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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义重同门 惊心闻友难 情殷旧雨 长路阻仙云

  前文说到易静师徒在九盘山魔窟刚一脱险,与李洪,陈岩、小寒山二女大家见面,未及细谈。忽听破空之声,一道遁光穿云飞来。落地一看,正是南海双童甄艮、甄兑,见面便说:“如今幻波池有事,非易师姊与洪弟不解,请快回山去吧。”说完,瞥见小寒山二女在侧,惊喜道:“想不到二位谢家姊姊也在这里,真个再好没有了。”易静大惊问故。谢璎笑道:“诸位道友先不要忙,来时家师已然说过此事。倒是易姊姊新脱大难,身受重伤,尚未复原,如何去法?还有鸠盘婆老魔虽然伏诛,尚有一个化身逃走。

  这两处魔宫也有不少侍者和许多被魔法禁制的生魂,虽然这类多是凶魂厉魄,在我佛法仍是一体超度。他们受那炼魂之惨已有多年,难得有此一线生机,就此舍去,非但他们无法超生,再被左道妖邪发现收去,又是未来大害。尤其那些男女侍者多半凶顽,除有一小半在金、银二姝手下极少为恶,法力也差而外,下余无一善良。愚姊妹虽然带有恩师贝叶灵符,也只能将其制住,想要感化使其归善,仍非一日之功所能办到。只得暂时收下,事完带回山去,再作计较。所幸这班凶魔生魂法力高的,均经鸠盘婆魔法禁制,非用家师灵符不能解脱。下余本要逃出,经干神蛛道友夫妇行法困住。有几个最凶横的,妄想乘机遁走,往寻铁姝,被石慧的石火神雷全数震死。否则,铁姝最是凶残,又记师仇,此去不知要害多少人。干道友夫妇这场功德真个不小。依我之见,最好同去魔宫,先将金银岛、灵峤仙府求取来的灵药,与易姊姊服下,等人复原再走。虽要耽搁数日,只一回山,立可成功,免却好些顾忌。就势将这两处魔宫封闭,以免日后妖邪发现,或是铁姝回来盘踞,死灰复燃。”

  易静接口道:“前奉恩师仙示,幻波池自兀南公来过之后,从此多事,尤其开建别府以前最为严重。我已离山日久,实不放心。二甄师弟虽然未及详言,也可略料一二。

  我意欲请贤姊妹与干家夫妇相助扫荡魔窟,收那凶魂;我和各位师弟门人先回幻波池,到后眼药静养,也是一样。”陈岩见易静神情憔悴,十分痛心,几次想要开口,均被暗中止住,当着生人,又不便大显,闻言忍不住劝道:“姊姊,话不是这等说。你这等神气,如何应敌?还是听二位谢道友的话为是。”易静早看出陈岩关心惶急之状,想起他为了自己,往返飞行数十万里,多历仙山灵岳,出死入生,受尽艰危,才将灵药取到,由不得心中一酸,不忍辜负他的热爱痴情。但又担心幻波他诸人虽然近年功力大进,毕竟修为年浅,又料仇敌是由自己引来,好些放心不下。正在为难,谢琳笑道:“幻波池形势虽然紧急,决能渡过。不过癫姊姊看在你的情面,不肯毁灭敌人而已,并非真个凶险。最厉害的是你回山之后,取那宝库藏珍的三二日内。此时前往,无益有损。再说陈道友对你深情盛意,也不宜于辜负。”易静闻言,想了想,慨然说道:“我委曲求全,已历三世,这冤孽只好由他自作自受了。”说罢,转问甄氏弟兄,这次来犯的是否自己那魔星?谢琳笑道:“易姊姊不必多问,事完,愚姊妹陪你同去。此时多问,徒乱人意。”甄氏弟兄原因事情紧急,受一前辈仙人之命来催易静回去,一半是想和陈、李二人相见,打听一事,幻波池并未去过。一听小寒山二女如此说法,料无大害,也就改口,说是事出传闻,把前辈仙人所说的话隐起,暂不吐露。易静虽然为难,无如良友殷勤,爱侣关切,只得罢了。当下众人同去魔宫,依言行事不提。

