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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建现场

  1

  案件逐渐逼近核心。

  那辆肇事的黑色尼桑车被警方查出是偷来的。

  车祸第二天,在城北郊外垃圾场发现了被人丢弃的一辆黑色尼桑。车牌号后三位与目击者提供的相符。车头有一处严重凹陷,上面残存有血迹,窗玻璃完全破碎。从车头提取的血迹检验,与冯雪英的的血型相同。警方查明车主是一家电脑公司的老板,7月20号中午车停在景田酒家门外,吃完饭出来后车就不见了。车主当天中午就报了失。在肇事车车厢里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线索,技侦人员只从车把手上,提取到几个模糊的指纹。

  冯雪英死于车祸,显然是有人预谋的。

  根据录音带里发现的冯雪英和钟涛、朱美凤的谈话内容,再联系到在洪亦明命案中,钟、朱两人曾在洪死前去过大东办公室,有投放毒糖的条件和时间,警方认定:除周正兴以外,钟涛、朱美凤两人是整个连环谋杀案的重大嫌疑人。

  Y区公安分局立即传唤朱美凤和钟涛。

  但是,警方这时发现:朱美凤失踪了。

  就在冯雪英出事的当天晚上,朱美凤搭乘火车从罗湖口岸出关去了香港。据地豪办公室人员说,大约五点曾接到朱董事长一个电话,说是她母亲病了赶回探望,要耽误几天。此后公司一直同她联系不上,朱的手机关了机。奇怪的是打电话给朱母家,老人家并没有生病,并说不知道女儿回港的事。崔队率小川、姚莉赶到地豪大厦询问了周正兴总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胡国豪遗孀、周正兴的相好、地豪集团现任董事长,就此从警方的视野里消失了。

  钟涛在同一天上午乘川航的航班飞往重庆。据周正兴提供的情况,钟涛此行是参加西部房地产的一个业务会,是经他批准的。大约一周时间。

  在地豪总裁办公室,崔队询问周正兴时,获悉了敲诈信的具体内容。这对深入分析案情提供了重要线索。

  崔队坐在周正兴的对面,审视着他。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冯雪英敲诈的目标,不止朱美凤和钟涛两人。”

  “是的。”周正兴承认。“我也是一个。”

  “所以你也给‘马茵’的帐户划了二十万元?”

  “对。”

  “为什么你不向警方报告呢?”

  周正兴从抽屉底拿出那张打印的纸条,递给崔队。

  “坦白说,我不想让我太太卷进来……”

  崔队看了纸条上的敲诈文字,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

  ——这敲诈人很清楚周正兴的命门哟!

  小川和姚莉对视了一眼。

  “好吧,这封信我带走,希望周总继续与我们合作。”

  离开地豪大厦时,崔队特地又交代了一句。

  武局听取崔队汇报后,没有马上表态。

  这位老刑警点燃一支云烟,猛然抽了一口。自从“6.25”、“7.6”系列杀人案陷入困局以来,武局已经破了烟戒。

  从冯雪英敲诈周正兴的信的内容看,冯掌握的周正兴与朱美凤的秘密,仅为两人的私情,并未涉及胡国豪被害一事。这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周、朱没有涉及谋杀胡国豪之举,二是两人有所为但冯雪英不知其中内情。当然也不排除第三种可能,就是在敲诈者看来,公布周、朱两人偷情“丑闻”的照片造成的威慑和杀伤力,威力已经足够了。

  “你们怎么看?”他问崔队和两个年轻警官。

  “冯雪英与胡国豪的关系特殊,她给胡作了四年秘书,又是胡的情人,肯定知道某些内情。她在电话里威胁钟涛说知道钟与胡国豪的死有关联,不像是信口胡说的……”

  崔队分析道。

  武局颔首:“由此看来,胡国豪离奇死亡一案,钟涛很有可能是最大的嫌疑人。”

  “聂记者早就提醒过我们,不要忽略了这个人物。”小川警官说。

  “又是你那个‘西部太阳’!”

  崔队不悦地咂了咂嘴。

  姚莉警官窃笑。

  武局吐出一口青烟,继续思忖着。袅袅烟雾向空中扩散开来。对钟涛的怀疑明显地增大。但钟涛与胡国豪的死究竟有什么关联呢?冯雪英已经不可能开口了。警方迄今却并没有掌握任何证据。这迷雾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呢……

  “来,我们重新分析钟涛的‘不在现场证明’”。

  他把烟头掐灭。

  小川和姚莉都发表了意见。但是钟涛的那二十五分钟“空挡”,仍然找不到答案。

  “看起来胡国豪的死,钟涛的确有重大嫌疑。只是那二十五分钟的‘不在现场证明’,迄今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姚莉警官说的是实情。

  小梅沙度假中心有两个验票进出口,一个在正门,另一个在东边,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侯。姚莉和小川查访了6月24号当天值夜班的四个工作人员,让他们辨认了钟涛和丁岚照片。晚上11点后进出的游客不多,一般都会有印象。但他们都没有看见钟涛和丁岚进出过。度假屋是开放式管理的,钥匙交给游客就不管了。所以丁岚陪钟涛回度假屋休息、换衣服的情节,服务员也不知晓。这二十五分钟时间钟涛的行踪,只有丁岚一个人清楚。

  “这是胡国豪命案的最大的一个盲点。”

  武局用手指重重敲了一下桌子。

  崔队点头:“丁岚出现在胡国豪的追悼会上,确实有违常理。而且丁岚又是钟涛那二十五分钟‘不在现场’的唯一证人。这里面很蹊跷……”

  小川抬起头,郑重其事地说:“聂记者前几天在给我的E-mai里说,他查清了丁岚和钟涛当年是云南建设兵团同一个知青连的,丁岚一直单恋着钟涛。聂记者提醒我们:丁岚给钟涛作的‘不在现场证明’,很有可能是伪证。他还叫我转告武局和师傅,说那二十五分钟的‘空挡’非常可疑,破解其中之谜也许是——破获全案的关键!”

