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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烛摇尸影

  小沙弥突唤了一声师叔,伏豹禅师,似从梦中惊醒,回转身来,见着舒儿,忙一把握着他的手,急道:

  “我正在找你,这是一件难以形容的奇事!”

  舒儿有点莫名其妙,把大眼睛眨了一眨,觉得无法答言,对方却继续道:

  “掌门人突然病了,病的奇怪!”

  灵舒微笑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找出病源,慎投药物,很快的就会痊愈了!”

  伏豹禅师,淡淡一笑,却拉着舒儿,低声道:

  “你来,看看病人,就知道问题决不简单了。”

  进入方丈室,虽然香绕金鼎,但隐含着一股气味,铁镜禅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脸通红,状如醉酒,床边,放着两只瓷盆,似是呕吐不久,看情形,病者已进入昏迷了。

  “小施主,方丈起床参佛,你还不知道么?”

  舒儿惊道:“难道一夜之间,老禅师的病,陡然变转不成了!”

  小沙弥神色黯然,摇头不语,合什一揖,匆忙忙直朝大殿走去。

  灵舒想探究竟,也随后走来。

  殿堂鸦雀无声,黑压压的跪了一堂,神桌上,明烛高烧,香烟缭绕,又是一番庄严气象。

  引磬声起,从殿后走出四对沙弥,伏豹禅师,就在最后,见了舒儿,仅合什一礼之后,未发一言,即面朝佛像,悄然肃立。

  舒儿不由大疑,心说:

  “这是禅门中一桩什么大典,如此郑重!”一眼瞥见伏豹禅师竟是全付袈裟,手中还握着一根九环锡杖,项悬一百零八颗念殊,心中却另起一种潜意识的感觉。

  守堂沙弥,又敲动引磬,大声喊道:

  “方丈临堂!”

  这时,殿堂里的和尚,倒失去那种庄严沉静的气氛,一个个都暗中抬起头来,往前望去,两位中年僧人,把铁镜禅师,半扶半抱,从殿后走来,灵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后不过七天,像貌的变化,却是这般大得使人难于置信。

  他一脸通红,连双眼也是赤色,但已黯黯无神,十指显得又瘦又长,情形似乎含着一种使人窒息的痛苦,老禅师虽尽力忍住,却仍在半昏状态。

  舒儿心中难过已极,他知道,这位禅门人物,正以毕生修为,和怪病暗中搏斗,无如病情奇特,元气已尽,正不胜邪。

  青磬红鱼,随着梵音,悠然而起,雁峰寺的门弟子和有职司的和尚,都伏地不起。

  两行清泪,从伏豹禅师的虎目里,落了下来。他把锡杖轻轻放在神座前,扶着师兄跌坐之后,赶忙下拜。

  铁镜禅师,把眼睛睁了儿睁,无如眼皮不听指挥,抬不起来。

  禅师观眉频促,突把双手中指,望左右眼皮一挑,微微透出两线精光,朝伏豹禅师和舒儿一望,痛苦地道:

  “请师弟偕陆小侠上前!”

  舒儿赶忙伏地一拜道:

  “晚辈叩见方丈!”

  禅师勉强地点了点头,一手握着九环杖,朝上一举,方待勉强站起,无如脚下乏真力,专是这样,已把丹田中一点真气,损耗几尽,环伺弟子大吃一惊,赶忙把他拉了起来,在佛寺面前,祷告一阵后,突唤了一声“师弟!快接宝杖!”

  伏豺禅师,大吃一惊道:

  “掌门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铁镜禅师,声音嘶哑道:

  “腋峰寺数百年的基业,历代相传,从未陨坠,不料到了愚兄手中,却落得这般结果……”

  他全身已感抖颤,语音愈低,续道:

  “以后情形,则全仗贤弟个人修为及佛祖保佑了!”

  伏豹禅师,泪如涌泉,两眼观定师兄,涕不可仰,病人授杖辞位,本非佳兆,连舒儿也看得出来。

  铁镜禅师,突在胸口模出一物,那是一具其明如镜,大约五寸的钢盘。

  此物一晃,堂上弟子连伏豹禅师,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禅师命身旁小沙弥,把铜盆递与舒儿,并传言道:

  “这是雁峰寺镇山之宝,用太白精英,千锤百炼,锻制而成,功能极多,为本门慈苇上人,当年领袖武林的信物,名字叫做日月双盘,此物本是一对,日盘即此物,另有月盘,却是另一位前辈异人所有,此二物,关系武林里一重大公案,绝非小可,本门把它隐蔽起来,将近百载,承小施主古道热肠,救此一劫,用特相赠,聊报厚恩云云!”

