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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拒绝多情 立心逃美媛 寻求一魅 有意遣良朋

  于志敏将这十几只死熊,削得几乎变成肉松,并将碎肉投下水窟,说一声:“海獭朋友再见!”即走向茫茫的黑夜。但他走不到两三里,忽觉有点不大对劲,到底要走往那里才是对路?

  他犹豫了一阵,决定先找到一座冰山,先登上山顶,使远处的妻妾能看到他的珠光,那知方才仅有一座冰山,被他喝塌变成碎冰,走了多时,再也未遇上。

  他忽然觉得十分奇怪,走了这么久的时候,总该到了中午的时分,但仍未见天亮,这是什么道理?

  当夜的风虽大,且喜无云无雪,天上繁星无数。他习惯地寻找北斗,以作为向南行动的基准,那知在原来的纬度上找不到北头,待寻遍满天的星辰,才发觉北斗正在天顶。由此看来,头顶是北,脚底是南,难道还得向海底走一遍?

  他木立冰上,苦思多时,着地想到自己原是站在北极的顶端,只要打定一个方向来走,总可以回到南方。他也想到在赤道以北的冬天和春天,是昼短夜长,北极是最北的地方,敢情有半年黑夜,这时不过是三月天气,要想走到天亮,只怕还有好几十天走。因此,他不得不暂时找个安身之所。

  在这冰天冰地里面,无竹元木,要想找个安身之所,确实不太容易。但他已有做雪窟的经验,立即用宝剑斩冰,将冰矿建成冰屋。人长年睡在冰上,总不太好受,幸带有师娘给他的二十套防电衣,除了分给各人之外,剩下几套当作至宝随身携带,这时也恰好当垫褥之用。

  他曾经因寻妻妾,耽搁不少时间,情知再寻下去,仍是失望。既然她们全已登陆,人人有耐饥丹、鳗珠、宝剑、火器。

  可说是食宿无忧,敌人难害。唯一担心的是两位爱妻与嫂嫂或因久候不见自己回去,便会寻来,再则早已失踪的哥哥,娇妾,友人,和被掳的骆伯伯不知如何。

  但是,这些担心总是多余在未能离冰原之前,一切都谈不上。经过十几天水底长征,身心都十分疲乏,钻进冰屋避来一个长期间的冬眠。

  列底过了多少日子,他也难得计算,睡醒就练功,练乏了就睡。冰屋本是透明,在屋里仰望天空,仍然是一片漆黑。繁星稀见,雪散时飞,狂风怒号,坚冰呻鸣。此外,便是远处传来一两声熊降狸叫。

  于志敏眼下第三粒耐饥丹。又睡了几回大觉,忽见地平线上起了一片蓝光,光虽然不强,但在他锐利无比的目力看来,已能清晰辨认十几里以外的景物。只见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矗立有数十座巨大无比的冰峰。他正在惊喜中,还要仔细察看冰原上有无冰屋,那蓝光又已消逝。

  “魔烟?魔光”这个意念在他脑中升起,自己也蓦然一惊,若果然是玄冰老魅的魔烟魔光能照耀整个冰原,但凭他这件功行,自己就得落败。然而,他很盼望这种“魔光”重现,让他能够仔细察看一番。

  魔光始终未见重现,他肚子又饿起来了,要知一粒耐饥丹的功效是十天。于志敏来到冰原吃了三粒,在落魂溪吃了一粒,算起来离开落魂溪已是四十天了,这时他再服第五粒。

  在梦中,他被一阵喧声闹醒,忙向外一看,即见地平线上一线美丽的红光,耀映得冰峰上光辉灿烂。冰原虽然黑暗,在冰山反射的红光下,隐约看到远处有黑影蠕蠕而动,一群小孩子的嗓音,犹自喧嚷不绝。

  冰原上有人住,有人来往,在于志敏的心目中认为该是武艺甚高的人,但那些分明是小孩子嘻戏的声音,并未带有丝毫气劲,才顿悟自己竟是草木皆宾,把别人估计得太高,哑然失笑。

