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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龙山四友》->正文
七、虎

  寇公遐为寻长安城外骑马少年,欲在中秋以前赶往黄龙山与之相见。不料误人西山恶霸巴永富庄中,幸而机缘凑巧,恶霸带领徒党离山他出,未被手下恶奴发现。又蒙少女林蓉相助,在小山石洞中藏伏,因而发现本山隐居的大侠娄公亮和一个名叫铁汉的土人被禁石牢之内。激于义愤,想要援救出险,无奈势孤力弱,又听林蓉警告,只得中止。

  林蓉去后,正照所说等候时机,逃往东山香粟村,代二人求救,恶霸巴永富已率贼党赶回,正在残杀土人,拷打铁汉,忽被虎啸之声引走。恶霸之妹巴柔云钟情公亮,本有救他之心,未得其便。林蓉又与公遐一见投缘,无形中生出情爱,二女各有私心,不约而同立时乘机放火,刚将贼党引往救火,并将恶奴金三狼杀死,白衣女侠云萍忽然骑虎赶到,将人救走。先将铁汉救下,令其先逃,并催寇公遐即速起身,逃出险地,一面放下公亮,向二女说明假打,以防巴永富回来疑心。不料柔云妒心特重,误会公亮和虎女云萍是情侣,心中愤急,欲与拼命。不料虎女本领高强,所骑猛虎又经训练,不是敌手,人未追上,反被虎女用暗器将衣服头发打穿,惊退回来。跟着恶霸回庄,知中敌人调虎离山计,正在暴跳,虎啸之声又起,恨到急处,竟欲将计就计,声东击西,分两三面兜截;并料庄中还有敌人藏伏,吩咐留守教师打手分班巡逻,以防万一。柔云因恨公亮薄情,不愿再要那口宝剑,被教师谢杰乘机讨去。巴永富走后,谢杰正带同党到处搜索,忽然发现林中虎迹,一时贪功心盛,独自掩进林内窥探,虎女突然现身,将其杀死,把剑夺去。

  这时后庄房舍被这一场大火烧去了一半。火势虽熄,好些地方还有浓烟冒起。当地土人有许多都是上两辈随恶霸祖父入山开垦,各有田产。到了近年才被恶霸父子巧取豪夺侵占殆尽,十九成了农奴。每日过着非人生活,终年劳苦,不得一饱。只管山中地土肥美,出产丰富,常年劳苦,所得甚多,也经不起恶霸重利盘剥和逐年加增的租粮,每年收成全部交纳还不够数,利息越滚越大,无法清偿。山口又有恶奴打手把守,连想弃家逃走都是无望。眼看血汗种成的庄稼收成下来一点享受不到,每日食用还要另外掘取山粮和草根树皮,忍苦度日,稍遇天干水旱便不得了。为了无法交租,往往全家被人捉去吊打,终于卖身为奴,任人压榨鞭打,朝不保夕。最厉害的是,庄中只一发生事故,如失火之类,恶霸均要土人分摊赔偿,重建房屋,稍一违抗,便有性命之忧。巴永富性又多疑,土人均住在环庄山崖后面,不奉命不许擅入一步。除却种有庄田的恶奴家族算是上等佃户,待得最好,可以随便出入而外,无故去往庄前窥探,必遭毒打而死。因此望见火烧,空急得哭喊跳脚,不敢往救。这时山崖上面的土人见那火越烧越大,正叫苦不迭,骑虎女侠突然出现,将被困的人救走。平日所盼救星和所说的话分明是要应验。

  隔了一会儿,恶霸回庄,眼看火势逐渐熄灭,恶霸带了党徒照虎声来处重又分头追出。

  想起平日所遇恩人只得两三个人,众寡悬殊,恶霸本领甚高,养有好些有本领的爪牙。

  内中一位恩人连那铁汉先便被他擒住,刚被虎女救走,可知厉害。好汉打不过人多。正在咬牙切齿,忧喜交集,暗中祷告皇天,给恶人一个报应,人莫要被他迫上。否则,这次大火恶霸损失太多,所有上人早被刮光,百分之一也赔不出。反正是死,索性和他拼命。正在交头接耳,互相传说,心惊胆寒,举棋不定。