  “聂记者的分析有道理哟。”武局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崔队睨了徒弟一眼。

  “你不是说没有时间听‘西部太阳’胡聊吗!”

  崔队不理会他的辩解,接着说:

  “那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丁岚作的是伪证,那二十五分钟时间里他们究竟去哪儿了?可能做了什么?我大概测量过,二十五分钟的时间,从千人烧烤场步行到正门验票口要三分钟,到度假屋约四、五分钟,往返需要约十分钟。假设中途逗留五、六分钟,在剩下的短短十来分钟时间里,两人总不可能长翅膀飞到南澳去吧!”

  没有人笑。房间里气氛严肃,甚至有些沉闷。

  这是一团隔在大家眼前的迷雾。

  2

  智园聂宅小书房,灯下。炎热的夏夜。

  聂风穿件背心,在联想昭阳笔记本电脑的灰色键盘上,轻快地敲了一下。他刚写完在绵阳采访彩电大王的稿子,感觉不错。这时,“雅虎导航条”上有来信提示。打开邮箱,是一封小川警官发来的E-mail。

  他的眼睛一亮:深圳的案子定有新的情况!

  聂风敲了一下“Enter”键,十二寸液晶屏上跳出小川的信函。这位高警大院的小兄弟报告了案子的进展和困惑:

  聂哥:

  您好!收到您的E-mail好些天了。案件出现了新情况:7月20日冯雪英意外死亡。直接原因是车祸。根据现场勘查,是有人蓄意撞的。

  在她的录音带里,发现了和钟涛、朱美凤的对话。联系到在洪亦明命案中,钟、朱两人曾在洪死前去过其办公室,有投放毒糖的条件和时间,刑警队认定钟、朱两人是胡-洪-冯系列命案的重大嫌疑人。

  朱美凤已经逃去香港,正在通缉中。

  最大的困惑,是钟涛的“不在现场证明”。我们仔细勘查过那二十五分钟,但是迄今找不出破绽。小梅沙旅游中心有两个进出检票口,一个在西边正门,另一个在东头,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晚上11点后进出旅游中心的游客,屈指可数。要是钟涛和丁岚在11点零5分至11点半这段时间进出过旅游中心,值班员肯定有印象。但是我们拿着钟涛和丁岚的照片,叫当天在两处值夜班的检票员仔细辩认,都否认见过。

  旅游中心内的度假屋也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样一来,对钟涛的追查实际上走入了死胡同。武局也说这二十五分钟“空挡”是胡国豪命案最大的盲点。包括我和姚莉在内,大家都有束手无策之感。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破案的曙光?

  好。就写这些。

  请向聂校长致敬!

  小川22/7夜于分局警官宿舍

  聂风注视着液晶屏,陷入了沉思。

  空气闷热。窗外传来附近一家娱乐城的喧歌声。

  聂风蹙眉思忖,应该如何破解钟涛的“不在现场证明”。

  ——武局说得对,那二十五分钟“空挡”是胡国豪命案最大的盲点。如果找到这个盲点,就等于找到了破案的另一把钥匙……

  他翻开采访笔记本的一页,目光停留在那个大鹏湾地图的三角形上。这是他在Y区公安分局参加案情分析会时随手涂画的,线条粗放。

  这是一个狭窄的长三角形,三个顶点分别为:大梅沙、小梅沙、南澳。相邻的大、小梅沙两点连成短促的水平底边,锋利的锐角向右下角拉长了,直指东南方向的南澳镇。

  聂风左看右瞧,总觉得这个三角形的形状有点奇怪,或者说是不正常。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头,一下也说不准。反正让人感觉不自然,有种刻意的味道。上面的水平短边太短,锐角又过于尖锐。整个形状就像一长条碎玻璃残片,或是像一把刺向右下角的尖刀,其中仿佛藏着某种玄机。

  聂风掏出圆珠笔,在图边上依次注明——

  第一顶点:大梅沙(6月24日傍晚7时许,胡国豪消失在海景酒店门外)

  第二顶点:小梅沙(6月25日晨6时,在码头发现胡国豪尸体)

  第三顶点:南澳镇(6月30日下午,发现陈的手提包;也是陈溺毙的赤潮海水之地)

  这时,小菊端着一杯香气扑鼻的咖啡进来。

  “聂大哥,你的摩卡碳烧咖啡冲好了!”

  “哦,谢谢。”

  聂风眼皮也没有抬,埋头勾画着。

  小菊放下杯子,探过圆脸偷窥了一眼。

  “聂大哥在画地图哟!”

  “别打岔!”

  聂风仍然全神贯注。

  “姥姥叫你加班不要太晚了。”

  聂风点点头,没有吭声。

  小菊蹑手蹑脚地离开书房,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嚷了一句:

  “摩卡快凉啦!”

