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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4-1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节内容要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改……嗯……我得根据上下文内容再好好想想……先凑合看吧大伙儿:)晚上十一点,206宿舍里的灯呼拉一下子灭掉了。虽然已经到了熄灯时间,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却仍然络绎不绝。徐茵一边扯被子一边怨气冲天:“怎么都回来这么晚,鬼才相信她们是在自习室学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余乐乐被嘤声吵得睡不着,索躺在上给许宸发短信:睡了没?

  没多久,手机屏幕就亮了:没有,有人在我们宿舍打扑克,我在观战。

  ——哦,白天没来得及给你回电话,找我有事么?

  就是想说对不起,我最近太忙,真的忘了。

  没关系,反正过一个生日老一岁,不过也罢。

  今天卢远洋还说要我把自己打包邮寄过去给你做生日礼物,你意下如何?

  EMS规定宠物不能打包。

  一边呆着去,我才几天不在你身边,你就忘了谁是主子谁是丫鬟了?

  切,你这个自恋狂。问你哦,你想我么?

  拜托啊,昨天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答过你的。

  你爱我么?

  丫头,别尽问些没营养的问题。

  什么问题有营养?你营养一个给我看看啊!

  比如:太阳为什么是恒星,月亮为什么绕着地球转,许宸为什么这么聪明,余乐乐为什么这么笨?

  因为太阳太懒,地球很漂亮,月亮很好。不过余乐乐是够笨——如果聪明的话怎么会喜欢一个叫许宸的自恋狂?

  太嚣张了!这孩子不拾掇是不行了!拖出去,斩了!

  ……

  这样聊着天,那张微笑的脸似乎就在自己眼前。她闭上眼,脑海中依稀都有他站在那里,故作凶悍地看着她说:太嚣张了!这孩子不拾掇是不行了!拖出去,斩了!

  她想:他笑起来的样祖是好看,嘴角微微翘起来,目光里都是温柔的情绪。他似乎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从来没有送过自己哪怕一束,从来没于公共场合有过除牵手之外其它任何亲密的举止。随时随地,他都是斯文的、儒雅的、彬彬有礼的,甚至,还有点充满戒备。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放下所有的盔甲。他把她揽在怀里,一低头,笑声就在她耳边,漾成一片馥郁的海洋。

  这个笑容,这个她所见过的最好的笑容,哪怕倾尽全力,她一辈子都要看见这个笑容。

  可是,在内心里,又多么希望他能说句“我爱你”,每天都说一次,让自己坚信一些力量的存在。

  在最孤独的时候,至少还知道,你在我身边,始终都在。

  孤独是种很矫情的情绪,余乐乐想,可是它却又那么清晰地存在着。

  余乐乐知道,如果告诉别人自己很孤独,恐怕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因为在中文系,她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孩子,每天都翱就班地学习、写作,生活规律而乖巧:按时上课,从不迟到;归宿,拒绝通宵;成绩全优,门门拔尖……

  可是,她很孤独。

  上大学后,孩子们按照宿舍、家乡、格、家境等等的因素自然而然划分为无数的小圈子。常常圈子里的人彼此知无不癣言无不尽,却与圈子外的人只保持淡淡的、客气的交往。就好像在206,四个人之间和睦温馨,可是出了门,遇到其他人,会打招呼,课间偶尔会聊天,却始终无法走得更近。

  当然,之所以孤独,也或许并不仅是这个原因。

  比如有时和同学聊到未来的出路问题,常常会听到人说“余乐乐你专业那,干吗担心找不到工作”或者“余乐乐你如果找不到工作那我们怎么办”,听上去似乎是种恭维,可是偏偏好像豌豆公主几十被子下面的那粒豌豆——无伤大雅,娶不好受。

  就连常坐在余乐乐身后的连海平都说:“余乐乐挺爽快,做朋友不错。可惜也只能做朋友,因为这种生太强势,拇做朋友需要一定勇气。”

  强势么?余乐乐想不明白:自己要做的都是自己很想做且不妨碍到别人的事情,许是因为从中学时代起就很自卑的缘故,进了大学她依然做人很调,拿了奖从不炫耀,光彩夺目的荣誉也从阑争不抢。她觉得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余乐乐,在中学有琅琅书声的校园里,貌不惊人、技不压众地走来走去。她似乎还可以记得高中时代自己写的那篇文章,题目叫“普通班的学生不普通”。现在,她终于不普通了,可是,为什么依然不快乐?

