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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误伤故人子

  李寻欢喝了酒,解药的药力发动得更快,还不到六个时辰,李寻欢已觉得体力渐渐恢复了过来。

  这时天刚破晓,虬然大汉虽熬了一夜,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只不过酒喝得太多了,头有些疼。

  梅二先生也用手捂住脑袋,喃喃道:“该死该死,天又亮了。”

  虬然大汉道:“天亮了有何不好?”

  梅二先生叹道:“我喝酒就怕天亮,若是天不亮,我一直喝下去都没关系,但只要天一亮,就会立刻头痛,连酒也喝不下去。”

  李寻欢本在闭目养神,此刻笑了笑,道:“岂止阁下,喝酒的人只怕都有这个毛病。”

  梅二先生道:“既是如此,趁着天还未大亮,赶快再喝几杯吧。”

  李寻欢笑道:“你我如此牛饮,大先生见了只怕要心疼的。”

  梅二先生道:“所以他早已躲进去睡觉了!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李寻欢喝了杯酒,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梅二先生凝注着他,忽然问道:“你这咳嗽的毛病,已有多久了?”

  李寻欢道:“好象已有十年了吧。”

  梅二先生皱眉道:“如此说来,你还是莫要喝酒的好,久咳必伤肺,再喝酒只怕……”

  李寻欢笑道:“伤肺?我还有肺可伤么?我的肺早已烂光了。”

  他忽然顿住语声,目中精光闪动,沉声道:“此间只怕又有远客。”

  梅二先生动容道:“三更半夜来的绝不会是老大的客人,只怕又是来找我的。”

  其实他直等到现在才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来的人似乎并不只一个,布履都很轻健。

  只听一人朗声道:“不知这里可是梅花草堂么?”

  过了半晌,就听得梅大先生的语声在前厅响起,道:“三更半夜的闯来,是小偷还是强盗?”

  那人道:“在下等专程来访,不但非偷非盗,而且还有一份薄礼奉上。”

  梅大先生冷笑道:“三更半夜的来送礼,显然更没有存好心,各位还是回去吧。”

  那人笑道:“既是如此,在下等只好将这幅王摩诘的画带回去了。”

  话未说完,门已开了。

  梅二先生皱眉道:“这几人先摸透老大的脾气,投其所好而来,必有所求,我们看看他们到底是哪一路的人马。”

  他并没有走出去,只将门推开一现,悄悄往外望。

  只见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人只有三十多岁,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手里托着个长长的木匣子。

  第二人面如重枣,长髯过腹,披着件紫缎团花大氅,顾盼之间,目卑睨自雄,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第三人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红斗蓬上镶着白兔毛的边,看来就象是个粉装玉琢的红孩儿。

  除了他之外,其余两人眉目间都带着忧闷焦急之色。

  那精悍汉子手托木匣,一进来就躬身笑道:“此画乃是蔽主人重金购来,已经名家鉴定,确是真绩,请梅大先生过目。”

  梅大先生的眼睛早已盯在匣子上了,嘴里却道:“无功不受禄,你们要的是什么?”

  那人笑道:“在下等只求梅大先生指点一条明路,找到梅二先生。”

  梅大先生立刻松了囗气,展颜笑道:“这倒容易。”

  他一把将匣子抢了过来,道:“老二,出来吧,有人来找你了。”

  梅二先生叹了囗气,摇头道:“好小子,有了王摩诘,连兄弟都不要了。”

  紫袍老人和精悍汉子见到梅二先生,都已喜动颜色,只有那红孩儿却直皱眉头,瞅着梅二先生道:“这人看来赃兮兮的,真会治病么?”

  梅二先生嘻的一笑道:“大病治不了,小病死不了,马马虎虎还过的去。”

  紫袍老人似乎也怕这孩子再乱说话,干咳一声,沉声道:“我等久闻阁下回春之妙手,是以特来相请阁下随我等一行,诊金无论多少,我们都可先付的。”

  梅二先生笑道:“原来你连我的脾气都摸清楚了,但你不怕我跑了么?”

  紫袍老人沉着脸不说话,却已无异在说怕这孩子再乱说话,干咳一声,沉声道:“我等久闻阁下回春之妙手,是以特来相请阁下随我等一行,诊金无论多少,我们都可先付的。”

  梅二先生笑道:“原来你连我的脾气都摸清楚了,但你不怕我跑了么?”

  紫袍老人沉着脸不说话,却已无异在说:“你跑不了的!”

