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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梅沙迷雾

  1

  小梅沙。迷人的海滩。

  这里是深圳的旅游胜地,素有“东方夏威夷”之称。每到周末,都会有大批游客踊到这里度假休憩,踏浪嬉水。

  傍晚时分,散落在海边沙滩的露营帐篷,更是小梅沙的一道风景线。帐篷有穹形的、三角形的,一顶接着一顶,红色、蓝色、黄色,从远处看去宛如夕照中绽开的鲜花,彩色缤纷。游客只花八十元就可以租一顶帐篷,比住四、五百元一晚的海景宾馆便宜,又富有浪漫情调,尤其受年轻游客或度假情侣的欢迎。当夕阳西下时,游人们纷纷在沙滩上支起帐篷,沐着海风,或载歌载舞,或枕涛而眠,实在是件快事。

  6月25日清晨,大约6时许。天刚破晓,两个情人模样的男女从一顶蓝帐篷里探出身来。男的戴着眼镜,穿一条牛仔裤,腆着啤酒肚。女的穿黄色短袖T恤衫,白短裙,模样不漂亮,但很年轻。走出帐篷,男的亲昵地挽着女的腰肢,脸上写着一夜欢情的满足和愉悦。女的推了他一把,嘴角露出羞涩的微笑。两人是昨日下午结伴来小梅沙玩的,啤酒肚是一家电脑公司的经理,女的在公司里作文员,按时尚的说法是男的小蜜。

  昨夜风情,余味未尽。他们缠着手臂,在灰蒙蒙的晨曦中沿着海边散步。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沙粒上,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海浪轻轻吻着沙滩,留下一圈白沫。

  大海一片宁静。远处的墩洲角碣石在薄雾中隐约可见。

  “这大鹏湾真美哦!”女的赞叹道。

  “祝福你,你永恒的大海!你的涛声好象是我的乡音……”

  啤酒肚张开双臂,口气夸张地吟出一句诗来。

  “你在发神经呀?”女的揶揄地瞅着他笑。

  “嘿,是海涅的诗。”

  “海涅是谁哟?”

  “海龙王的儿子,你都不知道?”啤酒肚嬉皮笑脸地说。

  “去你的!没正经的。”

  “是德国的大诗人,《赞海》看过吗?”

  “没有……”

  “下次我找来给你看看。”

  “我不看。”女的说。

  “你别整天看村上春树,其实挺无聊的。”

  “我就喜欢村上,他写的《舞!舞!舞!》好美啊!”女的说。

  “又是那个‘羊男’,古里古怪的。”

  “反正我喜欢。”

  “哦,你瞧……”这时,啤酒肚指着天空。

  女的抬起脸,几只白色的飞鸟悄然在头顶上掠过。

  “好漂亮的海鸥。”她眯着小眼睛说。

  “又开黄腔!你仔细看,是鹭鸶。”

  那些白鸟飞的姿势很舒缓,两支长腿伸在尾后。

  “鹭鸶怎么飞到海上来了?”

  “它们也要舞!舞!舞嘛!”啤酒肚打趣。

  “去你的!”

  “那边树上有鸟巢。”啤酒肚指指海滩尽头处,那里是百米高的崎头岭,山影郁郁葱葱。

  鹭鸶发出几声鸣叫,向山岭方向飞去。

  崎头岭的山脚下,是小梅沙的一个景观“情人小径”。沿着倚山傍海的情人小径,经过一株参天大榕树,可以漫步登上坡顶的观音崖。从观音崖再往下走十多步,踱过一座小木桥,就是观海的好去处墩洲角。

  他们随着鹭鸶飞的方向朝西走去,身后沙滩上留下一串新鲜的脚印。

  伸进大鹏湾里的墩洲角碣石,在晨雾中渐渐清晰。

  快走到沙滩尽头的码头时,两人蓦然站住了。

  从远处看去,距码头石桥下不远的沙滩上,好像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趴着,头朝着岸上的方向。旁边是一堆嶙峋的礁石,礁石紧邻着石块垒砌的堤,离沙滩约有一人高,上面就是情人小径。

  啤酒肚和女伴好奇地走近石桥,才意外发现这男人有些异样。

  此人只穿了一条红色游泳裤,俯卧在沙滩上,两腿向两边伸开,赤着脚。看样子像是凌晨涨潮时被潮水冲上来的,头枕着右手臂,面孔朝下,看不清脸。

  啤酒肚蹲下身,伸出手指在男人的鼻孔前探了探,已经没有气息。

  再摸摸男人的手臂皮肤,早已冰凉。

  “已经……死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女的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男的看看四周,没有人影。

