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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空气是沉闷的,窒息的。

  “鬼!”突然一声刺耳的栗叫从院门方向传了过来,震撼了所有在场者的心,使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一惊之下,马子英首先奔了过去,接着是冷一凡和贾依人。

  院门口,一名庄汉瘫在台阶上,数尺之外趴伏着一个人,赫然是刚刚离去的那老者,远处,十几个闻声而至的人在观望。

  “这凶手未免太目中无人!”冷一凡脱口而出。

  没有人接腔。

  “凶手到底是何许人物?”贾依人加上一句。

  如意夫人、胡蕙君和几名贵宾也同时赶到,丘四海走在最后面,每一个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冷一凡望向马子英,是询问的眼色。

  马子英微微摇了一下头。

  一阵恐怖的沉默过后,如意夫人开口道:“丘总管,替两位大侠料理后事,别的暂时不谈。”

  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从如意夫人口里吐出来的。

  连续两位贵宾遇害,还会有第三个么?

  凶手杀人的目的何在?

  显然凶手并未远离,如意夫人何以不积极追凶?

  丘四海暧昧的态度代表着什么?

  “各位请回房安歇!”如意夫人环扫了众人一眼,转身挪步。胡蕙君深深一望冷一凡。

  低头跟上如意夫人。

  这一眼使冷一凡的心弦起了强烈的震颤,他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幽怨,毫无疑问是在庆功宴席上,贾依人提到巧姐儿而刺伤了她。

  正如马子英说的:“有缘自然合,无缘自然分。”天下事惟独“感情”两个字不能勉强。

  女孩子通常对这两个字非常执着,将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情况?结果又如何?

  “浪子,马大侠!”贾依人出声招呼:“且到在下房里坐坐!”

  三人进入房里,坐定。

  “马兄,杀人者是谁?”冷一凡迫不及待,而且是直截了当。

  他像是算定马子英知道凶手是谁。

  “浪子,你很笃定?”

  “马兄,你在察验欧大先生遗体之时,曾经点了点头,你不否认吧?”冷一凡逼视着他说。

  “在下当然不会否认。”马子英深深吐口气,朝门外望了一眼,才以低沉的声音接下去道:“两位都没有从尸身上看出端倪?”

  冷一凡和贾依人同时摇摇头,定睛望着马子英等待下文。

  马子英沉默了片刻,才微蹩着额头道:“两位没有仔细观察。所以没瞧出蹊跷。死者左胸第四五根肋骨之间有一个淡淡的指头印,那就是致命的原因。”

  “淡淡的指头印?”冷一凡皱皱眉,他的确没发现这点。

  “不错,这指印在半刻之后便会自动消失,就是神仙也难以查出致命之因。”马子英点头回答。

  “这是什么功力?”

  “就在下所知,这应该叫做‘乾坤指’,段数愈高,指印愈淡,据说练到至高境界,指出无痕,也就是说可以杀人于无形……”

  “不对!”贾依人突然栗叫。

  “什么不对?”

  “欧大先生的外号不是叫‘乾坤手’吗?”

  “不错呀!”

  “‘乾坤指’便是他的独门武功,在下虽没见识过但也听说过,他现在死于乾坤指,难道说是自杀不成?”贾依人双眼发亮。

  “这点……在下却没听说过。”

  “这秘密知道的人极少,江湖上仅知欧大先生的‘乾坤剑法’,而不知道他真正的骇人武功是‘乾坤指’。由于这指法伤人于无形,又能自动褪痕,所以发现的人少之又少,如果我们稍慢片刻,连那淡痕都无法发现了。”

  “可是……他死于乾坤指,这……”

  “说不定是他同门下的手。”贾依人说。

  “可惜另一位遇害的,我们当时没查验。”

  “那位大侠不是死于乾坤指。”

  “何以见得?”

  “中了乾坤指不会发出惨叫声。”

  “那凶手到底是谁?”马子英反问。

  这句话本来是冷一凡和贾依人想从马子英口里得到的答案,想不到却由他提出反问,这证明他仅仅是发现乾坤指之谜,而不知谜底。

  “有人知道。”冷一凡心念一转之后脱口而出。

  “谁知道?”贾依人问。

  “如意夫人!”冷一凡以断然的口吻回答:“同时杀人者就在庄里,那位发现秘密而想离开的仁兄显然是被杀人灭口,而杀人故意不用乾坤指,目的是掩人耳目。”

  “嗯!有道理。”贾依人点点头,若有所悟地道:“夫人一看到死者,便要马大侠解开死者的胸衣,而且没有急着追查凶手,这表示她心里有数。”

  “丘总管的表情也很古怪。”马子英加上一句。

  “唔!”冷一凡只唔了一声表示同感,但没有下文。

  他早就知道丘四海是个问题人物,从勾结外人谋夺马子英的布囊,到此次暗镖的机密外泄。他都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意夫人何以能忍受他的嚣张?