  聂风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没有感觉。随手翻到前一页,回顾当时案情分析的记录。用圆珠笔记的字迹潦草而有动感——

  6月30日下午,Y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办公室。

  案情会分析胡国豪的死亡轨迹,几个疑团:

  第一,胡国豪怎么会去南澳?是被那个神秘的电话召唤过去的,还是自己心血来潮去南澳海域去游泳——前者的可能最大。

  第二,胡国豪是怎么去的南澳?搭大巴,打的,周正兴派车来大梅沙接他?待查证。

  第三,胡国豪在南澳是怎么淹死的?在海里游泳时心脏病发作溺水而亡;在海里与周正兴一起游泳时,被周加害?

  第四,胡国豪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小梅沙码头角?如果胡国豪是在南澳游泳自己不慎淹死的,尸体不可能北漂到20公里以外的小梅沙;胡国豪也不大可能异想天开地横渡大鹏湾,游到小梅沙时精力不济溺水而亡……

  那剩下的可能就是车载、船运?

  从小梅沙开车到南澳镇,沿盘山公路单程要一个小时,要在二十五分钟内往返小梅沙和南澳镇,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便开快速游艇直线往返,最快也需一个半小时。所以钟涛的嫌疑最后被排除,而周正兴升级为最大的嫌疑人。

  聂风的目光从采访本上抬起,投向窗外。夏夜的星空清澈透明。

  他突然发觉了一个问题,不禁眼睛一亮。

  ——案情会上的所有分析(包括四点困惑),都是基于一个前提:胡国豪去了南澳,在南澳溺毙。

  而这个前提的依据,是两条“铁证”:一、在胡国豪溺毙的尸体内检测出南澳的赤藻海水;二、胡国豪的手提包在南澳小学被发现。

  可是警方寻着这个方向侦查下去,案件却进入了迷宫。

  崔大均他们遇到了一个死结:胡国豪的尸体怎么会到小梅沙码头角的?而且6月24日傍晚到深夜,并没有人在南澳见到过胡国豪。南澳小学、南澳渔港、各饭店茶楼、海滨泳场……,凡是胡国豪可能去的地方,警方都作过寻访排查。

  聂风回川前闪电般地去过南澳一趟,却发现了相反的“人证”。

  ——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呢……

  聂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翻回采访本的下一页,细致端详那个狭长三角形。

  蓦然间,他意识到这个三角形有种明显的指向性!整个三角形似乎是在有意识地指向南澳。

  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疑雾,渐渐地显示出倪端。

  聂风展开一张深圳市地图,目光停留在大鹏湾区域。

  如果第一现场确实在南澳(特殊的藻类、现场发现胡国豪的手提包——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有意识地”指向南澳!)。钟涛要开车往返南澳和小梅沙作案,二十五分钟是绝不可能的……他因此有无懈可击的“不在现场证明”。

  聂风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采取“逆向思维”呢?

  除非……第一现场不在南澳,而就在二十五分钟内可能往返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小梅沙!而且应该就在烧烤场附近的一个隐蔽处。

  那钟涛作案就成为可能了……

  那胡国豪肺里检测出的具刺沟藻、环沟藻和多甲藻,又作何解释呢?

  “根据死者体内检测出的微藻特征,可以确定死者溺毙的地点”——这是法医鉴定的经典原则。从胡国豪肺里检测出的南澳海域才有的具刺沟藻、环沟藻和多甲藻,这是事实。所以警方按照通常的判定,胡国豪的溺毙地点是在南澳。

  其实,“从胡国豪肺里检测出有具刺沟藻、环沟藻和多甲藻”这一事实最原始的含义,只是表明了——“胡国豪的肺里吸入了南澳海域的赤潮海水”。

  究竟死者是怎么吸入南澳海海水的,却存在两种可能:

  ——人在南澳海域淹死,就地吸入海水;

  ——人并不在南澳而在另外的地方K处,但吸进了南澳海域的水淹死;这南澳海水不会自己长翅飞过来,自然是有人运来K处的……

  这就是说:如果作案人事前在南澳提取海水,运到作案现场,这就成为可能!

  而搬运南澳海水的人可能就是凶手!

  这应该是一桩精心策划的杀人计谋!它需要有几个条件:

  一、作案人必须清楚了解南澳海域有赤潮信息;

  二、作案人有去南澳取海水的时间和机会;

  三、作案人有办法把胡国豪诱到谋杀现场。

  聂风查阅过6月24日前后的深圳小报,发现登有赤潮的短讯。有意关注的人是不难看到的。钟涛是个聪明人,很可能由此得到灵感。第二条钟涛要办成也易如反掌。从6月22日南澳海域出现严重赤潮到24日傍晚7点烧烤聚会之前,至少有四十个小时的时间,钟涛随时可以去南澳岸边取水。

  根据洪亦明提供的情况和后来的调查,具备第三个条件的人,肯定和胡国豪很熟又得胡的信任,不然胡不会被一个短电话唤走。钟涛的条件恰好也符合这个角色。

  而胡国豪的手提包,也是案发后作案人故意扔在南澳小学的。目的是想把警方的注意力故意引想南澳。事实上,那个手提包是在五天之后小学生才发现的。这个事实当时大家都没有留意,只认为在草丛里不易被发现,实际上捡手提包的男孩,三天前的傍晚去过同一个位置——是撒尿,当时那里并没有手提包。聂风去南澳时,问过那个叫赖崽的小胖子。

  想到这里,聂风不禁浑身激动起来,兴奋不已。

  他端起杯子,把已凉了的碳烧咖啡一饮而尽。

  如此说来:

  ——第一现场应该在小梅沙烧烤场附近!