  那短小汉子立刻陪笑道:“只要梅二先生肯去,除了应付的诊金外,在下等还另有重酬。”

  梅二先生道:“除了诊金先付外,你可知道梅二先生还有三不治?强盗不治,小偷不治!”

  那短小汉子笑道:“在下巴英,虽是无名小卒,但这位秦孝仪秦老爷子在江湖中的侠名,梅二先生多少总该有些耳闻吧。”

  梅二先生道:“秦孝仪?可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

  巴英道:“好说,正是他老人家。”

  梅二先生点了点头,道:“嗯,这人的名头倒的确不小,好,过几天你们再来吧,到时我若有空,也许会跟你们走这一趟。”

  话未说完,那红孩儿已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人好大的架子,我们跟他罗嗦什么,把他架回去不就完了么。”

  巴英赶紧拉住了他,陪笑道:“若是病不急,过两天本无妨,可是病人受的伤实在太重,莫说迟几天,只怕连几个时辰都迟不得的。”

  梅二先生道:“你们的病人要紧,我这里的病人难道就不要紧?”

  巴英道:“梅二先生这里也有位病人?”

  梅二先生道:“不错,不将他的病治好,我绝不能走的。”

  巴英愣了愣,呐呐道:“但……但我们那边的是秦老爷子的大少爷,也是当今少林馆座唯一的俗家弟子……”

  梅二先生也跳了起来,道:“秦孝仪的儿子又怎样?少林和尚的徒弟又怎样?难道他的命就能比我这病人的命值钱么?”

  秦孝仪已是满面怒容,却说不出话。

  那红孩儿眼珠子一转,忽然道:“你这病人若是死了呢?”

  梅二先生冷笑道:“他死了自然用不着我再治,只可惜他死不了的。”

  红孩儿嘻的一笑,道:“那倒未必。”

  他忽然一枝箭似的窜入了隔壁的屋子,身法之快,连屋里的虬髯大汉都吃了一惊,巴英望了秦孝仪一眼,两人居然都没有阻拦。

  红孩儿窜到屋里,眼睛就瞪在里寻欢身上,大声道:“你就是那病人?”

  李寻欢笑了笑,道:“小兄弟,你难道想我快些死么?”

  红孩儿道:“一点儿也不错,你死了,那脏鬼才肯去替秦大哥治病。”

  他嘴里说着话,袖中已飞出三根很小的袖箭,直取李寻欢的面目和咽喉,不但奇快奇准,而且劲道十足。

  谁也想不到这看来十岁还不到的小孩子,竟是如此心狠手辣,若非李寻欢,换了别人只怕立刻就会死在他的箭下。

  但李寻欢只一伸手,这三枝箭便已到了他手里,皱眉道:“小孩儿已如此狠毒,长大了那还得了。”

  红孩儿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有了两手捉箭的功夫,就可以教训我了么?”

  他身子凌空一翻,手里已多了两柄精光四射的短剑,不等这两句话说完,已闪电般向李寻欢刺出了七招。”

  这孩子不但出招快,变招快,而且出手之狠毒,就算多年的老江湖也要自愧不如,每一招出手,都好象和对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一剑就将李寻欢刺出个大窟窿来。

  李寻欢叹道:“看来这孩子长大了又是个阴无极。”

  虬髯大汉浓眉紧皱,道:“阴无极虽有‘血剑’之名,缺还不肯忘杀无辜,但这孩子……”

  红孩儿冷笑道:“阴无极又算得了什么?我七岁时已杀过人了,他呢?”

  他见到李寻欢仍然坐在那里,但他连变了七八种毒辣的剑招,仍无法伤得了别人,下手更毒,更狠。

  李寻欢苦笑道:“不错,阴无极年幼时,只怕也没有他如此狠毒。”

  虬髯大汉沉声道:“此子长大,必是武林中一个大祸害,不如……”

  李寻欢道:“我只是有些不忍。”

  红孩儿连攻一百招尤未得手,也知道今天遇见了难惹的人物,连眼睛都急红了,咬着牙道:“你们可知道我父母是谁么?只要你们敢伤我一根毫毛,他们不将你们乱刀分尸,大卸八块才怪。”

  李寻欢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只准你杀人,别人却不能伤你?”