  包侯爷一庄之主何以不露面?

  ……

  情况似乎愈来愈诡谲。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出现门边,是胡蕙君,脸色一片冷清。

  三人忙站起身来。

  胡蕙君目注贾依人道:“贾大侠,夫人请你立刻进去一趟。”她目不斜视,似乎房里没冷一凡和马子英存在。

  贾依人道了声:“好!”立即挪步出门,与胡蕙君相偕离去。

  “浪子!”马子英望着门外两条离去的背影:“胡姑娘不是对你很有意思么,怎么忽然变得像陌路之人?”

  “女人!”冷一凡苦苦一笑。

  他心里明白,自从贾依人在席间提起了女杀手巧姐儿之后,情况便已转变,这是必然的结果。

  男女之间的感情就像眼睛,容不下一粒砂子。

  当然,这在冷一凡的心理上并设引起太大的震撼,因为他对胡蕙君根本设起过任何念头,她所表现的是她的一厢情愿。

  冷一凡忽然对贾依人起了感激之念,要不是他那一提,任由情势发展下去,说不定后果更严重。

  马子英陪着笑了笑,表示他懂得女人两个字的意义。

  “马兄!”冷一凡摇摇头,改变了话题道:“此次失镖,承你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之至。”

  “别提感激二字,我们彼此彼此!”

  “马兄说完事之后,就要离开开封……”

  “是的,我也想尽快办理自己的事。”

  “马兄那布囊是转托贾老弟保管……”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像是很多人走动的样子。

  马子英到门边探了探,回过头来道:“江湖道义到底何价,平日接受供养的宾客都走了,这就是所谓明哲保身么?”

  冷一凡摇摇头,没说话。

  非不得已不-浑水是江湖人的通病,虽然显示了武道式微,但也无可厚非,他想到投入山庄的目的,心头不由升起一阵内疚之感。

  自己充食客,还蒙如意夫人聘为护庄,虽然对山庄并没祸心,但无可否认是存了私心,而且也不够光明正大。

  一阵鬼号也似的怪声突然传来。

  冷一凡的呼吸顿时窒住,他这是第二次听到这怪声,传自后面角院的怪声,这可怕而诡秘的谜压在心里已经很久……

  “浪子,这是什么声音?”马子英当然也听到了。

  “不知道。”

  “这……是从人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么?”

  “是很可怕!”冷一凡虚应着。

  怪声只四五声便停住了,但仿佛仍在耳边。

  “我们去瞧瞧?”

  “不,别管它!”

  “浪子,这声音是发自后院,你身为护庄,职责所在。能不理睬么?何况刚刚又发生了宾客被杀的事……”

  冷一凡没接腔,他在想,婢子秋香的话又响在耳边-一那里是禁地,连夫人都不敢进去。

  客人无知闯了进去,结果被抛出来,面目全非,都已经是死人。

  能进去的只有曹大娘一个。

  马子英见冷一凡在发呆,脸上阴晴不定,上前轻轻一拍他的肩膀道:“浪子,你怎么啦?

  发什么呆?”

  冷一凡摇了下头,他继续在想,记得第一次见到胡蕙君,是她一大早到外面院子来采花,两个谈不到几句话,曹大娘现身阻止。

  当时,胡蕙君对曹大娘似乎有所忌惮,这是为什么?

  证以婢子秋香的话,那神秘的角院只有曹大娘,一个人能进去,这怪声与曹大娘之间定有关联。

  “浪子,你到底在想什么?”马子英不安地又问。

  “在想那怪声。”冷一凡定了定神才回答。

  “你刚才说别管它是什么意思?”

  “这个……马兄!”冷一凡迅快地转了个念头:“小弟我是初来乍到,你也是客人,山庄有主,这怪声并不代表突发的事件,我们不能因为好奇而加以干涉。”

  这几句话似乎有理,但很勉强。

  严格地说,还不能构成理由。

  马子英设继续说下去。

  贾依人匆匆进房,脸色相当难看。

  冷一凡劈头就问:“凶手是谁?”

