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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对不起,讲到这儿,我忽然觉得这种讲法很不方便。因为,我一直在围绕着自己的经历讲,观众们所知道的,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我视线所及处,而我看不到的,观众也看不到,也就无法了解其他人的活动、想法。因此,下面我要变换一下讲法,让这起案件中的有关人物都和我具有同样的权力,独立地表现自己。也就是,他们没在我视线中的时候,也把我所知的活动表现出来。好在这个案件已经结束,我对朋友和敌人当时的活动已经了解。就这么定了,我继续往下讲……

  1

  我和小赵正式与金显昌见面了。他的身边还有三个人,一个是才经理,另两个都是身体结实的年轻汉子,一个手还握着猎枪,另一个则持着一根铁棍。

  小赵警惕地拉出搏斗的姿势。

  金显昌却没有动武的意思,对着小赵鼓掌道:“好,好样的,好身手……”

  小赵向前跨出一步,直视着他:“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你就是金县长吧!”

  金显昌轻松地笑着:“不敢当不敢当,我叫金显昌,不是什么县长……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到我家里打人!”

  我大声道:“你说错了,这话应该我们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间房子里私刑拷打这位记者,这是怎么回事?”

  金显昌奇怪地:“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转向室内的几条汉子:“是你们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干?谁让你们干的?”

  四条汉子谁也没吱声。金显昌又转向我:“对不起,请问二位兄弟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知道金显昌在装蒜,可仍再次拿出警官证递给他。金显昌接过看后,又要看小赵的。小赵也只得拿出证件递给他,他看边自语道:“啊,是刑警、侦查员,好,确实不错,身手不凡哪……”正说着,突然一拳向小赵击去,小赵猝不及防,被击中胸部,身子向后飞出好远,摔倒在地,手捂着胸一时爬不起来。

  这太出人的意外,我正欲拔枪,被金显昌一把抱住,夺下手枪,枪口对准我的太阳穴。

  室内的人一时全愣住了。金显昌对手下骂道:“废物,你们还看什么?”

  几个汉子扑向我和小赵,将我们死死控制住。小赵的手枪也落到一个汉子手中。

  小赵大叫着:“姓金的,你暗下无常,你等着……”他想冲上,但被几个汉子死死拧住胳膊,动态不得。我也急了,对金显昌大声道:“金显昌,我们是警察,你这样做是要负责任的……”

  金显昌冷笑着:“警察?你们是警察?我看纯粹是冒牌的,警察能私闯民宅,殴打他人?!”

  小赵骂道:“你装蒜,才经理见过我们,他能证明……快放开我,不然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金显昌狞笑着:“怎么?欺负俺们老百姓不懂法?”对才经理:“给他们讲一讲,他们犯了哪一条法律!”

  才经理咳嗽一声,上前一步道:“根据刑法第143条规定,你们已经构成非法闯入他人住宅行为。这一条针对所有人,警察也不例外,何况你们不是夏城警察,这里并不是你们的属地。”

  看来,这才经理很不一般。可我也不示弱,对金显昌和才经理冷笑一声:“看来,你们很懂法律,可别忘了144条,你们已经构成非法拘禁罪!”

  金显昌也冷笑一声:“那好,就看咱们谁的法大吧!”他把手枪交给身边的—个汉子,“看住他们!”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喂,派出所吗……对,是我,正好,你在这儿,快带人来一趟吧,我家半夜三更闯进两个人来,又砸又打,还自称是警察……好,我等着!”

  金显昌收起手机,对我和小赵得意地一笑。小赵气得大叫起来:“你胡说,你撒谎,你私设公堂,非法拘禁,殴打他人,我跟你没完!”

  金显昌根本不予理睬,得意地点燃一支香烟,向小赵喷了一口烟。小赵欲冲上,被两个汉子紧紧拧住手臂。

  这时,我已经冷静下来,对金显昌道:“金显昌,你真的认为我们是假冒警察?你大约还得吧,几天前咱们还通过电话。刘大彪的事,还记得吗?”

  这话果然引起金显昌的注意,他眼睛转了一下,装出回想的样子,脸上渐渐出现笑容:“啊,是你……你们……”

  金显昌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叫声:“大哥,大哥,事情糟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奔进来,衣衫沾满泥土。他刚要对金显昌说什么,看到屋里的情景又把话憋了回去。

  金显昌脸色大变,不再理会我和小赵,对手下命令一声:“看着他们!”急忙走出屋子,满身泥土的汉子急急跟在他身后。

  出什么事了?我在心里留下了一个问号。

  金显昌出去不一会儿,金伟和派出所的民警小高到来,我和小赵才恢复自由。金显昌还装模作样地把手下骂了一通,手枪也还给了我们,又把我们和夏一民一起,请入二楼一个大客厅。在这个过程中,金伟不停地向我们解释这如何如何是个误会,竭力把事情化解。金显昌也哈哈笑着说,“误会,纯粹是他妈误会,闹半天是一家人,太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又对手下骂道:“你们他妈干的什么事儿?我饶不了你们!”再对我和小赵:“都怪我平日管教不严,给二位赔礼道歉了……对,等一会儿咱们上饭店,我要象样儿的安排一桌,给二位压惊!”

  金显昌说着欲同我和小赵握手,我把手背在身后,小赵则使劲把手一甩:“少来这套,暗下无常,什么东西!”

  金显昌哈哈地乐着:“啊,兄弟是说我刚才那一下子啊?那是没办法的事啊,你的身手太厉害了,我要不那么干咋能治住你呀?再说了,我是把你们当成冒牌警察了……好好,小兄弟有气,哪天咱哥俩好好玩玩,让大哥向兄弟讨教几招。”

  小赵:“好,我随时候教!”