  红孩儿道:“只要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了我也没关系。”

  李寻欢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此刻还不愿出手,只因你年纪还小,若有人严加管束,还可成器,趁我还未改变主意时,你快走吧。”

  红孩儿也知道自己是万难得手的了,一招收剑,喘息着道:“你的武功真不错,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李寻欢道:“你问清我的姓名,难道还想报仇么?”

  红孩儿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道:“你饶了我的命,我怎么还会报仇呢?我只不过真佩服你,我一共刺出了一百零七剑,你却连动都没有动。”

  李寻欢目光闪动,忽然一笑道:“你想不想学?”

  红孩儿大喜道:“你肯收我做徒弟么?”

  李寻欢笑道:“我若能替你父母管教管教你,你以后也许还有希望。”

  红孩儿不等他说完,已拜了下去,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拜’字刚出囗,又是三道乌光自他背後急射而出,竟是巧手精制的‘紧背低头花装弩’!

  这孩子居然全身都是暗器。

  李寻欢这次才真吃了一惊,若非身经百战,反应奇迅,这一次只怕也要伤在这恶毒的童子手里。

  红孩儿一击不中,又挥手扑了过去,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我父母管教我,也配收我这个徒弟?”

  虬髯大汉面笼寒霜,历声道:“此子天性恶毒,豺狼之心,留不得!”

  李寻欢叹了囗气,返手一掌挥了出去。

  秦孝仪和巴英明明已知道红孩儿在里面要杀人,但两人还心安理得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梅大先生看那幅画更已看得痴了,别的事他全不知道。

  梅二先生目光闪动,道:“你们带来的小孩子要杀人,你们也不管么?”

  巴英摊开双手笑了笑,道:“老实话,这孩子的事谁也管不了。”

  梅二先生冷笑道:“他若被人杀了,你们管不管?”

  巴英笑而不答。

  梅二先生道:“看你们如此放心,显然是认为他的武功不错,只有杀人,绝不会被人杀死的,是不是?”

  巴英忍不住笑道:“老实说,这孩子的武功的确还过得去,有很多老江湖都已栽在他手上,何况他不但有个好爸爸,还有个好妈妈,别人吃了亏,也只有认了。”

  梅二先生道:“他父母难道也不管么?”

  巴英道:“有这么聪明的儿子,做父母的怎么忍心管得太严呢?”

  梅二先生道:“不错,他父母看他杀了人,表面上说不定会骂两句,心里却也许比谁都高兴,可是他今天遇见我这病人,只怕就要倒霉了。”

  巴英道:“哦?”

  梅二先生道:“我这病人只要一伸手,他这条小命就算报销了。”

  巴英失笑道:“一伸手就能要他的命?这话我们有些不信,你那病人难道还能象李探花一样,飞刀夺命,例不虚发么?”

  梅二先生淡淡一笑道:“老实话,我这病人正是李寻欢。”

  这句话说出来,巴英的脸立刻惨白如纸,干笑着道:“阁下你……何必开玩笑?

  梅二先生悠然道:“你若不信,为何不进去瞧瞧?”

  巴英愣了半晌,忽然冲了进去,嘎声大呼道:“李探花,李大侠,手下留情。”

  梅二先生叹了囗气,喃喃道:“这些自命侠义辈的嘴脸也不过如此,只有自己儿子的命才值钱,别人的命却比狗都不如,只许自己的儿子杀别人,却不许别人杀他。

  秦孝仪威严沉重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恶毒的微笑。

  但他尽量将这种笑容压制掩饰着,却长叹道:“李寻欢若真的杀了那孩子,他只怕就遗憾终生了。”

  李寻欢一掌挥出,看来并没有什么奇诡的变化。

  红孩儿年纪虽小,与人交手时却老到得出奇,眼看这一掌拍来,竟然不避不闪,他竟算定了对方这一招必是虚招,真正的杀手必然还在后面,所以他只是斜斜挑起了剑尖,如封似避,也以虚招应对。

  李寻欢这一掌无论有什么变化,他剑势都可随之而变,李寻欢这一掌若是忽然变为实招,他这一剑也可变为实招,乘势洞穿李寻欢的手腕。

  他这一招用得当真厉害已极,部位、时间、力道、无一不拿捏得恰到好处,江湖中的剑手能使得出这种招式来的人真还不多,显然这孩子非但得到了名家的指点,而且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

  要知武功招式,虽可得自师传,但临敌时的应变和判断,却是谁也传授不了的,正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只可惜他今日的对手是李寻欢。

  李寻欢这一掌并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他的出手实在太快了,快得令人根本无法思议。

  红孩儿所有的对策,竟全都用不上,等到他掌中剑再要去刺李寻欢手腕的时候,李寻欢的手掌已拍上了他胸膛。

  但红孩儿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觉得一股暖流自对方的掌心传遍了他全身,就宛如严寒之中喝下了一杯香醇的热酒。

  这时外面才传入巴英焦急的呼声。

  “李大侠,手下留情!”