  舒儿知道,此举决不寻常,遂慨然接过,伏地一拜道:

  “禅师厚意,晚辈只有承命而已,如蒙佛祖慈悲,日月双盘,总有重现江湖之一日,届时,晚辈必专来贵寺,谨摔双盘覆命便了!”

  语未落音。

  佛号陡起,铁镜禅师,缓缓地坐了下去,玉筋长垂,双眸已阖,人已圆寂。

  雁峰寺于数日之内,可以说整个变了样儿,尤以铁镜禅师,更是死得不明不白,连病因也未查出,即撒手西去,这位有道高僧的遗尸,用火焚化之后,竟检出三颗径可盈寸,晶莹如玉的舍利子。

  伏豹禅师,拣了一颗纯白五色的,拿玉盒盛着,送与舒儿道:

  “大师兄一世修为,从未破戒,实为玄门中一位不可多得的人物,此次无端遭劫,本门损失,委实无从估计,舍利子功能御邪,江湖上鬼蜮之技极多,用此防身,可以远害!”

  舒儿接过舍利子后,心中难过了一阵,这般凄惨情形,委实也不愿再待下去了,当即向禅师告辞,伏豹禅师,也不再挽留,仅淡淡一笑道:

  “公子仁心异质,不久当可扬名江湖,老僧本拟随伴下山,完却几椿心愿,无如接职未久,寺中一切,尚待安排,稍俟时日,当亲赴滇南访晤!”

  灵舒谦辞数语,即步出寺门。

  雁峰寺的和尚,都敬重这位少年奇侠,见他要走,不等方丈吩咐相送,早列队相送。

  舒儿暗中感激,遂长揖而别。

  由衡阳直向西驰,多是崎岖山地,人烟稀少,地瘠民贫。

  转眼秋尽冬来,落叶凋零,使人不胜肃然凄凉之感!

  来到贵州边境,周围数十里,竟是杳无人烟,舒儿腹中渐感饥饿,眼见天色大黑,如不能找到居处,露宿多凉,饥火难耐,不免觉起急来。

  顺着山道左转,似进一处谷中,乱石堆零,秃枝四布,寨风呼冽,鬼气森森。

  舒儿气道:

  “这种鬼地方,使人惹厌,只好找个洞穴,歇宿一宵,明日趁早赶路罢!”

  正待往前急扑,突传来一响钟声,有钟必有寺观,真是空谷跫音,使人心喜。

  顺着一处稀疏松林,折右而进,那正是钟声传来之处,呷呷之声,不时从头上掠过,使人毛发悚然,舒儿定神一瞧,知是猫头夜鹰,此物比平常所见的,几乎大上一倍,而且还敢戏弄行人,真是少有。

  舒儿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疾如奔马,直前而进,林子里,传来一线灯光,附近有人,应无疑问,饥肠辘辘之余,自然大喜过望。

  又是当的一响。

  这钟声,隔了许久,才响一下,似乎不像寺院里和尚们作晚课,响得特殊!

  林子里传来的灯光,一闪一闪,似若风摇烛光,明灭无定。

  舒儿强定心神,几个起落,已跳在一处土塾之后,朝前一看,不觉头皮发炸起来。

  前面一处阴森森的破落古寺,因是黑夜,无法看清全貌,但在这种四处杳无人烟,而且又坐落绝谷里,自然显得绝不寻常。

  寺前,是一处广大场所,荒烟败草,葬冢垒垒,犹其余事。

  令人惊心骇目的,却是一处粗如人臂的蜡烛,高可丈余,烛子前,悬着一口巨钟,从一株高可人云的松树上,直挂下来。

  钢钟无风自摇,巨烛火苗,也左右乱摆,配着四周怪象,愈使人骇异之极。

  灵舒聚精会神,一双精眸,朝四周扫掠,可猜不透这儿到底包含着什么吉凶难测的奇异之事。

  烛光所及之处,似有数以百计的桐棺,有的漆着红、黑、深紫的颜色,有的就是一具无漆破棺,长短大小,殊不一致,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用火砖垫着,放在地下。

  每具棺前,都放着一具破碗,内有一点米饭,还有三根点着的线香。

  这个荒凉离奇的坟场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薄雾,也许由于线香太多,香烟缭绕的缘故。

  “劈啪!劈啪!格格格!”