  这一面,众恶奴因谢杰被杀,赶往林中搜敌。忽听庄院后接连两声虎啸,同时烈焰上腾,又有两处火头冒起,知道中计,纷纷呐喊,忙往回赶。还未到达庄前,前见猛虎已由庄后冲出,上坐白衣蒙面女侠虎女云萍。众恶奴教师先颇胆寒,及至快要对面,内中几个能手猛想起敌人只得一个,全庄这多的人被她闹得河翻水转,还救走两个囚人,重又孤身回转杀人放火,少时庄主回来,脸上实在难堪,不由情急气愤,一声呼喝。余人也被提醒,以为人多势众,同声呐喊,各把暗器取出,待要迎敌。说时迟,那时快,虎女刚刚骑虎纵过庄桥,本要侧转,一见敌人由侧面喊杀蜂拥而来,伸手一拍虎颈,转身迎将上去。两下势子都急,晃眼对面,相隔只两三丈,众贼党知道一人一虎厉害,均想避开正面,再用暗器乱打,先将那虎打伤,便可占得几分胜算。心念才动,猛瞥见虎女把手一扬,立有一蓬寒星暴雨一般迎面打到;同时震天价一声虎吼,一阵急风过处,一条黄影已闪电也似急,连人带虎由众人头上飞扑过去。众声惨号惊呼中,为首五人,两个被虎纵过时用后爪扑倒,跌个半死;三个被暗器打中,一死两伤。当时一阵大乱。

  这样厉害,何人还敢追赶:

  这原是瞬息同事。柔云正和林蓉在左侧小楼上密谈,想起公亮生气,闻得虎啸匆匆拿了兵器赶下楼来,敌人业已走远,月光之下只见尘沙滚滚,山风大作,尘雾之中隐现出一人一虎的影子,晃眼便由林侧山坡绕上山崖,一双虎目火炬也似顺着崖顶飞驰,转眼越过崖去,所行正是恶霸方才去路,料知追赶不上。柔云恨到急处,忙命取来响箭信号,向外发出。满拟山外还有两起追兵,只要知道虎女逃路,两下夹攻,必能将其围住,杀以泄恨。等了一会儿,接到响箭信号,乃兄并未发现敌人,业已赶回。等人到后一问,说是照着虎声搜寻追赶,接连几次俱都扑空。风雨崖并有一人被敌人暗杀,穷搜无迹,空自愤怒,无可如何。总算第二次火势不大,发觉又早,一会儿便自救灭。恶奴金三狼已死,下余教师恶奴俱知这场祸事多由虐待土人大甚,强抢民女而起,又知主人搜刮大凶,无可剥削,谁也不曾提到分摊修复之事。恶霸更因娄公亮和铁汉被人救走,虎女厉害,神出鬼没,无人能敌。想不到弄巧成拙,一人不曾收服,反与东山那班强敌结下深仇,早晚必有变故。当夜又死伤了几个得力爪牙。虽还恃强,仍是不免优疑,心神不定,无暇他顾。只说了几句狠话,便令众恶奴备棺盛殓死尸,医治伤人。由此分班加紧防守,自往新纳爱妾房中安卧。接连数日居然未寻土人晦气,暂且不提。

  寇公遐先听虎女、林蓉相继催走,不令同路,只得照着林蓉先前所说途径走去。起身较迟,路又不熟,到了崖上再一回望耽搁,等到翻过崖去一看,铁汉已无踪影,便顺着山路一路攀援上下,往东山香粟村进发。走出不远,忽闻虎啸时东时西。隔了一会儿,又听人马喊杀之声。所行正是一带峰腰,凭高回顾,遥望来路有两起人马带了火把在山谷林野中飞驰往来。虎声一起,便同分头赶去;还未赶到,后面又有虎吼,转身扑来。

  似这样往返追扑了两次,公遐也赶出老远,人马均被山崖挡住。最后一次,曾见一只大虎,与方才虎女所骑仿佛相似,突由崖凹暗影中冲出,身上并未骑人,一路蹿山过涧,朝来路庄中侧面赶去。这时恶霸两起人马业已会合,刚由虎前驰过。到了山谷左近,忽然分散开来,三两人做一起,好似分头埋伏,火也熄掉。内中两人还隐向高崖树林之后。