  金显昌哈哈笑着:“好好,咱们有机会,有机会……”

  这时,夏一民在旁开口了:“金显昌,还有我呢?你跟他们是误会,跟我怎么解释?我正在旅店里睡觉,你的人无缘无故将我绑架到这儿,刑讯拷打,你负什么责任?!”

  金显昌看一眼夏一民,现出吃惊的神情:“这……有这种事?”对手下:“是你们干的事?谁让你们干的?说!”

  手下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汉子:“大哥,这……”

  金显昌不容他开口说话,狠狠一个耳光打过去:“你们竟敢瞒着我干这种无法无天的事?你别跟我说,跟金科长到派出所去解释!”又对夏一民:“对不起了记者同志,这我不知道,让派出所处理吧,该咋办咋办。当然,也怪我管教不严,过后一并赔罪!”

  这时,金伟开口了,对几个汉子道:“行了行了,都到派出所去,走!……哎,李队长,你们也一起去吧,做笔录!”

  我想了想道:“金科长,你先带他们走吧,我们有事要和金先生谈一谈。”

  金伟一怔:“谈一谈?谈什么?”

  我说:“还是为了我们的案子。你先走吧!”

  金伟看看我,眼睛闪了一下:“啊,你是要问刘大彪的事吧,这和金大哥没关系!”

  我说:“有没有事我们总要调查一下吧!”

  金伟想了想:“好吧,我带他们先走。”又对金显昌道:“大哥,这位是李队长,为刘大彪的事找你,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呀!”

  金显昌笑道:“你放心走好了,李队长是自己人,我一定好好招待!”

  金伟欲带夏一民和几条汉子往外走。夏一民:“哎,我的摄像机和照相机呢?还有记事本,你们得还给我!”

  金显昌:“啊,对对,记者同志,实在对不起了,马上还你……不过,您要真对我金某感兴趣的话,可以直接找我,为啥绕这大弯子,费这大劲呢?还弄出这么大误会来。其实,我最愿意跟记者交朋友了,我们市报也没少登我的事,您是省里的大记者,一定比他们写得好,您要是有这个意思,我亏待不了你,一个字要多少,你出个价。我还可以赞助你们办的报纸!”

  夏一民哼了声鼻子:“你等着吧,我会写的,但,我要写今晚的遭遇,写你们是怎么是对待我的!”

  金显昌哈哈一笑,目光望向才经理。才经理赶忙道:“夏记者,你怎么写我们都不怕,其实,你已经先触犯了法律。你对一个受法律保护的公民进行暗中调查和拍照、摄像,严重侵犯了私人权力,我们还要告你呢!”

  夏一民:“好,你们告吧,我等着!”

  夏一民一跺脚向外走去。

  金伟走出客厅,又返回把我叫了出去,低声对我说:“李队长,有几句话我得跟你说,你别有想法,他跟我虽然都姓金,我也称他大哥,可我们没有亲属关系,只是一家子,所以你不要有顾虑。不过,他是对夏城有贡献的人,县里和市里的领导都对他很重视,你们调查他可以,一定要注意影响!”

  我虚应了两句,金伟才转身离去,这时,天已经大亮。

  2

  现在,我和金显昌开始第一次正面接触。这是一次交锋。

  我的身边有小赵,金显昌也有才经理陪在身边。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客厅,很宽敞,真皮沙发,高级茶几,还有酒柜、50多英寸的巨型彩电。房间进行过认真的装修,很豪华,但又带点俗气。

  金显昌请我和小赵坐到沙发里,又问我们喝点什么,不等回答,就命人拿酒来,而且是“人头马”,分倒在三个高脚酒杯中,送到我们面前。

  我们没有动。金显昌自己喝了一口,示意我和小赵:“别客气,喝!”

  我说:“对不起,我们俩都不喝酒。金先生,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金显昌好象满不在乎,大咧咧地:“不就是刘大彪的事吗?电话中我跟你说过了,还谈什么?说实在的,那天我接到你的电话,当时还没觉得什么,后来一想不对劲,您这不是怀疑我和他有什么勾当吗?是,刘大彪哥俩在我手下干过几天,帮着跑点生意什么的,可我一向看不上他们,这哥俩平日不走正道,惹事生非,谁都讨厌他。我收留他们也可以说是帮你们公安机关工作,让他们在社会上少惹事。不瞒您说,我在夏城还是有点名声,能管住他们这种人……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离开我就出事了……哎,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不动声色:“他弟弟在我们那里被人杀死了。”

  金显昌好象吃了一惊,看上去真不象是装的:“啊,真的?有这种事?谁杀的?”

  我说:“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我们来夏城就是为这个案子……请问,刘大彪弟兄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他们为什么离开了你?”

  “这……”金显昌一笑:“这不明摆着吗?是因为我管得太紧呗,他们觉得不自由,就离开了,临走时说要出去闯荡,谁知把命赔进去了,早知这样我说啥也不让他们走啊!对了,你们不是抓住刘大彪了吗?没审问他吗?他怎么说的?”

  金显昌眼光中透出一种期待。我含而不露地回答:“这个……他确实说了一些……不过这您知道,我们不能告诉你,有些事正在调查核实……请问,您最近几天见过他吗?”

  金显昌疑惑地看看我,摇头说:“没有,没有,他走后我再没见过他……哎,他不是在你们手里吗,怎么……”

  我盯着他说:“他在来夏城的路上逃跑了。”

  金显昌又显出吃惊的样子,也不象是假装的。

  就这样,我们谈了好一会儿,天已经大亮,也没谈出什么。而且我注意到,金显昌和我们谈话时尽管表面哈哈的若无其事的样子,身子却不时地燥动,好象有什么事着急处理。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李队长,咱们谈这半天了,反来复去还是这些事,还有别的没有?我看,你们忙乎一宿,该休息了。”说着还使劲打了个哈欠。

  这是在下逐客令。我看出,暂时很难从他嘴里得到什么,只好站起来告辞。但,在告辞时我特意说了一句:“麻烦您了金先生,今后我们恐怕还会找您的!”