  现在的她,似乎更相信另外一个道理:普普通通也是生活。

  或许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在成长,每个年纪都会对人生有新的理解,每个阶段都会对未来有不同的期冀。就像当年她那么希望自己能神采飞扬卓尔不群,因为那时候面临高考的竞争,独木桥上多少人都要落水,卓尔不群是幸存于世的前提。可是现在进了大学,就好比进了一个小社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强调的不再只是学习成绩的好坏,还有为人处世的方法。

  是新的挑战,可是她向阑服输。

  虽然很疲惫,虽然很多时候觉得很失败,虽然看见同学们那客气的寒暄与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会觉得很难过,可是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干扰自己业已平静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已经从风雨飘摇到和煦温暖,自己的前途已经从一片阴霾到阳光灿烂,自己一定要开开心心的生活,要把不开心的事情放下,不可以太牵挂……

  这些,是她反复告诉自己的。可是她也知道,这些是治标不治本。

  她可以让自己置身于那些人际关系的困扰之外,她希望自己的真诚可以被大家理解和接受,她一向是以善意度人的孩子,她期待人与人的关系可以亲密热诚——然而,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究竟,是自己不够好,还是自己想要的这一勤这个环境中压根就不可能得到?

  第二天一大早上心理学课,心理学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齐耳短发,说话的样子总是严谨肃然。心理学本身就是很艰深的一门课,同学们的积极不高。心理学老师又极喜欢放幻灯片,上面是大片大片的专业名词和笔记,上一堂课就好像打一场仗,抄笔记都能把人彻底抄晕掉。所以上心理学课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人旷课,余乐乐不用去很早也能找到合适的座位坐。

  所谓合适,就是不太往前,不至于被老师那亲切又犀利的目光屡屡笼罩;也不太往后,不至于在想要抄笔记的时候炕清幻灯片上仄密的小字。余乐乐通常会选择第四排靠窗边的位置——适中,并且在偶尔走神时还可以一览楼下附属幼儿园里孩子们玩滑梯的景象。

  这一天,心理学老师讲的是“自卑心理与从众心理”,余乐乐有一搭没一搭地抄笔记,旁边的徐茵在给高中同学写信,身后的连海平正在翻报纸,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正在与旁边的同学小声嘀咕。

  讲台上的老师显然有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管有没有学生听课,都讲得津津有味。余乐乐刚从观察楼下小朋友们如何做课间操中回过神来,就突然听她说:“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们对于自己身边不完的事物有天然的接近,可是对完的事物只有小心翼翼的张望。”

  心里秘被牵动了下子。

  余乐乐抬头,看见讲台上的心理学老师神平静,然而脸上的笃定让人没来由地趋从于她的判断。

  只见她扫视了一眼台下诸生,看见了台下学生的昏昏睡、不以为然或是嗤之以鼻,她笑了:“我现在这样说,你们未必能理解。但是你们自己反省一下,如果你们身边有特别优秀的同学,尤其还是生,你们愿意和她做知心朋友的,有多少?这当然是有很多原因的,比如生更加敏感一些,较之男生而言计较的东西会比较多。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任何人对完的人与事都有天生的排斥感,觉得这种人就是放在远处看着的,可以表示敬佩,但不能放在身边作为依靠。甚至慢慢的心理会发生一点变化,比如一旦听说这种很优秀的人在什么事情上不顺利了,就会觉得有种舒畅的满足感。这种心理虽然有点狭隘,但是还是可以被理解的。因为以你们现在的年纪,想要学得对周围的一切都抱以宽容和客观的态度,也的确是很难。所以我的观点就是,既然无法改变环境,就要学着适应环境。也就是说,如果哪位同学因为太优秀而感到了这种被孤立,那没妨反省一下,让自己的不足更鲜明一点,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失去所有的朋友的……”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余乐乐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那节课上,心理学老师还说了很多话,从自卑心理的成因到从众心理的危害,可是余乐乐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呆呆地、牢牢地想着这段话,这里面句句都如刀枪剑戟,飞一般地向她射来。虽然没有人在听课的时候真的看向自己,可是余乐乐知道,说不定就有人在拿她余乐乐往这段理论里面套。说不定当他们发现她恰恰就符合这种现象的时候,作为悲剧主人公的她还会引起别人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们没有恶意,余乐乐知道,可是,他们也决不会把自己当朋友。

  想到这里,余乐乐终于明白长久以来那些让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渊源了。原来,不是自己做的不好,而是因为自己把每件事情都做得太好。自己忙着学习,很少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疯。又因为是本地人的缘故,周末总是回家,和同学们相处得时间自然不多。渐渐的,大家一定觉得自己很清高,很摆架子。所以有一次连杨潞宁都说:“余乐乐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学习啊写作啊参加比赛啊,哪有时间和我们一起混?”

