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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寸 蛇

  这笑声恼了那承智和尚,霍地伸手袖中,闪出一口雪亮尺二戒刀,狰狞狠毒地砍在承因的腿上!

  承因非但并未呼痛,反而笑声更高。

  承智怒极,阴狠地说道:

  ‘你骨头尽管硬,我看你能忍到几时,适才从你脸上,咬破一洞而穿入体中的怪虫,名为“寸蛇”,专啮精血骨髓,不死不休,此时你必然已在消受寸蛇所赐予你的种种滋味,我不信人能耐得和生受这种刑苦,我有办法把它引出你的体外,只要告诉我那卷东西你藏在何处?’

  承因颤抖着连连冷哼,像是隆冬天气,身体寒冷下,索索发抖而哼叹呻吟一般,令人不忍卒听。

  承智再次叱喝道:‘你别傻,少时寸蛇若啮到你的肺腹,或心脏,就算你那个时候愿意说出实情,我也没法救你不死了!’

  承因这时却哈哈地再次狂笑,笑罢恨声说道:

  ‘承智,你这个恶毒狠辣的匹夫,当初恩师召唤我们,谕令分别默记真文的时候,我并没有丝毫背叛的企图。是你鼓动如簧之舌,再三分解得失利害,怨我心术不正,被你巧言所动,才伙同你共作欺师违心的恶事。不过当时我却也曾想到……’这时那承智和尚,却接口沉声道:

  ‘承因!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说那些又有什么用?’承因也厉声扬喝道:

  ‘你也听我说完,自然有用!

  当时我虽答应了你,但是却也仔细地想过,恩师待你地厚天高之情,事临万难,才吩咐你为师门全信,你却竟然能够起下这般恶毒的心肠,我只是你的师弟,哪个又能保得准,你不过河拆桥,下井投石?’

  ‘因此我也小心了一步,后来你又巧言彼此交换背诵真文,并已说动了恩师,但我却已明白你是存着什么心意。’

  ‘故而向恿师暗示,若要机密不泄,最好互不交换,恩师这才收回成命,那时我曾暗中看到你那副狰狞的模样。’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我也下了决心,不过我并无害你的意思,所为仅系自防,今天果然用上了它!’

  ‘用上了它,承因,你指着什么说的?’

  承智大惊之下,厉声迫问内情。

  承因却又大笑着说道:

  ‘你说“寸蛇”已入我体,再迟你就无法救我,果然不假,如今我也是实话告诉你吧,我死你也休想活命!’

  ‘寸蛇现在我的体内,毒牙正一口口啃嚼我的筋骨和血肉,即使你真能引蛇出来,我也已身中巨毒难逃一死了!’

  ‘不过你不必为我活命着想,我罪有应得,死有余事,你还是为你自己的性命,去想个保全的办法吧。’

  ‘在那卷东西里面,我也暗藏了一点致人性命的物件,比你这条“寸蛇”,要毒辣得多多!’

  ‘承智,说你聪明,其实你真傻,那第三段真文,我既早巳背熟,又何必再拿着承惠的那卷东西自惹是非?’

  ‘因此在我取到手里的时候,已经将真文焚毁,却把早就准备妥当了的这卷有毒的假东西,藏在身旁。’

  ‘你若并无二心,自然不会向我索要,反之,我要看着你这万恶的东西,遭到意图杀人而应得的报应!’

  ‘我虽一时失计,落你阴谋暗算之中,但你却也休想逃生,转瞬之后,我就会看到你恶报临头下的惨死样子……’

  承智和尚不再容他说完,戒刀猛举再落,承因的一条右腿,齐膝生生被他砍下,一声凄悲号,承因痛死过去!

  承智似乎尚未消恨,乘着承因昏死之时,竟然拍开了他的穴道,并对承因袖中囊内所有各物,俱皆取出扔掉。

  承因和尚腿断痛死之后,因穴遭被解,已悠悠醒来。

  乍复知觉,已呻吟出声,断膝处鲜血涌流,肺腹中寸蛇吻啮,面色已转灰绿,身体既能转动,反而增加痛苦。

  一声悲哼,一声凄呼,一阵阵索索疼抖,令人悯然兴怜,可是承智和尚,却反而咭咭怪笑,如视闹剧。

  承因内外伤势交迫,流血过多,已是奄奄待毙,承智却仍然不放过他去,猛轮戒刀,砍在了另一条腿上!