  这话果然刺激了金显昌,一丝恼怒出现在他脸上:“那我也丑话说在头里,我很忙,有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就不一定了……”

  就在这时,金显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打开后听了两句,脸色骤然变了:“什么……是谁知道不知道……”边接电话边走出客厅,把我们扔在屋子里。我正在猜疑出了什么事,自己的传呼突然响起,我拿起来一看:“有急事,速来派出所,快,快。夏一民”。

  我的心急剧地跳起来。自到夏城后,我已经习惯了发生出乎意料的事。那么,这次又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金显昌手机来了电话后,夏一民马上就给我来了传呼……

  我不再迟疑,拉着小赵向外奔去,走到院子里时,见金显昌正在对手机低声说着:“……你放心,这事和我没有关系……好,有什么新消息随时告诉我!”看见我们,急忙关了手机,皮笑肉不笑地向我们打招呼:“李队长,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咱们再唠一会儿啊……”我顾不上理他,快步奔出院子。

  后来知道,在我们离去后,金显昌脸阴如水,回屋后将那个叫满身草屑的青年唤到跟前,狠狠两个耳光:“没用的东西,我养着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竟给我惹麻烦……”

  我和小赵走进派出所时,金伟也正在打电话:“……派出所这边人手不多,只能控制现场,我这就带人去,你们要是来晚了,耽误了事可是你们的责任!”

  屋子里除了金伟小高和夏一民,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四十来岁,好象乡村干部的模样。夏一民悄声告诉我,刘家堡附近出了杀人案,乡村干部模样的人是刘家堡的村长,是他报的案,说在他们村外的野地里发现一具男尸。

  我和小赵听完都一惊,互相看了一眼,都做出了同样的判断。这时,金伟已经放下电话,看见我们,有点尴尬:“啊,你们来了,刘家堡那边发现一具尸体,我得去看一看!”

  小赵大声道:“这肯定和昨晚的事有关,我们当时不是对你讲了吗?你说不用我们管,出事有你负责。这回你负责吧!”

  金伟被整个大红脸,有点气极败坏地说:“你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我没功夫理你们,得去现场……小高,走,杨村长,你带路!”

  我跟在后边:“金科长,我们也去!”

  金伟看看我们:“没必要麻烦你们了吧。我已经通知了刑警队,徐队长他们很快就到,我只是去保护现场!”

  我说:“你们人太少,再说了,也许真和我们昨晚遇到的事有关,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情况!”

  金伟没再说什么,我们就一起奔向刘家堡的方向。

  路上,我又想起金显昌的电话,它比夏一民给我的传呼还早片刻,听金显昌接话时的口气,莫非也是这件事?那么,是谁给他打的电话?这起案件是不是和他有关?

  夏一民的话一定程度地证实了我的猜想。他在路上告诉我,金伟当时正在处理几个金显昌的手下打他的事,听到村长报案后,先走出屋子去打手机。就趁这功夫,夏一民给我打了传呼。

  时间也对头。如果真的这样,金伟和金显昌是什么关系,也就很清楚了。

  我又问夏一民,他们的事怎么处理了。夏一民忿忿地说:“怎么处理?你都猜不到。他先是要调解,让他们赔我一些钱,劝我们双方和好,我能同意吗?后来,他就决定罚他们每人二百元,赔偿我两千元。还说这么处理已经够劲了,因为事情是我先惹起的,我暗中拍摄金显昌是违法行为,不受法律保护。又说他们虽然打了我,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殴打他人也就是治安处罚。最后又说如果我不满意,可以考虑再让他们多赔偿些钱。我正在跟他争吵,报案的来了。他妈的,这么处理我是绝不同意,我要去县公安局告他,去县里告他……”

  3

  我们很快来到一片荒野中,茂密的蒿草、灌木在随风摇摆,正是昨晚我们到过的地方。

  领路的是刘家堡的村长。他边走边指着现场方向气喘吁吁地说着:“……杨老三说,他一早出来打草喂牲畜,不想看见了一个死倒儿,瞧,这片草折腾的,一定是有人打过架……”

  确实,附近的灌木蒿草都东倒西歪的,有人体辗压过的痕迹,看来,经过激烈的搏斗。再往前走几步,蒿草中赫然出现一具尸体。这是个面目狰狞的汉子,年纪不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死了,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只露刀柄在外面。

  这使我想起刘二彪被杀的情景。

  夏一民有事干了,拿出摄像机、照像机忙乎起来,金伟急忙上前制止。趁这功夫,小赵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你还记得吗?昨天夜里,金显昌家,他正在对付我们,有一个小子从外面跑进来,满身草屑泥土,能不能是他……”

  我点点头。我也早想到这点,也有这样的判断,但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判断只是接近了真相,却不是迷底。

  一个多小时以后,徐队长带领一些刑侦和技侦人员赶来,郝平也在其中,他们迅速展开行动,检验尸体和勘查现场。一个技术人员小心地用白布缠住匕首的把柄,把它从死者的胸口上拔出来。小赵看清匕首又拉了我一下:“李队长你看,那把匕首和杀死刘二彪的一样!”

  我说:“也和刘大彪携带那把一样。”

  说完这话,我在心里又做出第二个判断:或许,这起杀人案件与我们那起杀人案有某种联系。或者说,凶手的作案凶器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们接受了徐队长的询问,仔细地回忆了昨晚的经过和每一个细节,证明是追赶到这里把目标追丢的。小赵瞥了旁边金伟一眼,又气哼哼地补充道:“我们昨晚就向金科长报告了!”

  徐队长斜了一眼金伟,哼了声鼻子。金伟没有注意到,正在旁边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这时,现场勘查已经结束,郝平也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小赵看见他急忙问:“哎,你怎么来了,萌萌呢?”