  ——发现胡国豪尸体的小梅沙码头沙滩,是抛尸的第二现场。

  ——而南澳镇(小学操场、或是海滨),只是虚假的“第一现场”!

  结论:作案人采用“用空间偷换时间”的计谋,伪造了“不在现场证明”。

  聂风立即挂通了小川警官的手机。

  “啊,是聂哥!”听筒里传来小川睡意朦胧的声音,“都凌晨三点啦,有什么重要事?”

  “我找到胡国豪命案的‘盲点’啦!”

  由于兴奋,聂风的声音有点尖锐。

  “哦,是吗!”小川情绪昂扬,嚯地从床上蹦起来。

  聂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推理的结论和理由。

  “南澳是作案人伪造的‘第一现场’,胡国豪命案真正的第一现场很可能就在小梅沙!”聂风果断地指示,“你立刻向头儿报告,建议派警员重新搜查小梅沙旅游中心一带。”

  “度假村以外的地方搜不搜?”

  “搜!包括以度假村烧烤场中心为圆心、十分钟步行距离为半径的整个区域。”

  “明白了。”

  3

  崔队听了小川报告,半信半疑。

  “‘西部太阳’有这么神?”

  崔队蹙着眉头。

  “聂记者的推理,看来是有根据的。”

  坐在小川旁边的姚警官说。

  这时,穿着警监警服的武局过来询问案子进展。

  “小川有点新情况。”崔队说。

  “说说看。”武局坐下。

  小川把聂风的推理作了汇报。

  “小梅沙我们曾经摸排过,是否还要采取行动?”

  崔队向武局请示。

  武局表情凝重,拍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马上调集警力,对小梅沙旅游中心烧烤场附近进行地毯似搜索!就按聂记者说的,以烧烤场中心为圆心,十分钟步行距离为半径,连一只兔子都不要放掉!”

  “是!”

  聂风划定的区域,由于南面靠着小梅沙湾,陆地范围实际为一个接近扇面的半圆形。它包括三个版块:

  一是月牙形的小梅沙旅游中心,从西向东延伸约有四、五百米,依次分布着墩洲角、情人小径、千人烧烤场、沙滩浴场、寄存冲凉房、海婷度假屋、海韵阁、碧海茗茶楼、梅苑等;二是旅游中心正门对面的街区,包括一些商店、招待所、娱乐城、小梅沙村居民屋等;三是旅游中心东大门围栏外的小梅沙宾馆建筑群。

  Y区公安分局当天调集了大约近百名警力,对这三个地区展开了梳篦子似的密集搜寻。大有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胡国豪命案第一现场的意味。

  搜寻工作进行得很彻底,警员们连烧烤场背后的丛林地、墩洲角小木桥下的崖洞都没有放过。可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6月24日夜里钟涛等七个校友住在海婷居度假屋,这是一排浅黄色平房,围着镂空矮围墙。据接待处提供的情况,他们当天共租了四间双人房,每个床位168元,包浴场门票、自助烧烤晚餐,价钱颇为优惠。度假屋房间的钥匙交客人保管,进出自便。

  所以6月24日夜里11点过,钟涛和丁岚是否回过度假屋?以及回来后做了什么?服务员都不知道。而且事过一个月,度假屋换住过许多客人。即便当时有什么痕迹也难以保留下来。度假屋的搜寻并无所获。

  碧海茗茶楼是一排竹编的绿色小阁楼,傍着林荫道的椰树,清新别致。每间阁楼十余平米大,配有竹椅、茶几和枕席,供游客喝茶或小憩。晚上也可以作为住宿。有几个穿扎染蓝花短衫的年轻女服务员,专为客人沏茶服务。郑勇警官带领几个警员,一间间阁楼仔细搜过,并询向了每一个服务员。6月24日夜里钟涛、丁岚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过。也没发现胡国豪遗留的任何痕迹。

  碧海茗茶楼背后是一大片梅苑。梅苑的西边,是海韵阁高档客房、寄存冲凉房。警方搜寻的篦子从这里梳过之后,小梅沙旅游中心整个区域被彻底搜查遍了。

  但结果仍然是空白。

  这意味着,很可能在那二十五分钟“空挡”里,钟涛和丁岚的行迹到了旅游中心以外。尽管正门、东门两个剪票口都没有两人当时出入的记录,但这并不排除他俩有其他的进出通道……

  果然,警方的搜查范围延伸到另外两个版块后,立刻有了发现!

  小川和姚莉进入小梅沙宾馆搜寻时,获得意外的收获。

  从烧烤场步行到旅游中心东大门,五分钟时间。出东大门剪票口,就是小梅沙宾馆绿荫环绕的网球场。小川和姚莉绕过球场,再穿过一个停车坪,径直走进宾馆的侧门。从侧门入内后,沿一条通道往左走,再经过美容桑拿部,就到了宾馆大堂。

  大堂里浅绿大理石地面光洁明亮,镜面立柱熠熠生辉。

  这是两位搭档第二次到这里调查。胡国豪陈尸海滩的第二天,小川和姚莉曾专程到小梅沙宾馆调查过。当时调查的重点是胡国豪的踪迹、衣物等。他们出示了胡的照片,询问了几个有关问题。几个值班的服务员都说,6月24日傍晚没有见过这个人。

  总服务台后的领班迎了上来。上次也是她当班。

  “哦,是两位警官!”