  原来幻波池众人自从易静一去不归,李英琼人最侠义,又和易静、癞姑情胜同胞,本就关心太切,正谈话问,回顾上官红不在,忙即追出寻找,哪有踪影。知道此女对师忠义,一听有难,定必不顾命赶去。这一急真非小可。本来当时便要追去,恰遇方瑛、元皓由外飞回,不等开口,便将英琼拦住说道:“易师姊涉险之事,来时已得一位前辈仙人指教,她师徒命中该有二十余日劫难,此是易师姊成败关头,上官红更因此转祸为福。早去无用,甚或坏事,都在意中。幻波池不久便有事情相继发生,你和癞师姊最关重要,一个也离开不得。”英琼近年已不似以前那等自恃轻敌,暗想幻波池根本重地,委实不能远离,空自着急,无计可施,只得随同回洞。

  金蝉、石生、朱文三人先与英琼一般心理,恨不能当时便往魔宫赶去,才对心事,也正商量要走。方、元二人一到,把前言说了一遍,再四劝阻。朱文因和易静交厚,深知天心双环合壁以后万邪不侵,又各持有几件仙府奇珍,即使此去不能取胜,决不至于为魔鬼所害。方才余英男也有必往之意。英男名列三英,本门之秀,近又得到离合神圭。

  新收弟子火无害,如论功力,比她还高。石生更照例是和金蝉形影不离。有此师徒五人同往,万无败理,至不济也可多除掉一些魔鬼,显得同门义气。主意早已打好,本来坚执非去不可。偶一回顾,见癞姑始终微笑不语,若无其事。暗忖:“癞姑人最仗义,又和英琼、易静至交,当此急难关头,断无坐视之理,如何这等神气?”心中奇怪,便问:

  “癞姊姊怎不开口?莫非心有成竹么?”

  癞姑笑道:“自来修道人都不免于险阻艰难,何况易师姊累世修为,今生方有成道之望。如该遭劫,师父怎会命她当此大任?果真遇到危险,性命关头,她早用法牌传声求助了。”易静前在碧云塘,无意之中将法牌糟掉,不能再用,癞姑本来知道,原因众人多半初出茅庐,疾恶心盛,惟恐此去多生枝节,或是误事,故意这等说法,以安众人的心。实则癞姑人最热忱,明知易静此行吉凶参半,到了紧要关头,一个把握不住,照样遭害,纵不形神皆灭,至少本身元气也必耗去大半。想起师父仙示,又有改形易体暗示,越想越觉可虑,内心比众人还要惶急。无如事关重大,幻波池不久便要发生好些事故,这三个为首的人本来一个也不能离开,易静已陷魔宫,自己和英琼如何再走?不得不故示镇静,把事说得无关紧要,以免人都走空,幻波池不能保全,惹出大祸,还误易静的事。众人却不知道。

  英琼闻言,方要开口,吃癞姑暗使眼色止住、接口说道:“诸位师弟师妹,不必犹疑,易师姊这二十四日灾难,看去虽险,吉人天相,终于转祸为福。掌教师尊日前已有明示,鸠盘婆魔宫老巢近已封闭,并非原处。她那新辟魔窟,专为防御天劫之用,地势隐僻,你们如何能寻得到?依我之见,当下山以前,诸位老前辈均曾有师长之托,易师姊为本门女弟子之秀,休说夭折,便遇过分凶险,也决不会坐视。前和兀南公恶斗,青囊仙子华老前辈不请而至,便可看出诸位长老前辈,时刻都对我们关切。再待数日,许有人来传话也未可知。自来知己知彼,谋定后动,方可手到成功。与其徒劳无补,何如少安勿躁,静待时机?即便要去,也等难期将满,紧要关头,再行前往,无须忙此一时。”众人都知癞姑平日和易、李二人交情最厚,如非真个奉有师命,知道无害,决不会如此坦然,便静了下来。英琼仍不放心,因知癞姑对师谨畏,事前不肯泄漏,便乘无人之际向其探询。并问:“易静姊传音法牌已在南疆用去,为何这等说法?”癞姑知道英琼近来功力大进,不是以前一味胆勇,便把自己心意和日前仙示大略告知。