  至于男生,虽然都很赞赏余乐乐不纠缠小节的格,却也都很赞成连海平的“强势”理论。有一次连海平还很好奇地问余乐乐:“你们家英雄长什么样子?”余乐乐不明白,反问:“什么英雄?”连海平笑了:“敢找你做朋友的,不是英雄是什么?”当场被余乐乐拿一本《文学概论》课本揍到眼冒金星,还哀号着《窦娥冤》里的唱词:“我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吗!天啊,你不分好歹何为天,地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地!”周围一群男生笑得东倒西歪。

  而那些师弟师,他们不了解她,也不需要和她朝夕相处,所以在他们心里,师余乐乐就是摆在远处口口相传甚至以讹传讹越传越神奇的一个偶像。他们对她恭敬而礼貌,虽然这些恭敬与礼貌同样只能让人觉得欣慰而永远无法感觉温暖。

  如果不是这节心理学课,余乐乐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这种曾经因为太普通而没有朋友的孩子,有那么一天,居然会因为太优秀而再度失去朋友!

  也终于明白,师弟师对自己那毫无戒心的崇拜与同班同学对自己那客气周到的敷衍都是因为同样的缘由——你太优秀。

  塞翁得马,焉知非?

  4-2

  那天晚自习,余乐乐泡在教室里学英语。白天的心理学课刺激太大,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学英语的效率无限低,过了很久课本还没有翻页。连海平路过余乐乐身边的时候随手抛个粉笔头过来,精准的打在余乐乐的课本上。

  余乐乐一抬头,看见是连海平,目光疑惑:“干吗?”

  “,半小时了,你还看这一页?”他撇撇嘴:“怪不得你英语期末考试才60分,这效率,嘿。”

  余乐乐瞪他:“你怎么知道我半小时没翻书?”

  连海贫一下,摸摸头,有点被抓现行的尴尬。想了想才说:“我要出去转转换换空气,你要不要一起?”

  余乐乐看看他的表情,很真诚,又看看手中真的是半小时来却依然洁白如初的单词表,终于叹口气,站起身,随连海平出门。

  校门口的市一向很热闹,卖盗版DVD的小贩声情并茂地吆喝“国外大片,枪战黑帮电影了啊”,连海平扯扯余乐乐:“哎,现在电影都能明目张胆地卖么?”

  余乐乐白他一眼:“,又不是情,西方电影鉴赡选修课你又旷课了吧?”

  连海平耸耸肩:“选课那天我迟到了,选这门课的人太多,没选上。”

  又扭头看着余乐乐笑:“原来你是因为有电影可以颗选课的啊!”

  余乐乐伸手拍连海平一掌:“你这脑袋里都装得什么啊,为人师表一点好不好。”

  连海平吹声口哨,笑笑继续走。逛市的人很多,来来往往挤成一团,连海平伸手拽过余乐乐,男生高大的身影挡在前面,硬生生杀出一条道路来。余乐乐亦步亦趋跟在连海平身后,从人山人海中挤出来,听见前面男生回头说:“人太多,棵你的包。”

  她下意识把装着课本和钱包的袋子移到胸前来,连海平看见了,伸手接过去:“我帮你拿吧,你这种样子的生一看就是小关注的对象。”

  余乐乐不明白:“为什么?”

  他回头笑:“你没发现自己的视线不集中么?”

  “视线不集中?”余乐乐很纳闷:“视线不集瞩么会看清路?你恶毒抨击我!”

  她控诉。

  连海平终于拽余乐乐挤出喧闹嘤的市,过马路,面前展开中一望无际的海洋。咸咸的风吹过来,整个人顷刻间变得神清气爽。余乐乐听见连海平在自己身边说:“余乐乐你走路时眼睛好象是不聚焦的,目光很飘忽,好像随时都要移动到下一个地方。看着你的眼睛,总觉得你好像在看前方,可是又不知道你到底在注视什么。炕出你在想什么,但你又想得那么入神,入神到有熟人从你面前经过,你都炕见。”

  有么?余乐乐纳闷地看看连海平,他手里还替自己拎着包,目光看向远方的海面。

  “余乐乐你都在想什么?看你每天都很开心,可是又好像每天都很不开心,至少,是不够开心,”他扭头看她:“为什没开心?”