  “我们需要再了解一下6月24日那天的情况。”

  “都过了一个月了……”

  领班似乎有点为难。

  “你想想,那天晚上还有谁值班?”

  姚莉警官问。

  “唔。”领班转过脸,吩咐另一个服务员:“你叫阿芬来一下。”

  不一会儿,叫阿芬的服务员来了,是个小胖子,脸上长着雀斑。

  小川警官从提包里拿出两张胡国豪的照片,摊在面前。

  “6月24日那天,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阿芬端详了一下照片,摇头。

  “这个人呢?”

  小川警官取出另外一张照片,递给她。那是钟涛的一幅半身照。

  阿芬见了照片,认出了钟涛。

  “有点像当天的一个客人。”

  “是吗!”

  小川和姚莉非常兴奋。

  阿芬指了指回廊茶座的角落。

  “他就坐那张廊柱里面的桌子,要了一壶奶茶。”

  小川望过去,桌子被廊柱遮住,只能看见一角。棕色藤椅,黑花岗岩桌面。

  “你为什么对这个客人印象深?”

  “他样子有点特别,像是在等什么人,”阿芬回忆说,“另外,最后埋单的是一个女人。”

  据阿芬说,当时她随意问了一句:“那个先生呢?”女士回答说:“到洗手间方便去了。”

  “是不是这位女士?”

  小川掏出一张丁岚的照片,递给阿芬看。

  “喔,就是她!”

  阿芬几乎一眼认出来。

  小川与姚莉会意地对视了一眼。

  “当时是什么时间?”

  “大约傍晚七点半左右。”

  这个时间与胡国豪接电话的时间离得很近。

  “你再确认一下,当时看见有这个人吗?”

  小川再次指着胡国豪的照片问她。

  阿芬辨认了一阵,摇头。

  “没有。”

  发现钟涛和丁岚6月24日傍晚出现在小梅沙宾馆,是一个意外的线索。接到小川和姚莉的报告,刑警队的士气大为高涨。大家憋了一个月的窝囊气,此刻个个摩拳擦掌。

  搜索的焦点开始集中到小梅沙最后一个版块:街区和居民点。

  在旅游中心大门对面斜坡路下,鳞次栉比的排着大小酒店、招待所、娱乐城、发廊等建筑群。从烧烤场步行出旅游中心正门,再快步走到街区这里,差不多要六、七分钟时间。

  酒店和招待所登记处、饭店老板、娱乐城经理、服务员、发廊小姐……整条街区所有可能的地方和人员,警方都过滤了一遍,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最后的目标是环境复杂的居民点。这里分散着一些简陋低矮的出租屋。

  在派出所的一个年轻民警带领下,崔队亲自率小川、姚莉搜查到了这里。位置在民居的背后,前面立着一株大榕树。树后面是座祠堂。粉红石阶、粉红墙,黄色琉璃瓦。绕过祠堂的门口,旁边有条小巷。巷子很窄,仅有一米多宽。两边有十多间矮小的房子,青瓦屋顶、锈铁窗,粉墙有些剥落。门楣上都挂着标有“出租屋”字样的小蓝牌。

  崔队他们一间挨着一间地盘查。总共十九间出租屋,其中有四间破旧的小屋空了两个多月,没有人租。其余的十三间,住满了湖南来的打工仔,都是旁边一家建筑工地的工人。还有两间,里面堆着砖瓦和沙土,像是在维修。

  派出所民警找来十九间屋的所有个房东,了解情况。都没有见过钟涛和丁岚。也没有胡国豪的任何线索。这种特别的乡土环境,要是有外人出现,是很扎眼的。

  可以肯定的是,搜索完全失败。一无所获。案件再次搁浅。

  整个刑警队弥漫着失望的情绪。小川和姚莉也感到十分沮丧。

  崔队的脾气变得很焦躁。

  “我早说过,不该被‘西部太阳’这小子牵着鼻子走!”

  他像是在对自己发火。

  小川和姚莉闷不作声。

  4

  当天夜里,聂风打开电脑时,从邮箱里蹦出小川刚发来的一封E-mail。

  聂哥:

  您好!武局采纳了聂哥的建议,两来天组织分局近百名警员对小梅沙的三大版块(实际覆盖了“以烧烤场为圆心,十分钟步行距离为半径”的全部区域)进行了地毯式搜寻。搜寻的范围包括了旅游中心以外的街道、居民区,以及小梅沙宾馆建筑群。可以说刑警队把整个小梅沙差一点翻了个个儿。

  大家累得精疲力竭。但是最终也没有找到胡国豪命案的“第一现场”。

  结果令人困惑失望。

  我和姚莉调查小梅沙宾馆时,发现一个小线索:钟涛和丁岚6月24日傍晚时分曾经在大堂喝过茶。其余的搜查,一无所获。

  好。就报告这些。匆匆。

  小川22/7夜草于刑警队办

  ——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偏差呢?

  聂风注视着液晶屏,苦笑了一下。屏幕左上角那个跃动的红色“YAHOO!”标志,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也在嘲笑他。

  “聂大哥,你的电话!”

  小菊从门口探进蒜头鼻来。

  “谁打来的?”

  “你们总编,那个‘老报头’!”

  聂风瞪了小菊一眼,起身去客厅。

  “不懂礼貌,‘老报头’是你随便叫的?”

  小菊扮了个鬼脸。

  “哦,吴总啊!您老有什么指示?”