  这响声,在寂静凄凉的夜里,特别使人心惊胆颤,毛发上竖。

  最使人惊奇不置,还是这响声来自棺材里。

  晃荡的钢钟,又发出当的一啊,既无撞杵,又无守钟的人,铜钟自鸣,似有神助,紧跟着,烛上火苗,朝上一抛,却不熄灭。

  棺材里的怪响,却随着钟声,立即消逝,愈使舒儿头皮发炸,几乎叫出声来。

  东北遥天,啸声四起,场中烛光,如有灵性一般“波”的一响,火光爆起老高,但又随之而灭,场中,除有极微弱的星光外,几乎是一片漆黑。

  舒儿本来饿极,但被这种种奇异景像,看得呆了,注意力一转,遂也不觉再饿。

  那啸声,竟是掠空而来,愈驰愈近,真使人猜不透,眼前,又会发生什么奇情怪举?

  一片哈哈之声,坟场里,突落下六条人影?身法之快,使舒儿暗中叫绝。

  一粒豆大光华,从树林里冲空而起,愈高而光华愈炽,光定弧形,朝着场中腊烛,直落而下,又是波的一声,腊光重炽。那弹丸似也落地自熄,烛光中,这才看清那六个人来。

  前面是三位六十余岁的青衣老者,背上都斜插长剑,脚踏软底快靴,穿装打扮,绝不是普通百姓。

  身后跟着三位武生打扮的男子,专就那身青缎白边,白色排扣,双目威棱逼视,气势无以复加的形色看来,即可使人猜想,这定是公门中的人物。

  看得舒儿只有纳闷,心说:

  “这事情,真是奇怪已极,难道,有什武林能手,与公门中的人,互有瓜葛不成?”

  中立老者,突然大声冷笑道:

  “老夫行年八十有余,这点装神扮鬼的阵势,谅还吓我不倒。”

  话未落音。

  那悬空的吊钟,又是当的一声,而且寺门两旁的破墙壁上,突现无数闪光,若夜雨秋坟,磷火四布,赫然现出一十二个大字。

  “七七幽门佛事,超渡怨鬼孤魂!”

  三位老者不由一呆,身后武生,竟低低叫出声来!道:

  “难道人世间真有鬼火?”

  “噤声!”那中立老者,满面怒容,续道:

  “江湖十多的是鬼蜮之技,烁火留光,不过是下五门所习的玩意,有何惊奇之处?”

  他缓步朝着腊烛走来。

  那人臂粗的巨腊,火花突然爆起老高。

  老者也是武林高手,蓦然中止,后退牛步,右掌朝腊烛一扬。

  闪闪欲熄的烛光,似乎被一种力量制使,火苗朝下一坐,清光大来,又复原状。

  舒儿也不由佩服老者的功力。

  突闻劈拍一声巨震,离腊烛不远,位当正西一具红漆棺材,棺盖竟被掀开。

  这种突如其来的怪事,使老者心神一惊。

  蓦地一股狂风,挟着一团白气,从棺口狂卷而出,朝老者身前奔来。

  左边老者,原屹立未动,此刻似乎大为激怒,高声咤道:

  “妖人敢尔!”

  手提长剑,朝前一指,似有一股无形力道,把白气挡住。

  旋闻呼声震耳,白气如飞砂一般,自行飘落,舒儿目力汲强,从暗里往明处观,一切看得清楚,那白气,竟是风挟石灰,原来,江南一带的习俗,人死人棺,棺底必盛着许多陈年石灰,以免尸首腐臭,也不知是种什么怪风,连棺里垫死人的灰物,竟也吹了出来。

  两老互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齐把目光朝棺中望去。棺中现出一位女尸,头上顶着纸钱,面如黄腊,发长披肩,因为尸布业已掀开,整个尸体全貌,都可入目,寿衣寿鞋,一片猩红,艳彩夺目,但配着那付黄腊全无,血色的死人脸,在暗淡灯光照射下,使人立觉鬼气森森。

  老者身后三位武装汉子,此时业已忍耐不住,大踏步走到老者前面,同声愤慨道:

  “既有尸妖作怪,弟子们也待把它毁掉,以免碍眼。”语罢,三人不约而同,竟发出九口苗叶飞刀,直朝女尸砸去。

  说也奇怪。

  那烛光,又是无风自晃,地下棺盖,无缘无故,平飞而起,朝棺上一合,待苗叶飞刀来,一一都插在棺盖之上。

  刀落盖揪,奇迅无伦,烛光大明,女尸仍现,那三位壮年武士,白白地送了九口苗刀,对尸妖仍毫无作用。

  中立少年怒道:

  “我偏不信邪!”