  他走进冰屋,极尽目力看去,辨出确是几个小身影在远方推雪橇玩耍,急将自己的衣物收拾,飞步奔去。

  那群小孩,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人人穿得周身臃肿,头脸也用皮帽罩得只剩下眼睛,鼻子和嘴巴,脚上穿着一对两端翘起,长得像小船般的鞋子,手上拿着一根长棍,在坚冰上溜着。

  几只体型长大的狗,被长长的皮索把它像马一般套在一辆没有轮子的小车前面,车上还坐着几个三四岁大的小童。人穿船,狗拖车,于志敏几曾见过?不禁望着这些奇物发怔。

  那群小童虽穿有几寸厚的衣服,若不跳跳溜溜,仍觉奇寒,见忽然有个衣着单薄,仅套有一件羊皮袄的少年跑来,也奇怪地停止玩耍,涌到于志敏跟前,吱叽啦咕说了一大套。

  于志敏知道这群小童是向自己询问来历,无奈语言不通,只好含笑相对,指手划脚示意。

  那群小童见问不出个结果,竟一哄而散,只剩下一位较大的上前拉拉于志敏的手,叽咕叽咕地指着远方,并当先引路。

  于志敏跟那小童到达几座冰屋,见有几位老人坐在骨质的凳上阔谈,忙向他们躬身施礼。敢情躬身哈腰的礼仪处处都大致相同,那几位老人满脸堆笑,指着身旁的小骨凳,示意来客坐下。于志敏用中华话说声谢谢,坐在骨凳上,即招手划脚,询问有无五位少女经过当地。

  到底是老人家经验多,他们由于志敏的手势和指划里,会意出客人的意思,但几位老人家都摇摇头,摇摇手。

  其中一位还指着一个方向,示意于志敏向那边寻找。

  于志敏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一望过去,发现地平线上有几处隆起的地方,料是土人住的冰屋,当即点头称谢,正待要走。那老人忽握紧他的手,向坐在冰屋门口的老妇叽咕几句,那老妈便回屋取了一个饱鼓鼓的皮袋出来,亲自交给于志敏。

  他诧异地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装满了羊酪和肉类,知是主人给他在路上食用,但看近处并无羊群,羊酪由那里弄来?想到也许在远方换来的,哪好白要人家的东西?一面含笑称谢,接过皮袋接在腰间,顺手掏出一块银子,双手捧给老妇,但那老妇只是笑着摇头。

  于志敏以为当地不用银子,又找了一小块金子给她,老妇仍旧是摇头,又转给老人也是不要,而且还脸色微沉,只好告辞而去。

  此后,于志敏一直走过很多部落,话也学得不少,但五位妻妾仍是无踪。他认为有红光的所在定是东方,那知朝着红光走去,走了几百千里欲又走转回原处。他要向土人问南方在那里,可惜当地就没有“南”字来说。

  那红光好像永远不会灭,于志敏吃了又走,走困了就找个避风处来睡,他曾经打算季风的方向,当地偏又多的是旋风。

  他熟读了万千卷书,通晓多少天文地理,就是常年积雪堆冰的冰原没有详细的着术,北斗居然在天中出现,也是一件极大的怪事。

  他所遇上的人,装扮,服饰和语言完全相同,但问他何处是玄泳谷,不但没有人知道,反而笑他胡说。

  因为“玄”字的解释是深奥和黝黑,这列原深达海底数里,完全是冰,当然可以说是“深”,但底下是海水,哪里会有“谷”?至于黝黑更加难讲,自古以来,天然冰透明若水晶,本来无色,勉强可说是白色,谁见过黑色的冰来?

  于志敏聪明一世,也无法对土人解释很清楚,好容易悟出以“温暖”两字代替“南”

  字,向当地人问起温暖的地方。

  这回别人可懂了,一位老翁道:“那是任很远的地方,当中隔着无数冰山,大海,而在那里的人都十分奸险。”

  于志敏听他说出一大套,忙道:“你说那地方朝那里走就行了!”