  “你的《跟踪报道》脱稿没有哦?”

  老总催稿。

  “就快啦,已经开始收网……”

  “你在海边打鱼呀,收什么网哟?”

  总吴编戏言道。

  “哦,说走火了!是收尾。”聂风笑。

  “明天广汉有个‘三星堆国际学术研讨会’,邀请我们专访,你去吧!”

  原来老总不光是催稿,还有任务。

  “我赶稿正焦头烂额哩……”聂风想推脱。

  “别人点名要的你。”老报头明说。“要不要派车来接你?”

  “派车……接我?”

  聂风愣了一下。

  “一言为定。”

  老报头不容分说,啪地挂断电话。

  聂风却像触电一样,心头一震。

  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想起听小川说过:丁岚有车!

  聂风豁然醒悟。他撂下话筒,三步并作两步奔回书房。

  打开深圳地图,再仔细琢磨。

  巡睃的目光停留在小梅沙湾的位置上。

  聂风的脑海里隐隐浮现出7月4日重游那里的情景:

  (闪回一)小梅沙东海滩的尽头是一个回水凼。海浪涌过来,一浪高过一浪。聂风往回走时,发觉堤内有一片植物园。天棚下露出各种颜色的亚热带树木和花卉。他好奇地双手扶着堤沿,往上一撑,胸膛靠在矮墙上。探出头看发现是一个的苗圃,别有一块洞天。苗圃的边缘,毗邻小梅沙宾馆的草坪。

  ——只要轻轻一跳,就可以从这里翻过去到小梅沙宾馆。草坪的旁边就是停车场!

  丁岚的白色富康车,可以随时停在那里待命……

  (闪回二)次日凌晨,在海怡茶园躲雨。偶然听一个游客说起,上个周末他陪朋友来玩时半夜后,听到情人小径方向有“唧唧”的鸟叫声。

  聂风沿着情人小径朝墩洲角方向走,左边临着海堤,右边倚着山麓。浓浓的树荫下,每隔三五步摆有绿色的硬塑椅,供游人小憩。在离码头不远的位置,有一棵百年大榕树,枝杈繁茂,绿荫如盖。树干上钉着块铭牌,上刻:“百年仙榕”。

  聂风站在大树干下,向上张望,果然看见有许多鸟巢。大枝小杈上栖满了白色的鹭鸶,数数有二三十只。半夜里鹭鸶发出“唧唧”的叫声,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惊扰。

  在榕树的背后,有一条蜿蜒的小石径,上面撒满落叶。聂风猫着腰,拨开树枝攀上去。顺着潮湿的石阶登到斜坡的顶端,就是旅游中心的边界。在栏网里的荒草丛中露出一个小砖屋,像是一座废弃的白色岗楼。

  站在情人小径上向上望,可以看见偶尔路过的大巴车顶,从栏网边界上越过。

  聂风伫立良久,恍然明白:上面就是从大梅沙过来的公路!

  ——6月25日凌晨夜深人静时,如果一辆车悄悄停在公路旁,作案人从车里背出胡国豪的尸体,钻过栏网,顺着斜坡可直达下面的码头。这是一条最短的捷径。

  鹭鸶的“唧唧”叫声,证实了当时的确有动静!

  聂风立即打电话给小川警官,问到武局的手机号。

  接着联系上了这位公安局长。

  “您好!武局,我是聂风。”

  “哦,是聂记者呀!”

  武局声音有点沙哑。

  “这么晚打搅您,不好意思。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报告。”

  “你说。”武局很干脆。

  “‘第一现场’在小梅沙的判断有误,怪我疏忽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丁岚有辆白色富康车!”

  “白色富康车?”武局念叨。

  “对!”聂风强调,语气客气而又肯定:“所以,第一现场的位置,应该在五到七分钟左右的汽车车程范围内!我作过测算,从烧烤场步行到东海滩苗圃,再翻墙到小梅沙宾馆外,大约要五分钟——来回往返需要十分钟;假设处置胡国豪用五分钟时间;剩下的十分钟,就是汽车往返时间……若是从情人小径方向爬坡钻围栏出旅游中心,只需要三分钟,来回往返仅需六分钟,加上处置胡国豪五分钟,汽车往返时间可剩下十四分钟,单程恰好是七分钟。”

  “五到七分钟的车程!这么说,第一现场的位置应该更远些?”

  “对,这个范围正好包括了我原来忽略的一个地方……”

  “是大梅沙!”

  武局脱口而出。

  “对!就是——大梅沙!”

  聂风大声说。

  “太谢谢你啦!聂记者。”

  武局拍案而起。

  ——锁定大梅沙!

  在武局的亲自指挥下,Y区公安分局展开了第二波更大规模的地毯式搜寻。

  大梅沙和小梅沙之间,隔着一座崎头岭缓丘,相距六、七公里。从小梅沙开车向西五至七分钟的车程范围,可覆盖大梅沙的整个东部片区。包括大梅沙度假村东海滩、海珠大酒店、梅沙宾馆、门诊部、梅沙市场等。另有两个居民区上坪村、成坑村。村里的住户并不多,也就几十户人家。