  她愣住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说自己很孤独?说自己很烦恼?说自己很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与一段朦朦胧胧的未来担忧?可他分明就是个陌生人,且是个一针见血的陌生人。

  在今天以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说过多少句话。常常,只是他说,她听;他耍宝,她微笑。

  其实余乐乐知道,在很多同学眼中连海平是那样的男生:家境很好,物质上也有点小小的讲究,偏爱阿迪、耐克的衣服,诺基亚的手机及一切外形时尚、能优良的电子产品。为人阳光、明朗、幽默,专业课成绩尚可,运动也还不错,偶尔有点懒散,但还不会惹人讨厌。人缘很好,为人很义气。算不上是大学里那种风云人物,更算不上是多么优秀的男生,但偏就他身上那种无所谓的神气很能吸引一些低年级小师的目光。

  这样的男生,她习惯了只是欣赏,却极少接触。

  两人从校门口走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市,过马路,走到沙滩上。海风吹过来,皮肤上感受到湿润的凉意。他找一处干净的沙滩坐下,她愣一下,也随着坐下。她看向远处的海洋,可以看见缓慢移动的客船,彩斑斓。是突然的,听见连海平说:“功名利禄这东西,顺其自然就好,你看得重了,就只能受其累。”

  她秘愣住,过一会才晓得答:“这些东西也不是我想要的。”

  他回过头看看她,目光里有隐约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很在乎,看你那么拼命的样子。”

  “拼命?”她纳闷:“我给人这样的印象么?”

  “难道不是么?”他反问。

  余乐乐叹口气:“其实,我只是努力去做了一些事,不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做的效果还不错,所以额外得到了一些东西。就好像爬梯子,爬得越高越下不来,你回头看看那个高度,只能犯晕,早就没有了下来的勇气。从顶峰到地面,这个落差太大,气压也太大,我害怕。”

  连海平叹口气:“是啊,高处不胜寒。”

  她不说话,他接着说:“可是,这个高度,你越不下来,腿就会越麻,到最后,你撑不住了,就不是走下来,而是摔下来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一步步爬下来。”

  他顿了顿:“不下来,就永远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很疏远。虽然,或许这也不是你的初衷,可是,还是走在人群里比较安全,比较舒服,比较脚踏实地。”

  余乐乐的心底蓦然涌上酸涩感。

  其实自己又何尝没为这些疏远感正原因呢?

  上大学后,班里的同学似乎自然而然形成了若干小圈子。老乡和老乡之间,同寝室舍友之间,男朋友之间,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伙伴,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上自习,一起四处闲逛。余乐乐的伙伴是徐茵,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时可以畅所眩她自认不是眼高于顶的孩子,对师兄师们一向恭恭敬敬,对师弟师们也算和蔼可亲。可是在同班同学面前,她始终无法冲破那些炕见的屏障,始终只能和颜悦地说话,看上去风平浪静,然过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非亲非故。

  始终没有办法感受到真正的温暖。

  就连辅导员老师都要说:余乐乐,你一定要深入群众啊,我们要发展你入党,可是你这么骄傲怎么行?

  骄傲么?余乐乐冤死了。

  她知道自己不漂亮,知道自己不特别,那样坎坷晦涩的中学时代,是自己刻意掩埋的记忆,就像泥土中那些深邃的秘密,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太阳下。事实上,自己不仅不骄傲,反而还是在骨子深处有自卑的啊!可是为什么大家觉得自己骄傲呢?

  终于,还是憋不住,断断续续,把心底的这些孤独、这些脆弱、这些委屈,讲给连海平听。

  “因为你把自己掩护得太好了。”良久,他说。

  “什么?”余乐乐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扭头看连海平:“我掩护什么了?”

  “你没有掩护么?”他直直地看着她:“你从阑哭,很少发脾气,你不和任何人吵架,哪怕拿到一等奖学金也不兴奋。你看上去总是那猛颜悦,你和所有人都很客气,所以在所有人心里,你都好像一个随时会飘走的影子,你和大家没有什么值得亲密的关系,你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连海平,你——”她秘顿住了。