  “我们报不报警?”他征求她的意见。

  “你说呢?”女的有点迟疑。

  如果警方把他俩作为目击证人,两人的隐私就会暴露无遗。

  “还是报案吧。”啤酒肚下决心说。

  女的犹豫地点点头。

  两人匆匆地跑回岸上,找到挂着“小梅沙旅游中心管理处”木牌子的白屋,叫醒了值班管理员。

  “昨夜沙滩上有个游泳的淹死了!”啤酒肚大声说。

  “什么?昨夜有人淹死了!”管理员揉着惺忪的眼睛,大吃一惊。

  为了保证游泳者的安全,小梅沙海滨浴场沿沙滩一线设有几处了望塔,上面有救生员值班了望。当然这也并不是绝对的保险,偶尔也有出事的情况。特别是下海游泳的人多得像下饺子时,救生员的眼睛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再加上救生员又不是二十四小时昼夜值班,喜欢夜泳的游人,风险自然要大些。除非是游泳的好手,或者是裸泳爱好者,没有谁会一个人披星戴月地在海里夜游的。

  管理员立即打电话向派出所报了案。

  十五分钟后,派出所两个穿制服的民警赶到现场。

  由于发现尸体的沙滩位置靠近码头,已超出海滨规定的泳区范围以外,两人立即将情况向上级公安分局作了报告。半小时后,Y区公安分局刑警队长崔大钧带着几个刑警和技侦人员驾车赶到。他们到达海边后,立即用黄色警带封锁了现场。蓝白色捷达警车就停在上面情人小径的栏杆外。

  这时,天已经微亮了。但雾还没有散去。

  远处的露营帐篷群沐浴着熹微的曙光。

  海滩上只有早起的零星游客在远处拾贝壳。

  崔大钧三十五六岁模样,夹克衫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白底条纹T恤,他身高不到一米七零,但目光犀利,给人一种威压感。他向啤酒肚和女伴询问了发现尸体的过程,并叫助手、青年警官王小川作了笔录。女警官姚莉伫立在崔队的一旁,关注着目击证人的陈述。

  派出所的两个民警,站在围成弧形的黄色警带外面负责警戒。

  崔队询问完毕。小川警官叫啤酒肚和女伴在记录上签了字。

  “如果以后需要进一步了解,我们会与你们联系的。”

  两个目击者点头。

  崔队说完,然后放行让两人离去。

  现场勘查。一个身穿有“刑警”字样背心的高个儿,从黑色摄影包里取出相机,从不同角度拍照。

  死者年龄约摸五十七、八岁,穿一条显眼的鳄鱼牌红色游泳裤,中等个子,体态微胖。尸体俯卧的地方,是一处平缓的沙滩,旁边是礁石,距情人小径的路基很近。海水涨潮涌上来的白沫,距尸体的两脚有四五米远。

  沙滩上除了那对目击证人践踏时留下的新鲜痕迹,没有发现其他脚印,若有也会被涨潮的潮水淹没了。附近也不见死者的衣物等物品。再远些的地方,是一座从码头伸进海里的长长的石桥。海水涨至接近桥面。海浪打在石缝里,发出有节奏的轰鸣。

  法医田青蹲下来,透过秀琅眼镜镜片仔细观察尸体的背部和后脑勺,并用手指轻轻按压。当田法医把死者翻过来检查时,有人才发现死者的面孔似曾相识。

  死者的宽脸膛和鼻端上沾着沙粒,脸色灰中发紫,嘴唇也呈紫色。

  “有点像地豪置业的胡国豪总裁。”

  胖墩的的青年警官王小川自言自语道。

  “你认识这个人?”崔队疑惑地瞅着他。

  “在电视里见过,就前晚播的《地产风云人物》,还有他的特写镜头哩。”小川说。

  穿刑警背心的高个儿对准死者面部,拍了几张照。

  “我好像也见过这人的照片。”女警官姚莉探过头来。

  “是很像,”崔队仔细端详死者面孔,觉得震惊,“这怎么可能呢!”。

  2

  胡国豪是深圳有名的房地产大鳄,统领着地豪置业有限公司这艘南方地产界的航母。作为岭南有影响的大富豪和企业家,他的一举一动都为媒体所关注。他是深圳市政协委员、广东省优秀企业家,曾入选中国南方地产界十大风云人物。