  崔队率刑警们赶赴现场,逐一排查。并有警犬参加搜寻。为了保险起见,实际上的搜索范围超过了七分钟车程。派出所的民警也倾巢出动,配合刑警队搜索。

  在明珠大酒店旁边,耸立着一排白色公寓高楼。高楼的阴影背后,有两排一幢挨着一幢的小楼。两楼一底、瓷砖贴墙、矮围墙,典型的广东民居风格。

  再往里走,发现一座小小的宗姓祠堂。前面也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树下摆着一个石面圆桌,八个小圆石凳。祠堂为黄瓷砖门面,琉璃瓦屋顶。从门外看,里面是一个很窄的小天井,左壁嵌彩色线描瓷画“福禄寿喜”,右嵌“五福共寿”画。

  在祠堂的背后,有六、七间破败的老屋。一律的八字形青瓦屋顶,旧木门板,斑驳的白色灰墙。也许是旧房的关系,没有门牌号。只用红漆写着“临13号”一类。最右边的三间老屋,格局相近似。崔队率队巡视到此处,陡然有一种预感。现场一片荒芜,人迹稀少。四周弥漫着一种犯罪的气氛。

  刑警们一间一间地搜寻。终于搜到最后一间上着锁的旧屋。

  治安民警找来了屋主。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慈眉善目的,头发有点花白。

  “你是这间屋子的屋主吗?”崔队问她。

  “是的。”

  老太点头。

  叫房东打开门。里面黑黢黢的,泥土地面也发黑。右边用土红砖隔出一个小空间,像是冲凉房。红砖的外面敷着白石灰。往里面一处,是一个土砖砌的灶台,上面摆着一个旧煤气炉,旁边连着一个煤气罐。门的旁边,摆着几个塑料桶和一堆杂物。

  门外一级矮石梯。旁边有个自来水管,潮湿的地上有青苔痕。

  整个一排老屋的前面,是石板铺的三、四米宽的空地。停车没有问题。

  “这间屋子上个月有人租过吗?”崔队询问。

  “有个女的租过。”老太说。

  “她叫什么名字?”

  “叫吴丽,四十来岁。”

  小川警官拿出几张照片,出示给老太过目。

  “她就是租房的人吴丽。”

  屋主从几张校友照片中认出丁岚。

  “吴丽?你验了身份证吗?”

  “我们这大多是临时租房,都不看身份证的。”

  老太实话实说。

  崔队瞟了一眼治安民警。小伙子有点赧颜。显然这里存在对出租屋管理不善的漏洞,房主只管收钱,既不问租房的人是哪里的,也不向派出所备案。

  “她什么时候来租的房?”

  “上个月初,好像是一个周末来联系的,我想想……大约是二、三号,说是替他两个打工的老乡租的,先包租一个月,预交了三百元房租。”

  “这间屋后来还有谁来过?”

  “不晓得。”

  “收了房租你就啥也不管了?”

  民警责怪老太。

  “我们不好过问客人的私事嘛。”

  “那这个‘吴丽’是什么时候退的房喃?”

  “上个月底就人走房空了。”

  “现在有没有房客住?”

  “还没有租出去。”

  封锁现场。进屋搜索。迎面的上方横着一根竹竿,随便凉着几条脏兮兮的毛巾。沿着左边贴墙处,架着一个无扶手的木梯。走在上面,感觉颤悠悠的。

  登上去,上面有一间小屋,像是卧室。屋壁为立起的防雨瓦临时砌成。整个屋子光线很暗。里面陈设简陋,但很干净。主要家具为一床、一桌、两把椅子。地上有一个普通塑料面盆。小川警官掀开床单,在床下发现一个长方形白色塑料桶,容量约有二十五升。里面残存有小半桶浑浊的水液,呈黑褐色,有股腥味。

  崔队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两个穿警服的刑技人员赶了过来。

  “这里有重要发现,马上取样!”

  崔队指示。

  两人戴着手套。一人用数码相机从各个角度拍照。

  另一位打开随身背着金属箱,取出一小筒磁性指纹粉末,再用形球小毛刷蘸上。小心地从门把手、桌沿和白色方塑料桶上提取指纹。

  小川仔细搜寻出租屋四周,在窗台的背后,还找到一条揉成一团的黄色胶带。从胶带上收集到半个拇指指纹。连同那个白塑料桶,作为重要物证一起带回Y区公安分局。

  第二天上午,技术室的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从门把手和床沿上采集的几个指纹杂乱模糊,不能确认。白色塑料桶上提取到两个清晰的指纹,其中一个是食指,另一个是拇指指纹,经比对与黄色胶带上的残留指纹,系同一个人的——而且这两枚指纹与上次从玻璃杯上采集到的钟涛指纹完全吻合!

  警方群情振奋!

  经过一个月的寝食不安、彷徨迷惘和苦苦追踪,终于抓住了猎物!那种兴奋和狂喜可想而知。

  但是,塑料桶里面残存的液体,带回去化验,只检测出是浓度很大的咸海水。液体中并没有发现具刺沟藻、环沟藻和多甲藻等甲藻成分。

  而这三种甲藻成分是最关键的物证。

  小川和姚莉两位年轻警官再次奉命赶往广州,请南海环境监测中心的专家解读。

  他们带去的样液标本,在高倍显微镜下只见到一片混沌和碎屑。

  很快搞明白了原因。主任说,甲藻的寿命很短,通常几个小时繁殖一代,所以叫爆发性增殖。生存条件好的也只活一至两天。在缺氧和光线微弱的封闭塑料桶里,甲藻会很快死亡。未经固化处理的的甲藻,死后一、两天在高倍显微镜下可能还看得见。时间若再长,细胞组织破坏,变成碎片,在显微镜下不成形,因而分辨不出来。

  两位警官带回的是失望和无奈。

  崔队也感觉困惑。虽然只有一步之差,但很可能功亏一篑。

  只有检测出南澳海域的甲藻,才能证明这个出租屋是胡国豪被害的第一现场。在黄色胶带上发现了一个唇印,很可能是用胶带封胡国豪嘴时留下的。但是由于胡国豪的尸体已经火化,这个唇印是不是胡国豪的,已经无法验证。此外,在出租屋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胡国豪的痕迹(包括手机、衣服、指纹等等)。钟涛和丁岚完全有理由抵赖说,两人是在此幽会。顶多也只能算是私生活不检点。

  武局果断决定:“立刻监控钟涛和丁岚两人!”