  刀被腿骨紧紧夹住,承智硬生生往起拔曳,承因似杀猪般狂嗥暴喊呼疼,而承智却用狂笑声和他相合!

  讵料就在这个当空,那狂嗥挣命的承因和尚,却蓦地跳起,暴然扑在了承智和尚的身上,唉!”

  寸飞一口气说到此处,不禁长吁了一声,叹息地接着说道:

  “那是我自入江湖以来,所看到的一场最最残忍、野蛮、毫无人性的惨烈肉搏,像原始的野兽一般,爪牙并用!

  承因的右手五指,当先插进承智的脸上,食指适巧抓入承智的右跟,左手紧紧抱住承智的后腰!

  承智狼嗥连声,戒刀早已脱手,右目抓瞎,其疼攻心,右手也插进了承因的胁下,狠命地抓撕!

  承因内外伤*,气力难敌,怪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咬在了承因的脖颈上,一连数口,他竟连肉带血吞下!

  承智极疼之下,也失灵智,不图震力甩开对方,反而也张口咬去,承因的鼻头,成了他口中之食!

  两人在地上翻滚撕搏,不知怎样一来,承因咬住了承智的咽喉,只一口,咬断了承智的气嗓!

  承智自忖必死,也探手身下,猛地一抓一拧,两人随即全身一阵挺动,仍然纠结在一起,双双死去。”

  寸飞说到此处,似疲乏不堪,闭目略事休息。

  座中客无不长吁叹息,天蓉姑娘却睁大星眸莫明其妙地说道:

  “他俩这是为什么,既非杀生成仁,亦非舍身全义,除此之外,难道天下还有比性命更可尊贵的东西,值得这样争夺?”

  果慧禅师闻言低诵一声佛号,悠悠说道:

  “俗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两人利欲蕉心,良知人性俱丧,是难以通常的情理来下断语了!”

  天蓉姑娘仍然不明白承因承智的作为有何道理,赤魅老怪俯视了身旁的叛徒南宫-一眼,感慨地说道:

  “姑娘至性中人,怎知人心多诈,像叛徒南宫-,其必欲叛师并无原由,只为‘私欲’二字作祟。

  想来果慧这两个门下,也不出这个缘故,若能人人像姑娘一样行事待人,世间早无争端,江湖也无恩怨了!”

  天蓉姑娘摇摇头,她还是想不通承因承智的事情,在她纯洁坦真的心灵中,除仁义之外,生命是最可珍贵的,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偏偏抛弃最珍贵的生命,如同草芥,却将无异草芥的东西,视若性命?

  她正在反复思索,果慧禅师却转对寸飞说道:

  “施主可曾掩埋了那两个孽障尸体?”

  赤魅老怪看了他一眼,低沉地说道:

  “那夜我一共火化了四个尸体!”

  众人闻言俱感惊诧,及哮天接话问道:

  “莫非余毒害人?”

  寸飞一笑道:

  “不愧是东川犬叟,成名的老江湖,果然余毒害人,我不是曾经说过,另外还有三个夜行人物吗,结果也死了两个。

  当承因承智双双纠结毙命之后,那三个夜行客立即飞纵出来,到达当场,一人监守,其余两人奔向死者身前。

  内中一人检起承智扔掉的那卷东西,因已沾上尘土,他随手抖了几下,讵料竟因此丧命!

  在他猛抖那卷东西的时候,大片淡色烟雾和浮土扬起,我虽在远处藉火光看得清楚,便却没有料到淡烟是极毒的药物。

  那人持拿着这卷东西,走向举火地方,展开看了一眼,怒骂了一声‘刁猾的贼秃’!随手将那卷东西扔到火里。

  立即腾起来了数尺火焰,并冒起丈高的碧绿怪烟,杂有啾啾虫鸣,这时我才恍然认出,淡烟竟是苗疆巫女的‘万毒虫苗’!

  此物杀人于无觉之下,唯火是它克星,适才承智已然中毒,难怪后来不用功力而与承因硬拼,原来那时他已失心疯狂。

  我才待在暗中告诫其余两个,不想奇变适时而生,另外那个奔向承因承智身前,搜索承智遗物的夜行客,蓦地发出一声凛人心胆的悲号,双手掩腹,暴跳不止,鲜血随着他的上下蹦跳而滴流不停!

  原来他只顾俯身搜物,早将承因体内那条恶毒的‘寸蛇’忘记,承因已死,血肉渐僵,寸蛇已从肋下伤口游出!