  那老翁打量他一眼,心想:“这猎熊童子的装束可不就是由温暖的地方来的?”遥指一个方向道:“就在那边,但告诉你也难走到。因为隔有一个大海,海里有无数冰山和浮冰,大船遇上冰山都被压碎,你没有船怎么过去,年纪轻轻,不如就在我们这里住下来,讨个!”娘,安家立业,猎白熊,打海豹过活罢!”

  于志敏在冰原流浪已久,见当地人人和善,目前还是以物易物,保持上古的遗风。又知道当地最贵重的就是白熊皮,当地人也最恨庞然巨物的白熊,只要遇上,那是非将白熊打死不可,也有时饶上几条性命。

  他上岸不久,一下子就杀了十几只白熊喂海獭,待知道当地人恨熊之后,只要见熊就杀,也吃不下了那么多熊肉,就带熊皮赠给土著,既慷慨又大方,土著都知道了猎熊童子,原来的龙卷风于志敏反无认识。

  有时于志敏走了回头路,冰原上的少男、少女、老翁老妇,只要是人,一见白色身影如飞而到,定是高叫“猎熊童子”表示欢迎。就是没有到过的地方,也因冰原种族交往,而替他把名头传播出去。

  不少部落的土酉曾经请他居住下来,讨个姑娘,猎熊,打豹。讨当地姑娘只消几张海豹皮就行了,于志敏到处可找到白熊皮,若果真要住下来,千百个姑娘也肯嫁他。老翁末后几句话,于志敏不知已听了多少遍,笑笑道:“我不想讨什么姑娘,只要你把住温暖地方的路说得详细一点,我去找几张熊皮送你!”

  老翁苦笑道:“你在冰原走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没有路的海上的冰山漂来漂去,这时看它在,待我们睡了他又走了,你要我说详细,我不要熊皮也罢!”

  于志敏也曾亲眼见到冰山漂流,怎能不信但他灵机一动,又问道:“方才你说大船遇冰山压碎,可是你亲眼见?”

  老翁一指那方向道:“诺!船尸还在那边海岸,被冰凉着,雪压着哩!”

  于志敏急道:“有别的东西留下没有?”

  老翁身边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噫”一声笑。老翁一指她身上道:“你问吉兰赛爱克斯托儿去!”

  于志敏忙向那姑娘陪着笑脸道:“爱克斯托儿姑娘你定是捡到东西了,可借给我看看?”

  “拿什么东酉作酬报?”

  “白熊皮。”

  “我不希罕!”爱克斯托儿弯眉向上一挑。

  “那,你要甚么!”

  “跟我来!”爱克斯托儿回头向她们的冰屋走去。

  于志敏知道一跟她进屋,便要被她缠个不休,但听说大船粉碎,生怕是爱侣为了寻找自己,也来到冰原,万一留有信息表记之类,不去看个明白,岂非错过好机?没奈何地向老翁招呼一声,便跟在爱克斯托儿身后进屋。

  爱克斯托儿姑娘引导于志敏进屋之后,她自己忽然回身把门挡住,诡秘地一笑道:“猎熊童子!你方才说过不愿讨我们爱斯基摩姑娘是不是?”

  “是不想讨,不是不愿讨?”

  “反正就是不讨吧?”

  于志敏只得点点头。

  “我们爱斯基摩姑娘那一样不好?”

  “不是你们姑娘不好,因为我要回温暖的地方,不能在这里久住下去,只好不讨,省很彼此牵挂!”于志敏知道这里的姑娘坦率,讲理,要爱谁就爱谁,父母对他的儿女不拘不管,儿女对父母也十分孝顺,所以将心意坦率说出。

  爱克斯托儿笑起来道:“你也蛮多情哩!也还懂很彼此要牵挂。说起温暖的地方,谁不想往?嫁了你还不跟你走么?”

  于志敏心说:“不好!这一招再来,可就难应付!”