  贾依人半晌才道:“也不知道。”

  冷一凡道:“夫人会不知道?”

  贾依人道:“她没说不知道,也没说知道……”

  冷一凡喘口气道:“这算什么话,难道你没问?”

  贾依人期期地道:“当然问了,可是……夫人不做确实的答复,依小弟看来……这当中大有文章。事情既然是发生在人家的家里,人家不肯说,当然有她不能说的苦衷。总不能逼人家口供。”

  冷一凡牙痒痒地道:“那夫人找你去做什么?”

  贾依人欲言又止,像喉咙里塞了东西,话挤不出来,脸色更加难看。

  “贾老弟,到底怎么回事?”冷一凡忍不住追问。

  “你……托我保管的东西……”侧顾马子英一眼。

  “怎么样?”冷一凡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妙,心头为之一紧,声音也变了。

  “为了暗中护镖,我为了小心起见,把东西交给夫人收藏,以为这样会更稳妥,想不到……”贾依人说不下去了。

  马子英的脸色变了,他已意识到怎么回事。

  “东西丢了?”冷一凡这四个字是叫出来的。

  “这是……完全料不到的事,夫人把它放在细软里,压在箱底,箱子还加了锁,居然不翼而飞。”

  马子英的脸色骤呈苍白,他维护那布囊甚于自己的生命,现在居然丢失了,谁有这大的胆量从如意夫人卧室里偷东西?很显然的,这是内贼所为。

  冷一凡半晌无言,他虽然不知道布囊里是什么东西,但知道这东西对马子英的重要,东西丢了,谁该负责?

  “马大侠,在下发誓一定要追回。”贾依人的俊面沉如铅板。

  “贾大侠!”马子英的嘴唇在颤抖:“我们慢慢设法追回。”

  “依我想”冷一凡咬咬牙:“这是内贼所为,我知道有人亟于图谋马兄的布囊。”顿了顿又道:“夫人对这件事的意见如何?”

  “她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必要时将不惜任何代价,采取非常手段,务必要物归原主!”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倏告传来。

  冷一凡如疾矢般穿了出去,只见一条黑影鬼魅般自墙头飘逝,他穿过院子,登上墙头,黑影已然消失。

  “这里……”马子英的声音。

  “是秋香!”贾依人惊叫。

  冷一凡倒纵奔回。

  秋香半仰着斜躺在花径上,双眸紧闭,犹带稚气的可人脸蛋呈现死灰之色,贾依人蹲在她身边探索脉息,马子英站在一边直搓手。

  “怎么样?”冷一凡冲到。

  贾依人收手起身,摇摇头不作声。

  秋香是指派来侍候冷一凡的。虽说时问很短,但自有一份情谊存在,而且她的清秀伶俐,一见面便获得冷一凡的好感。所以,冷一凡的感受较别人来得强烈,单膝跪地,成半蹲跪之势,伸手探视经脉,手指融处,一颗心顿往下沉。

  “怎么样?”同样的一句话是贾依人问的。

  “到底是什么人丧心病狂,竟然对一个无辜的少女下这毒手?”冷一凡语音激颤,等于是答覆了贾依人的问话,秋香已凶多吉少。

  “是重指法伤了心脉。”贾依人提出他刚才检视的结果,语气并不肯定。

  “还有救么?”马子英插上一句。

  冷一凡沉着脸,片言不发,双手平伸托起秋香,举步便走,到了他自己的房中,将秋香轻轻放在床上

  贾依人和马子英跟着进房。

  冷一凡坐上床沿,先在秋香身上连点了一十八指,然后右手并食中二指,紧接在“脉根穴”上,运起内力,透过指尖,把本身真元徐徐输入秋香体内。

  马子英和贾依人屏息以观。

  片刻之后,秋香胸部有了起伏,脸色逐渐转红,眼皮微微有动,最后终于睁开。

  贾依人和马子英面露喜色。

  冷一凡的眼睛却是红的。

  “您……您……”秋香语细如丝:“护庄!”

  “秋香!”冷一凡的声音是苦涩的。

  “我……我会死么?”眼角蕴起了两粒晶莹的泪珠。

  “秋香,你会……活下去的。”

  稚嫩的脸皮抽动了数下,口角现出了两道浅浅弧线。她在笑,不是明显的笑容,能使人感觉出这是笑。

  “护庄……我还……小……不想死!”

