这个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爱惜人才。”郭醒世拍了拍高路的肩膀,似乎有些感慨。

  宴会开始后,也许是因为酒的原因,气氛变得温馨起来。郭醒世兴致很高,酒也喝得很爽。一个小时后,他已经有了些许醉意。韦延安心想,看来,原定于晚饭后的汇报会无法进行了。他悄悄安排县委办公室主任,赶忙把汇报材料交给孙启运,请他明天早晨交给郭醒世。

  果然,郭醒世早已把饭后要进行的东平县委县政府近期经济工作汇报会忘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全省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来。科教兴省、强省富民,郭醒世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韦延安等众人不断喝彩。

  韦延安在冷静地观察着郭醒世。他感觉到,郭醒世兴高采烈、得意忘形的背后,似乎隐隐地藏着一丝不安。韦延安终于回过味儿来,郭醒世到东平的目的,是示意天下已定,中央已决定他出任省委书记。目的是什么?当然是推进在领导干部中形成从众心理,凝聚人心,形成一股拥戴氛围。因为,根据中央出台的《党政领导干部任用条例》规定,郭醒世要担任省委书记,中央要专门进行考核的。胡清泉和郭醒世追求的目标及正在紧张进行的努力,即郭醒世出任省委书记,随后胡清泉出任省长,在一定层次领导干部中已是公开的秘密。而他们二人的成长,都和临海市、和东平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胡清泉担任过东平县委书记、临海市委书记,郭醒世也随后担任过这两个职务。东平,应该讲是他们的大后方。在政界,后方的稳定十分重要。郭醒世今天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稳定之旅”,希望得到“根据地”强有力的支援,希望后院在当前这样的关键时期不要起火。

  一顿政治意味浓重的饭终于吃完了。见时间已经不早了,韦延安请示郭醒世,路途劳累是不是早点休息。郭醒世爽朗地拍了拍韦延安的肩膀,说:“小韦,到底是秘书出身,体贴领导。好,今天晚上不工作了,马上休息。你的汇报材料,我带回去仔细阅读就是了。”

  韦延安适时告辞了。他心里清楚,继续陪同的任务是于小倩的。

  因为心情好,也因为许久没有见面,郭醒世急不可耐地和于小倩走进一号别墅。

  郭醒世刚刚把于小倩抱上床,床头的电话便响了起来。住在二号楼的孙启运报告:市政府值班室报告,市棚户区改造工地现场发生火灾。

  “着火了?”

  “市棚户区?”

  “‘难民部落’?”

  “是那里。”

  市棚户区改造项目,是根据中央领导视察时的指示进行的一个民生工程。在郭醒世的强势领导下,其中一个区域的强制拆迁工作已经结束。但是,因为部分被拆迁户对回迁安置方案有意见,仍在已被拆除、形成净地的地方支起了帐篷,长期坚守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开。郭醒世已有腹案,准备在适当的时候采取强力措施,驱离这些老百姓,使施工单位尽早进场施工。没想到,这片“贫民窟”现在发生了火灾。郭醒世当然清楚,目前可是极其特殊的敏感时期,容不得出现大的意外。

  “小倩,实在遗憾,我必须马上赶回市内,我们再找机会聚吧。”郭醒世觉得有些心烦。

  “没关系,你去忙吧,我过些天去市里找你。”于小倩理解地扑过来,搂着郭醒世的脖子,亲了亲他。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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