  如果死者真是胡国豪,那可是深圳的爆炸性新闻。

  崔队打开手机,拨通114台。

  “喂,请问地豪置业有限公司总机号码?……哦,谢谢。”

  崔队立即拨打地豪总机。电话拨通了,但没有人接。

  再拨,仍然是无动于衷的等待音。

  第三次拨通,对方终于有了反应。

  “哪里?……”女接话员的声音象是刚睡醒。

  “喂,是地豪置业吗?请接总裁办。”

  “对不起,今天休息,办公室没人。”对方懒懒地答复。

  崔队脸色难看,气咻咻地吼道:

  “你们这么大一家公司,星期天没有人值班吗?”

  “哦,……你请稍等。”

  电话大约转到值班室,一个男中音接的话:

  “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Y区公安分局,有急事要与胡国豪总裁联系。”崔队试探地问。

  “噢,今天是星期天,胡总不在办公室。”

  “那请问怎样才能够和他联系上?”

  “唔,”对方稍微迟疑道,“我告诉你他司机的手机号码吧……”

  两分钟后,崔队与胡国豪的司机小刘联系上。

  “是刘司机吧,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谁啊?我在贝岭居家里。”

  “我是Y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崔大钧,有紧急情况要找胡国豪总裁。”

  “哦,胡总昨天去大梅沙了。”

  “大梅沙?什么时候去的?”

  果然是胡国豪!崔队与小川交换了一下眼色,表情骤然紧张。

  “昨天下午,是我开车送胡总去的。……”

  大梅沙是大鹏湾另一处海滨浴场,紧邻着小梅沙。椐小刘提供的信息,胡国豪是24日下午去大梅沙游泳的。胡国豪周六常去大梅沙海滨游泳,有时约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同行,有时是独自一人。晚上通常在大梅沙豪景大酒店过夜,星期天下午返城。昨天正好是周六。胡国豪下午3点一刻乘黑色奔驰到达大梅沙海滨,小刘开的车。豪景大酒店的房间是预定的。当天下午小刘即返回城里,说好今天下午4点,再开车去大梅沙接胡总。

  “你们胡总可能出事了,你马上开车到小梅沙来!”

  “小梅沙?”司机反问了一句。

  “对,小梅沙海滨。”

  说完,崔队合上手机,指示小川和姚莉:“你俩马上去大梅沙豪景大酒店查查!”

  “是!”两人拔腿朝岸边奔去。

  这时天已大亮。海滩上的人多起来。

  有游客好奇地向这边围拢过来。派出所的俩民警把围观者挡在黄色警带以外。

  崔队看了一下手表,心想:要不了半天,这小梅沙淹死人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鹏城。

  大约半个小时后,小刘开着奔驰急匆匆地赶到小梅沙海滨。他脸色苍白,神色紧张,穿一件火红色翻领T恤衫,与现场气氛有点不协调。

  经他辨认,死者的确是胡国豪。小伙子表情有点怪怪的,喃喃地念叨:“胡总喜欢在晚上游泳,他说晚上的海水特别清凉……”。

  “胡国豪的游泳技术怎么样?”崔队问他。

  “胡总水性很好,在海里游个五、六公里都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他可以从大梅沙海滨一直游到小梅沙来?”

  “应该没问题。”

  “那他怎么可能会溺水呢?”田法医问。

  “是呀,”小刘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迟疑地说,“不过……胡总有心脏病史。”

  “有心脏病史?……”崔大均若有所思。

  这时,小川开着捷达警车和姚莉从大梅沙赶回来。

  车刚在情人小径停稳,小川就翻过栏杆跳下来向崔队报告。

  “崔队,在大梅沙豪景大酒店,我们查到胡国豪的登记记录和一些重要情况。”

  “好,说说看。”崔队示意他和姚莉到旁边。

  小川报告说,据宾馆服务员介绍,胡国豪住的204号套房是星期五预定的,星期六下午3点20分胡国豪入住。豪景大酒店距海滩只有一箭之遥,是观海和游泳的最佳宾馆,虽然房租昂贵,胡国豪却是这里的常客。据说胡出手大方,爱和女服务员开玩笑,宾馆的人许多都认识他。当时有人看见胡国豪进酒店,直接从旋梯上的二楼。另据大梅沙海景餐厅一个叫阿玉的服务员提供的线索,傍晚7点左右,胡国豪曾经和一个高个子朋友一起进晚餐,还聊了一会儿天。后来胡国豪先离开餐厅,那个高个子在原处坐了十分钟后也走了。

  “查清楚那高个子是谁了吗?”崔队问。

  “查清楚了,”小川有点喜形于色,“是大东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洪亦明。”

  “能够肯定吗?”崔队追问。

  “能,”姚莉补充说,“餐厅的前台领班白小姐认识洪亦明,他和胡国豪都是豪景大酒店的常客。”

  “很好,”崔队嘉许了一句,问道,“有没有人看见胡国豪晚上7点后在大梅沙游泳?”

