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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扑朔迷离赛渊明

  李玄鹦把玉玲珑扶到后面去,海国三英正在后面,赶到外面来看,铁崖丈人已经把武天洪救醒,镇定了武天洪的精神心情。

  赵孟真猛然看到武天洪的面色,失惊道:“天洪又中什么毒了?神色不对,怎么回事?”

  铁崖丈人指着武天洪脸上道:“他眼眶下面微现黑晕,鼻上新起了雀斑,太阳穴生出芝麻小的红颗粒,这种病状,我本来不懂。八月十五,在沈伯顽家聚会,我读到沈伯顽家中秘藏一本毒经,里面曾说过这种病状,天洪是中了‘雄狐鬼鸨毒’,是从雄狐和刚死的老鸨鸟身上,提出来的材料,配上药方,制成毒药,无色无味无嗅,随手散在空中,屏止呼吸都不能抵挡,这种毒物,会从人的皮肤浸透,渗入人的身体之中,能使天下古今第一刚男烈女,失去节操,而且中了人身之后,使人每三个月发二次病。”

  赵孟真叹道:“天下毒物真太多了,武学还没有昌明,毒学倒十分昌明,可怕可怕!这种‘雄狐鬼鸨毒’,大约是天下最毒的了,无色无味无嗅,使人不觉,太可怕了!”

  铁崖丈人笑道:“据那本毒经上说:这‘雄狐鬼鸨毒’,确是最毒,可是只能算到天下第二毒。那么天下第一毒是什么?那本毒经上说:天下无论什么毒,都不毒,天下第一最毒的,实在是人心,若能把最毒的人心,炼成毒物,恐怕玉皇大帝,西天佛祖,也不能解救!”

  赵孟真问道:“天洪中了这种毒,那本毒经上说,有法子可以解救没有?”

  铁崖丈人摇头道:“只有药王高二,有法子能救,那本毒经,就是药王高二写出来的,曾被穷财神章嘏,从药王高二手中骗来,暗下送给虎丐,却假说是焚毁了;虎丐就把书寄存在沈伯顽的家里。若一时找不到药王高二,三位师兄,却有法子使天洪的病不发作,我却没有在这种功夫,没有法子。”

  赵孟真笑道:“铁崖丈人太客气了,我们弟兄三个的武功,还不是都被你看得清清楚楚?怎样使他病不发作呢?”

  铁崖丈人道:“照我想,我想龙涎香最能克制这一类的毒。”

  赵孟真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铁崖兄的胸中武学,确是比我们弟兄三人高得多。天洪,跟我到里面去吧,要半个月的休养,也只能把病镇压着,使它不发作,但是不能拔根;一面治,一面赶快访寻药王高二吧。”

  武天洪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他精神欠佳,叙述中遗漏了不少,连邵华亭之死,都忘了没有说出;这一遗漏,以后却出毛病了!玉玲珑在里面,也把武天洪对她的情形,向李玄鹦说了一遍。

  李玄鹦起初听了,绝不相信武天洪会那样,可是玉玲珑又是绝不会对李玄鹦撒谎的人,又不能不信,正在半信半疑,十分诧愕之时,后来玉蕊仙妃,在铁崖丈人身旁,听到武天洪是受到赛渊明的暗算,来告诉李玄鹦,李玄鹦才恍然明白,再三向玉玲珑解释。

  玉玲珑听到是这么回事,武天洪是中了“雄狐鬼鸨毒”,心中也除去了对武天洪的误会,取了十根安息针,给海国三英,帮助替武天洪解毒。可是,一个天真少女,亲身受到这种惊险刺激之后,心中对武天洪,自然不由自主地,似乎开始隔了一层雾,感到十分怅惘苦闷,纯洁的爱情之火,被堵塞了!被冷水浇了!李玄鹦玉蕊仙妃,痛恨赛渊明!

  铁崖丈人道:“痛恨赛渊明有什么用?你们又捉不住他!还是去替你们武大哥,快快兴建壮武堂吧,孙良干在朱阳关重阳店一带,怕已等得很久了,说不定我要和你们三英师父,也亲自来看看,壮武堂是天下第一件大事呀!”