  郝平说:“队里人手不足,徐队长就让我来了。萌萌也来了。”

  小赵:“什么……你怎么把她带这儿来了?在哪儿?”

  郝平:“不带来怎么办?交给谁我也不放心,再说了,她也不跟哪,还老要找你……在车里。”

  我和小赵顺着郝平手指走向远处停着的一台吉普车,打开车门时,见萌萌一个人坐在里边,正用黑幽幽的眼睛看着我们,看见小赵,脸上难得地现出笑意,叫声“叔叔!”,一头扑上来,小赵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看来,两人已经产生了感情,萌萌已经完全信任了小赵,把他当做了保护人。看着二人亲密的样子,我的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感情。

  徐队长走过来:“李队长,咱们进村吧!”

  这起杀人案迅速地把我们引向了刘大彪。

  我们昨晚发现的人影是从刘家堡村中跑出来的,而经过调查走访,刘大彪家附近的狗叫声最大,刘大彪家的邻居又提供,当时,他听到刘家院里发生撕打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可是,村里人都知道,刘大彪家已经好长时间没人住了,这声音又从哪里来?

  于是,我们随着徐队长到了刘大彪家。

  老党员说得不错,刘大彪家确实是一幢新盖的砖房,但是,房子虽然新,院落却杂乱无章,肮脏不堪。

  徐队长和我走到前面,一眼看见大门虚掩着,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小赵也走上来:“不对劲儿,刘大彪哥俩不在家,大门怎么不锁?”

  徐队长向后边一挥手,几个刑侦技术人员先走进院子,我们也随在后边走进去。

  院子里一片零乱,栽倒的酱缸、断把的铁锹……可以看出,有人在这里搏斗过。我们走近屋子,见窗子向外开着,玻璃也碎了几块,好象是有人从里边往外撞开的。

  徐队长对几个技术人员一挥手:“仔细查一下,注意提取指纹和足迹。”领着我小心地绕开院中的东西,走到房门口。

  房门上着锁。

  大门虚掩、窗子从内向外打开,房门却上着锁。很是奇怪。

  徐队长对技术人员道:“把门打开,别碰着拉手!”

  门打开,我们走进去,见屋子很宽敞,也很零乱。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块面包、一包榨菜,一个水杯,水杯里还有半杯水。

  炕上零乱地扔着一床被褥。

  技术人员仔细勘查,一个技术员叫了声:“看!”

  我跟在技术人员后边凑过去,见窗台上有一只模糊的足迹。

  经过一个来小时的工作,技术人员在刘大彪家的杯子上、门拉手上和那把断了的铁锹把上,都提取了指纹,还在窗台上提取了足迹。现场的一切都表明,昨天夜间这里发生过一场搏斗,可询问周围的邻居,除了有人说到狗叫声,别的什么也没问出来。也许这是真的,也可能是有人知道什么,不愿向公安机关提供,这也是我在办案中经常遇到的情况。

  我还想继续查一下,这时尸源找到了,是本镇一个村子的青年,人们都叫他“老七”,常跟金显昌混在一起。

  听了这些我心里一跳:果然和他有关。徐队长听后让几个侦技人员继续工作,招呼我和小赵及夏一民一声,又带上郝平,立即登车向夏镇返回。

  车驶出村,我又看见了老党员那幢孤零零的小屋。此时,老党员正站在路旁,默默地看着驶过来的车辆。我和徐队长打下招呼,车停下来,我和小赵下车走到老党员跟前,同他打了个招呼。

  老党员神情紧张地问我:“听说死人了?在那边的野地里?”他看看周围,低声对我恨恨地说:“李队长,我觉得,这肯定和卖地的事有关……我看是金显昌那个王八羔子干的,你们去抓他,错不了!”

  办案要重证据,可在我的内心深处仍赞同老人的话,也佩服他的直感,可这时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叮嘱道:“大伯,我们先回去了,你老注意点,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派出所!要特别注意刘大彪家,发现他,一定尽快告诉我!”

  老党员:“这你放心吧,咱是老党员了,还有这个觉悟。可不过……你们就这么走了?这案子……”

  我说:“不,案子继续办着,我们先回派出所研究一下!”

  我和小赵同老党员握握手,转身回到车中。

  车启动之后,我问开车的徐队长:“去见金显昌?”

  徐队长:“死的是他的人,不能不见他!”

  我想了想道:“有个情况我不知该不该说,昨天夜里,我在金显昌家发现一个情况……”

  我把那个突然出现的满身草屑泥土的汉子的情况介绍一遍,徐队长听完没说话,坐在后排的小赵搭了腔:“我看,这事一定和金显昌有关,没准是他派人干的!”

  我:“小赵,别乱说!”

  徐队长笑了一声:“说吧,没关系,虽然我不愿意惹他金显昌,可你们放心,我不是他的人。”

  小赵反映很快:“这么说,你们中间有他的人了?”

  徐队长没有回答。小赵还要说什么,郝平把话接过去,转了话题:“徐队长,刚才我问了一下技术科小胡,他初步看了一下,匕首刀柄上的指纹和刘大彪家提取的指纹相近,看来,凶手十有八九是刘大彪!”

  4

  我们再次来到金显昌家。

  警用吉普停在院子外面,徐队长、我、小赵和郝平下了车。这情景,不便带着萌萌。小赵下车前再三叮嘱道:“萌萌,在车里等着,哪儿也不要去,叔叔一会儿就出来,啊!”

  我们走进金宅,还是那间宽敞豪华的客厅。金显昌没有露面,是才经理接待的我们,又是烟又是茶,既热情又礼貌:“快,坐,坐……徐队长,有什么事啊?”

  徐队长开门见山地:“请金老板出来一下!”

  才经理:“这……到底什么事啊?”他看一眼我和小赵:“李队长他们知道,金大哥昨夜没睡好,现在还没起床。如果事情不大的话,跟我说也一样的!”