  那知他担忧的事果然到了。爱克斯托儿见他不肯说话,忽然噘着嘴道:“你看我好不好!”话声一落,立将罩得满头脸的皮帽除了下来。

  当地因为天气大冷,苍蝇、蚊子、跳蚤之类绝迹,疾病甚少,人人又爱滑雪、所以不论男女都十分健美,脸型也还不错,只有皮肤略微黄褐一点,也不见得不能登大雅之堂。俗话说:“丑女十八也有相。”意思是说女孩子一到了发育年龄,该丰满的丰满,该婀娜的婀娜,纵使原是丑小鸭,也能使异性动情,何况这爱克斯托儿姑娘是个美人胎子?

  于志敏没奈何,只得说一声,“你很美!”

  爱克斯托儿“哼”一声道:“我问你看我好不好,谁叫你说美不美?”

  “美就是好嘛!”

  “哼!美就是好?你心里不是这样说吧?”爱克斯托儿佯斥几句,立又妩媚一笑道:

  “就准你说美就是好吧,这回你可得先跟我成亲,我再跟你住温暖的地方!”

  于志敏忙道:“我在家里有十一位妻子,怎能再讨你回去?

  “胡说!我们爱斯基摩人都是一夫一妻,那有一个男人讨十一位妻子的道理?若是一位女人讨十一位丈夫要不要得?”

  “我不是爱斯基摩人呀!”

  “不诚实!不和你说了,你要看船上的东西也休想!”爱克斯托儿恨恨地斥了几句,一个转身,奔出门外。

  冰屋里无人,于志敏自不便呆着,心想:“我已知船破的地方难道不懂得去找?”退出屋外,向那老夫一揖道:“我找破船去了,若遇上白熊,再替你带一只来!”话声一落,怕那姑娘还要来瞎缠,立即以轻功起步,身子一幌,人已无踪。

  老翁只知道这猎熊童子的脚程快,力气大,待眼底一花,即失去了少年的踪迹,疑是天神化身,急忙拜倒。

  爱克斯托儿虽然也随同跪拜,但她口中却喃喃不绝,祈祷天神回头来爱她。忽然,她想起一事,娇呼一声,奔回屋里,拿了一卷羊皮纸出门狂奔。

  破船的所在,相距爱克斯托儿的雪屋不过数里。于志敏走不多远,便见一根短木柱插在冰原上,近前一看,原来是一根桅杆下的船身支离破碎,尽被冰封,无门可入。正踏遍船冰,待想办法下去,霎地看到爱克斯托儿狂奔而来,急一闪身躯,避在远处,伏身窥伺。

  爱克斯托儿来到之前,她分明看到一条身影,还以为天神真的等着她,不料眼一花,那身影又立即消逝,气得她狠恨将那纸包卷一摔,含着两泡眼泪急奔回头。

  于志敏伏在冰上仗着身穿白毛皮袄别人不容察觉,他欲把爱克斯托一举一动着在眼里,不禁暗自好笑道:“你这野姑娘回去大哭一场也好,省得你胡思乱想,将来遇人不淑时上当。”

  待爱克斯托儿身影不见,才过去拿起她丢下来的纸卷,打开一看,便知是羊皮代替纸张来用,中华没有这种纸张,而且上面密密麻麻,圈圈点点尽是蝌蚪芽状的线条,一时不知是何意,但已可确定爱侣并未乘搭这艘破船,已足令人安心。

  既然看了人家的纸卷,虽是一时难以索解,也寻一份礼物交给人家。于志敏收了纸卷,依老翁指示和方向疾走,果然到达海岸。

  他知道冰原和海岸正是野兽出没的场所。海獭、海豹在水里吃饱了,便登岸歇息,换换新鲜的空气。于是,巨熊也乘机到来,猎取他们的食物。

  这个季节里,冰原上无昼无夜,愁云惨黯,曦光蒙蒙,但兽类的时间最是准确,总在人声能寂之后,才成群出来活动。

  平时它们藏在何处,要故意去找他们,确是万难。

  于志敏发过誓不取海獭,连海豹也不愿多取,几乎专以白熊为行猎对象。这时海獭,海豹全未见登岸,白熊也不会即来,于志敏趁这余暇,再打开羊皮纸卷。仔细钻研、忽悟出圈圈点点正是天上的星宿,蓝色的是海水。

  他细看北斗的位置,只是每一张全不相同。其个有一张的北斗居然在天顶略偏之处。这一个发现,使他惊喜欲狂,心想有了这张天体图,怕寻不到路回去?