  赵仲善道:“是的,我们都要亲自来看,最好能在元旦,举行落成典礼,你们在正月底,还要去阴山,会一会阴山墨豹,这是你们已经叫蓝眼罗刹约好的。”

  赵季美笑道:“你们铁崖丈人,肚皮里的学问真是不凡,我们兄弟三个,一向以为阴山墨豹,是三百年前的人,只有你们铁崖师父,知道是一百年前的人,现在如果真的活着,在一百岁以上了。”

  铁崖丈人笑道:“哪里!我知道什么?还不是天洪和玉玲珑,从北京见了麟岩夫子,回来说的?”

  第二天,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一同出发去重阳店。

  从桐柏山往重阳店,五百来里路,凭千里马的脚程,至多两天可到,但李玄鹦和玉蕊仙妃,却走了三天丰,因为李玄鹦派玉玲珑去武当山,见地灵星,故此在路上慢慢走,等玉玲珑一同到重阳店。

  玉玲珑去武当山见地灵星做什么?李玄鹦因为壮武堂成立之时,必然要发帖子,请天下武林名人观礼,生怕发帖子有不周到之处,引起人家不愉快,因此叫玉玲珑,向地灵星处抄一份武林名人的名单;地灵星是掌握武林消息的总汇,手边当然有最完全的名单。

  三天半之后,玉玲珑果然把名单抄来了,和李玄鹦、玉蕊仙妃,一同来到重阳店。

  重阳店只是一个市镇,只有两家客店,一找就找到了孙良干。

  孙良干报告道:“这里一切事,都已布置得差不多,造房子的工匠,和砖瓦木料,全都找妥,只等武会主一句话吩咐下来,就可以动工。只是中间还有一道阻碍,须得打开,就是我们所看好的一块地皮,有四十多顷,先已被别人买了去,你猜是谁买了去的?我碰见这人了,这人却是药王高二。”

  李玄鹦大喜道:“正要找药王高二,替武大哥治病呢!他在哪里?”

  孙良干摇头道:“不是那么回事,药王高二,此刻对于武会主,十分怀疑。彭清姑、彭雪姑,虽然是药王高二的胞妹,药王高二对于彭雪姑死,彭清姑重伤,换上一个右臂,倒对武会主不介意,是为了别的一件事,对武会主很不高兴,很怀疑,大约是药王高二有一个得意弟子,死在武会主手下。”

  李玄鹦愕然道:“那里有这回事?我去见药王高二,问问明白。”

  大家略歇息,由孙良干带路,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四人一齐奔往后山之中。

  离山间许多山村,不远之处,有一间房子的小破庙,冷冷清清,荒荒凉凉,药王高二正在里面盘腿静坐。

  还是那样瞎一只眼,豁口兔唇,干瘦黑脸,奇丑的样子,可是身上已穿了一件旧袈裟,颈上挂着念珠,头上还没有剃去头发,一道铜箍束起来,成了一个头陀。

  听到四人四马来到,药王高二缓缓睁独眼看一看,淡淡地点头,又把眼阖上。

  确是一副心灰意懒,看破红尘的神色,再不像以前游戏风尘,有说有笑的精神了。

  李玄鹦二人急下马向前见礼,一齐叫一声老二哥。

  药王高二闭着眼睛,点头道:“善哉善哉,难得三位女檀越又相见面,人生聚散,莫非前定!阿弥陀佛!”

  全然不是以前药王高二的口气,这位风尘奇侠,果真是心已冷透了!皈依空门了!李玄鹦三人,自动坐在地上,先问候一番,李玄鹦又特别感谢药王高二,替她恢复容颜,然后谈到正题。李玄鹦问道:“请问老二哥,有一个赛渊明,老二哥听说过吗?”

  药王高二闭目答道:“这是个专去挟制江湖的恶人,贫僧最近曾经去终南山访他刚回来不久,没有遇见他。”

  李玄鹦道:“武天洪被赛渊明暗算了,中了什么‘雄狐鬼鸨毒’,听说只有老二哥能够医治。”

  药王高二闭目点头道:“贫僧去终南山访赛渊明,正是因为听说,他不知怎样,私得了‘雄狐鬼鸨毒’的配药方子。可是贫僧皈依空门之后,旧时一切丹药,都已经施舍散尽,毫无存余,也没有什么炼制,此刻没有丹药,只好把方子抄给三位女檀越吧。但是,武天洪这人,究竟怎样?听到传说,他的行为,好像是不够你们侠义道的为人,他这人究竟怎样?”