  大踏步朝棺前走去,离棺旁约有五尺来远,突闻哎哟一声,少年如中蛇蝎,两手掉头,扑地不起,直挺挺的伏在地下。

  三位老人,都大感吃惊,还有两位少年式土,正待往前援救,右边老人,却大声喝阻道:

  “范元、范矩,切勿鲁莽,严防中计!”

  忽闻嗤的一声冷笑道:

  “就是这么一点能耐,居然敢来落魂谷里,为官家撑腰?”

  那声音,冷峻里透着抚媚,似不从一处发出,震得山谷皆鸣,袅袅金音,荡漾不绝。

  左边的老者,也冷笑发话道:

  “老夫秦真,和师兄齐钰,师弟苟凡,奉两湖巡抚之命,缉拿偷窃库银,杀死巡捕大盗,老夫业已搜集证据,此处正是恶盗浴踪之所,难道这点阵势,就可难倒老夫兄弟么?”

  突闻半空里,似有人娇笑道:

  “姓秦的,你少吹大气,姑娘受人之托,帮助朋友,来作佛事,你乱打乱撞,做了怨鬼孤魂,还有什么说的,就请人棺罢!”

  又是劈啪数响。

  围着灯光十来口棺木,棺益无故自动掀开,里里的尸体有男有女,还有四五口棺木里,似乎盛着满布鲜血的死人,吡牙裂齿,状至可怖。

  有音无人,死尸裂棺,这些都非常事,来的这三位老者,正是天山派响铮铮的人物,人称天山三隐,老大秦真人称鹫老,老二齐钰,人称奔雷手,老三苟凡,个性最傲,人称鸷老,大约以鸷鸟难驯,惹他不得,故大江南北,只要提到这三老的名字,莫不敬畏三分。

  身后的少年,正是三老心爱弟子,仆地的一位,为鹫老首徒,川东人氏,姓黄名超元,其余两位,为湘中一对亲兄弟范元、范矩,业为奔雷手和鸷老所授。

  黄超元与两湖巡抚黄睦,具有家族叔侄之谊,天山学艺之后,即为族叔所罗致,旋因官府与武林结怨,黄睦又颇敬重三老为人,故天山三隐,和范氏兄弟,都一齐作了巡抚的武宾。

  这次库银突告损失,而且捕头三位,都被人用掌力活活震死,事情发生之后,震撼了附近地方官员,立即勘察现场,研究这只案子,如何着手处理。

  库银损失,近五万余两,盗贼人数,总在二十名以上,银库坚牢,竟被人用掌力震开,而且余香犹存、那香味,正似女人身上发出一般。

  秦真心细。

  勘察时,绝不放过周遭任何一物,捕快正待将将破碎库门,随手甩开。

  秦真喝道:

  “且慢动手”一双锐目,朝着门上裂口,扫了一会,又用手比划了一下子,暗中只有点头。

  梁上瓦顶,已裂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口子,一袭绿色罗巾,却掉在一个蛛网之上。

  种种蛛丝马迹,使三位老人,如同猎狗发现兽迹一般,大喜过望。

  秦真把身子一跃,拔空而起,随手拈起那条手帕,放在嘴旁,嗅又了嗅。

  淡绿丝罗上,不但透着——股使人想入非非的幽香,而且帕角上,还绣着三只巧夺天工的凤凰,人物出水,隐隐如给,不过目力不佳,不善鉴别的人,却也容易视为平常罢了。

  秦真把罗怕遍示两位师弟后,彼此微微一笑,也不管捕快们熙熙嚷嚷,闹作一团,三老带着弟子们,转身离开。

  库银损失,为数至巨,私人实没法弥补,但假如朝廷知道,势必限期缉贼归案,否则,不是认为办事不力,便是无能,轻则革职,重则处死,这事情,实使黄巡抚,不但坐立难安,而且寝食俱废,于是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天山三隐身三老勘察之后,对案情已有三分了然。正待返房计议,立即准备出马,巡抚业已差人传话:

  “请秦老师进见!”