  但他旋即想到这个季节难很看到星星,不由很又发来愁来,好在那老翁已指示他往温暖地方的方向,打算猎白熊,报答那姑娘赠图之德,便往南走。

  他独坐岸边,寻思多时,海獭一只接一只上岸,仍然嘻戏打滚,另一处则成群海豹缓缓登岸,于志敏知道白熊也快要到了。果然过了不多久时候,由远处一座冰山后出现一个白点。

  两个、三个……那些白点都在蠕蠕而动,渐渐看出他那巨大的身形。

  于志敏当然想杀尽这些凶邪,好让和善温驯的海獭、海豹悠然自得,过他快活的日子。

  但他也同样想到,爱斯基摩人依赖白熊为生,皮做衣,肉当饭,脂膏当做取暖、煮吃的燃料。

  若果将白熊杀尽,爱斯基摩人的衣、食、住、岂不要找到海豹、海獭的身子?“因此,他抚抚剑柄,暗自叹到:“天生万物以养万物海獭还不是吃鱼虾么?海獭对我有恩,我使觉很它可爱,这个何尝成为真理!”

  他念头一转,反认为多杀不如少杀,天地间所有万物,以人类最为好诈,最残忍,难道要把所有人类杀尽?于是,他已够赠人,能自给为主,捡几个看不顺眼的来杀。

  这群白熊在远处的时候,走得尚是迟缓,一见异类当前,为首几只即疾如奔马冲来。于志敏一见它昂头阔步,眼露凶光,不禁叫一声:“你最该杀!”声到人到,金霞剑一闪,已斩了一只。

  群熊见同类道杀,异类逞能,登时凶性大发,在怒嗷声中,欲开成一片熊海,立即四面八方冲将过来,敢情要将敌人撕成碎片。那群海豹、海獭群被熊群吓得魂飞魄散,“扑通!

  扑通……“各自跳进海中,在远处海面伸出头来,望这场有趣的厮杀。

  于志敏见这群蠢熊竟懂得用包围的诡谋,既觉奇怪,又觉得好笑,金霞剑一挥,前面一排即倒下六七只,后面一列又猛冲上来。于志敏暗怒道:“还是杀,不杀你不怕。”轻身一跃,登上熊背,一片金光过处,群熊又倒了一二十只,余熊这才惊慌遁去。

  于志敏将剑归鞘,提起两只死熊回到老翁的冰屋,只闻屋里尽是鼾声,将死熊放在门前,又多走几趟,除留下三只自用者外,尽数搬往老翁屋前堆积,然后回岸边剥熊皮,取向熊掌熊油,将取用不尽的白熊骨肉丢进海中,用熊皮将肉熊掌熊油包裹起来,越过海峡,宿冰原,登冰山,渡冰川,直向南行,渐渐看到一轮红日斜里掠过,使人起一种昼夜交替的感觉。

  他一偶遇人换物,遇屋投止,仗着一身至艺,猎获不少珍禽凶兽,不愁没食没住。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才见牛羊无数,牧马奔驰,回到有水有草之地。

  但当地的人,无论服饰与言语都相爱斯基摩人同异,身型高大,发卷如羊,碧眼睛,大鼻子,看来竟与曾经见过的破铜烂铁锡吉差不多少。

  于志敏灵机一动,心想:“莫非这里就是罗刹鬼国?”无奈语言不通,问讯的时候,只听出对方吹气唤“夫”,结喉唤“基”,中间还想吃多辣椒烧嘴痛而“斯斯”不休。有了这些异微,于志敏断定正是罗刹鬼国,又称为无夫国的地界。

  他在冰原的时候,有爱斯基摩人赠他一个“猎熊童子”的绰号,这时孤身深入敌地,所见尽是敌人,势必处处小心,时时留心,决定用“猎熊童子”这绰号来闯,若能闯到玄冰谷,教玄冰老魅先吃吃小亏,也未曾不可。