  徐队长正眼也不看了才经理,只是口气加重了:“我要见金显昌。怎么,他不愿意见我?”

  才经理:“哪里哪里,徐队长是贵客吗,请都请不到,金大哥平时总念叼您,说要和你交个朋友呢。你们坐着,我去找他!”对外招呼道:“快,给几位弄点喝的。”

  进来一个年轻姑娘,沉默着拿出高脚杯,欲倒酒。

  徐队长大声地:“别倒,我们喝水!”

  姑娘迟疑了一下,换了杯子沏茶。

  很快,外面传来金显昌的声音:“是徐队长来了,怎么不早招呼我……”随着话音,他边系着衣扣边走进来,见到徐队长就哈哈大笑,伸出手去:“哎呀徐队长,真是你呀!这……昨夜睡得太晚,还没起床,有失远迎!”

  徐队长同金显昌握握手:“哪里,金老板言重了,打扰您休息实在对不住了,还望多多包涵。”

  金显昌一边同我和郝平握手,一边对徐队长说着:“这说哪儿去了,徐队长一声命令,我金某哪敢不从啊!”

  徐队长:“您又言重了,我怎么敢给您下命令。谁不知道您当着夏城的半个家,连县领导都对您恭敬有加,我还敢给您下命令?”

  我注意到,金显昌在握手时,小赵有意远远站到门旁。金显昌不以为意,对徐队长说着:“咋的,徐队长您也这么叫我?是捧我还是骂我呀?难道你也象一些人那样,真的把我当成了县长?!”

  徐队长:“说实在的,您在咱夏城县起的名声和作用,恐怕比县长只上不下呀!”

  金显昌:“是吗?徐队长这么看得起我?可为什么不收我的赞助哇?”

  徐队长:“金老板这您可误解了,我那是为您着想啊。您想,我要是收下您的钱,买了轿车,别人会怎么想?我这屁大个官,做高级轿车?那我上边的局长呢?县长呢?您看这回多好,我没要,您把他送给比我大的领导了,这不比送我效果要好得多吗?说真的,今后我姓徐的还得您多多照应,在上边多多美言哪!”

  金显昌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好说,我早就想交徐队长你这个朋友。今后只要你看得起我,有事只管说。对,听说你们公安局缺个副局长?我帮助你做做工作,怎么样……”

  他有点得意忘形了,还想往下说,才经理在旁咳嗽一声道:“大哥,别光顾着说话,让徐队长他们喝点什么呀!”

  金显昌回过神来。“对,对……哎,怎么给徐队长喝这个,拿酒来,人头马、不、拿破仑……”

  徐队长赶忙手一摇:“金老板,您是不是撵我们走哇,我可享受不了这个……您快别客气了,咱们还有大事要商量。”

  金显昌:“大事?什么大事?”

  徐队长一笑:“金老板怎么跟我装起糊涂来了?别说夏镇,就是整个夏城有个风吹草动能瞒过您吗?你说我来夏镇能干什么?”

  金显昌被将了一军,好象恍然大悟似地:“这……啊,我今天一早听说出了个杀人案,被杀的是谁?”

  徐队长:“金老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

  小赵在旁“哼”了一声。

  金显昌看了一眼才经理:“这,我光顾着睡觉了,真不知道咋回事,到底被杀的是谁呀……”

  徐队长:“那好,就让我直说吧,被杀的是老七,知道是谁了吧!”

  金显昌仍然茫然的样子:“老七?哪个老七……”

  徐队长:“别的老七我敢来麻烦您吗?夏镇还有几个老七呀?”

  金显昌:“你是说,我手下那个老七……真的吗?”他茫然地看着才经理,才经理点点头。他忽地变了脸:“这……真是他?老七昨天还在我这儿啊,忙了一大天,怎么……真的是他?”他变了神情:“这是怎么回事?谁杀的他?为什么杀他?你们抓到凶手了吗……”

  徐队长:“凶手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现在要问您的是,老七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那个现场,也就是野地里。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你这里的?”

  徐队长的话问得很有力,直指要害。可金显昌面不改色,摇着头道:“这……我哪管这些事啊?”转向才经理:“昨晚老七啥时候走的,你知道吗?他上哪儿去了?”

  才经理:“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他总爱和老五在一起,问问老五吧!”

  老五来了,正是昨夜那个满身草屑泥土的青年汉子,只是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金显昌对他大声道:“你说,昨晚老七跟你在一起没有?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老五看我们一眼,对金显昌回答:“没有,我没跟老七在一起。吃完晚饭后,他说去南村表哥家一趟,一去就再没回来!”

  金显昌对我们做出没办法的表情。

  徐队长沉默着不说话,我把话接了过来:“徐队长,我有话要问一问。”转向老五:“请问,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老五:“这……我没干什么呀?”

  我笑笑:“你再说一遍,昨晚你真的没干什么?”

  老五有点不安,求援地看了金显昌和才经理一眼。才经理在一旁把话接过去,对我道:“李队长,你总不能怀疑是他杀了老七吧!这我能证明,他们俩非常要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绝不会是他干的。”

  我说:“我也没有说他杀了人,只是问他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

  小赵也大声说:“说呀,我们亲眼看见你一身泥土从外面回来,你做个合理的解释吧!”

  老五一时不知咋回答,金显昌突然在旁吼起来:“问你话没听见吗?是喝去了,赌去了,还是嫖去了?实话实说,喝就喝了,赌就赌了,嫖就嫖了。快点!”

  老五缓过神来:“这……我昨晚在朋友家喝多了,回来在路上摔到沟里了!”