  “秋香,不会的,我……是有名的浪子郎中。”

  冷一凡想装出个笑容,勉强用保证来安慰这还不太懂事的小女孩,但脸上的皮肉仿佛已经僵硬,再怎么用力就是挤不出笑容来。

  结果,反而变成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

  这表情令在旁的马子英和贾依人感到心酸,他俩很明白是怎么同事!

  “护庄……”秋香却是笑了,她已经相信冷一凡的保证,不会死,这是她目前最强烈的企求:“小婢我……好起来之后,要尽心地侍候您!

  冷一凡一阵鼻酸,别过头。假装要找什么东西,偷偷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回过头来,右手仍按在‘脉根穴’,左手轻轻拂着秋香额前散发。

  ‘秋香,对你下手的是谁?’声音放得极为柔和。

  ‘是……是那个老驼子。’

  ‘老驼子,老驼子是谁?’

  ‘是……是’秋香的气接不上来,小脸蛋红得可怕,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冷一凡加紧逼送内元。

  贾依人和马子英的脸色沉得变为黑暗,他两个当然知道秋香已经抽枯灯尽,冷一凡的内元维持她那点生命之火,也到了所能的极限。‘秋香,快说,老驼子是什么人?’‘我……我好困,真想睡觉。’眼皮子合上。

  ‘秋香,振作些,快告诉我!’

  ‘护庄……’秋香费力地撑起眼皮:‘他……他好神秘,我……我偷看到他……跟曹大娘说话,他……还进夫人房间……’

  说着,眼皮子又慢慢垂下,话声变成了梦呓:‘他……他公然敢……进后边的小阁子……

  上次您听见怪声音的……’

  胡蕙君出现在房门边,朝里一张,冲进房中,口里急吼吼地道:‘秋香她……她怎么啦?’

  冷一凡收回手,挫了挫牙,语带凄厉地道:‘她睡着了,永远不会再醒。’说完,目注胡蕙君:‘老驼于是何许人物?’

  胡蕙君怔住,久久才道:‘什么老驼子?’

  冷一凡也怔住。

  贾依人幽幽接话道:‘是秋香临断气透露的,对她下杀手的便是老驼子,她曾经偷看到他跟曹大娘谈话,偷进夫人房间。也公然进入禁地小阁子。’胡蕙君栗声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老驼子,这……’走近床边,抚了抚秋香冰凉的面颊,哀声道:‘可怜的秋香……老驼子……为什么要杀害一个设成年的孩子?为什么?’两颗晶莹的珠泪迸出眼角。

  冷一凡冰声道:‘因为秋香窥破了他们的秘密。’胡蕙君道:‘他们什么秘密?’

  冷一凡道:‘胡姑娘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胡蕙君摇摇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目注贾依人:‘贾大侠刚才说老驼子跟曹大娘谈过话,偷进过夫人房间?’

  ‘对,是秋香说的。’

  ‘这……可是怪事,嗯!我去禀报夫人’转身出房而去。

  冷一凡在想那追丢了的人影,他就是老驼子么?他能进入禁地,又跟曹大娘谈过话,照理胡蕙君不可能毫不知情?”

  秋香说老驼子进过夫人房间,马子英布囊失踪,莫非就是老驼子的杰作?

  照一连串发生的情况看来,如意山庄的内情相当诡谲……

  内院上房里。

  如意夫人双手按在妆台上,否眼圆睁,以可怕的目光望着胡蕙君。

  “老驼子,老驼子究竟是谁?”

  “如果秋香还能说话,也许能问出些眉目。”胡蕙君显得相当冷静,语调沉缓:“夫人,照秋香的说法,老驼子跟曹大娘一定是同路人,丘总管明目张胆地勾结黑龙会和赤血帮,企图是什么已不难想象……”

  “我早已想到这一点。”每一个字似有千钧之重:“他们居心太可怕了,不过我绝不服输。”

  “可是,夫人,庄主他……”

  如意夫人咬咬牙,离开妆台,在房里踱圈子,她在竭机尽智地想。眉头时紧时舒,但目光一直是可怕的。

  久久之后,她停了踱步,脸上呈现一片坚毅之色,像是突然下了决心,沉凝地道:“我不相信这回事,我要挖根。”

  “夫人不相信什么?”

  如意夫人摇摇头没回答,两眼望向空处,猛一跺脚,自言自语地道:“我错了,一开始我便错了,姑息便是养奸,我当初为什没有想到这点?”

  胡蕙君瞪大了眼。

  “蕙君!”