  李玄鹦问道:“是怎么回事呢?”

  药王高二叹道:“贫僧皈依空门,一切恩怨都了,不搅入红尘间的是是非非,本不想多说。只是武天洪此人,年少有为,前途无限,他的存心一善一恶,都有关于人世间的劫运,贫僧既有所知,不得不说,还望三位女檀越,不要误会才好。”

  三少女侠同声道:“老二哥尽管说。”

  药王高二叹道:“昔年贫僧有个弟子,不是从贫僧学武艺的,是从贫僧学解毒的,这弟子是青城派酌少年人才,叫邵华亭。邵华亭被赛渊明刺了一剑,重伤,武天洪把邵华亭救到营盘镇客店里,这本来是很够朋友的。后来武天洪在客店里,替邵华亭疗伤,脱下邵华亭的衣服,看见邵华亭身上,密藏着一本什么书,武天洪就下毒手,用犯忌的药给邵华亭吃下去,邵华亭就死了,那本书就落入武天洪手中。这些事,贫僧并没有亲眼看见,是营盘镇客店,店主人和店伙计,都这样说法,不知真假。你们三位,见到武天洪,武天洪提起过这件事没有?”

  邵华亭和李玄鹦,自幼是好友,李玄鹦一听到邵华亭死了,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但她看见玉蕊仙妃和玉玲珑都在,不得不把眼泪忍回去,怕她二人怀疑自己和邵华亭有什么牵连,她只好勉强大笑道:“老二哥放心,这决然不是武天洪做得出来的事,武天洪断然不是这种人!”

  玉蕊仙妃怀疑道:“武大哥为什么始终没有提到这件事?难道有别人混充武大哥,干出这件事吗?”

  药王高二道:“照理说,武天洪不见得这样恶毒,当时贫僧也不相信,追问店主人,店主人把武天洪的状貌,说得全对,还说他有一匹黄千里马;既然有马,无论如何,武天洪和邵华亭在那客店中同住过,总是实在的。”

  李玄鹦辩道:“那么赛渊明,正好借此机会造谣,甚至于花钱,买通了那店主人和伙计,都这样说法。”

  玉蕊仙妃道:“武大哥既然和邵华亭同住过,邵华亭又死了,武大哥怎会回来之后,一字都不提呢?”

  李玄鹦大笑道:“你们不要上当!武大哥若是看见邵华亭一本书,下毒手害死邵华亭,把书夺过来,做这种恶事,焉肯被店主人店伙看在眼里?武大哥何至于这样笨?那不可信的!”

  药王高二点头道:“有理有理,最好你三位再亲自查访一下。还有,孙良干说,你们要买这地皮,开设壮武堂,那是很好的,贫僧虽然已经先买下了,愿意双手奉送。但是有一件事,贫僧深望武天洪是一位正派少年,贫僧才肯;若是他是杀死邵华亭夺书的人,贫僧这块地皮,准备化缘修庙了,不能送他做壮武堂!”

  听药王高二的口气,对于武天洪,仍然在怀疑中。李玄鹦再辩道:“老二哥放一百二十个心,玄鹦愿意用身家性命,保武天洪,断然不是这种人。再说一句狂妄的话,以武天洪现在的功力和武学,邵华亭身上的一本什么书,武天洪还不一定看得上眼吧!”

  药王高二的丑面孔上,闭着眼露出一丝丑笑,点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也罢,贫僧把药方说出,你三位记下吧。”

  仓促之中,哪里来的纸笔?玉玲珑拔出威风刀,听药王高二说着药名和分量,用刀尖写在山石上。同时,三女侠也牢牢记在心中。

  药王高二把药方说完,双掌合十,再不言语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告辞,药王高二也不答,三人自上马,跟孙良干回去。

  一回到重阳店镇上的客店中,武天洪正在店里!

  李玄鹦惊喜道:“你不是要休养半个月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武天洪羞惭道:“我中了毒,做下那种对不起玉玲珑的事,真是我一生的白璧之瑕!可是后来,还是玉玲珑治好了我!三英师父说:安息针是天下的至宝,千万不要再滥用,这次全凭十根安息针的力量,三英师父用龙涎香气功,加上十根安息针,只一天一夜,连病根都拔去了,再不会犯;若是没有安息针,焉能如此?”