  骗鬼去吧。可他就这么说,你又无法揭穿他。这时,徐队长把手一挥:“行了,时间不短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对金显昌:“金老板,您知道什么可得对我说实话。我现在就告诉你杀死老七的是谁——他是刘大彪。”

  徐队长的话使屋里所有的人都一怔,可他好象根本没注意到,继续对金显昌说着:“刘大彪你认识吧,据说,他也曾在你手下干过。他为啥杀老七我不知道,可他一天不归案,咱们都一天不得安宁。而且据我的办案经验,杀人犯要是杀红眼了就会杀下去没完,不知还会杀到谁头上。当然,您对他那么好,他是不会杀你的,对吗?”

  金显昌对这话显然没有准备,一时不知说啥才好。徐队长没容他反映过来就站起身:“好,金老板,我们走了!”

  徐队长向我示意一下,带头向外走去,我也只好站起来。小赵还想说点什么,郝平推着他一起向外走去。

  上车后,徐队长又把头探出,再次对送客的金显昌道:“金老板,您多加小心,刘大彪这小子可疯了,不知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金显昌脸上一怒:“让他来吧,我等着他!”

  才经理急忙在旁接过来道:“徐队长开玩笑了,他来找我大哥做什么……再见,再见!”

  我注意到,当我们车启动时,金显昌的眼睛落到车里的小萌萌身上,目光闪了一下。这目光使我忽然感到如芒刺背,不由看了萌萌一眼。她倒没有什么变化,安祥地偎在小赵怀里,听着我们的话。

  我的感觉是有道理的。当我们驶远后,金显昌问才经理道:“车里那个小崽子是谁?是不是周春的孩子!”

  才经理答:“是她”

  金显昌:“你说,她能不能知道周春藏在哪儿?”

  才经理:“不能吧,金伟不是说了吗,那两个外地警察是在半路换车时碰到他的,孩子也是半路上捡的!”

  金显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的车影,直至消失。

  回到派出所,我们又分析了一下案情,技术人员的现场勘查也出来初步结果。在刘大彪家提取到几枚指纹,核对后可以确定,其中一枚与杀死老七那把匕首上的指纹相同,再结合我们昨夜目睹的情况,可以判断有三个人纠缠在这起案件中,其中一人被杀,是“老七”,而另一人,极有可能是那个“老五”。那么,还有一个人是谁呢?如果老五和老七是一伙,无疑那个第三人就是凶手,可这个人是谁?

  很明显,一切是从刘大彪家开始的,那第三人极有可能就是他。可是,他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要杀人?再回想我们目睹的情景,暗夜里,两个人追杀一个人,如果追杀的是老五和老七,被追杀的极可能是刘大彪,他在火车上被人抢走,怎么又回到家中被人追杀?为什么被追杀?

  这一切还是个迷。

  不管怎么样,可以初步确定,刘大彪是这起杀人案的重大嫌疑。我不理解,徐队长为什么把这些告诉金显昌。

  对徐队长,我已经产生了几分信任,他也不象是金显昌的人,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或许,他有自己的理由。更令我不解的是,在简单地研究过案情之后,他就着急地要返回县城,而且一定要拉着我们一起走,使人觉得,他对这个案子缺乏应有的热心和责任感。

  仍然是徐队长开车,我坐在副驾上。后排除了小赵、郝平和小萌萌,多了一个人,是省报记者夏一民。他不是傻子,眼前的情形很快看明白,自己的事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得到满意的解决,就在徐队长和我的劝说下同我们一起回夏城。可能是心情不好,他怀中抱着自己的大兜子坐在车上,一脸晦气之色。

  车上路后,小赵不满地对徐队长道:“徐队长,咱们就这么返回了?这可是杀人案哪!”

  徐队长开着车,头也不回地答道:“杀人案又怎么样?咱们当刑警的,杀人案见得多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该布置的布置了,该做的工作在做着,还要怎么样?”

  小赵:“这……反正,我看你的劲使得不够。”

  徐队长:“那你看该怎么办?”

  小赵:“我看,咱们不该这么快回去,应该留下好好查一查。”

  徐队长:“我不是也布置了吗?我已经派人在刘大彪家和刘家堡架上了网,也派人在周围村屯调查,回局里还准备发协查通报,你还要我干什么?我们刑警队就这十几个人,总不能把别的案子都放下,就办这一起案子吧。”

  小赵还要说话,我在倒视镜中见郝平对他耳朵说了句什么,把他止住了。

  我想了想开口了:“徐队长,我的意见是,咱们应该亲自走访一下群众,没准能查到什么线索。领导在不在工作力度是不一样的。”

  徐队长反问:“你是不相信我的手下吗?”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应该尽快找到刘大彪,现在看,他可能就在夏镇附近,不及时抓住他,要再杀两个就不好了!”

  徐队长咧嘴笑了:“他有本事就杀呗,咱刑警只管破案,他要杀人咱可挡不住!”

  小赵又忍不住了:“咱们是警察,这是啥态度!”

  徐队长没有吱声。我在倒视镜中看到,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接着又打起口哨。

  我似乎猜到了一点他的心思,可又觉得不可思议。郝平在后边突然开口了:“徐队长说得对,他能杀就杀吧,反正也杀不到咱们!”

  小赵也有点明白了:“你们是说……”

  徐队长突然对车外叫了声:“你们看……”

  路旁的野地里,两条野狗正在互相撕咬着。

  小赵明白过来,笑了,但仍然说:“我明白了。可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坐等下去呀,刘大彪总还得抓呀!”

  徐队长:“我并没有说不抓他呀,可干什么都得要讲个方法吧……我说了,他多杀几个才好呢:”

  “这……”小赵想了想改变了口气:“也对,让他杀吧,看最后谁把谁杀了!”