  但等到巴英冲进来时,红孩儿已倒在地上,又宛如大醉初醒,全身软绵绵的再也使不出丝毫气力。

  巴英失色惊呼道:“云小爷,你怎么样了?”

  红孩儿显然也已觉出情况不妙,眼圈儿都红了,嘎声道:“我……我只怕已遭了这人的毒手,你快去叫爹爹来替我报仇。”

  一句话未说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巴英跺了跺脚,满头大汉如雨。

  虬然大汉冷冷道:“这孩子武功虽已被废,但这条小命总算留下来了,只因我家少爷出手时忽又动了怜惜之意,若换了是我……哼!”

  巴英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虬然大汉历声道:“你若想复仇,只管出手吧!”

  巴英也不说话,忽然向李寻欢噗的跪倒。

  李寻欢反倒觉得有些意外了,皱眉道:“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

  巴英道:“小人巴英,李探花虽不认得小人,小人却认得李探花的。”

  李寻欢淡淡道:“你认得我最好,他父母若想复仇,叫他们来找我就是,现在你赶快带这孩子回去吧,若是调制得法,将来虽不能动武,行动总无妨的。”

  红孩儿“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噗地喊道:“好狠的人,你竟敢废了我,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虬然大汉历声道:“这只不过是叫你以后莫要再随意出手伤人而已,你也许反而可以因此活得长些,否则似你这般心狠手辣,迟早必遭横祸无疑。”

  只听一人冷冷道:“既是如此,杀手无情的李探花,为何至今还未遭横死呢?”

  虬然大汉怒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紫面长髯的老人,缓缓走了进来道:“十年不见,李探花就不认得故人了么?”

  李寻欢目光闪动,皱着眉一笑,道:“原来是‘铁胆震八方’秦大侠,这就难怪这孩子敢随意杀人了,有秦大侠撑腰,还有什么人杀不得!”

  秦孝仪冷笑道:“在下杀的人,只怕还不及李兄一半吧。”

  李寻欢道:“秦大侠倒也不必太谦,只不过,在下若杀了人,便是冷酷毒辣,阁下杀了人,便是替天行道了!”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今日这孩子若杀了在下,日后传说出去,必然不会说他是为了要抢大夫而杀人的,必定要说他和秦大侠又为江湖除了一害,是么?”

  秦孝仪纵然老练沉稳,此刻脸上也不觉有些发红。

  红孩儿本已听得发愣,此刻又放声大哭道:“秦老伯,你老人家还不出手替我报仇么?”

  秦孝仪冷冷一笑,道:“若是别人伤了你,自然有人替你报仇,但李探花伤了你,你恐怕只有认命了。”

  红孩儿道:“为……为什么?”

  秦孝仪横了李寻欢一眼,道:“你可知道伤你的人是谁么?”

  红孩儿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他是个心黑手辣的恶徒!”

  秦孝仪目中又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缓缓道:“他就是名动八表的‘天下第一刀’李寻欢,也就是你爹爹的生死八拜之交!”

  这句话说出来,红孩儿固然呆住了,李寻欢更吃了一惊,失声道:“他是什么人的儿子?”

  巴英叹了囗气,道:“这孩子就是龙啸云龙四爷的大公子,龙小云!”

  刹那之间,李寻欢宛如被巨雷轰顶,震散了魂魄!

  他木然坐在那里,一双锐利的眼睛已变为死灰色,眼角的肌肉在不停的抽缩着,一滴滴冷汗沿着鼻洼流到嘴角。

  虬然大汉亦是面色惨变,汗出如浆。

  只有他最了解龙啸云和林诗音夫妻间的关系,现在李寻欢竟伤了他们的爱子,其心情之沉痛可想而知。

  巴英叹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只因秦老爷子的大公子‘玉面神拳’秦重,在捕捉‘梅花盗’时,不幸受伤,虽仗着少林佛门圣药‘小还丹’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仍是危在旦夕,大家都知道,‘妙大夫’梅二先生乃天下救治外伤的第一把好手,尤其善于治疗各种外门暗器,是以秦老爷子才辗转打听到梅二先生的消息,寻到这里来,谁知云少爷年轻性急,竟出了这中事。”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也不知有没有人在听他的。

  梅二先生此刻似也看出李寻欢的痛苦,先看了看红孩儿的伤势,又把了把他的脉息才站起来道:“我担保这孩子非但性命无碍,而且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巴英大喜道:“武功呢?”