  那虎由敌人后面轻轻绕出,往环庄崖坡上蹿去,并无一人发现。看神气,敌人马步均快,如非专向虎声追逐,自己能否逃出都不一定。相隔最近时只有半里路,月光又明,不是到处树林掩避,也难免于被他看破。心中暗幸。再往前走,便被峰崖挡住,几次回顾,均无影迹。跟着又听两声虎吼,相继由庄中隐隐传来,料知那虎不止一只。虎女不见,也许藏伏庄中未走;或是中途绕了回去,将娄公亮送到庄外。先在谷中与另一猛虎怒吼诱敌,东西相应,以为疑兵之计;未了再赶回去接应主人。庄中想必还有变故。这样一个年轻女子,孤身一人深入敌人虎穴,如人无人之境,端的智勇双全,胆大包身,好生惊佩。那名叫林蓉的少女貌美端庄,人又义侠,比恶霸的妹子更好,不知怎会落在恶霸家中?听她口气,自称身在虎口,颇为忧急。但盼此去香粟村,寻见那几位侠士,一同合力除去恶霸,使那许多土人得脱苦海,早将林蓉救出,也不在她待我的一番好处。念头一转,越想林蓉分手时惶急神情,越觉可虑,又想此女也许是恶霸强抢来的女子,武功偏又不差,将来不知能否再见?心情烦乱,脚底越发慌急。

  林蓉原说香粟村也是一条山谷,外面是座高山,翻山而过便是谷的中部,主人住在下面竹林之内。路虽较近,形势奇险,生人前往难免误会。如由谷口进去,必须绕山而过,路要远出一半。到时谷口栅门已早关闭,须等天明开放,要到天亮才行求见。并说谷口木栅并非防备歹人。谷中人家不多,俱都武勇。为首三人本领更高,也不怕敌人侵犯。为了当地野兽太多,防伤谷中牲畜,设此栅门以作防御。但谷口形如深弄,离开人家颇远,无法喊应,到时还要小心,须防野猪青狼之类恶兽。好在会武,带有兵刃暗器,口外有一石笋可以援上,静等天明,当可无害。青狼虽恶,因被主人满山搜杀,听说近已少见,也许不会遇上,终要小心一点等语。公遐终是性急,一路飞驰,不消个把时辰便赶了二三十里山路。到了东山脚下一看,天色离明尚早,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野兽。心想,由谷口进去路程较远,还是翻山而过,由所说危崖翻越下去要近得多。好在身边带有娄公亮的铁环信符,可以明言。就是崖高路险,无法下去,只将主人喊出,便会接进。

  主意打定,恰巧月光之下现出一条山路,似可到顶,并不难走,山又不高,忙即顺路走上。到顶一看,不禁暗幸,原来侧面不远便是谷口。这时正有六七条大青狼在谷口外面奔驰出没,忽然悄没声往谷口蹿去,隔不一会儿似被木栅阻住,退将下来。似这样此起彼落追扑不已,狼群渐渐越来越多,先后聚了一二十条。内有两狼纵退时口内还衔有大块东西。下余群狼好似饿极,立时掉头纵起,纷纷抢夺,扑成一团。内中一狼动作较慢,不知怎的被同类扑倒,群狼立时爪牙兼施,争先抢上,晃眼便被咬死。微闻几声惨嗥过处,便撕裂成了碎片,互相争夺,乱撕乱咬,绞成上团。月光照处,只见尘雾飞扬中狼影纵横,争扑不已,同类自相残杀,晃眼之间又被撕裂了两条。那狼都生得又长又壮,动作如飞,猛恶非常,为数又多。如被围攻,定必前仆后继,难于应付,比起昨夜所杀豹子还要厉害,休想活命。