  因此,他花了几天的功夫,向土著学话,一交谈起来,玄冰谷虽无人知,罗刹国已经证实。

  要知他受了多少辛苦,无意中摸索到罗刹国来,虽然势孤力薄,但不留下动地惊天的事迹那肯罢休!“

  他向牧民问知大城镇的所在,到了大城镇又问起国都的所在,到处游荡,到处探访,居然探出一个像是邪魔的居处来。

  原来罗刹鬼国之北,即是万截寒冰的不毛之地,冰山高达千丈,滑不留步,而且那冰山却在海面飘浮,并无定处,既是寸草不生,当然也无人上去涉险。

  但在这不毛之地的上空,时常有一种似鹗非鹗,似鹰非鹰的怪鸟翱翔,那些怪鸟一离开冰山上空,便笔直朝一个方向追击,从未有人它见落在何处,也不知它飞向何处。罗刹鬼国的人好吃懒做,遥望大海对面的冰山时而红光闪闪,时而黑气森森,时而有一道奇虹罩在冰山上空,时而有无数光华冲霄直上,却没有人去看看到底是何般奇事,反认为是天然美景。

  每当这类奇景出现,一般愚夫愚妇便双掌合十,跪地祈祷或者俯首念念有词,点肩点头,甚至于国王、国公也不例外。

  但罗刹鬼国却经常有人失踪,尤其是皇族少女失踪的更多。

  由罗刹鬼国的国都到达冰山,至少有三千里的路程,谁也想不到失踪者与冰山有莫大的关系。

  有时失踪者也自动回来,而家人询问他曾到过何处却又讳莫知深过不几天,失踪者的家人也有点举止失常起来。这种失常的举动当然瞒不了近邻,但问起来仍然不得要领,干脆就不问。

  于志敏由无数人的口中得到片息断语,召集起来,认定那冰山便是玄冰老魅藏身所在。

  明知此时势孤力单,不宜轻身履险,但要他万里迢迢再回中原找人,更非所愿,而且除了自己的妻妾之外,按哪里找得能不须为舟挥横渡大海的高手。

  他想到自己宝有十一位娇妻美妾,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只剩自己一人在异国,连流不禁有点懊丧和恼怒。他知道自己不能奉养严亲,不能安享妻妾之乐,最初是因为曹吉祥、石享、徐有贞这批奸党。而追根究底应算在玄冰老魅的颈上。

  如果不是玄冰老魅网罗中华妖孽,决不至毛有赤身魔教,曹石一党也不至那般胆大妄为,自己也不必多管皇家闲事,骆伯伯也不致被掳,自己的妻妾更不致于失散。

  他越想越气,下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往怪鸟出没的冰山,追根究底,探密一番。纵使不能毁去老魅凭籍以为祸天下的老巢,最少也能捣他几个小乱,闹得他日夜不安宁,刹刹他那骄横的火气。

  他曾在冰原打滚过来,知道不论如何危险,自己已能够安然渡过,化险为夷。不信玄冰谷就是剑树刀山,油锅火海才能进出。虽然他决心一探,但也样样准备周全,为了准备周全,则吃的、住的定会成为自己的累赘。若是去掉这些累赘,则又没法能够周全。

  他为了这一椿吃住的事筹思很久,终而决定放弃舒适的享受,以确保自己的“速”,使敌人捉摸不定。

  冰原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熊,正是人类吃不尽的粮食,以它的油,煎它的肉,耳是一件极大的好事。住在雪屋冰屋里面,以熊皮做被褥,以鳗珠做温床,这一份享受,比起住牛皮帐,住高楼大屋,也许要胜几分。

  冰山本身透明得像一块极大的水晶,但它表面积满浮雪,又成为银白色的山峰,若能穿进去,再用雪封洞口,即可获得最安全的栖身之所。

  他心意一决,立即起程,每一回休止的时候,则仰观天象,把星宿的缠度与得来的天象图参照,并将先发现的方位地势,加入团中,不需多少时日,于志敏又只达愁重惨雪,目光暗淡,昼夜不分的冰城。

  这时候,他正独自源源而行,忽见地平线上几条身影横里飞核,不禁“咦”一声道:

  “她们果然来了!”