  英琼先以为癞姑那样拿稳,决可无害,闻言不禁着急起来,又担心上官红的安危,执意去往魔宫一探,好歹也将上官红先寻回来,免其闪失。癞姑见英琼词色悲愤,深悔自己把话说错,恐其前往,急得无法,只好详说利害,又将仙示取出,与之观看。不料仙柬上字迹忽又改变,大意是说:幻波池与紫云宫、小南极天外神山光明境,不久相继开建别府。众男女弟子功力虽然日益精进,但是道长魔高,由此起来日大难,直到三次峨眉斗剑,数十年内尽是险阻艰危,极少宁日,必须内功外行同时修为,丝毫懈怠不得。

  除却奉有仙示或是真有急难,接到法牌传音告急,量力往助而外,平日专重自己修积,不可多事。尤其幻波池开府在即,易静一回山,便须准备,任重道远,时刻均要小心戒备。稍一疏忽,在未开府以前,幻波池仙府如被妖邪夺去。或是宝库藏珍尚未取出,先被敌人暗算,均是大害,关系重要。不特原住众弟子不应走开,此时暂留的人,也须等到别府建成,方可离去。目前正是多灾多难,等到别府建成,本门弟子齐来赴会庆祝盛典,还有一个极大难题须以全力应付。英琼、癞姑、英男等四人一个也少不得,到时另有仙示,指点机宜。

  英琼看出仙府从此多事,虽有不许擅离之意,但是应在易静回山,别府开建前后数日之内,暂时还不妨事,心忧易静师徒安危,仍欲赶去。后经癞姑再三力劝说:“日前仙示,琼妹不曾看见,形势实在可虑。本来就嫌人少,何况你和金、石、朱、余师徒几个法力最高的再一走开,一旦有事,岂不太糟?你也知我为人,易师姊如真生死关头,岂能置之不问?还是听我的话,过上几日,看有无前辈仙长到来,再作计较。”英琼听她词意诚切,只得罢了。无如天性刚烈,血性过人,人虽勉强留下,并助癞姑劝阻金、石诸人,不令冒失前往,终日仍是忧虑不解。

  光阴易过,一晃七八天,毫无音信。金、石诸人先想癞姑、英琼和易静交情最厚,决不至于置身事外,二人力阻不去,当有原因。又听说奉有师谕,此是应有灾难,必能逢凶化吉,转祸为福。经过两次商议,始终不听传音求救,也就罢了。内中朱文人最细心,虽被癞姑劝住,并不放心。几天过后,渐渐看出英琼虽和癞姑一样,不主前往,时常忧形于色,料知易静身受不是寻常。两次设词探询,未得要领。这日打算约往无人之处,责以大义说:“易师姊现受危难,我辈同门患难至交,万无坐视之理。即便定数难移,也应早作准备,以防到了危急存亡关头,有了闪失,既负良友,又愧同门。听各位师长说,我们这几个男女同门仙福均厚,又有几件至宝奇珍,一任仇敌多么厉害,均能自保,仿佛胜多败少神气。即使有何顾忌,心也必须尽到。似此枯守,盼望诸老前辈降临,实非良策。”刚把话想好,往寻英琼,正值后洞用功,不便扰她。出来遇见金蝉,约往依还岭上游玩。

  朱文和他累世爱侣,日前开读仙示已蒙恩允,许其海外同修。这一对小夫妻,众同门已全知道。二人也不再顾忌形迹,情感日深,几于形影不离。朱文知他想和自己亲近,笑道:“我知你的心思,无非又说你我前几世经历的事罢了。自来一回香,二回臭,三回四回脸皮厚。我都早厌了,你偏说个没完,有什意思?要去多约两个师兄妹,单我二人对谈有什意思?石生弟呢?”金蝉笑说:“我这兄弟真好。以前和我一起,片刻不离,自从开读仙示,有了名分以后,他知我们前生经历大苦,好容易才有今日,不免有些话说,当着人你又脸嫩爱羞,只一知我寻你,他必借故避开。”朱文不等金蝉说完,便答道:“这么大一个人,亏你没羞。就算你我奉命同修,终非世俗夫妻可比。没见你除却每日用功,老跟在人后头,和影子一样,也不怕人笑话。石生弟和你以前多么亲热,自从神剑峰魔宫同难来此,他便和你这蝉哥哥生疏了好些。这比同胞骨肉还好的兄弟哪里找去?都是一样人,你偏守定了我,仿佛粘在人身上一样。只一说你几句,必说以前诸世相思大苦那些讨嫌的话。想起前生,你我本是良友,和今生一样,除却朝夕相对,同修仙业外,何尝不是心地光明?只为你形迹上过于亲密,才致生出许多事来,这脾气怎么老改不了?”金蝉笑道:“惟其前两生分别太久,想起痛心,故此不愿离开,以补相思之苦。现已名正言顺,苦尽甘来。一班同门均经我传观仙示,更无顾忌。我们又非尘世儿女,姊姊索性放大方些,和周师妹一样,多么好呢!”