  暗忖,凶狼如此厉害,谷口并有木栅防备,林蓉只听传说,没有来过,不知如此厉害,不能怪她,公亮家住此地,如何走时一句警告都无?幸而改走山顶,否则岂不被狼撕成粉碎,尸骨无存?方才又不令自己同路。心方不快,忽听身旁草树后面寨饵微响,心中一动,忙即拔剑回顾,瞥见深草里现出三四点蓝光,影绰绰两条黑影。定睛一看,正是两条大凶狼,不知何时由草树丛中悄没声掩将过来,不禁大惊。知道再往下走,月光便照不到,恰巧身侧立着两株大树,知道这类凶狼来势如箭,一人连敌两狼,稍一疏忽便为所伤,忙把身子往树后一转,一手握剑,另一手刚将钢镖取出,还未及发。那狼甚是凶狡,本意掩往山阴暗影之中,冷不防蹿起,扑向人的肩头。人一回身惊顾,一口便将咽喉咬断,饱餐一顿。及见人已警觉,狼牙一伸,便相继猛蹿过来,忘了对面两株大树。公遐动作极快,人又机警,当头一条一下扑空,仗着身子灵活,还未落地,便自掉头,猛张毒口,想要咬下,公遐早有准备,单臂用力,照着狼颈就是一剑,眼见斫中,忽听连声惨嗥,那狼身子一挺,便顺山坡朝下滚去,剑尖正斫草地上面。方觉那狼狡猾,不曾斫中,第二条狼相继蹿到。正待翻手一剑往上撩去,不料那狼半身擦向树干上面,往侧一偏,便自倒地,腰问好似掩着一支东西,正在地上打滚惨嗥。因落暗影之中,看不真切。刚看出狼腰带有寸许来长两段白光,狼还未死,心中奇怪,待要上前斫它一剑,忽听脚底野草乱响,奔腾之声。偏头一看,山下群狼闻得上面狼嗥,除有四五只尚在争夺同类残骨而外,下余十多条正如箭也似纷纷往上蹿来,已离山腰不远。相隔第一条死狼落处已只数丈,晃眼便要蹿到。方觉不妙,忽听树上有人喝问:“你是哪里来的?半夜三更来此窥探作什?又不由谷口正门入内,意欲何为?”公遐忙答:“小弟寇公遐,娄公亮三兄命我来此,现有他的铁环为证。”话未说完,左近大树上便有三人手持兵器相继纵落。内有两人肩上各插着几枝短柄钢叉,寒光闪闪,甚是锋利。一人抢向前去,用刀将第二狼杀死,拔下腰间短叉,把死狼朝山下甩去。群狼似均饿极,刚抢上半山,见两只死狼先后滚落,正在互相争夺撕咬,往下滑退,只有两条由别路绕上的大凶狼仍往上蹿来。

  持叉两人方喊:“尊客不是外人,此狼厉害。今夜我们乘着月明,特意诱它前来除害,山下还伏有多人。尊客误走山顶,差一点没有受狼暗算。如走山下,我们人多,必先下手,反倒无妨。不过这样也好,能够多杀几条,免得老早吓退,又留后患;尊客地理不熟,请向后面,等我们先将上来这两条除去。”话未说完,便听下面山口内羊叫甚急。群狼立由半山上带了死狼一同滚蹿下去,山上石土被带落了一大片。内有一狼抢在前面,已过半山,闻得羊叫,正要回蹿,上面钢叉已由两人手上发出,双双打中狼腰,连声惨嗥,朝下滚落。群狼到了山脚,连死狼也不顾,便往谷口抢去。这时,下面又有几条大狼分路掩来,连同原有诸狼正往谷口抢去。忽听一声断喝,谷口两旁远近石笋上各有壮士突然出现。一声呼喝,便有无数镖叉弩箭暴雨一般往狼群中打下。后到两条大狼到得最后,始终抱着怀疑态度,自从一来便东张西顾,时进时退,并不随众抢上。内中一狼好似饿极,一面按着半条死狼残尸啃咬大嚼,二目凶睛不时斜睨前面狼群。已然惊退了两次,并还昂首向上闻嗅,仿佛有什警兆,心神不安之状。后听谷口羊叫,群狼争先拥上,山上的几条又朝下滚蹿,先往后略一惊退,放下残骨,四面看了一看,方始一声怒吼,和另一大狼箭一般往谷口猛蹿过去。及听人声呐喊,立时掉头回蹿,看去动作机警已极,一纵就是好几丈,逃得比谁都快。那些大小石笋最低的也有两丈高下,十九平地突起,有的上面生着草树藤蔓,散列谷口外面,约有三四十根。内有三根粗约一两丈,上丰下锐,宛如一柄不整齐的斧头钉在地上,形势奇险。分列前面群狼来路,离谷口约有半里远近。