  秦真虽是天山隐老一流,可也不敢有半点怠慢,忙随人入见。

  黄巡抚就在便厅,幕僚武弁,济济一堂,但都垂首而立,鸦雀无声,一个个,似都怀着无限困扰,这情形,不问可知,定是受了巡抚斥责!

  秦真一入房,因为他身份特殊,连巡抚坦亲自从座位立了起来。

  落坐奉茶之后,幕府史爷,不待巡抚开口,立即单刀直人,设词探问。

  秦真可也老奸巨猾,把察看情形,隐蔽来说,仅含糊道:

  “这一次,贼众出动,人数颇多,而且都是高来低去,捉摸不定的武林高手,到底是那路人物,很难认准,出事之日,如果老夫师徒,不另有任命,未及赶回,或可略探端倪,目前时过境迁,贼众手脚,又极干净,短时内,能否破获,这就专靠大人的福份了!”

  黄巡抚一听,他话语虽然说得妮婉,但事情却是毫无把握,不由着急道:

  “秦老师,库银得失,不但关系本官生死,而且事关整个社会安宁,常言道得好,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本府捕快及武弁之流,不下数百人,而全省千总守备之类,更可随意调动,贼人虽众,谅他插翅也难飞脱出手!目前最大的困扰,还是勘察出谁作此案?只要说出贼人姓名,本官就有方法对付!”

  秦真暗道:

  “这倒容易办了!”

  忙讨今出府。

  齐钰,苟凡,早已携着弟子,在室外守候,秦真暗使眼色,五人会意,立返房中。

  苟凡关着房门,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哥,这付千斤重担,是否落在我们肩上?限期如何?”

  秦真把经过一说,苟凡皱眉道:

  “就那罗帕来看,贼首当然是位女子,不过,就目前所知,能有这种本事的人,除华山、岭南、长江雪三娘这三帮以外,谁有这般本领?”

  齐钰也道:

  “岭南三姊妹,自称凤凰,那绿色罗巾,绣的正是此物,运奔岭南,必知分晓!”

  秦真不由皱眉道:

  “岭南三姊妹,虽然自称凤凰,但因彼此都是墨姓,故凤凰一律都以纯黑为主,这罗帕恐非岭南姊妹之物?”

  这句话,似乎有一字千钧之力,齐钰、苟凡,都默不作声。

  秦真忙道:

  “愚兄心目中倒有一位武林人物,两位贤弟,可曾闻来?”

  齐钰把双眉一揪,立道:

  “大不妨说出看看!”

  “最近,西南半天,出来几位最厉害的人,这中间,有两位女子,武功出神入化,尤以一位寡妇,更是功深莫测,我怀疑,此次作案,和这两位女子,多少有点关连?”

  苟凡几乎叫了起来,急问道:

  “西南半天,绝无有自称凤凰的三位女子,大哥所言,意指何人?何不说了出来?让大家安定良策,和她们略显高下。”

  秦真叹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法拿准,据闻,小相岭玄衣仙子,为南天八奇中最厉害的人物,她手下,就有三位女子,自称三凤,不过,这几位魔头,都极少在武林里走动,就是她手下弟子,也不例外。此次做案、可能是徒众太多,养活困难,不得已而采用这般下策。”

  齐钰苟凡,都佩服师兄心细,遂检点行装,立即外出缉访。

  时逾半月,六人晓行露宿,到了湘黔边界之地,秦真满觉紧张。

  苟凡问故。

  秦真把五人聚在一起,低声道:

  “这儿离贼巢已经不远!”

  不但三位弟子,大感惊奇,连齐钰也埋怨盟兄,觉得突如其来,故作獐智。

  秦真只好解释道:

  “此处有一绝谷,荒凉险峻,出人意表,玄衣仙子,已派遣得力助手,在此安窑立寨,我们只要深入绝谷,一切定可明白!”

  “师兄,你曾到过此处?”苟凡追问原委,秦真只好从身上取出一张地图,那是白绢黑字,上有山形谷状,圈圈XX,但无一字说明,似打哑谜一般。

  秦真解释道:

  “这张地图,系愚兄无意之间所获,经过十来天的研究,才发觉这中间有绝大机密,当时,虽知其事,却也个愿自树强伙,而今逼到自身,委实无法可说了!”