  “夫人有什么吩咐?”

  “他们男人不方便,你快去料理秋香的后事。”眼圈一红,咬牙道:“这孩子死得太冤,我要尽力使她能瞑目,凶手该付出代价。”

  胡蕙君深深望了如意夫人一眼。低头步出房,如意夫人呆立原地,像一尊石雕,一个阴森森的面孔配着一双冷酷的眼睛出现在门边,灯光映照下。仿佛突然伸出一个蛇头,恶毒而可怖。

  如意夫人惊觉,抬头,本来就冷寂的脸上加上了一层寒霜,整个人完全冰冻了,来的是曹大娘。

  “是你!”如意夫人开了口。

  “你很意外?”

  “你已经两年整没来过这里!”

  “今晚我也不会踏进门槛。”

  “你来有什么话要说?”

  “有几句你不愿意听,但又非听不可的话告诉你!”

  “说说看!”

  “你听着!侯爷盛名满天下,如意山庄这块招牌也是响当当的,我从十七岁起就侍候侯爷。现在我已是六十岁的人了。侯爷辛苦创建的基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毁,绝对不能!”曹大娘的目光变成了两条线,能穿透任何物体的锐芒。

  “大娘,看在年龄的份上我还是这么称呼你,我嫁侯爷是为了报恩,我跟他有夫妻之义。

  为了维护他的声名,我忍受了别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为了保持这片基业,我竭尽心力,不能眼看着山庄被毁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如意夫人的声调冷漠中带着沉痛:“到底是谁居心要毁这片基业?”

  “艳娘!”曹大娘直接叫如意夫人的名字:“我不想跟你争辩,长话短叙,为了维护这片基业,为了如意山庄这块金字招牌,我向你提出两个条件……”

  “你……对我提条件?”如意夫人眉毛挑了挑。

  “不说条件,算是建议好了。”

  “说说看!”

  “你收容了那几个亡命之徒,使如意山庄卷入了帮派恩怨之中,违反了侯爷当初开放山庄的本意……”

  “浪子与马大侠并非江湖亡命。”

  “事实俱在,用不着替他们辨护,黑龙会、赤血帮,还加上寒玉宫,他们三个门派的力量可摧毁如意山庄有余。所以,我第一个建议是请他们上路,目前山庄的宾客已经走得一干二净了,难道你没有感觉?”

  “我有感觉,很深的感觉,这是一项恶毒的阴谋,我也很清楚主谋者的意图,只是……

  为了侯爷,我不得不忍,这建议我不接受。”如意夫人断然拒绝。

  “嘿!”曹大娘冷笑了一声:“那你注意听我的第二个建议……”

  “哼!”

  “你还年轻,还有大半辈子好过,以你的人才,如果再加上钱财,拣一个如意郎君并不难,幸福在等着你,强过你在这里独守空房,孤枕冷衾千倍……”

  “你要我改嫁?”如意夫人冰冷而微带苍白的脸泛出了红色,她心中已燃起了怒火:

  “你把我当什么人?”

  “山庄的财产你可以带走一半,你清楚,侯爷的财产有多少,别说花,就是说抛,你这辈子也抛不完!”

  如意夫人气得发抖,“如果你的话已经说完就可以走了!”

  “你不答应?”

  “办不到!”三个字,是一字一字吐出的,努力压抑了一下狂炽的愤火,又道:“我当然会走,而且不带此地的一分钱。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要撑下去,如意山庄、如意镖局、如意客栈都必须保持本来面目,我要完整地交还侯爷……”

  “你这是独霸产业的藉口么?你明知道不会有这么一天,我无妨告诉你一句我不忍心说的话,他的时间不多了,为了他,我已精疲力尽。”

  沉默了片刻。

  “我自有打算。”如意夫人从齿缝里进出这句话。

  “你有什么打算?”曹大娘语气咄咄逼人。

  “我不必告诉你。”

  “艳娘,你应该有自知之明,如意山庄是有主的,无论情况如何变化,事实不能改变,你不接受我的建议,总有一天后悔莫及。”

  “我永远不会后悔!”

  “很好,我们走着瞧!”曹大娘话完转身隐去。

  如意夫人双手用力握了握拳,瞪眼、咬牙,神色相当可怕,似在做某种重大的打算,久久,忽然变为沮丧。

  她喃喃的自语道:“我该怎么办?鼠辈横行,但投鼠必须忌器,这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夫人,恕在下冒昧,能跟你谈谈么?”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是护庄么?”如意夫人一惊,转身抬头,阵子里突然闪出一抹异光,她像是振奋了不少。

  “是的。”

  “请进无妨!”