  玉蕊仙妃问道:“邵华亭死了吗?你有他一本书?”

  武天洪猛然一惊道:“是呀!我都忘记说了,书还在我的身上。”

  玉蕊仙妃道:“药王高二,疑心你杀死邵华亭,夺得那本书。你回来一个字不提,等到我一提到这件事,你又猛然一惊,此刻连我也疑心你了!”

  武天洪怒道:“哪里有这种事!”

  他急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玉蕊仙妃跳起来道:“你越说越可疑!照你所说的情形看来,邵华亭也算是死在你手里,你不邀他去终南山,他怎会遇到赛渊明?既然他可以说是死在你手里,你不等邵华亭的灵位灵牌立起来,不吊祭一番,丢下来就走,这不明明是杀人夺书的情形?”

  李玄鹦道:“二妹不必疑心,那时大哥已经中毒了,自然精神恍惚,做事不像话。若是大哥那时清醒着,越是杀人夺书,越是要做得像样,还要痛哭一番,亲送灵柩,来掩人耳目。大哥丢下来就走,也就是他没有杀人夺书。我们相信大哥的话,要比相信药王高二的话,更深些才对。”

  玉玲珑也道:“药王高二也是听来的,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玉蕊仙妃大笑道:“我又何尝相信?我恨大哥对玉玲珑无礼,所以我故意摆出大老爷审案子的口气,审讯他,叫他气一气!”

  玉玲珑听了,红着小脸,飞似地奔出去。

  武天洪问道:“你们见到药王高二了吗?在哪里遇见他的?”

  李玄鹦把经过情形说一遍。

  武天洪跳起来道:“三英师父给了我一部《西游记》,唐僧取经的故事,我正要去问药王高二呢。壮武堂的事,叫孙良干马上动工吧,地皮包在我身上,走!”

  孙良干立刻去找工匠,兴工建造壮武堂。

  武天洪、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四人四马,再去找药王高二。

  天色渐渐黑下来,四人四马,顷刻之间,就到了那一间房的小破庙里。

  药王高二不在。

  武天洪下马,走进去看。

  玉蕊仙妃道:“高二不在,回去吧,等一下再来。”

  武天洪不答,在小庙内仔细看,忽然看见墙壁上,留下新写的黑笔字,墨还没有全干,写的是:“当心赛渊明来了!高二留字。”

  武天洪见了,点点头,一言不发,回身上马,向三人道:“高二留下了字,说赛渊明来了,今天夜里,我们来一次奇袭,捉住赛渊明。”

  三位女侠听了大喜,四人四马,又回到店中。

  晚饭后,四人不再骑马,好在路并不远,徒步轻功,第三次奔赴那一间屋的小庙。

  药王高二,仍未回来,悄悄无人,玉玲珑发现,她所用刀刻山石写的药言,被毁去了,不见字迹。

  四人分四处,找山石埋伏,互相的距离,有半里路。

  此刻四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已可立于不败之地,已不怕任何高手黑道魔头前来。

  不久,大约在二更左右,远远一条黑人影,没有施展轻功,步行而来。半晌,渐渐走近,是一个劲装大汉,背上单刀,面孔全然陌生,走到小庙前面。

  这大汉四面望了一会儿,忽然高声喊道:“金狻猊武天洪武少侠,在附近没有?”

  武天洪飞身而出,直落到这大汉面前,一看这大汉,是一个人家庄院中,一个壮丁样子的人,虽然背上带着单刀,并不会武功。

  武天洪问道:“在下正是金狻猊武天洪,有什么见教?你是赛渊明派来的不是?”

  那大汉一诧,似乎诧异未卜先知,点头道:“是的,武少侠,小的是赛渊明手下一名随从,奉赛渊明之命,特来传话。”

  武天洪心想,赛渊明好狡猾,自己不肯身临险地,却派一个随从来传话。他问道:“有什么凭证?”

  那大汉把头巾取下,递给武天洪,又打亮了火折子,照着头巾给武天洪看。

  武天洪见这大汉的头巾,果然是黄色素缎的里子,中间绣着一个蓝色的牛宇。他点点头,把头巾还给大汉,问道:“不错,你传什么话?”