  “傍晚大梅沙海滨游泳的人很多,没有人注意。”小川回答,“我们查问了衣物寄存间,没有发现胡国豪的衣物,也没有其他游客遗留的东西。”

  崔队神情有的兴奋。

  “这个洪亦明也许是在大梅沙见到胡国豪的最后一个人,尽快找他了解情况。”

  “是!头儿。”

  收队时,崔大均说了一句:“但愿这只是一起单纯的‘溺水死亡’事件。”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头并不踏实。大梅沙海滨距小梅沙旅游中心有四、五公里远。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胡国豪的尸体会冲到小梅沙海角呢?而且,沙滩附近不见死者的其他物品,大梅沙寄存间里也没有找到他的衣物。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从大梅沙的海湾游到防鲨网以外,再因为心脏病突发淹死,尸体最后被潮水冲到邻近的小梅沙海滩。

  转身离开沙滩的那一刻,崔队的目光停留在伸进海里的码头石桥上。一个疑问下意识地从他脑海里掠过:为什么陈尸地点离码头会这么近呢?

  3

  广州白云宾馆。707房。

  星期一。早晨八点,聂风准时被电话铃声叫醒。

  “先生,你的叫醒电话。”

  “哦,谢谢!”聂风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

  聂风是《西部阳光》杂志特稿部记者,刚过而立之年,皮肤黝黑,运动员体格,平头,一张敦厚的笑脸。他是四川C大新闻系高才生,兼心理学硕士双学位,颇受杂志老总器重。

  昨晚聂风加班到深夜,凌晨3点半刚把给《西部阳光》的特稿赶完。吴总编催办的任务终于可以交差了,他感到一阵轻松。难得到珠三角出差,今天约好去珠海看一个出版社的朋友,顺便再了解一下杂志的发行情况。《西部阳光》是西南一家新锐的人文综合刊物,大十六开彩印,海内外发行,颇有影响。吴总编是圈内有名的的老报人,对稿件的质量一向要求很高。《西部阳光》独树一帜的办刊宗旨——“独家视点,全新观念,展现中国西部人文风采”,就是他提出来的。

  聂风匆匆漱洗完,来到一楼白云轩餐厅吃早茶。

  广州人喜欢吃早茶,名为早茶,实为吃早饭。各式各样的点心,装在一屉屉小蒸笼里,由笑眯眯的女服务员用小车推来,任客人挑选。揭开笼盖,热气腾腾的蒸点,琳琅满目,什么碧玉水晶包、虾饺皇、马蹄糕、马拉卷等等。当然收费也挺气派的。在成都每天吃早餐,两个大鲜肉包、一碗热稀饭、一碟泡菜,总共才一元五毛钱。广州的早茶,随便点上一碗粥、两碟蒸菜、一笼甜点,一顿吃下来,少说也得三四十元。白云宾馆的房费不包括早餐,聂风赶写稿子入住后,只偶而到此奢侈一下。

  聂风走进餐厅,里面坐满了华衣美服的食客。有商务人员或四、五人围聚,或两人对坐。吸着烟,一边打着手机,一边高谈阔论。也有男女老幼一家来吃早茶的,亲情融融,耳畔传来好听而难懂的粤语。

  聂风在外厢的一处赭红色布纹椅坐定。一个穿细格上衣的女招待过来,递上长条形的茶卡单。

  “先生要喝什么茶?”