  那人尚且不知,等寸蛇已由死者身畔,爬行到他的腹际,方始发觉,当时他若不动声色,强捺惊惧,然后倏地下手弹扫寸蛇,虽难将这毒虫制死,但却不致丧命,谁知他惊凛之下,以掌拍击,寸蛇受惊,咬穿了他的肚腹,滑进他胸腔之中,奇疼攻心之下,他才悲号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已受‘虫苗’毒伤而不自知的那人,业已毒发,狂吼一声竟奔向这个被寸蛇窜入腹中的朋友扑去,两个人立即像承因承智一般的纠结撕打抓咬了起来,另外那人,只惊得呆怔在当场。

  寸蛇入腹,势难活命,虫苗毒发,无人幸免,我实在不忍再次目睹像承因承智那种奇惨无比的事情重演,立即飞身而出,弹指打出两枚‘紫烟雷音针’,先将那两人杀死,免他们生受活罪,跟着发出两团‘雷音灵火’,将四个死者火化!

  这是因为非但‘寸蛇’和‘虫苗’必须用火才能将余毒消灭殆尽,就是那四具尸体,若非火化,久之亦将贻害人畜。

  另外那人,经我自报名姓,告知厉害,道谢先行,我直待灵火熄灭,详检当插,证明已无毒害之后才走。”

  寸飞说到这里话声擞顿,双目怨毒地盯了果慧一眼,果慧禅师满面惭愧地含着至诚笑容,回望着寸飞。

  赤魅老怪久行扛湖,从果慧的目光中,已然看出这位佛门高僧,对当年之事颇感羞愧,不由减了三分怨恨。

  他微然摇了摇头,喟叹一声接着说道:

  “当我离开那片树林之后,竟又接连着发现五条夜行人影,疾纵远去,一时好奇,不由暗中追蹑于彼等身后。

  结果正好碰上这伏虎禅林的果慧和尚,以寡敌众,拼死血搏,那时我已看出,果慧受伤甚重,不由起了侧隐之心。

  谁知善心竟得恶果,我虽救下果慧,果慧却恩将仇报,如今我找来伏虎禅林,当年是非……”

  果慧禅师没让寸飞说完,念了声佛,目光向着在座之人扫视一遍,叹息一声,满面愧羞地说道:

  “寸施主恕我插言,当年之事,果慧诚然愧对旌主救命恩情,但因事*万难,方始出此下策……”

  寸飞冷哼一声道:

  “果慧,寸飞既敢伸手管了那段闲事,自能有始有终,就算你被*万难,为什么不对我明说原因呢?”

  果慧禅师再次叹息道:

  “施主罚问的是,如今当着作证的朋友,果慧将当年经过,详述一遍,然后任凭寸施主或罚或打就是。”

  及哮天此时含笑接话道:

  “我等深信寸大侠是位仁厚的君子,设若禅师昔日行径,果有万难之苦而迫出无奈,想他自能谅解。”

  寸飞闻言看了及哮天一眼,扬扬白眉并没说话,果慧禅师低声念了句佛号,诚敬地合十说道:

  “及施主不知当年经过,贫僧确实过份了些,难怪寸施主要讨公道,只是贫僧却非为己,是故无愧于心。”

  说着他低头盯了自己那一对钢梁铁脚一眼,恨声道:

  “贫僧不幸为恶徒所卖,被群寇围攻而身受重伤,双腿皆被恶毒暗器打中,幸蒙寸施主相救,方免一死。

  但是因为双腿受伤已久,毒将及腹,万般无奈之下,寸施主商得我之同意,将双腿齐膝断去,将养月余始愈。

  其间,夜夜必有暴客暗袭,皆因寸施主功力深奥,来者非伤即死,但却仍然不能阻止武林高手们的袭击。

  为此我几经思考,决定了一个方策,将所携假卷赠于寸施主,井请寸施主承诺,明朝即携赠卷分手,二十年内不得启封阅读。

  寸施主立即应允,次日即去,是夜武林暴客毕至,我遵将实情告知彼等,并请他等详搜我的身畔和行囊。

  他们果然中计,因我已残废,胜之不武,随即相率追赶寸施主而去,我料到必然有人在暗中监视,故而又休养了半月,仍然不敢前往飞龙山庄,装作颓唐失志,返回伏虎禅林。

  我明知寸施主自此事故必多,但也深信寸施主那身无敌的功力,不惧前往蛮荒盗窃秘件的江湖人物……”