  朱文微笑道:“我再要和你一样厚脸皮,更叫人笑话了。实不相瞒,我因易师姊这次被困魔宫,癞姊姊和琼妹素来热心义气的,竟会看得那么平常,先以为应有文章,不足为虑。近日才看出琼妹表面劝住大家,内心甚是忧急,似有难言之隐,本想探询,她正用功。英男师妹现在静琼谷传授门人本门心法,她感琼妹对她恩义,向惟琼妹马首是瞻,二人无话不谈,多半知道不去原因。别的不怕,我知易姊姊前生孽重,那么高道法的人,平日口气只想作一散仙,天仙位业竟非所愿。以前艳绝天人,后遭魔劫,以元神炼成形体,故意变成那等瘦小丑怪。起初不知何故,直到上月她那三生良友陈岩来此,才知有为而发。事后谈起,似觉以前固执成见,辜负良友,有了悔意。后来每一谈到陈道友,往往沉吟不语。我恐她情缘纠缠,为感对方痴情热爱,借此兵解,实太可惜。英男心直口快,和我交厚,欲往探询,你偏来此惹厌,谁耐烦听你那些无聊的话呢?”金蝉笑道:“姊姊不必嫌我,你我分头行事。英男师妹虽然忠厚,但她最信琼妹的话,只要嘱咐过,问也不说。她那新收弟子火无害,法力最高,因知光明境有好些灵药与他有益,向我求取,我一口答应,令其随意往取,高兴非常,和我最好。此人擅长天视地听之法,必之一二,也许问得比你还容易呢。”朱文便催快走。金蝉笑答:“你我一同上去,到了静琼谷外,再行分手如何?”朱文似嗔似喜,白了金蝉一眼,便同起身。

  到了上面一看,众同门因主人此时正在用功,不便惊扰,各自三两为群,在岭上闲眺游玩,各施仙法,代主人模山范水,点缀灵景。仰望天空,一色澄鲜,白云片片,因风舒卷,青白相映,天色分外鲜明。当地景物本极灵秀,再经这些后辈群仙各施法力,巧运匠心,加意兴建,方英、元皓又擅各种旁门法术,就这些日小住余闲,把一座依还岭点缀得锦上添花,更显清丽。前日双方斗法时残毁之地,早经修复,因势利建,不是多了好些峰峦洞壑,便是种满瑶草琪花。方、元二人闲中无事,更由各地名山收了各种珍禽奇兽,游息其间。端的水木明瑟,香光如海,花开不断,四时长春。幻波池前被敌人震破的水源,已早修复,另用仙法开建出一条清溪,碧波粼粼,蜿蜒回旋于花林青松之间。尽头处又是一大片瀑布,其高数十丈,广约两丈,由静琼谷外斜面危崖之上倒挂下来,直落崖底溪流发源之处,环山而流,势甚雄丽。对面又是一片松林,怪石奇峰,三五错列,本是昔年初收毛女上官红之处。自经众人仙法点缀,松林之中设了好些玉石坐具,景最清幽。金、朱二人每喜在此留连观赏,并坐谈心。金蝉见朱文要往谷中走进,笑拉她道:“姊姊先不要忙,人家师徒正在用功,等快完时,你再走进,我将火无害引出,一问即知,何必忙此一时?你看对崖玉龙飞舞,水烟溟漾,泉响松涛,同奏清商。

  这里铁干苍鳞,乔松十丈,树大荫宽,点尘不到,上有葛萝披拂,兰蕙垂丝,幽香细细,沁人心脾。此时此地,最宜素心人同共清赏,就此不顾而去,休说山灵不快,卉木有知,当亦笑我。”朱文笑道:“我是俗人,此时心念良友安危,心乱如麻,不似你有此闲情雅致。英男师妹不是外人,她传弟子本门心法,不比自身用功,寻她无妨。你自去领略幽香,我去寻人打听便了。”说罢,将袖子一甩,翩然往谷中走去。金蝉不舍,意欲同行。朱文回首微嗔道:“你若敢跟来,休想我再理你。我见英男,自会把火无害支出,你在林中观瀑赏花,等他多好。”