  冷一凡到门边停住,女人的卧房,他必须保持分寸,尤其在目前这种诡谲的情况下,更应该步步为营,绝不能贻人以任何口实。

  “请进!”如意夫人抬抬手。

  “就这样谈谈好了,话不多,只有几句。”

  如意夫人略作犹豫,缓缓步向门边,与冷一凡相对,冷而艳的眸光直照在冷一凡的脸上。

  “护庄,你想跟我谈什么?”

  “夫人!”冷一凡镇定了一下:“胡姑娘已经把秋香不幸遇害的事禀陈过夫人,现在仅知道凶手是个驼背老人。据胡姑娘说,夫人并不认识驼子,依在下看来,先后杀人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以特来向夫人求证一下,希望……”

  “我的确不知道老驼子为何许人!”如意夫人皱皱眉,神色间一片困惑。

  “夫人真的全不知情?”这句话问得稍嫌唐突,而且也近乎失礼,但为了追查事实真相,冷一凡非问不可。

  “浪子!”如意夫人忽然改了称呼:“这意外变故关乎本庄,也关系着我本人,我需要隐瞒么?我不但极想知道,而且要全力追查。”

  “夫人,在下蒙夫人礼遇,还聘为护庄,职责所在,只好放胆直言。”

  顿了顿又道:“这老驼子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照秋香的说法,他曾进出密室,同时在夫人远赴洛阳之际,进过夫人的房间,马大侠的布囊失窃与今晚所发生的血腥事件是二而一的事。凶手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妄为,必定有所图谋,而且有其原因,夫人难道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的确是无法揣测。”

  “那在下请教夫人,在欧大先生遇害之后,夫人一到现场便指示检查死者的胸心部位。

  这是为什么?”

  如意夫人脸色连变,久久没出声。

  “夫人!”冷一凡紧迫不苦地又道:“想在下直言,这公案不管他因由是什么,总是如意山庄本身的事故。在下名为护庄,职责是有限度的,不能管就可以不管,只是身为武士,有所不为亦有所为。夫人如果有碍难之处也可以不说,不过,马大侠的布囊最初是托付在下保管的,所以在下必须追回,物归原主。”

  如意夫人连连咬牙,脸色青白互现,最后终于开口。

  “浪子,我发誓要追查个水落石出,但有些事目前不便告诉你,祈望你跟贾马两位大侠能助我到底。”

  “可以!”冷一凡爽朗地应承,事实上他是非做到底不可。

  马子英的布囊他有责任追回,他自己投庄的目的必须有个着落,而贾依人是江湖秘客安排来助他的,他不能半途而废。

  所谓不能管就可以不管,这只是句作态的话而已。

  “好!”如意夫人点点头,微微一笑,很难得见到的一个笑容:“浪子,你是郎中,对医道是内行,我问你一件事!”

  “夫人请说?”

  “失心疯之症能医么?”

  冷一凡心中一动,这句话必有深意。

  “很难,但并非绝对不能,必须了解病者致病的因由,发病的症状,上几代的身心状态才能对症研判。”

  “这……”如意夫人犹豫了片刻:“如果这病症不是出自遗传,而是本身所发的,甚或是人为的……”

  “夫人的所谓人为是指‘毒害’么?”

  “不错,正是这意思,我已怀疑了很久,但苦无证据。”

  “夫人要在下搜证?”

  “对!”

  “……”

  “我想先请问你对毒道是否有过精研?”

  “在下是正派医术,对毒仅知毛皮。”

  如意夫人面现失望之色。

  冷一凡灵机一动,想到了件事。

  “夫人,在下可以设法找到此中的高手……”

  “真的?”如意夫人转为惊喜。

  冷一凡点点头。

  “是何许人物?”如意夫人紧接着问。

  “不知其名,但识其人,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找到,但可以尽力一试,一半的希望应该是有的。”

  如意夫人充满希望的美眸凝往着冷一凡。

  心念一转,冷一凡又道:“是谁患了失心疯?”

  “等你找到了人再告诉你!”

  “也好,夫人还有别的吩咐么?”

  “暂时没有,就烦你先去办这件大事!”如意夫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病者关系着整个公案,的确非常重要。”

  “在下尽力而为,告辞!”

  冷一凡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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