  他就地形及圈X意义,解释一番后,但尚有若干记号,未尽明嘹。

  及入绝谷,时约二更,却料不到敌人一个也未见到,眼前景像,偏是如此恐怖阴森,大弟子黄超元,未曾与敌交手,即陷改阵,竟是无法救解。

  三老一时都呆住了,那女子的声音,虽然异常妩媚,但极尽挖苦。

  苟凡已忍耐不住,竟用密语传音,提醒师兄,“齐用火器把棺材毁去再说!”

  一声暴喝中,这三位老人的手上,都飞出九点紫光,朝四周棺材射出。

  “老鬼找死!”又是那女人发话,愤怒之情,溢诸言表,随着话声,地上的棺盖,无风自起,迎着紫光来势,往前便挡。

  啪啪连响之下,火花四激,棺盖顿时烧烧起来,一瞬间,毁掉了十五块棺盖,但尸体却仍无影响,三老暗器无功,只气得怒上加怒!

  此刻,森森笑声四起,棺中尸体,同把双手露出棺外,同是一双死手,但妍丑不同。

  有几具,素白如玉,十指尖尖,状颠出土春笋,指甲上,红迹宛然,状至不恶,但这些,都是女尸的手,而且覆尸之物,非红即绿,五光十色,恐怖中使人谜离。

  其他,则骨瘦支离者有之,肥而健壮者有之,缺指曲臂者有之,状如黄腊者有之,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那怪笑,似从各棺中发出,笑声尖锐,又无回声,使人只觉从丹田里,直冒凉气。

  三老虽然艺高胆大,但也禁不住这种恐怖之状,范氏兄弟,更只有紧靠着师傅身旁,不敢离开。

  人臂巨烛,无风自摇,棺中尸体,似乎在烛光摇曳中转动起来。

  范元以为自己眼花,凝神聚气,目光朝棺中尸体掠去,谁说她们不动?靠烛光的两具棺材内,尸布已全掀开,人影一晃,直挺挺的两具女尸,已立在烛光之旁,那情形,直使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两具女尸,面如黄腊,瞪眉直眼,一脑头发,长几及地,手上偏携着一具闪闪发光的镜子,竟对着烛光,梳起发来。

  一团团的白气,随着女尸呼吸,愈演愈浓,白气似乎至为寒冷,烛光被白气包围之后,光华愈黠,不久绿光莹然,女尸腊面反光,愈觉狰狞可怖。

  灵舒也觉得心头打鼓,心说:

  “这群装神作鬼的恶物,碗有三分邪气,我何不暗中插手,也吓唬他们一番!”

  遂就土墩旁,随手抓了两颗石子,运内家真力,往前一挥,一阵嘶啸之声,突从半空响起,竟使人摸不清方向,物从何来。

  两点黑彭,朝女尸镜上一砸,那力道异常奇大,但持镜的尸体,似也身具奇力,镜朝侧旁一斜,那两具女尸,不约而同的把手朝上一举,略抬明镜,把石子磕飞,四道阴森森的目光,朝三老身上一掠,连三老也感到莫明其妙,突觉身上凉。

  那女尸,暗中吃亏之后,似乎顿被激怒,直着身了,朝黄超元仆地之处,缓缓奔来。

  三老顿感紧张。

  黄超元立从地上蹦了起来,落在那高高瘦瘦的女尸手上。她-把将他抱住,拿鼻子在他身上乱嗅,转过身子,缓缓朝棺前走去。

  较矮的女尸,似愤于同伴独吞美物,直着身子一跳,双手一摊,硬生生的把抱人的女尸拦住,一个要往前扑,一个硬是不准,尸场上,于是激起一场前古未有的尸斗。

  银光闪烁,鬼啸连连,僵尸以镜子作兵刃,那高瘦女尸,手上还抱着活人,双方僵直着身子,一往一来,奇招怪式,层出不穷,不但三老感到诡异,连舒儿也大惑不解,因为那女尸的武功,一招一式,都超出武林常规之外,并还综百家之长,正反虚实,用来无一不恰到好处。

  灵舒武功,路子极博,而且天赋奇高,稍事观察,已可看出端倪,暗道:

  “这和青娥婉婉,所讲述的小相岭一脉武功,大为相似,看来又是南天八奇的人,在此作怪!”不由咬牙切齿,触动杀机。

  那女尸,愈战愈勇,动作愈来愈快,坟场里,但见滚滚银光,绞作一团,最后,直看不出人影。

  范氏混,已看得出神,身子似乎特受吸力一般,缓缓前移。

  突觉一股幽香,直透脑门,这香味,似从女人身上发出,顿感心神一荡,意志模糊起来,眼前,不是两位女尸,在那斗搏,而是两位绝色无朋的美女,肌肤隐约,动人情处,映人眼帘。

  范元范矩,不由欢笑一声,人如醉酒,朝那银光里,疾扑而去。

  二老大吃一惊,忙沉声喝阻道:

  “你两人疯了么?”