  金蝉知道朱文性情,不便相强,只得罢了。退到林内,觅一玉墩坐下,面对瀑布,正在寻思日后海外双修之乐,忽听身后嘘了一声。回头一看,正是火无害走了过来。见面行礼,笑问:“小师伯何事寻我?”金蝉至今仍似一个幼童神情,后辈师侄因其性情和易,人又天真,全都对他亲热非常。金蝉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不以尊长自居。

  闻言笑道:“你和袁星他们学有什好处?师伯上面为何加一小字?”火无害禀火之精而生,天赋奇资,性本猛烈。自被英男收到门下,知道自身煞气太重,夙孽未清,关系将来成败的一部火真经,尚有一部副籍在陕西黄龙山青秒林猿长老手中,容易借读,但是火性不退,仍难炼成。为此禀明英男,情愿受苦,由乃师将其禁闭在离合神圭之中,每日炼上些时,以便把那罡煞之气先行去掉。金、石二人素来爱才,知他得道千年,法力甚高,拜在英男门下,居然对师忠敬,甚是难得。怜他每日受苦,便用玉虎、金牌从旁相助,使仗法宝之力,煞气照样消去,人却不致苦痛受伤,因此火无害对于二人分外感激。闻言躬身答道:“弟子顺口称呼,怎敢无礼?还望师伯宽容,下次不敢。”

  金蝉笑道:“其实无关。无论修为、年岁,本来我比你小得多,况又叫我师伯。这且不去说它,且同坐下,我有话说。”火无害谢座,答道:“师伯可是想问鸠盘婆魔宫所在和易师伯有无凶险么?”金蝉答说:“你怎知道?”火无害道:“弟子本来不知底细,自从上月听各位师长谈起易师伯不久有难,便留了心。那日易师伯和朱师伯出山,弟子见她面带煞气,曾经隐形尾随,本意暗中相助,不料飞出不远,便遇见一位前辈女仙将我唤住。因她凭空拦阻,我先颇不服,觉得强她不过,勉强飞下。听她一说来意,才知姓卢,行辈甚高,与师祖神交多年。看那心意,仿佛要求各位师长相助,此时先来买好。我刚动念,便被她骂了几句。又说幻波池至多半月之内便有强敌来犯,事关重大,谁都不能离开。因和本门两辈师长颇有渊源,平日又多期爱,好意由十数万里外赶来相助,便是有求于人,也是双方交好,彼此互助,如何以小人之心相待?弟子连忙谢过,她方转喜容。并说将来也有用我之处,不过为时尚早,还是先顾目前要紧。命弟子急速回山,易师伯终能转祸为福。幻波他为各位师长将来广大本门的根本重地,丝毫疏忽不得。除师父外,暂勿泄漏。如见有人离开,务要随时劝阻,否则一有疏忽,便铸大错,再想挽救就来不及了。”金蝉知那前辈女仙必是东极南星原女仙卢妪,心甚感激。又间火无害:“易师伯被困,是何光景?魔宫究在何处?”火无害笑答:“卢太仙婆倒也说过,只不令弟子泄漏。师伯要问,自不敢隐,但请不要告诉别位才好。”金蝉笑答:

  “除你朱师伯而外,谁也不说如何,”火无害心想仙人就不许告知朱文,无奈心直计决,话已出口,无法挽回,只得嘱咐金蝉说:“各位师伯师叔多是一样,并非隐瞒。只为仙人日前又遇一次,再三告诫,并还指名朱师伯不令告知,否则不免生出事来,还是不说为妙。”金蝉深知卢妪道妙通玄,善于前知,这等说法,必有原因。又知朱文和易静交厚,人又义气,近日为了易静涉险之事,本就义愤,再要得知魔宫所在,不问多么艰危,定必赶往应援,自己当然同往,但定数难移,去只徒劳。否则,癞姑、英琼和易静患难至交,又遵师命,同长幻波池,成败与共的人,如何置身事外?连日神情尽管忧急,不特不往援助,反劝众人不要前往,此中利害,可想而知。文姊性刚,往往固执成见,一个劝说不听,前往犯险,结局于事无补,反闹得两头不能兼顾,岂不是糟?想了又想,觉得不与明言为妙,于是应诺。