  那大汉把头巾戴好,道:“有个李玄鹦小姐,李小姐的母亲和妹妹李玄玉,现在已经由湖南武陵山中,请到赛渊明家住下了,就是传话说这一件事。”

  武天洪听了,心中大惊,这一下,果然能挟制住武天洪四人了。

  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摇头道:“一来,口说无凭,有什么凭据呢?二来,这是李玄鹦的事,与我武天洪无关,告诉我没有用,告诉我,和告诉那块石头,一样没有用。”

  那大汉身边,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武天洪道:“把这个纸包,给李玄鹦看,就知道是真的。”

  武天洪不肯接过来,深怕手一摸,又要中毒:“你放在地上。”

  那人把纸包放在地上,道:“这纸包没有毒,放心;过一个时辰,小的再来。”

  武天洪厉声道:“过一个时辰再来,叫赛渊明自己来,不是他亲自来到,什么话也不谈;纵使赛渊明把李玄鹦的母亲,残酷毒刑处置,我们将要叫赛渊明,受到同样的滋味。”

  那大汉不再说话,打个扦,自去了。

  等那大汉步行去远,武天洪一拍手,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三条黑影烟驰而来。

  武天洪把经过说一遍。

  李玄鹦急取一锭银子,向那纸包上一丢,半晌,银子在纸包上并未变黑,知道大约没有毒,急把纸包取来一看,里面包着一件二寸多长的白玉狮子,还有一个字条。

  字条上写着:“鹦儿见字,暂时皈依赛渊明门下吧,他才肯替母解毒。母字。”

  李玄鹦看了,默默不言,一会儿,很镇定地道:“这白玉狮子是舍妹书桌上的,这字条,也是家母的笔迹。不过家母的性情,自幼就是情愿断折,也不肯弯曲,这字条上怎么又这样软?料想又是赛渊明下了什么毒,使母精神恍惚。”

  玉玲珑道:“再有人来,我们暗下跟踪,跟出赛渊明的巢穴。”

  武天洪摇头道:“他不会那么容易对付。”

  玉蕊仙妃道:“等再有人来,看情形再说。”

  四人不再走开,就在这一间小庙里,寂寂坐着。

  四人心情十分沉重,每个人都以李玄鹦的母亲妹妹,和自己的母亲妹妹一样,如今落在仇人手中,怎么办?三更——一条黑影,疾驰而来,那轻功的迅速,直和野人王差不多,正是赛渊明!武天洪低声道:“玉玲珑准备安息针解毒!”

  玉玲珑急取八根安息针,分给每人两根。

  赛渊明来到,远远站在庙外,右手斜刃剑,左手一柄拂尘,低声叫道:“武少侠四位,出来答话。”

  武天洪四人,一齐出小庙来,一字排开,站在赛渊明对面四丈距离。

  赛渊明低声阴冷地问道:“李玄鹦帮主,怎么说?”

  李玄鹦冷笑道:“先听你开开价。”

  赛渊明阴声道:“我要你离开武天洪,等到武天洪和别人结了亲,再放你母女出来;武天洪一天不结亲,一天不放你母女三人。”

  武天洪此时,心中怒火,已经涵养不住,他只因顾虑到李玄鹦母亲妹妹的安危,不敢妄动。

  可是,心里又想回来,永远顾虑下去,到头来,还不是四个人都要受赛渊明挟制?要捕捉赛渊明,此刻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机会一失去,再也找不到赛渊明的踪迹了,想来想去,惟有冒险试试看。

  武天洪口中,不禁脱口而出道:“一人一根!”

  李玄鹦听了,心中明白,玉玲珑也懂了,答道:“对的,一人一根!”

  玉蕊仙妃还没有懂,正要问,赛渊明斗然变色,厉声喝道:“打什么切口?”

  左手拂尘向空一挥,疾退下七八丈。

  武天洪早飞身向前,抖手一安息针打去。

  玉蕊仙妃方才明白,也疾打一根安息针。

  四人四根安息针,一齐打出。

  武天洪早一把揪住赛渊明,迅疾得赛渊明闪躲都不及,这一次,武天洪的身法,比斗野人王时还快,因为他心中,恨赛渊明恨到极点,太恨赛渊明了。

  武天洪一把揪住赛渊明,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三女侠几乎同时也到,赛渊明身上,已中了四根安息针。

  武天洪一捉住赛渊明,左手疾如飞电,立刻奔赛渊明左边的那一只大斜眼,一挖,把赛渊明的左眼珠挖出来,右手一放,李玄鹦疾伸手,又捉住赛渊明。

  武天洪高声说出两件震惊天下武林的事!他高叫道:“第一件事,他这左眼珠,就是那只真正的水晶球!第二件事,赛渊明就是药王高二,药王高二就是赛渊明,两人是一个人!”