  他虽未看出那些人的身法,但因冰原上的爱斯基摩人出门多乖雪橇,而那些人则施展轻功飞掠,又恰是八人,若不是王紫霜、闵小玲、丁瑾姑、阿尔搭儿、张惠雅、秦玉鸾,阿莎和穗姑,还那来恁多高手?

  他这一喜,非同小可,一声长啸,展起绝世轻功急截上去。边走边啸,以图使对方能够听到。但冰原上旋风时起,风声呼呼,十丈之外,纵使大声说话也难听到,何况于志敏目力所极有好几里远,声音怎能傅达?但见对方脚步并未停下,仍对直一个方向狂奔。

  于志敏发起急来,也不啸了,仗着轻功比对方高强,拼力斜切奔去,待相距里许,心下不由得一阵狐疑。

  原来那八条身影的轻功虽高,但里面三人最弱,决不是妻妾中任何一人。另外五人轻功较高,却有四人身法诡异,只有一人看很像于志强。然而诸女不在,于志强为何会来冰原?

  于志敏虽然狐疑,但他自问纵使对方是敌人,自己也还能够应付得了,攸地又一声长啸。

  对方这回敢情听到了异声,前面的人忽然停步,他猛然收劲的身法落在于志强眼里,不禁喜呼一声:“哥哥!”一连三个飞纵,到达近前,才认得鱼孝、彭新民、周明轩也在一起,另外四人虽不认得,但他却想到定是钱孔方那四女,否则决无“四男甚乐”那句话。

  于志强和七位同伴正在疾奔的时候,忽闻宛声盈耳,急一停步,认得于志敏奔来,不禁喜极大叫:“敏弟!你怎么也来了?”

  他这一问,可把于志敏的心间冷了大半,急道:“你可见霜妹她们?”接着又向鱼孝三人打个招呼。

  于志强见乃弟忽然问起王紫霜一行,也诧道:“她们不是和你在一起?怎么反来问我?”

  于志敏得在新客面前,不好刮他这哥哥脸皮,只好道:“暂不说这些,我要问你们怎会到这里来?”

  于志强被问得嫩脸微红,回身望同伴一眼道:“我先向你叩见几位新嫂子再说。”

  于志敏猜得不错,然而听他叩见的四女竟是竹孔圆、乔孔大、鸡孔小、刀孔扁,惊愕得只是想笑,但也只好强制笑容,称她们的鱼嫂、周嫂、彭嫂,面对于志强所获得的刀孔扁称她一声“刁嫂”

  于志强聪明较乃弟相差甚远,听他不称“嫂嫂”而称“刁嫂”,诧道:“你怎把你嫂嫂的姓给改了?”

  于志敏横了他一眼道:“中华没有姓刀的,所以改为刁,我有了一位秦嫂,一位穗嫂,新嫂子只好称为刁嫂了!”

  原来男贞五女担任暗里跟随于志强和穗姑的行踪,由河间府跟到瓦刺,哪知于志强夫妇用了红姑的计策,竞瞒过五女,使她们找不到人。这样一来,女贞子大骂女的无用,男贞子护短,立将五女带回天王庄,任由女贞子唱独脚戏。

  但五女久居边荒,所遇上的尽是粗眉凸目的壮夫,自然恶心反胃,一到中华,看到上国衣冠,人物俊雅,个个怦然心心动。最初以为跟到瓦刺,看看那位名震遐耳的少年英侠,合五人之力将他擒下,然后向师傅男贞子讲情,留作面首,或抽笺决定属谁。那知忽被带回天王庄,看那面目可憎的脸孔,当然心有不足,打算脱笼飞去。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女子何尝不是一样?要是她爱上了某一个男子,那管也年将入木,貌若猢狲?此时五女生心外向,各自待极而发,但也各抱私心。钱孔方艺业最高,性子也比别人孤傲,虽知四位师姐生心外向,她自己也有居心,却不肯与四女同一行动。