  火无害笑道:“我看师伯未必隐瞒得住,能不问我才好。”金蝉力言无妨。火无害到底修炼多年,经历甚多,略一盘算,觉着即便朱文走开,凭自己的法力,也能挡上一阵。主意想好,慨然答道:“我知师伯对朱师伯不会隐瞒,无如此事关系太大,敌人还在其次,最关紧要是北洞水宫下面宝库,设有好几层埋伏禁制。因为圣姑晚年兼有仙佛两家之长,法力高深,不可思议,以前休说宝库所在无从观察,便那许多埋伏禁制也看不出丝毫形迹。近因藏珍该要出世,方始现出。他旁那根铁链宝钥,乃开启宝库的枢纽。

  敌人已然深知底细,此次又专为泄愤而来,如见不胜,或是持久无功,必仗南海一位隐迹多年的怪人所借法宝隐身入洞,豁出两败俱伤,将宝钥毁去,或使残破,到了日限,宝库不能开启,满了时限,便陷入地肺之中,为地心煞火消灭。无法到手还在其次,而那宝库之中,存有圣姑昔年遗留的一面元命牌,乃圣姑成道以前受一左道妖邪暗算,将元神摄去,虽仗道力坚定,未受其害,此牌也经圣姑一位好友设法收回,免去一场大劫。

  彼时圣姑美绝天人,为当时各派群仙中第一,美人被那邪魔爱之如狂,摄了元神,竟不忍加害,并将本身元神同附其上,欲与共同存亡。当圣姑道成,将坐死关前数日,她那好友却将此牌取来。一则这类秘魔大法最是厉害,破它甚难,须费百零八日苦功,时机已迫,无暇及此;再则此是命中魔孽,如先破去,那魔头当时身死。此举由于痴爱太深,只求结为夫妇,并无其他恶意。佛家最重因果,处治太过,难免再转一劫,始能化解。

  只有将牌藏好,候到魔头孽满数尽,取出消毁,才可无事。来人恰又该遭劫难,事有相求,因恐坐关之后,此牌被艳尸崔盈和别的妖邪盗去,成为大害,便把来人寄存的法宝连同此牌,一起放入宝库以内,外用仙法重重禁制。非满年限,任是多高法力”,也查不出丝毫影迹。便到时机,也须取宝的人将那几件天府奇珍,如天心环、兜率火之类全数得到,才可开那宝库,不致人宝两伤。圣姑满拟自身法力高强,未来之事早经算定,谁知智者千虑,仍有一失。尤其关于这类本身劫难,多高法力的人,也不能丝毫没有漏洞。这还算圣姑道法甚高,事完,发现宝库之下便是一个与地肺相通的火眼,所用禁法威力绝大。为防万一,又埋伏下两件法宝,两下已成一体,便自己想要撤禁收回,也非当时所能办到。离坐关之期又近,怎么也来不及,仅于百忙中,费了一昼夜的苦功推算未来,得知事情虽是吉多凶少,当宝库出世以前,功行也自圆满,只等这面元命牌一破,立即证果飞升。但那危机仍是隐伏,为此临时飞书,托两知友代防万一,跟着坐关,未来之事,全都算出。偏是匆匆发书,无暇推算所托的人不久转世,无异徒劳。

