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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投桃报李

  北剑程中和率领南北群雄扫灭“七煞神君”后,实至名归,成了江湖上首屈一指头号人物。

  他自迁居梵净山以来,风移水转,这偏僻的梵净山——梵净山庄——严然成了天下武林重心。

  平日排难解纷,一言九鼎,无论黑白两道,各大门派,对他莫不尊崇倍至,礼敬有加。

  于是,请他帮忙的人更多了,他本人乐于出头理事,在各方请命之下,使他马不停蹄,东奔西走,一年之小,真难有几天消闲地留在家。

  他在家日子虽然不多,但梵净山庄总是热热闹闹的。

  因为他人缘极好,朋友太多,人来人往,长年穿流不息,同时又有些知交朋友,简直就

  以他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住在梵净山庄了。

  这些朋友,也替他处理着梵净山庄对外的大小事务,而其中又由九头太岁钟竞年总揽全

  责。

  九头太岁钟竞年确也忠心耿耿,不负所托,替他分劳不少。

  家务则由二夫人闪电娘娘蓝纫秋主理,因为大娘子玉美人白倩如生性柔和,不善理家,

  乐得清闲自在,一心礼神拜佛。

  大娘子玉美人白倩如生了三男一女:老大程管、老三程雅慧、老五程明、老七程叔。

  二夫人闪电娘娘蓝纫秋生了一女二男:老二程宁、老四程雅珍、老六程胥。

  五男二女之中,最大的程管也只不过二十左右,最小的老七程叔还只有十二岁。

  这些孩子,从小就在一般伯伯叔叔群中长大,五花八门的功夫学得又博又杂,样样都

  懂,样样稀松,没有一个及得上他们的老子北剑程中和十之一二。

  他们功夫虽不高,但是却从没有遇到过敌手,这理由很简单,大家都给他们老子北剑程

  中和面子之故也。

  于是,这些孩子,出于后天环境关系,多多少少养成了一些骄气。

  北剑程中和不是糊涂人,当然也看出了自己的孩子难继父业,不可能保持家声,有心亲

  自管教,又苦于事务太多,抽不出身。

  同时,他还不死心,总想找到彩虹女许萍,以慰盟弟南刀史烈在天之灵。

  如果找不到彩虹女许萍,把她接到梵净山庄来善加赡养,这是他死也不能瞑目的恨事。

  所以,他虽看出自己的孩子一个个不成器,需要他的教导,却也无法退隐江湖,居家课

  子。

  这次他出外,差不多又有半年了。

  再有半个月,就是南刀史烈成仁全义的十五周年忌日。

  这个日子,照例是梵净山庄的一件大事,北剑程中和每逢这个日子,不论在天南地北,

  也必在一个月之前赶了回来,亲自安排奠祭,绝不假手任何人。

  可是,这一次离开大祭的日子不过十天左右了,他竟然还没有赶回来。

  大家在谈论着:不知北剑程中和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因此全庄,笼罩着一种不安的情绪。

  就是他那几位少爷千金,也出奇地安静了不少!

  近几日来,甚至连天气都变了,细雨连绵,下个不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是使人

  心烦得很。

  低垂的云层,把夜幕早拉下了半个时辰,才只是黄昏时光,山谷里已是阴阴暗暗,黑沉

  沉的了。

  偌大的梵净山庄,也显得过分的清静。

  突然,一声希聿聿的马嘶声,划过长空,传入了梵净山庄。

  沉闷的梵净山庄,顿被那声马嘶声,引起了极大的骚动。

  那是北剑程中和座下宝马“乌云盖雪”的特有嘶声!

  庄主回来了!

  梵净山庄大门口挑起了八盏比人还要大的风灯,全都在突然之间大放光明,也照亮了半

  片天。

  一匹骏马疾驰似箭一般向梵净山庄冲来,马上是一个劲服疾装的汉子。

  看那身打扮,来人怎会是北剑程中和!