  5

  广汉三星堆博物馆。

  金碧辉煌的展厅里。一列学者模样的观众,在一个巨形青铜纵目面具橱窗前伫立。女讲解员情绪饱满地介绍着:

  “这就是有名的青铜纵目面具,又叫烛阳面具。它宽一米三八,高六十五厘米,勘称世界面具之最。大家注意看,它的眼睛特别鼓突,这正是我们古蜀的象征——‘蜀’字的甲骨文,头上就顶着一只大眼睛……”

  与会的专家们饶有兴味地聍听着,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那面具足有磨盘大。阔嘴、鼓眼、悬鼻,两耳宛如一对方天画戟兵器。整个造型奇特怪异,神秘莫测,令人叹为观止。

  聂风胸前挂着会议代表牌,跟在队列的后面。他似乎在听着解说,但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偶尔抬腕看看表。

  聂风惦记着的,是千里之外鹏城警官们的拉网行动。

  下午4点15分,他的手机响了。是小川警官打来的。

  聂风接通电话,疾步走到展厅门口。

  青年警官在电话里向他报喜:

  “聂哥,特大好消息!根据聂哥的推断,我们在大梅沙出租屋终于找到了钟涛和丁岚作案的窝点!很可能就是胡国豪毙命的‘第一现场’……”

  “果然如此啊!”

  聂风也掩饰不住兴奋。

  “千真万确,我们正在乘胜追击。聂哥,你太棒啦!”

  小川在电话里透露了现场勘查的结果。

  聂风获悉发现了盛海水的塑料桶,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有一点不解,为什么钟涛会在塑料桶上留下了指纹?整个案件的设计,表明作案人非常精明,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心策划,完全是一种高智商犯罪。是他一时疏忽,还是来不及处理,或者有其他原因呢?

  “现场有没有发现胡国豪的指纹?”他问。

  “没有。在窗台外发现了一节用过的黄色胶带,上面的指纹也是钟涛的。还有一个,无从查验。”

  “唔,有没有找到胡国豪的衣裤呢?”

  “也没有。”

  “现场处理得真干净啊……”

  聂风咕哝了一句。

  当天下午,聂风完成专访的事,整理了点资料。连夜赶回成都。

  从广汉返成都的高速公路三十八公里,半个小时就到了。聂风靠在车后座上,微闭着双眼,一直沉浸在兴奋中。两旁的暗景中掠过黄绿交错的田野夜色。

  一个月来形形色色的镜头和场景,像蒙太奇一样汇集在一起。

  在聂风的脑海里,一幅精心策划和实施的计划,渐渐清晰:

  ——6月24日夜里11点零5分到11点30分,钟涛和丁岚在一起的行动。

  11点零10分,两人翻过东海滩矮墙,摸到小梅沙酒店停车场。上白色富康车。五分钟后,也既11点零15分,驱车到大梅沙出租屋。

  在五分钟内,丁岚协助钟涛在屋里“处决”了被安眠药迷睡的胡国豪。

  11点零25分,车开回小梅沙宾馆停车场。再沿原路返回。

  钟涛和丁岚赶回烧烤场时,差不多正好11点30分。

  凌晨3点过,钟涛悄悄打开度假屋的房门溜出来,再次翻墙而出。驾着停在原处的白色富康,到大梅沙出租屋。在黑暗中,将胡国豪的尸体扛上汽车。开到情人小径顶上的公路旁,停车熄灯。偷偷将胡国豪的尸体背下来,翻过栏网,顺小石阶而下。最后将尸体抛在小梅沙角海滩。翻栏网时,惊动了榕树上栖息的鹭鸶。

  溺死胡国豪的海水,应该是钟涛提前开车到南澳海面提取的。

  ……

  可是,钟涛为什么要杀胡国豪呢!

  也就是钟涛作案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这还是悬念。

  聂风觉得是该去一趟云南的时候了。他在车上拨通了吴总编家里的电话。

  “吴总吧?向您老报告,三星堆的专访胜利完工。”

  “哦,这么快呀!”老报头很满意。

  “我想请三天假,”聂风停顿了一下说,“去趟云南。”

  “去云南?香格里拉呀!”

  “不是。”

  “要不是到泸沽湖走婚?”

  老报头很会开玩笑。

  “和胡国豪的案子进展有关。”聂风透了一句。

  “案子有新进展呀?”吴总口气严肃起来。

  “详情待察,”聂风说,“但我有直觉:最后破案的钥匙在云南……”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我想明天。”

  “可以。”没想到老报头这次很爽快。“就给你四天假,条件只有一个——顺便带篇《西部花卉博览会》的综合报道回来。”

  原来是叫他采访哟。简直快成老报头的写稿机器拉!

  “那差旅费也‘顺便’在您老兜里报销吧?”

  “哈哈,没问题!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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