  所有埋伏均在两旁石笋顶上,约有八九处。最多的地方才得三人,借着崖石草树遮蔽,隐藏极巧。公遐方才由上下望,一个也未看出。前面斧形石笋本未见人,等到群狼闻声惊退,往回乱窜,镖叉弩箭纷纷打下,大小二十多条凶狼立被打中十之七八。内有几只当时便被飞叉打断脊梁,倒地身死,还有一只竟被一支长矛钉向地上,余者也都带伤飞逃。狼嗥之声震动山野,乱成一团。为首两条大狼最是凶狡,逃得也最快。上面许多叉矛暗器均未打中,眼看逃过埋伏,镖箭已难打中,猛又听一声断喝,前面两座石笋上长蛇也似飞起两条长索,一先一后,恰将两狼头套住,用力一带,跟着便有几点寒星由上飞落。那狼负痛一挣,头颈索套立被勒紧,拖将过来,吊向空中,厉声惨嗥,四足乱抓,摇晃了一阵便自死去。同时上面现出两个矮子。下余还有五狼负伤逃走,也吃新出现的两人各用暗器打成重伤。有的滚倒在地,有的逃出不远被远近石笋上的人纷纷纵落追将上去。那狼受伤俱都不轻,逃走不快,见人追来,情急反噬,众人刀枪并举,当时了账。那些重伤倒地,还在挣扎嗥叫想要逃走的,也被众人分别杀死。那往山头蹿上的两只凶狼,因见上有四人,狼性多疑,遇见生人,不看准对方无能胆小,同类不多,敌人再不止一个,决不轻易发难。照例将嘴拄地,厉声怒嗥,向人发威。一面勾引同类上前夹攻。开头想仗同类势力以多为胜,等到狼多人少,到手之后,分赃不匀,再起争夺,互相残杀,看似合众,实则阴险贪狡,没有丝毫同类义气,比什么兽类都要凶狠残忍。这时一见上面人有四个,又都拿着兵器,方一进退怒吼,忽听下面羊叫,回顾狼群纷纷下蹿,自觉势孤,惊疑起来。但又饿极,先在下面便闻到羊的气息,隔着木栅,并未到嘴,空扑了一阵,越发饥火中烧。眼看美味在前,馋涎欲滴,又害怕,又疑心,不舍就退,各瞪着一双凶睛,蹲伏在山坡上,露出一口狼牙利齿,凶睛胶陕,注定上面,连声怒吼发威,准备待机而动,冷不防猛蹿上去,咬紧人的咽喉,拖了尸首就往下滚。

  不料上面敌人多是打猎的能手,为了前数日又发现凶狼的踪迹,并有一同村挑野菜的女子归来稍晚,为狼所伤。虽被人警觉,抢救回来,人已成了残废,幸而村中制有极灵效的伤药,否则狼的爪牙奇毒,见血无救,连命也必难保。因此动了公愤,知道这批白额大青狼最是凶毒狡猾,比寻常狼类大出一倍,乃大白山中特产。三年前不知怎会蹿来本山,西山恶霸巴永富手下农奴伤亡颇多,后被一蒙面骑虎的女侠满山追杀,群狼无法存身,逃来东山为害。恶霸巴永富也因那狼伤的虽是土人,无形中也是他的大害。经人说合,双方合力,费了许多心计,方始搜杀殆尽。近一年来业已绝迹,不知怎会又来扰害。后来探明狼数不多,共只二三十只一群,藏伏在一个形势奇险的山凹之中。看神气好似前年没有杀完的凶狼又生了几只小的。为了近年西山附近出了虎女和一只专和野兽为敌的怪兽,山中野兽越来越少,像野猪一类大多成群逃亡。凶狼觅食太难,又在附近走动。此是狼类中最凶恶的一种,不大怕人。人数一比它少,即便仗势来攻,前仆后继,不死不止。再要饿极心慌,凶威大发,更是厉害。但最狡猾多疑,吃过一次苦头,便不大肯来上钩。逃得又远,至少要隔好几个月,还要饿极,才会再来尝试。于是想好计策,乘着月明之夜,一网打尽。已埋伏了两夜,狼的来去途向均早看好。一面在木栅内设下十几条肥羊和一些打来的野兔,等其集中,全数赶到,方始下手。那狼真个狡猾,内有一半多是老狼,以前吃过苦头,知道厉害,并不大举前来。第一夜只来了三条,一前两后,悄没声掩到谷外,隔着木栅,用前爪掏了几只野兔便各逃走。村人深知狼性,也未追赶。那狼吃到甜头,回去报信,当夜由日落起便相继偷偷掩来,还只到了一半。