  我们几个心照不宣地笑了。夏一民不知怎么回事:“你们说些什么呀……你们是人民警察,对这么重大的案件怎么这个态度,我看你们都不正常,跟夏城这个地方似的,很不正常……”

  夏一民说得对,是不正常,来夏城这么两天,我都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在一个极不正常的社会环境中,做为个体的人很难保证自己的正常,或者说,在这种环境中,不正常反而正常了。对不正常的事,有时真得采取些不正常的办法。

  可是……

  我的心里泛起一股苦水。

  5

  按照本章开头说好的,该写写金显昌那一边了。

  我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徐队长的计谋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我们离开以后,金显昌和他的谋士有点乱了方寸。其实,他们比我们更清楚一切是咋回事,而且在目前还掌握着主动权。

  我们走后,金显昌又把老五单独叫到屋子里臭骂一通,又踢了几脚。老五挨着打也一动不敢动,只是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这也不怪我……当时,我们眼看追上刘大彪,没想到那两个警察突然出来插一腿,我们一慌,就把他追丢了,我和老七也跑散了,我只得自己回来,谁知老七他……”

  金显昌恨恨地骂我们:“妈的,这俩小子是专门来给我添堵来了……”又骂老五:“我养你们有啥用,连这点事都办不了!”

  老五:“我知道自己错了,可天太黑了,又是在他家,我们不熟悉情况……”停了停小心翼翼地说“刘大彪他不一定说了什么,当我们要干他时,他使劲喊冤,说对得起大哥,他没对警察说什么……”

  金显昌:“还没说什么?没说人家怎么给我打电话,怎么会找上我?你还给他说好话?!”

  老五:“这……我是说,他没说什么要劲的话,他真要说了的话,那两个警察就不会对您这么客气了!”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金显昌脸色缓和一下马上又严厉起来:“不行,就算他没说什么,现在也得变心了……去,赶快安排一下,一定要找到他!”

  老五退出去,金显昌又急又气地在屋里乱转。才经理小心地上前:“大哥,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你不能乱了方寸,当前最重要的是对付公安局,还有那两个外来的警察,我觉出来了,这两人不好对付!”

  金显昌恼怒地:“妈的,一脚没踩住冒出他们两个来,惹急了我连他们一起收拾,让他们有来无回!”

  才经理吓了一跳:“不行不行,大哥你千万可别有这个想法,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是警察!”

  金显昌:“那你说该怎么办?”

  才经理:“对他们暂时还不用担心,他们再怎么也是外乡人,再说,公安局抓人也得有证据,在咱们夏城他们恐怕难找到。不过,对徐队长说的话还真得当回事,现在,刘大彪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依他的脾气,是不会善罢干休的,您得小心点,平时身边多带两个人。”

  金显昌骄横地一抖膀子:“就凭他?让他找我来吧,我正等他呢……你看着,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摆平他!”

  才经理劝告道:“大哥,可不能大意,逼得太急了,他能不能向公安局报告哇?”

  金显昌冷笑一声:“我才不怕呢,他报告又能怎么样?他现在已经杀了人,想咬我有什么证据?公安局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再说了,他本身就是杀人犯,怎么敢去公安局报告?”

  才经理:“不过,小心没大错,公安局肯定也要想办法抓他,真要抓住就坏了。”

  金显昌点点头:“那倒是,我已经分派下去了,只要他一露面就跑不了。”

  才经理说:“光这还不够,咱们要密切注视公安局的动态,他们已经回县里,咱们也应该回去!”

  金显昌表示同意,两人说走就走,上了奔驰轿车。

  我想,写到这里就不用解释什么了,案情的真相已经露出十有八九了。我也看过不少侦破小说,不太喜欢故弄悬虚那种,有些案件,读者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作者还在那搂着包袱作戏呢,叫人倒胃口。

  目前的案情是:老五和老七奉金显昌之命去杀刘大彪,却被刘大彪杀了老七,而现在刘大彪不知去向。

  当然,这只是冰山的一角,更深层的东西还有很多没有暴露出来。

  给金显昌驾车的是老五。其实,金显昌自己也会开车,前几年也确实是自己开,后来觉得没有派头,才让心腹老五当了司机。

  到了车上,金显昌和才经理继续研究着。

  金显昌说:“现在我最担心的不是刘大彪,而是周春,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那件东西一直是我的心病。”

  才经理:“我也想不透,只觉得有点怪,那东西如果到了他手中,他应该继续上告才是,怎么到现在没动静呢?”

  金显昌说:“我看,大概是因为他杀了刘二彪,怕公安局抓他!”

  才经理:“这……有这种可能,可看他原先那股劲,连死都不怕了,不至于因为杀了人就不告了吧……我想,那东西是不是没在他身上啊?!”

  金显昌听了这话兴奋起来:“嗯?你是说,他可能把它藏到哪儿了?有可能,有可能,要这样可太好了,妈的,这些日子为这事弄得我吃不好睡不好的,这回不怕了……可他把它藏哪儿去了呢?”

  才经理:“这……这可没处猜去。我早都这么想过,前几天你不是派老三带人把他家彻底搜了一遍吗,可什么也没有找到哇!”

  金显昌:“这……那就再去找,继续找,在他家找不到就去别处找,一定要把它找到,一定,要想办法,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那东西。如果找不到,就得找到周春,把他干掉……哎,刚才不是说到周春小崽子了吗?我看,从她身上想想主意!”

  才经理听了这话没有马上开口,片刻后有点不安地说:“这……大哥,你可不能打这个主意,这不好,那是个孩子,年纪太小……”

  金显昌不满地:“有什么不好?无毒不丈夫,我看这是个好招儿。你不是说,那两个警察在路上见过周春去找孩子吗?这说明孩子在他心里很重,咱们就抓住他这一点,看他露面不露面!”