  “现在事情全靠诸位师伯叔同心合力,才可启开宝库,取出此牌,代为破去。俞仙子因为此事关系圣姑的成败,事前到处求人相助,防患也极周密。偏巧对头恰在此时来犯,所寻怪人却又是圣姑的死对头,深知底细。虽因为人诡诈刁狡,深知本门势盛,不敢自来,却怂恿他人来此替死,使其两败俱伤,他却泄愤。所出主意既极阴毒,所借法宝尤为厉害,无形无声,防不胜防,更能遥制,无须深入。稍微疏忽,立铸大错,不特仙府有陆沉之忧,并还引起浩劫,方圆五千里内,齐成死域。虽非没有化解,到底情势凶险。易师伯又未难满,不能回山,双方相持这十多天,深布危机,一触即发,防御的人越多越好。仙府地势广大,五洞各要口至少须有一人,日夜防守,不能离开。一面还要分人应敌,以免残毁依还岭上灵景,或将本山原有火眼攻穿。本来人就嫌少,二位法力高的师伯再如走去,如何能够应付?如非事关重大,这次大战1南公,各位师伯叔均经诸位老前辈和诸葛大师伯等指点而来,有的还奉师祖仙示,令等到别府开建之后再走,便由于此。起初大家都以为鸠盘婆要来本山寻事,欲助易师伯脱难,便不奉命,也不愿走开。全没想到仙机莫测,在此而不在彼。易师伯难满自回,并还因祸得福,暂时虽然不免苦痛,无足为虑。幻波池宝库藏珍,关系却是万分重要,不特事机前定,分毫不能错误,而且那强敌攻打正急,必须双管齐下,端的繁难已极,此事除开林寒、庄易二位师伯奉有密令,借着在前面峰上接应为由,留此不去,静待时机而外,弟子也是遇见卢太仙婆,才得知道。至于易师伯现困九盘山鸠盘婆新建魔宫之内,已好几天,这时还不能算受苦,最厉害是九鬼啖生魂的后十余日。情势虽也凶险,但只师徒二三人,又各有几件至宝防身,终究无害。并且不久就有救兵相继赶到,决能转危为安。这里却是关系根本大计和亿万生灵存亡之局。朱师伯热心仗义,劝她未必肯听,能够不说最好。否则,二位师伯一定,天心双环和天遁镜非带去不可,少此两件奇珍,岂不又添一个大漏洞?

  万一敌人乘虚而入,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是好?”

  金蝉闻言,也觉有理。火无害遥闻朱文同了师父余英男说笑走来,忙朝金蝉打一手势,暗中隐去。金蝉起身一看,朱、余二女正由谷中匆匆走来,忙迎上前,本心途向尚未问明,不说实话。谁知朱文一到,便说:“快随我走。”金蝉问故,朱文嗔道:“此时无暇多言。易师姊在九盘山魔窟有难,身受极惨。事虽定数,势大凶险,不问如何说法,万无坐视之理。即便灾难未满,情愿将来再经一次,也比那九鬼啖魂之苦要强得多。

  我也明知幻波池不久有事,事情还有好几天才能应验,魔窟回来、决赶得上。即使人救不成,到底尽了朋友义气。以我四人这几件法宝,虽不能手到功成,来去自如当可办到。

  至多期前赶回,也不至于误事。难得天心双环是魔鬼克星,上次金石峡除那金神君已显此宝降魔威力,这厮乃尸毗老人师弟,魔法甚高,当不在鸠盘婆之下,也许期前将人救转,岂非快事!为防万一,连癞姊姊她们都不使知道,只我三人带了火无害前去,十九有望。还不快走!”金蝉深知朱文性情,本来还想劝阻,刚一开口,便被朱文拦住。对于未来危机,朱文竟比火无害所说还要详细。

  原来余英男以前在外孤身行道,无意之中,与苏州天平山女仙巩霜鬟的门人相遇,双方一见投契。这日英男因听竺氏三小姊弟说起旧居宝城山危崖之下,产有几株五色灵芝,意欲取来,为幻波池开府时点缀仙府之用。又因三小姊弟均是同门至交,门下个个灵慧,勤于修为,自将兀南公的灭神坊巧取到手,用太清仙法重新炼过,日子不多,居然能够运用,心中喜爱;又正值易静出山未归,癞姑、英琼每日勤炼圣姑所留五行仙遁,无暇传授,便令三小暂随火无害一同勤修。三小嘴甜,知道火无害得道年久,功力甚深,如非以前所习多半旁门左道,论起修为功力、年岁,便各位师长多半尚不如他,故有意结纳,把火哥哥喊不住口,亲热非常。火无害也极爱三小。又知师父爱花,听说宝城山绝壑之中产有灵芝,并有好些不知名的奇花,均是木本,大者竟达数抱以上,荫蔽十亩,欲讨师父欢心,闻言后要将那十几株大花树移植依还岭上,首先飞走。英男并不知道,同了三小谈了一阵,才行飞去。还未到达,遥望火无害和人争斗,对方已落下风。近前一看,正是前交好友柳青,忙即喝止。问出来时发现火无害行法拔树,认出那是前古神木灵-,火无害周身通红,形似鬼怪,当是妖邪一流。一个天性疾恶,不容分说;一个生来火性,不受人欺。问答不两句,便动了手。柳青本非其敌,幸而火无害自归正教以来,深知孽重,本门法规又严,不敢随便伤人,只为对方逼人太甚,一时怒起,及至看出来人不是左道妖邪,便不肯下那毒手,只要对方服输便罢。柳青乃巩霜鬟嫡传高弟,自不输口,打又打不过。双方都是骑虎难下。英男觉得爱徒理并无亏,当着外人,故意数说了几句,便令走开。双方一谈别况,柳青见英男分手才一二年,竟有这高法力,又收这类怪人做徒弟,随行三小姊弟又都仙骨仙根,好生歆羡。问知英男移居对山静琼谷,因奉师命,有要事在身,归途必定来访,随即别去。英男随将灵摆寻到,采了回来,再寻火无害,人已不见。英男因他得道年久,法力甚高,对师也极谨畏,平时颇多宽容,便由他去。