  一个箭步,想把两人截回,不料人家已占先一着,怪笑声里,银光如幕,朝范氏兄弟头上一罩,随手立飞起两条人影,朝棺中抛去,两个生龙活虎的壮汉,宣挺挺的压在两具怪尸之上。

  “劈拍”之声,如同破竹,四周棺盖,座声而开,无数尸首都从棺里走了出来,一队披着麻农,耳接纸钱的男尸同如活的僵尸一般,踏步而出,紧紧将三老团团围住。

  三老同感一怔,不约而同地长剑出鞘,剑光施转,招化“八方风雨”,浑成一座剑屏,朝群尸扫去。

  这些行尸走肉的活尸,绝无呆滞之概,麻衣晃动,迅步如飞,一队计十二尸,每一方向刚好三名,跃开之后,齐举右手,寒风咝咝,挥洒而出,三老联手出击的剑幕,似乎立即受阻。

  但闻剑身上发出一阵嗡嗡之声,群尸包围圈逼向外开,老苟凡,却被寒风扫中左臂,立觉身子一凉,如中寒冰,剑气骤减,联手之力,几被冲散,鹫老临危不乱,见隙封招,勉强把颓势挽回,但心头上已至感惊震,知道今晚局势,危险已极。

  持镜女尸,自尸队出现以后,那打斗立形松懈,黄超元也被抛在棺材,直挺挺的仆着。

  女尸鬼啸一声,摇动镜光,朝尸群一扑,群尸如同听令一样,停身不动,待女尸向三老前移,他们又把包围圈渐渐缩小。

  东北遥天,一阵清啸之声,掠空而来,舒儿对这声音,似有预感一般,自有说不出的轻松愉快,精神陡涨。

  树梢临风,枝摆叶晃,转瞬间,突从半空里落下一人,这是一位十三左右,貌相极美,丰神如玉的童子,灵舒暗中惊叫道:

  “云生弟弟!”

  忙强定心神,倒要看看他对这场面,作何处理?

  聂云生这孩子,貌以金童,天真烂漫,背上斜插两柄金剑,与前打扮,大不相同,只一落地,立即长笑一声,朗咤道:

  “你们这批装神作怪的男女妖徒,为害江湖,已非一日,我倒要问问,谁是这儿的首脑?”

  舒儿听他一说,几乎出声来道:

  “这岂不是,不打自招?连人家的底蕴也看不出来,岂不输人一着?”

  那瘦长女尸,僵着身子,缓缓往前逼近。

  突闻狂一声,“着!”紫光银芒,耀眼夺目,两条人影,往前一合,立即分开,女尸斜退两丈来远,聂云生也如中蛇蝎,仗着剑光犀利,和招式精奇,退开丈远以后,手探革囊,也不知取出何物,朝口中一塞,笑骂道:

  “原来是这类迷魂心的毒粉之类,可是遇到了本人,管教你巧计难逞!”

  剑光随着话声起落,挥洒自如,招势伶俐诡秘,莫可端倪。

  女鬼似乎一震,拍镜作响,两条人影,朝左右夹攻,尸队也随之而动。

  他们麻衣身侧,都带着一根长约三尺的的哭丧棒儿,棒上点点磷光,远看似通体透明,使人感到神秘万分,棒头齐举,寒风呼啸,鬼影檬幛,齐朝云生身上扑去。

  聂云生朗笑连连,两柄金剑,上下飞腾,数丈方圆,都被剑气封住,想把尸群逼退。

  半空里,人影一晃,突坠落一位身着黑袍,秃头鹰目,一手执着引磬,一手握着黑色木糙,貌想奇丑,状如活尸的古怪和尚。

  他一落地,平地突卷一股劲风,黑色木槌,迎风作啸,似带着无穷威力,紧随双镜和哭丧棒儿,势同排山倒海,朝云生压去。

  剑幕如具弹力一般,云生也骤感不敌,只一抛,掠起空中。

  秃头和尚,狂笑道:

  “犯我者死!还想逃么?”一矮身腰,立从平地冲空而起,疾比惊雷掣电,从云生身后便抓。

  聂云生招式已老,势同强弩之末,抽招反攻,已来不及,跟看危急异常,和尚的引磬和木糙,堪堪就击在他的背上。

  不料这孩子武功诡异己极,盘动手中双剑,如同两只有桨金轮,剑刃迎风,呼啸作响,立有一般无形冲力,把他身子朝上一拉,凭空又飞起两丈多高,和尚的槌,扑击落空。

  对方身子一翻,“昂日冲云”,朝一处土墩之旁便落,这一来,激起和尚一片杀机,必欲把对手除之为快,骤落之后,握着木槌,只一指,立闻嗤嗤数响,黑丝千根,往云生胸前打去。

  背后,响起一片怒叱之声,天山三隐,猛扑而来,挥剑连攻,想把这凶僧逼退,无如情势上业已退了一着,黑丝已如电掣,驰至云生胸前。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云生似乎突被一股无形力量一带,眼前人影晃动,耳闻嗤嗤连响,那千根黑丝,均已中的,原来自己身子,已被人家身子挡住,敌人的暗器,不用说,尽中在人家身上了。

  云生重义多情,与乃姊秋娘,个性相近,这一惊,可吃的不小。

  凝神一看,不由惊叫道:

  “你是灵哥?暗器可落在你的身上么?”

  “五毒飞芒,数在千根以上,都打在前胸!”

  “那还了得,小弟和他们拼了!”

  对方朗笑一声,把手连摇,将云生制住后,却缓缓迎了出来。

  不但敌人惊奇,暴退数步,连天山三隐,也暗中惊愕不止。

  云生和舒儿走个并肩,这两位奇童,貌相英俊,自不必说,但这种镇定,即使人骇异万分。

  怪凶僧,阴惨惨的目光,尽在打量舒儿,似在探隐索秘一般。

  舒儿笑道:

  “想不到吧,五毒飞芒,中人不死,已成破铜烂铁,不值分毫,不信,请看!”

  他随手往胸前一抹,插在衣上的芒刺,细如牛毛,黑黝黝地抓了满把,数在千根以上,但人呢?却未伤着分毫!

  那纤腰细长的女尸,此刻突地呀了一声,竟发话道:

  “这小子,明有护身之物,师兄,五毒飞芒,能破天孙绵衣,而且唐猊软甲之类,也制它不住,除此二物之外,只有日月双盘,能作暗器防护之用,莫非他有此二物不成?”

  那凶僧,毫不迟疑地冷笑道:

  “日月双盘,为教主镇山至宝,我就未曾听说,此物另有一对,这小子如何会有?”

  他和那两位女尸,排成一列,自己当中,伊然是全队首领,十二男尸,对面并立,断喝声中,同挥动手中兵刃,对舒儿云儿,和天山三隐,紧紧围住,凶僧一只木槌,一具引磬,如天龙矫失,灵蛇盘曳,将五人锦密裹住。

  舒儿纵声大笑道:

  “三位长者,请吞服这几颗丹丸,以免为敌所乘!”右手一扬,三粒丹丸,随手打出,被三老接去后,这孩子,双臂微抖,身如黄鹤,冲空而起,朝木槌引磬便抓。

  云儿也挥动双剑,笑道:

  “云哥哥,小弟倍你一同耍了!”

  两具女尸,也挥动双镜,直取云儿,天山三隐,抖剑救援,却被十二男尸接住。

  这场恶战,只杀得风沙陡起,烛影摇红,和尚与灵舒都显出全付动力,舒儿一双徒手,一指一掌,不但俱见功力对方木槌引磬,似乎被他着着制住,沮女尸双战云儿,却是绰绰有余,每逢凶僧遇险,立抽镜解救,镜挟寒风,压力奇大,槌镜合击,不时把舒儿怪招,悉数封回。

  尸场里,还有桐棺数十,发出劈啪劈啪之声,喘气如牛怪音刺耳。

  群侠偷偷一望,只觉尸影蠕动,转眼间,四方八面,又走出无数活尸。

  一般奇腥死臭,中人欲呕。

  突闻三老惊叫:

  “这是小相岭特魔功腐尸阵!两位小侠留神!”

  灵舒已扣了三只青棱,打算将恶僧和女尸毁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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