  “小子!你是谁?敢做我们庄主的马”一声暴喝,闪出一条人影,伸手一抓,扣住急冲

  而来的骏马辔头。

  这人好大的臂力,那么快的奔马,竟被他单臂之力一扣而上,四腿一齐定在当地。

  马上的人,一个收势不住,从马头上倒翻下来。

  他,也不含糊,双臂一抖,使了一式“飘风落叶”,身手矫捷地落到地上,急口道:

  “钱大哥,是我李顺!”

  敢情,他也是焚净山庄的人。

  “李顺!庄主出了什么事?”

  一条高大的身影,一步跨到李顺身边。

  李顺在梵净山庄算不上什么人物,凭他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使用庄主北剑程中和的坐

  骑,这时,全庄正为庄主误期不归的事担心着,自然冲口而出的,也是庄主的安危。

  李顺抬眼一见来人,竟是全庄权势最大的九头太岁钟竞年,神态一肃,忙答道:“庄主

  很好,没有什么事……”

  一语未了,屋内一连纵出数条人影,有人娇喝一声,道:“李顺,你捣什么鬼,可是要

  讨打!”

  说打就打,一条娇小的人影,脱群而出,玉手一挥便向李顺脸上掴去。

  李顺一见惊动了少爷小姐们,眉头一紧,看来只有白挨一下再说,尤其这位四小姐,是

  出了名的小雌老虎,弄不好只有更倒霉。

  李顺仰起脸,是准备实挨一下的了。

  不料,九头太岁钟竞年确是一位深明事理的人,明知道李顺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要没有

  原因,天大的胆也不敢胡来,大袖一挥,喝声:“雅珍,不可随便打人。”挡住了四小姐程

  雅珍。

  四小姐程雅珍真还有些怕这位粗壮的钟二叔,小嘴一撇,气得一张秀脸煞白,退到一边

  去了。

  但,还是瞪了李顺几眼,哼了几声。

  李顺暗中叫了一声:“侥幸!”不等九头太岁钟竞年再问,先赶着一口气说道:“庄主

  在后面就到,特命小的先回报钟爷,请钟爷集合全庄老幼,在庄前准备迎接贵宾。”

  九头太岁钟竞年浓眉一皱道:“来人是什么身份?”

  李顺道:“小的不知。”话声一顿,又自动补充道:“小的仅见是一位中年夫人和一位

  年轻公子,另外还有四位七八十岁的老翁。”

  九头大岁钟竞年方自沉吟,大公子程管接口道:“两位老人家是不是也得随众在庄前相

  迎?”他口中的两位老人家,当然说的是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与二娘闪电娘子蓝纫秋。

  李顺“啊”了一声,道:“是的,庄主特别交代二位夫人也须出迎!”

  五公子程胥冷笑一声,道:“什么东西,也要惊动二位老人一家。”

  九头太岁钟竞年看了五公子程胥一眼,本想斥责他两句,忽然又改变主意,叹了一声,

  吩咐大公子程管道:“管侄,你去报与二位夫人知道,请她们准备出迎庄主与客人。”

  大公子程管剑眉一蹩道:“大娘一心礼佛,早就不问俗事,只怕她老人家……”