  谷口内原有专人埋伏,故意将野兔挂在木栅里面狼爪可以抓到之处,另外有绳牵引。昨夜故意任其掏走几只,专一引逗,使其干看着垂涎,不能到口。到了下半夜,群狼饿极,特意又让它抓走一条羊腿,使其互相争夺,同类残杀。那为首两狼最是凶猛狡猾,走在远处等候动静。闻得狼嗥,终于忍耐不住,带了同类相继赶来。

  上面三人原因以前曾有两只凶狼由山顶越崖而过,虽因崖壁高峻,无法下去,被众警觉杀死,终恐万一侵入内地,又是一条来去道路。正在守望,忽见一生人赶来,似想越崖人村。近日和西山恶霸嫌怨渐深,已将破脸,先当公遐是奸细。后见来人理直气壮,动作从容,并还知道这条路径,心中奇怪。同时发现两条大狼由草里掩来,似想绕崖而下,偷吃谷口的羊。见有人来忽又掉头,想要扑去。正想下手将狼杀死,向前盘问,来人机警,已先警觉纵避。等到将狼杀死,来人说是带有证物铁指环,便知不是寻常,娄公亮也许出了变故,心方惊疑,未及细间,下面埋伏业已发动。那两条大凶狼为了方才几次扑空,竟不愿下去,还在坡上据地发威,蓄势欲起,朝人猛扑,不禁大怒。内一少年年纪较轻,公遐刚看出他与长安城外马上少年身形相似,心中惊喜,想要请教,少年已将同伴手中长叉匆匆拿过,口说:“你两个对付那只小的。”说罢,将叉尖朝下,顺着山坡便往下走。

  公遐见那两狼一前一后斜伏坡上。四足抓地,身子后缩,目射凶光,全身用力,注定上面。两狼一左一右,相去不过丈许。当头一只最大的看去又肥又壮,比常狼大出一倍以上,更显威猛。一见少年缓步走下,口中怒吼发威,狼牙森列,映月如霜,身子越往后缩。知道这类凶狼灵巧猛恶,与别的野兽不同,爪牙尖利,又有奇毒。少年似才十六七岁,人又生得文秀,初次相遇,看不出本领深浅。两狼全神贯注在他身上,仿佛强弓引满,一触即发,稍一疏忽,便和箭一般急蹿上来。少年以一敌二,一个不巧便为所伤。看方才三狼死得那快,这三人所用暗器自极厉害,不知何故不用,却任他一人犯险。

  这柄钢叉又与方才打狼的短叉不同,人小又长,少年拿在手上支地而行,看去并不灵活。

  惟恐有失,左手拿镖,右手一紧宝剑,即忙挺身上前,少年相隔第一条大狼已只丈许光景。那狼始终目注敌人、口中发威,身子逐渐后退,退势极慢,身已缩短好些,一望而知以退为进,转眼就要暴起。少年直如未见,偶然还要偏头向上,与同伴笑话问答,身法也不轻快。走着走着,不知怎的,脚底一滑,身子一偏,几乎跌倒,人狼相隔越近。

  另一条较小的偏在一旁,见上面二人没有动作,也将凶睛掉转注定少年身上,脚底用力,似要斜蹿上未。公遐料知凶狼待机而动,乘隙进攻。一见少年大意失足,一点不像个会武功的人,先杀两狼又未见他动手,心方一惊。微闻上面笑声,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少年身形一晃,还未立稳,当头一条大狼本在怒吼发威,忽然悄没声往上蹿来,其急如箭。当时只觉一股急风,带着一条长大狼影,朝前侧面少年扑去。未容看清,耳听一声大喝,夹着凶狼惨嗥之声,少年叉头扬处,一条狼影已随手而起。同时又有两股急风,带着两溜寒光,由头上朝下飞落。第二条狼刚随前狼纵起,恰被寒光打个正着。公遐情急心慌,手中镖也刚发出,朝狼便打,耳听连声狼嗥,叭啵两声,两条狼影已四足乱登,一路惨嗥滚转飞舞而下。