  回山隔了好一会,火无害才回,暗中禀告二次遇见卢妪之事。英男已先听说过,及听事机已迫,暗告英琼,易静尚未脱险,又有强敌上门,越发愁虑。便和癞姑暗中商量,知道此事还不宜于泄漏,便由英男师徒带了神雕,袁星,借着传授门人为由,在静琼谷中防守,稍有警兆,立用传声告急。并将太乙五烟罗暗交申若兰,留意戒备。等过三数日,便到岭上守候。一有警兆,不问来敌强弱,先将五烟罗放起,再由癞姑把洞中原有五行仙遁一齐施为,加上重重禁制,静以待敌。这时幻波池男女同门颇多,因癞姑行事机密,除却英勇、若兰,照例信服英琼,言无不听,暗中告以机宜而外,别人全不知道,本来可以无事。当日一早,柳青忽然来访,暗告英男,说在荆门岭女仙潘芳洞中,遇见一位前辈散仙,谈起易静被困之事,十分凶险,即便持有仙、佛两门至宝御敌防身,生魂不致为鬼所啖,本身元气和元神炼就的法体,也必难于保全,所受苦痛,更非人所能堪,此时往援还来得及。以易静的道力,不会不知利害,必是想借此一劫转世重修,或是另寻庐舍以求天仙位业,否则哪有如此呆法?

  英男幼遭孤露,多历艰危。自到峨眉门下,因其为人温婉,貌又灵慧,对人诚敬,全都对她爱护。英琼是她救命恩人,自不必说。易静知其入门日浅,也知无不言,十分尽心,这次移居幻波池,又曾代向师长力请,处处关心,视若小妹。英男自然更加感激,所以闻言便着了急,本就跃跃欲试。柳青来时,火无害恰又避开,不曾在侧。柳青走后,朱文便赶了来,双方一谈,竺氏兄弟一听师长所受如此凶险,再一哭求,二人越发激于义愤。一想火无害前传卢妪之命,至少还有六七天强敌才到,如乘此时前往,期前必能将其救回,真个不行,第五六日再往回赶,也来得及。朱文再想起前除金神君,也是魔教中长老,何等容易。至不济,凭着天心双环、离合神圭和金蝉所持玉虎,防身而退,当所办得到。主意早已拿定,非去不可,故不容金蝉开口。金蝉对于朱文,累生爱侣,情分自深,从小言听计从,已成习惯,一听所说并非无理,有这数日往返,必来得及,只得勉强应诺。为防万一,连石生都未告知,只将袁星唤来,暗命转告英琼,对人只说和英男师徒出外闲游,访一道友,不久即归。起身时,一寻火无害,已不知何往。英男方用传声呼唤,钱莱、石完忽然赶来,行礼之后,说火无害被一前辈先人唤去,令办一事,恐余师叔有事相唤,持令代为禀告。金蝉一问对方相貌,好似凌浑。英男料有什事,心想火无害法力甚高,留在幻波池颇有用处,便未再喊。九盘山魔宫途向,已由柳青口中间出,便往大雪山飞去。飞行神速,不消多时,便入大雪山境。正行之间,瞥见前面暗云中金霞一闪,金蝉正指给朱文观看,忽听面前有一少女笑道:“前面去不得,到我小寒山荒居一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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