  他们回到天王庄没有几天,女贞子也刹羽而归,接连又获飞报说,十几位少年男女横渡大漠,直向东来的事,偏那行少年过神仙洞洞山之后,又说增多了三位美男子,五女私下一算,各认为得其所哉。

  因此,她竟不惜背师叛教,一个接一个跳走,全躲在灭音林里候机掳人。桥孔大最是心急,见彭新民面朝林外,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套索一飞,竟将他掳进林去。诸小侠一起追赶,也都被她们以暗窥明,一古脑擒去。

  四小侠本来不肯顺从四女播弄,但听他们说可作攻天王庄的向导,而且四女各有一付绝色容貌:武艺又高,目前又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也就有心笑纳。哪知火山忽然爆发,番奔命奔往远方,待会合在一起的时候,时经数天,已找不到于志敏。

  诸小侠以于志强为首,先寻风门寨废址,再循牲口去向到达天王峰,即见天王庄已化成一片瓦砾之场。

  于志强本来就粗心大意,一见天王庄已毁,乃弟与弟媳不在,即认为已直往玄冰谷,急与各人磋商。彭新民却提出异议,要转回辽东,会合乃师破魔教东北总坛,但他一人已拗不过于志强和鱼、周两人,再则诸女也急想见见于志敏到底美到什么程度,艺高到什么程度,也在旁加以丛恿,才一同走来玄冰谷。

  女贞四女早知玄冰谷的方向,而且通晓罗刹鬼国的方言来玄冰谷并非难事,但他八人时时需找舟揖,住帐幕,耽误不少日才到达冰原。

  这时见于志敏的艺业果然高绝,人又长得如金校王叶,说起话来,更显得才情洋溢,余下四女也异口同声道:“好弟弟!

  我们原是没有姓,你也替我们改改才好!“于志敏好笑道:”你三位嫂子的姓不需改,“桥”写成“乔”,“竹”写成“竺”,“鸡”写成“嵇”就行,看名字不雅,确要改一改,就由各位兄嫂自己改罢!“

  鱼、彭、周三人,听于志敏说他们妻子的名字不雅,也不禁脸红,于志强犹自不省,问道:“叫惯了,也不觉得不雅呀?”

  于志敏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于志强忍不住骂一声:“你真缺德!”

  这时各人聚在一起,各说所经,诸女听于志敏说由落魂溪的水底走到北极冰原,各如听海客谈瀛,惊奇莫已,彭新民狂傲的心性至此也不能不大大敬佩。

  于志敏听诸女说起前情,灵机一动。将在灭音林得来的那张厚纸取出,向诸女问道:

  “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乔妇讶道:“这是钱丫头的字呀!我们走离天王庄,她还未走,怎也到灭音林留字给你?莫非天王庄那把火是她放的?”

  于志敏略一沉吟,笑道:“她要和我弄这狡猾,看我不给她吃尽苦头才怪!”

  于志强皱起眉头道:“两位弟媳落在人家手中,你有甚方法使她吃尽苦头?我看算了罢,待我这做哥哥的替你担当一切,回去向爹讲明白,才更加省事!”

  于志敏笑了一笑,却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们打算要往何处?”

  于志强道:“我们来玄冰谷是为了找你们,既然找到你,而弟媳又不在这里,那还不一道回去么?”

  于志敏“哼”一声道:“你说得好轻松,你会来这里找我,难道她们不会来找?何况这里相距玄冰谷已近,有这机会不去察看,还要回南方再转回来?”

  “照这样说你是要去玄冰谷了?”

  “不去玄冰谷去哪里?”

  于志强默默无语,回顾同伴一眼。彭新民天性好勇斗狠,立即回答一声:“我愿跟于师兄走!”鱼孝、周明轩也说愿往玄冰谷。

  但于志敏忽又觉带他们往玄冰谷,不外将羔羊送入虎口,反而大大担心起来。忙道:

  “我自己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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