  少年一手拿着钢叉,另一手拔出肩上宝剑,顺着山坡急如走丸,飞驰而下,身法绝快。赶到半山险峻之处,纵身一跃,便由相隔好几丈的山崖上飞身落地,竟抢在两狼的面前。人已到地,狼才滚落。内一大狼负伤未死,见了仇人还想拼命狂噬。刚刚纵起朝人当头扑去,吃少年身形微闪,避开来势,纵将起来,反手一剑,将那和人差不多长的大凶狼拦腰斩为两段。身法灵巧轻快,手法干净爽利,从所未见,忍不住叫起好来。原来少年竟是有心做作,知道那狼来势如风,专找对方空隙,稍一疏忽,立以全力进攻,加以生具特性,饿极之时,不论人畜,只要被其看中,不得不止,决不后退,端的可恶已极。又有耐心,不是看准一扑即中,轻不发难。尤其是一人一狼对面相持,便认定是它口中之物,非拼个死活吃到口里不可。又最机警多疑,不易上套。少年上来先装无用,回头说笑,引使来扑,均未如愿。来后看出相隔尚远,便往下走,快要隔近,再装失足一滑,凶狼果以全力扑来。少年以前杀过好些凶狼,颇有经验,早就看准来势和应付方法,知道那狼照例用两只前爪扑人两臂和手中兵器,同时用那狼牙利齿去咬对方咽喉。

  只一咬中,休想活命。见狼快要蹿到,身子往下略蹲,再往旁一扭,右手叉往前一抬,左手紧握叉柄,右手一松,长蛇吐信,猛力往前一送。双方势子都急,这类特制打猎的三尖钢叉当中叉尖特长,两旁叉尖微微往里抱,只一下便由狼口穿进,透颈而出。那狼惨嗥一声,随着叉头起处,后面两条短腿便由叉底横扫上来。少年知道那叉甚长,狼的后腿较短,虽抓不着自己,旁边另一凶狼就要扑到,早有主意。叉住凶狠之后,不等狼身倒翻上来,就势双手握住叉柄,一拧一抖,随着那狼翻舞之势,朝侧面凶狼掼去,恰巧拦腰撞上。另一狼自己凌空纵起,不料整个狼身横扫过来,本非打倒不可。上面三人的暗器又先后打中,怎能活命,一同往下滚落。倒是前一凶狼吃叉尖透颈而出,受伤虽重,并不曾死。因未伤脑,性子又长,倒地见了仇人,还想拼命反噬,仍被少年杀死。

  这时,下面群狼也被埋伏诸人相继杀光。

  公遐见这里的人如此武勇,本领高强,好生惊喜佩服。上下相隔尚远,一看少年已往前面奔去,大声疾呼,也未听出说些什么。想起身后还有两人,正要回上与说来意,忽听上面说笑:“七叔到底年轻,这位尊客既拿三师叔铁指环寻来,必有要事。他只顾杀狼,也不问人家来意。”另一人答道:“七叔何等聪明!他必是去喊师父准备待客,同问来意,省得来客多费唇舌,又说两遍。你没见他在喊师父么?否则,只剩两条凶狼,谁都可以将它除去,何必这样性急,抢先下手,连头也不回,先去喊人?这位师叔年纪虽轻,心思却细。昨日听说山口外有人寻他,并还杀了几只豹子,本想接待,等了一日夜并无影迹。这位尊客不知是否大师兄所说那位?怎会又与三师叔相遇?”公遐闻言越喜,忙即转身,上面两人已走了下来。双方正要交谈,忽听下面清啸之声。公遐回顾,乃是方才套狼的一个矮子。对面两人同声笑道:“家师已知尊客远来,并是三师叔好友,十分高兴。现命我们请尊客同到山下,由二位师长陪同入内,到了荒村再作详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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