  聂风打开卡单,瞄了一眼,乖乖:

  金牌铁观音,138元/每位;

  人参铁观音,60元/每位;

  世纪皇茶,38元/每位;

  ……

  聂风不动声色地翻到第二页,点了最普通的“高山铁观音”,标价10元/每位。后来他才知道,其实不另外点茶也是可以的。

  待茶上来后,女招待把一张浅黄色菜单放在桌子上。上面印的各式品种琳琅满目,价目明白无误。聂风用圆珠笔打勾,随便点了几样早点,有皮蛋瘦肉粥、椒丝蒸凤爪、豉汁蒸排骨和小包一笼。

  不一会儿,菜点送齐。聂风大口地吃起来,椒丝凤爪味浓可口。

  邻座的墙边立着一个报架,上面放着本地和港澳的报纸。

  聂风喝着皮蛋瘦肉粥,顺手取下报架上的一份广东的早报,浏览起来。

  南方的报纸比内地的立意高,有文化内涵和经济意识,一向不靠花边新闻和拙劣的猎奇招徕读者,很受聂风欣赏。

  今天头版的要闻有:

  ——“中国‘入世’多边谈判进入实质性阶段”;

  ——“‘风云’卫星成功飞上太空”;

  还有一条是关于“人类基因图”的消息。报道称据美联社消息,两个美国研究组织将在明天联合宣布大体完成的“人类基因图”。专家形容此项研究计划是“生物学的阿波罗登月计划。”了解人类的基因组最终将带来新的灵丹妙药,生老病死之谜有望解开……

  翻到第二版的“深圳新闻”,一条半栏黑体字标题跃入眼帘:

  地豪置业总裁胡国豪游泳时意外溺水身亡

  聂风的目光凝固了。从报上看到地豪置业总裁的死讯,使他感到非常意外,甚至难以置信。因为就在四天前,聂风还面对面采访过胡国豪。

  他放下手中的粥碗和报纸,急忙举手招呼服务员。

  “小姐,埋单!”

  片刻,服务员递来帐单,连茶费总共46元。

  聂风匆忙付完款,大步走出白云轩。在对面友谊商店的路边报亭,买了几份深圳和广州的当日报纸。

  急忙打开寻找,在显着位置都刊载了胡国豪意外死亡的消息,标题引人注目:

  深圳大富豪胡国豪猝死小梅沙海滨,罪魁祸首为心脏病?

  胡国豪去世,谁作地豪掌门人?

  地豪集团董事长命丧小梅沙,留下诸多疑点。

  ……

  报载消息称:“深圳地豪置业总裁助理钟先生昨日下午证实,地豪置业董事长兼总裁胡国豪先生于6月24日游泳时不慎死亡,终年五十八岁。据悉,胡国豪是在小梅沙防鲨网外海中游泳时意外死亡,但其死亡原因是因为溺水还是心脏病发作,目前专家尚在鉴定过程之中,并未做出最后确定。”

  有一家报纸还配了一张胡国豪的肖像照片,胡穿着西装,一头寸发,面带潇洒的微笑。

  那种微笑潇洒之中带着调侃,聂风很熟悉。6月22日上午,他采访了胡国豪整整三个小时。采访的稿子今天凌晨刚刚脱手,标题为《南国地产巨头的西部战略》。胡国豪的收购宏图,他那一席涉及中国西部房地产开发的独到见解,以及这位地产大鳄的霸气,至今历历在目。这样一个活生生的重量级人物,怎么会突然撒手而去呢?

  采访那天,胡国豪指点江山,谈笑自如,对地豪置业即将开发盐田海滨充满信心。虽然聂风在他的霸气中也隐隐感觉到有些压力或是疲倦,但丝毫觉察不到任何不祥之兆。

  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商界巨子,怎么会冒险游到防鲨网以外,最后让小梅沙的海浪吞没呢……

  或许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聂风感觉胡国豪死得太突然。

  顾不得早餐只吃了半饱,聂风匆匆回到宾馆707房。

  他带着狐疑,拨通了深圳地豪置业总裁办的电话。

  “这里是地豪置业,请问哪一位?”

  听接话人的口音,像是胡国豪的秘书阿英。

  “你好,我是聂风。”

  “哦,你好。”阿英的声音有些勉强。

  “报上登载的胡总出意外的消息是真的吗?”聂风问。

  “是……真的。”

  “怎么会突然淹死呢?”聂风不解。

  “我们都觉得意外,好像……警方……。”

  胡国豪的死讯得到了确认。但阿英的答话有点闪烁其辞,可以想见她对这次意外事件一定也很震惊。

  “警方有正式结论吗?”聂风敏感地意识到到什么。

  “好像……”

  又是“好像”,究竟是疑惑,还是有难言之隐?

  聂风挂断了电话,再问也无益。他沉思了片刻,决定立刻赶去深圳。

  聂风给珠海出版社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老兄,很抱歉,有一件突发的急事,今天珠海去不了啦。”

  “什么事怎么急哟?”