  九头大岁钟竞年道:“你只要说来的是位中年夫人,你大娘不会不破例。”看他威猛如

  虎,原来乃是粗中有细之人,他已猜想到来人可能是谁了。

  梵净山庄大门外高挑的风灯,由八盏增加到一百零八盏,整齐地排插在道路两旁,延伸

  出一里多长。

  闪烁的灯光底下,站满了梵净山庄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的各色人等。

  大夫人玉美人和二夫人闪电娘子并肩站在路右边的最前头。

  二位将近四十左右的夫人,仍是玉貌如花,看似不过二十许人。

  路左边的最前头,是黑塔般的九头太岁钟竞年,翘首望着前向上空不时冲天而起的火

  花,计算着步步接近的贵宾位置。

  冲天火花越来越近,一阵杂乱的蹄声传来,暗影中现出一大群人影。

  两位夫人和九头太岁钟竞年飞步迎上去,如捧凤凰似地捧着一位美貌不下于两位夫人的

  妇人和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孩子,穿过夹道的欢呼声中,走向梵净山庄。

  北剑程中和笑声不绝地陪着四个皓首老人,走在女眷之后。

  他的笑声,是十五年来最开朗的了。

  当他们两拨人穿过欢迎的人群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轻轻地“咦”一声。

  “咦”声小得像蚊子叫一般,可是并没能逃过这名震天下的北剑程和的耳目,他神目一

  闪,便看出那“咦”声是发自一个中年妇人之口。

  他不由地眉头一皱,当下没有说什么,心中却记下了,准备有空的时候,再行查究。

  因这声“咦”声太不寻常了,惊讶之中,更包含了无尽的懊恨。

  最使北剑程中和心绪难宁的,不仅是那声轻“咦”的奇突费解,尤其是那发声的中年妇

  人其人。

  那妇人,他太熟悉了一一她就是他四女儿雅珍的奶娘何妈。

  她在十四年前,带着一个初生的婴儿,饿倒在他老家附近,被好心的大娘玉美人白倩如

  碰上,而收容了她母子。

  那时正好四丫头雅珍出生不久,闪电娘娘蓝纫秋奶水不足;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做了四

  丫头雅珍的奶妈。

  一晃就是十四年下来,她的儿子何小莒,也就成了几位公子小姐的小听差。

  “奇怪,莫非她认识史家弟妹?可是她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苦苦地折磨了十四年。”这

  念头从北剑程中和脑中一掠而过。

  他这时不便惊动她,故作不察,拥着盟弟史烈的夫人和独子史威走过人潮,进入庄内。

  够身份的亲朋一个一个,随后跟了进去,那不够身份马上与史夫人相见的,也各自分

  散,去做份内的工作了。

  霎时间,梵净山庄庄门外,人潮云散,只剩下那奶妈一人兀自站在一盏风灯之下发呆。

  一阵山风刮来,吹得她打了一个冷噤,宛如梦中惊醒似地轻“呵”了一声,急步向庄内

  走去。

  蓦地,庄内射出一条人影,向她迎面冲来,人到她面前,身子一顿,现出一个精壮结实

  的大孩子,吁了一口气,道:“妈!

  果真是您!“

  那中年妇人神思不属地道:“可是有人找我?”

  那大孩子道:“是孩儿不见您老人家回去,放心不下。”

  说着,向那中年妇人偎去,不尽孺慕之情。

  那中年妇人落漠道:“你出来,向公子小姐们说过了?”

  那大孩子摇摇头道:“他们这时正围着史夫人谈得起劲,大约无须孩儿侍候了,所以,

  我偷偷溜了出来找娘。”

  抬眼看到中年妇人脸上凝结着从未有的寒霜,话声一顿,叹了一口气,又道:“妈,我

  今晚不进去了,陪你散散心可好?”年纪轻轻的,就知道叹气,可见他内心中是多么的抑

  郁。

  中年妇人见爱子小小年纪,就有了成年人的感情,心头一惨,逼出一丝苦笑,道:

  “好!娘也不愿再让你侍奉别人了!”

  那大孩子一怔,道:“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妇人落下两串泪水,道:“妈这些年来让你受委屈了。”

  那大孩子愕然道:“妈,你为什么哭了,您不是说一个人不应该哭的么!”

  中年妇人哽咽地道:“其实妈也足有能力,使你的生活过得不下于程家的孩子们。”

  “妈!你……你的话儿孩儿实在不懂!”

  中妇人揩去泪痕,忍住伤感,道:“孩子,你可曾想过你自已的身世?”

  那大孩子突然双膝跪下,道:“妈,孩儿自成人以来,对于自已的身世,就一直耿耿于

  怀,只是不愿引起你老人家的不悦,不敢启齿,妈,您现在可以告诉孩儿么?”

  中年妇人玉容一凛道:“是的,妈今天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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