  “这……”才经理转移了话题:“大哥,这得谨慎行事,眼前咱们还是稳妥点好,还要办大事呢……咱不是已经买了两个乡的地么,现在上下有些反映,咱们得把精力放在这上面,注意点。”

  金显昌一拍大腿:“怕什么?反映,反映能把我怎么样?还不是干鼓肚儿?夏城人我捉摸透了,只要一吓一压,都老实。有几个挑刺的,象老党员那样,也是听轱辘响不知井在哪儿,告也白告。他告几年了,把我咋的了?等我倒出手来再跟他算帐!”又把话题拉回来:“我看,当务之急还是这两件事,周春和刘大彪,必须快点把他们解决了。这两天人手缺,老七又死了,回去你还得找金伟,让他想办法让老三出来,我需要他!”

  才经理:“这事也不那么好办,那两个外来警察从中一搅和,影响也挺大,恐怕金伟不一定办得了。”

  金显昌不耐烦地:“不是让他一个人办,只要他提出来,找出个理由来就行,别的事不用他,花多少钱你做主。啥大不了的事啊?你去找他,必须把这事办好!”

  才经理:“这……除了应该打点的,还得另外给马大魁哥俩一些钱,把他们嘴堵住,以免他们上告……”

  金显昌一拨拉脑袋:“不,不能给他们钱,惯他们这脾气。不就是打断一条胳膊吗?有本事就让他们告去!”

  才经理:“大哥,咱们不能这样,咱还有大事要办,小不忍乱大谋,咱又不是没钱,把他们嘴堵上算了,这样,金伟也好说话!”

  金显昌:“这……好吧,这次就依你,你看着办吧,不过要跟他们说明白,要是再跟咱们过不去,那可就不是一条胳膊了……对了,别忘了,要多给老七家点钱,三万五万都行。”

  才经理点头答应,想了想,有点感慨地说:“大哥,你对我够意思,我对你有什么话也不能不说,我觉得,你不能光整钱,钱只是经济基础,我们虽然上边有人,可终究要靠别人,我的意思是有了经济基础,还得往上层建筑使劲,有钱,还要有权……”

  “你说得对,”金显昌把话接过去:“是这么回事,我他妈的钱不少,可人们看你的眼光总跟当官的不一样,叫人不得劲……你说得好,我就是要用我的钱去买他们的权,再用权去整更多的钱!”

  “是啊,”才经理说:“所以,你现在办什么事就不能象从前似的,就要讲究方法。你要努力改变形象……现在你是镇人大委员,才刚刚开始,今后还要往县、市使劲。凭你现在的基础,想从政,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开车的老五向前叫了一声:“大哥您看!”

  他们看的是我们坐的吉普车。金显昌轻蔑地冷笑一声:“还他妈刑警队长呢,坐这种破车,给他买新的还他妈装廉洁,不要……老五,超过去!”

  老五一按喇叭,加快了车速。

  两车擦肩而过,我们都看清了对方的脸。我看见,金显昌得意地笑着向我们招招手,他的轿车擦着我们的吉普迅速超到前面去。

  小赵把手做成枪形,对前面的轿车瞄准:“啪——妈的,我要说了算,现在就毙了他!”

  开车的徐队长笑了一声。

  金显昌的车驶过去后,才经理说:“对了大哥,我看那个记者在车里,又让我想起这件事,老四他们干的有点过火了,好歹他是省报记者,没准会给咱添麻烦!”

  金显昌轻视地:“记者算个屁呀,不就是舞文弄墨吗,怕他干啥?这次只是给他个教训,他要是再来夏城算计我,我要他留下点什么!”

  才经理:“大哥,你可不能小看他们,他是没有权,可他有笔,有报纸,给你造影响也不好。”

  金显昌笑了:“他敢?他有笔,我有钱,看他的笔厉害还是我的钱管用。他要敢在报纸上整我,我一是花钱雇人写文章跟他干,二是雇大律师上法院告他,非治老实他不可!惹火我,我把他记者的饭碗给他砸碎喽……再不行,我派几个兄弟找他家去!”

  金显昌在讲夏一民,夏一民也在讲金显昌。他慷慨激昂地对我们说着:“……就这种人,反而成了你们夏城的人物,也太不象话了。他们敢这么对待我,又会怎么对待普通群众呢?他们就是村匪屯霸、不,是镇匪县霸,是恶势力,是黑社会……对了,他们还有手铐,有警棍,都是从哪儿来的,你们公安机关为什么不管?这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要给我好好解答一下!”

  徐队长还是一笑:“这我可解答不了,你最好去找我们领导,对,你是记者怕什么?我要是记者,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非得找县领导说说不可,让他们给个说法。”

  夏一民:“对,等进城我就去县委县政府,见见书记县长,看他们怎么说?”

  小赵呼应着:“我跟你一起去,把这个金县长的事跟他们好好反映反映……”

  郝平在旁着急了:“赵哥,你可别胡来,这有什么用啊……”

  小赵:“怎么没用?你们怕这怕那,我不是夏城人,我不怕!”

  夏一民:“我也不怕,咱们俩下车就去!”

  郝平更急了:“夏记者,赵哥,你们……”

  徐队长突然大声地:“郝平,你别管闲事,我支持他们的做法,是应该反映反映……看见没有,前面就是县委,你们去不去!”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进了县城。

  徐队长真的把车停在县委大楼外面,小赵和夏一民也真的铁了心要去见县领导。小赵把萌萌交给郝平就要下车,拦都拦不住。没有别的办法,我叫了一声:“等一等,我跟你们去!”

  我们三人下车,郝平还想阻拦,把头探出来:“赵哥……”

  徐队长:“郝平,你别管行不行!”

  郝平:“队长,你……”

  徐队长:“我看,你应该向你的同学学习!”

  郝平:“你怎么不学习呢?”

  徐队长乐了:“你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队长说着,和我们打了声招呼,按一声喇叭,驾车离去。

  这个人,我一时真闹不清怎么回事。

  我、小赵和夏一民走向夏城县委办公大楼。我这样做,一是担心小赵他们惹出什么事来,二是也觉得有必要把一些想法和县领导反映一下。可是,我们要见的夏城领导,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将怎样对待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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