  她瞪大眼看着连海平,心里被狠狠震动:难道,这就是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是的,她从阑哭,因为她经历的苦难太多,已经没有什么苦难可以令她哭泣,哪怕是朋友的误会,生间的小口角,那些脱口而出的指责不过是转眼就可以忘到脑后的事情而已。她很少发脾气,因为她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可以解决的,只要不致于死去,那还有什么事情是真正走投无路的绝望?至于吵架,她自知自己口齿尚算伶俐,可是气势不够凌厉,所以对她来说就算是辩论赛都比日常吵架还要更加简单一些。还有一等奖学金,为什么要很兴奋呢?第一次拿一等奖学金的时候她很惊讶,后来就变成顺利成章,再后来她发现如果自己成绩下降就会被老师找去谈话,说什么“你是不是骄傲了,懈怠了”之类的话题。为了能少给自己找点麻烦,她很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学习成绩——对余乐乐来说,拿一等奖学金是责任而不是惊喜,那么又怎么可能兴奋得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那没经意就变成老师手中捧着的一个标尺,她必须站在高处,像榜样一样接受万人景仰,包括那些老师、同学口口相传的赞扬。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观赏者发出不屑的评价,可是这都无法动摇她现在已经植根于系里的根深蒂固的位置——人人都知道她是何等优秀,并且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孩子有太过强烈的,争强好胜,凡事都力求做到最好,真是个让人觉得敬佩却也无法真心喜欢的孩子啊。

  然而,自己分明又不是这样的人。

  自己骨子里那些残存着的软弱、怯懦、自卑、焦虑……没有人能看到,没有人会相信。

  看见余乐乐在发呆,连海平伸手在余乐乐面前晃晃:“发什么呆呢?”

  “啊?”余乐乐秘回过神来,苦笑:“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也别有太大负担,”连海平看看余乐乐:“有些印象一旦扎根就无法改变了,你现在就算改变自己,甚至委屈自己估计都没用了。你还是顺其自然吧。再说你在男生圈子里的形象不错啊,大家都觉得你不会哭哭啼啼地找麻烦,挺好。何必太在意别人怎么想?”

  “可是,我从小就是个很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人。”余乐乐看着眼前的课本苦笑。

  连海平笑:“庸人自扰啊,庸人。”

  余乐乐狠狠瞪连海平一眼,也笑了。只是在心里,她得承认,听人这样直言不讳评价自己,而假设这评价又太犀利的话,滋味的确不好受。

  夏天的海风吹过来,潮湿而咸涩。

  回校园的路上,余乐乐好奇地问连海平:“谁给你取的名字?”

  他老老实实答:“我爷爷。他是浙江人,所以我才有了这个名字,取的就是‘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思。”

  看见余乐乐笑,他反问:“你呢,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爸。他大概希望我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多余一点快乐还不够,要比快乐再快乐一点,所以才叫‘乐乐’吧,”她笑嘻嘻的:“不过叫这个名字的动物实在是太多了,有次在我们楼下散步,听见一个老太太叫‘乐乐、乐乐’,我一回头,结果看见我旁边有条小狗也回头,还‘汪汪’叫,真没面子啊!”

  连海平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不过你笔名很好听啊,‘余悦’,简单又同义。”

  “你知道?”余乐乐奇怪地看看他。

  他皱皱眉:“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很机密么?”

  “这倒不是,只是刊登我文章的杂志大部分都是生喜欢看的杂志,你……”没说下去。

  “我一直看《中国青年》,”他看看她:“我看过你做的专题,关于服装和爱情的关系,还有是否应该校外什么的。”

  余乐乐脸红了:“随便写的,别当真。”

  “别当真?”连海平大惊失:“我记得你专题里写的是不提倡校外的啊!”

  他指着她,瞪大眼,一只手哆嗦着:“你……你……你,你这么开放……”

  余乐乐好气又好笑:“你断章取义。”

  “断章取义?”他的表情开始扭曲:“天啊……这是个怎样的人啊……原来书上写的那些都是断章取义过的?我怎么认识你这么放荡的人……再见!我不认识你了!”

  他转身往远处跑,边跑边笑,肩膀一耸一耸的,余乐乐追上去,狠狠捶他后背一拳:“连海平你活得不耐烦了?!”

  他们在校园里追着,打闹着,林两边的树很密集,树冠很大,挡住了星星,却溢出浓浓的草、树来,浪漫好得不像话。

  那晚,余乐乐躺在上,想起连海平,他的一针见血,他的旁观者清,都隐隐给她很温暖、很踏实的感觉。他就像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军师,告诉她一个连她自己都炕透的自己。

  他甚至看过那些自己笔下的豆腐块,留心自己或记录或编撰的每一份爱情,那些爱情故事里有自己期待中爱的模样,她曾一度希望许宸也能看到,并因此而知道他的朋友想要什么,可是他不看。到头来,看的认真而又用心的,偏又是个外人。

  可是,这样的外人,也就是知己了吧?

  想到这里,余乐乐突然记起下个月该是许宸的生日了,他比自己大11个月,所以生日离的很近。她想,既然他不肯把自己当礼物打包邮寄来做礼物,那她把自己当礼物私省城去好不好?

  沉沉中,她翻个身,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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