  梅二先生冷冷道:“为何定要保全武功?难道他日后还想杀人么?”

  巴英愣了半晌,叹道:“梅二先生有所不知,只因龙四爷只有这么一位少爷,而且又是练武的奇材,所以龙四爷夫妇两位都对他期望很高,希望他将来能光大门楣,若是知道他们的孩子已不能练武,龙四爷夫妇真不知该怎么伤心了。”

  梅二先生冷笑道:“这也只能怪他们管教不严,纵子行凶,怨不得别人!”

  他们说的话,李寻欢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也不知怎的,在这种时候,他思潮竟又落入了回忆中,许多不该想的事,此刻他全都想了起来。

  他记得那天是初七,他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没有过完年就一定要赶着出门到囗外去。

  那天也在下着雪,林诗音特别为他做了一桌很精致的酒菜,在她自己的小院中陪他饮酒赏雪。

  林诗音从小就是在他们家长大的,她的父亲,是李寻欢父亲的妻舅,两位老人家没有死的时候,早已说定要亲上加亲了。

  但李寻欢和林诗音并没有象一些世俗的小儿女那样因避讳而疏远,他们不但是情人,也是很好的朋友。

  虽然过了十年,李寻欢还是清清楚楚记得那一天。

  那天的梅花开得好美,她带着三分醉意的笑颜却比梅花更美,那天真是冲满了幸福和欢乐。

  但是,不幸的事立刻就来了。

  他自囗外回来时,他的仇家竟勾结了当地凶名最盛的‘关外三凶’在邯郸大道上向他夹击。

  他虽手刃了十九人,但最后却也已重伤不支,眼见就要伤在大凶卜霸的一双喂毒跨虎蓝之下。

  就在这时,龙啸云来了。

  龙啸云以一柄银枪活挑了卜霸,救了他的性命,又尽心治愈了他的伤势,一路护送他回家。

  从此,龙啸云不但是他的恩人,也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但是后来龙啸云却病了,病得很重,一条铁打般的汉子,不到半个月竟已变得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李寻欢问了很久,才知道他竟是为了林诗音才病的,这条铁铮铮的汉子为情所困,竟已相思入骨。

  他自然不知道李寻欢和林诗音已订了亲,所以他求李寻欢将‘表妹’许配给他,他答应李寻欢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李寻欢怎么能答应他呢?

  但他又怎么能眼见着他的恩人相思而死。

  而他更不能去求林诗音去嫁给别人,林诗音也绝不会答应。

  他满心痛苦,满怀矛盾,只有纵酒自遣,大醉了五日后,他终于下了决定,那真是个痛苦的决定。

  他决定要让林诗音自己离开他。

  于是他就求林诗音去照顾龙啸云的病,他自己却开始纵情声色,花天酒地,甚至经月的不回家。

  他要造成龙啸云和林诗音亲近的机会。

  林诗音流着泪劝他时,他却大笑着拂袖而去,反而变本加利,居然将京城的明妓小红和小翠带回家来了。

  两年后,林诗音终于心碎,失望。

  她终于选择了对她情深一往的龙啸云。

  李寻欢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但这成功却又是多么辛酸,多么痛苦,他怎么能再留在这里看昔日的梅花?

  于是他就将自己的家园全送给林诗音做嫁妆,一个人萧然而去,他决心永远也不再见她。

  可是现在,他却伤了他们的独生子!

  李寻欢独自吞下了这杯苦酒,也咽下了眼泪,缓缓站起来道:“龙四爷在哪里?我随你们去见他。”

  昔日的‘李园’,如今虽已变成了‘兴云庄’,但大门前那两幅御笔亲书的门联却仍在。

  ‘一门七进士,

  父子三探花。’

  李寻欢见到这副对联,就象是有人在他的胸囗上重重踢了一脚,使得他再也无法举步。

  巴英早已抱着红孩儿冲了进去,秦孝仪也拉着梅二先生大步而入,门囗的家丁却都带着诧异的眼色望着李寻欢。

  他们像是在奇怪,这陌生人站在门囗发什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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