  寸飞忍耐不住,冷笑一声道:

  “好主意,寸飞故然不惧那群匹夫的明斗或是暗算,但这些鼠辈手段鄙卑,专向妇孺下手,二十年来只说火攻吧,就有百数十次,伤者不算,惨死无名的有三十多人,果慧!你难逃其责。”

  果慧一声喟叹,点头说道:

  “今日想来,果慧诚然难辞其咎,但当年却思不及此,只为受人重托,一心忠人之事,而迫出下策。

  适才我曾说过,梅少侠托我送到飞龙山庄的那卷东西,并未携在身旁,是用银盒盛放秘藏在奉寺某处。

  岂料在我残失双腿,返回寺中之后,那卷妥藏于极端隐秘地方的东西,竟然不翼而飞,被人盗去!

  放置真卷的弟子,是承缘和承惠,由我亲自监视,这时承缘承惠已皆丧命蓉城,失物已无法追查。”

  寸飞这时却冷哼一声道:

  “果慧,你骗哪个?”

  果慧禅师正色答道:

  “施主,若罚我昔日措置失当之罪,果慧俯首承认而无言,梅少侠所托之物被盗一节,却无半丝虚假。”

  寸飞一声哈哈笑道:

  “寸飞承蒙慨赠那卷,是假的对否?”

  果慧低沉答道:

  “不假,但却不全,那是真卷全文的第一大段。”

  寸飞蹙眉冷讽地道:

  “年前,飞龙山庄得到一个银盒,据云内有藏书,即司徒雷所亲笔书写者,不知是否昔日梅三丰托你送至飞龙山庄的‘银盒藏书’?”

  果慧摇头道:

  “贫僧不能断定是真是假。”

  “果慧!那不是你亲手送到飞龙山庄去的?”

  寸飞沉声怒喝,果麓尚欲分辩,及哮天却接话道:

  “寸大侠,这件事你可能误会禅师了。”

  寸飞心意不服地说道:

  “怎见得?“

  及哮天郑重地说道:

  “我因某种关系,近一年来,没有离开过飞龙山庄左右,对飞龙山庄的事务和一切,皆经详细探索。”

  寸飞冷冷地楼话道:

  “这和‘银盒藏书’有什么关联?”

  及哮天微笑着说道:

  “寸太侠莫急,内情玄妙得很呢。”

  “据我所知,那卷文件,是司徒雷恳托梅三丰代为送达飞龙山庄去的,梅三丰不知何故,又转托了果慧……”

  他话尚未完,果慧禅师已点头接口说道:

  “不错,我记得也曾在蓉城和寸施主提起过。”

  寸飞皱眉道:

  “果有此事,但和目下飞龙山庄……”

  及哮天此时却再次接话道:

  “寸大侠既知那卷文件的始末,就更好办了。

  昔日飞龙山庄庄主,姓房字汉臣,人称蓝天一燕,为武林中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其妻……”

  寸飞冷嗤一声道:

  “如今这飞龙山庄的庄主,还是那房汉臣呀?”

  及哮天并投有立刻回答他这句话,仍然接着说道:

  “房汉臣之妻,复姓司徒名茵,乃剑圣司徒雷的胞妹,因此司徒雷才托请梅三丰,将文件送交飞龙山庄。

  不料梅三丰又转托了果慧掸师,致承缘承惠丧失命,承因承智暗起盗心而杀身,果慧禅师也残断了双腿……”

  寸飞瞪了果慧一眼,又冷冷地接上一句话道:

  “我寸飞也被骗了二十年,死伤了不少门下!”

  及哮天仍然不理踩他,继续说道:

  “可是那卷文件,却始终没有送到飞龙山庄房汉臣夫妇的手中,直到近年来,这卷文件却又突然落在了飞龙山庄。

  只是山庄虽然依旧,人物却已皆非!

  如今这飞龙山庄的庄主,已不是真的蓝天一燕房汉臣了,而是盗用房汉臣之名的玉潘安笑面银豺欧阳易,房汉臣在十几年前,已全家丧命于欧阳易之手,因此我才敢证明果慧禅师并未说谎,他没有将文件送给欧阳易的道理。”

  寸飞至此恍然大悟,但他仍有些疑问,遂又问道:

  “及大侠怎知道得这般清楚?”

  及哮天长喟一声道:

  “我有一义孙,是梅三丰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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