  “电话里说不清楚,以后我再解释吧。”

  “又是什么独家新闻吧?”朋友的职业敏感。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是和我的特稿有些干系。”

  接着,他拨通吴总编成都家里的电话,报告稿件昨天夜里已经完成,并且发E-mail传回去了。聂风的稿件几乎每次都是头条。

  吴总编在电话里显得很兴奋,朗声表扬道:

  “太好啦,正好赶上这期发稿!回来我请你吃老妈火锅。”

  “老妈火锅就免了吧,只要老总稿费从优就行啦。”聂风半真半谑地说,编委会每次都要打压他的稿酬。

  “这没问题,特稿特酬嘛!你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准备买明天的火车票,不过现在情况有变化……”

  “有什么新情况?”吴总编似有察觉。

  “现在还说不清楚,明天我再向你汇报吧。”

  聂风放下话筒,收拾行装,退了房。然后在宾馆门口叫了一辆的士,赶到广州火车东站。半个小时后,他搭上从天河开出直达深圳的T757次特快列车。

  窗外掠过羊城灰色的建筑和错落起伏的高架桥。

  在列车的“隆隆”声中,聂风的脑海里不时闪回四天前在地豪采访的情形。

  聂风清晰地记得见到胡国豪的情形,尤其那间足有两百平米宽的豪华办公室,给他留下的印象十分强烈。进入胡国豪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有种走进殿堂的感觉。在内地,恐怕一个省长的办公室也不可能这么有派头。

  办公室的如意纹地毯,四壁的布纹装饰,都很高档。

  胡国豪坐在大班台后面的黑色真皮沙发上,轻松地接受聂风的采访。

  他穿一身深蓝色西服,没系领带。那虎鼻,和那粗犷的宽脸,有点咄咄逼人,但他谈笑风生,不拘礼节,反而给人一种粗野中带着亲切的感觉。在他的身后,挂着一幅地豪大厦的全景巨照。左右两厢的玻璃橱柜里,摆着一些奖杯和书籍。大班台案头有镀金笔座、台历、黑色录音电话。案前卧着一座漆黑发亮的非洲木雕鳄鱼,微张着大嘴,栩栩如生。

  胡国豪向聂风介绍了地豪置业的规模和成功之路。地豪的前身是海南一家房地产小公司,在激烈的商战中,艰苦奋斗,敢闯敢拼,才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谈起当年在海南的发迹,胡国豪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骄傲。

  “十年前我和朋友在海南做房地产时,海南一共有一万五千多家房地产公司,他娘的!那情景简直像赶集似的,天上掉下一个馍都会砸死几个房地产老板。”

  胡国豪说话带着河南口音。他挥动拳头,像是要把那个“馍”打飞似的。

  “可是到后来只有几百家活下来了,我们就是这几百家中的之一。哈哈!我就是命大。”

  胡国豪的嘴角浮现出得意的微笑,潇洒中带着调侃。

  谈起中国西部房地产开发,他认为现在正是进军西部的最好时机。中国的房地产经过十年的大发展,已经进入规模经营的成熟期。外地开发商进入西部市场是迟早的事,而且谁先进入谁先获利。要获得西进的成功,关键是两点:一靠雄厚资金,二靠品牌。他透露了地豪置业雄心勃勃的购并设想,第一步是拿下盐田临海区的“田东坝”。

  “那块地皮绝对会增值!”他那对透着狡黠的小圆眼睛,射出亮光。

  第二步就是向西部发展。“你不是说成都没有标志性建筑吗?我就在人民南路广场建一座西部地豪大厦,怎么样!”

  这是聂风第一次领略成功的民营企业家的气派和魄力,这是一个房地产巨子活生生的面貌和风采。可以明显感到他掌控着整个集团。

  问起业余爱好,胡国豪说他喜欢游泳,跑步,但从来不打高尔夫球。

  “那玩意儿是斯文人玩的。”

  在采访快结束时,秘书阿英推门进来。她递给胡国豪一杯水,提醒他吃药。

  “胡总,该服药了。”

  胡国豪从桌上一个小药瓶中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扔进嘴里,然后从阿英手里接过水杯,“咕”地一大口把药咽了下去。

  “阿司匹林,包治百病。”他自嘲道。

  “胡总感冒啦?”聂风问。

  “不是,胡总有心脏病。”阿英接话。

  “医生说我有冠心病,瞎扯蛋!你看我像吗?”

  “不像。”聂风说的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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