  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一齐大惊!李玄鹦也不曾料到:赛渊明就是药王高二,如今知道赛渊明就是药王高二,想起为自己恢复容颜之恩,手下不禁软了一下,松了一下。

  赛渊明火速猛力一挣脱,斜刃剑一道寒光飞起,抖出满天剑花,人却来一个懒驴打滚,就地一滚,滚出八九丈外,飞箭似地逃走!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闪电追去。

  忽然半里路外,一道蓝光旗火,直飞上半天中,在天空爆炸开花,变出一大片绿光的花伞。

  武天洪一见,认得那是赛渊明的旗火,他也疾追去。

  一瞬之间,三里多之外,又笔直飞起一道黄光旗火,飞到九霄之上,比赛渊明的旗火,似乎更高了一倍。

  不知是赛渊明的同党,接应的旗火,或者是另有其他那一路的英雄。

  武天洪疾追两里路,看见二十一个大汉,把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拦住,赛渊明不见踪影,逃了!赛渊明这一逃脱,毫无疑义的,李玄鹦的母亲妹妹,要吃苦头了,甚至丧命!武天洪心中万分焦急,却又不知往那里去追赛渊明。

  回头看,看见李玄鹦竟然败下来,一路向后退!玉蕊仙妃、玉玲珑,两人每个人都对七个敌人,李玄鹦也对七个敌人,这二十一个敌人,不知是那里找来的高手,七个人对玉蕊仙妃,居然打了个平手,玉蕊仙妃仍然占上风,只有猛攻,没有自守,七个人全处于防守拼打的地位,但犹然能死命支持不退。

  玉玲珑一个对七个敌人,更显得猛烈,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痛恨赛渊明入骨,把压箱底的武功施展出来了,当武天洪回头看时,恰好两声狂吼,血光飞溅,地上倒了两条没有头的死尸,两个人头飞出十七八丈之远。

  剩下五个,犹然死抵着玉玲珑!看样子,这一批人,不怕三女侠,也不怕死,只怕赛渊明!不得不替赛渊明卖命!

  李玄鹦却不同了,一边斗着,一边退着,只有六个敌人,六个敌人舍死忘生地穷凶极恶,连追带攻,李玄鹦似乎想脱身,又脱身不得,被六个死命地缠住了!武天洪大诧,李玄鹦今天怎会这样不行?再一看,原来李玄鹦臂,挟住一个人!武天洪立刻明白:李玄鹦已经捉到一个敌人,要从这俘虏的口,套问赛渊明的住处,去救她的母妹。

  武天洪疾飞来到,厉声喝道:“住手!赛渊明的水晶球,在我手里!”

  这两句话,比皇帝的圣旨还有威力,六个敌人一齐跳出圈外,都住了手,一齐回看武天洪。

  不但这里,连玉蕊仙妃和玉玲珑两人面前的敌人,也一同高喊住手,纷纷跳出圈外,四散站开,都住了手,集中眼光看武天洪。

  这些卖命的,原来不是怕赛渊明,是怕水晶球。

  武天洪手中,高举着水晶球,高声叫道:“列位放心,我金狻猊武天洪,是正派的侠义道,让我们大家一同来,了断水晶球的事!武天洪只有帮列位忙的,不会和列位作对!”

  二十一个敌人,死了两个,被捉一个,还有十八人,一齐蜂拥奔武天洪来。其中一个老者,拱手焦急道:“武少侠,拿着水晶球没有,水晶球里,只是一张单子,不是赛渊明勒索敲诈的文件,文件分散着藏在许多地方,一看水晶球里的单子,就能知道地点。可是武少侠若是去迟一步,赛渊明先到一步,他仍旧能把那些文件移往别处的。”

  武天洪高声道:“列位稍等一下,此刻最急的一件事,是首先要去救这位黑鹦鹉的令堂!请问列位,刚才另外一道黄光旗火,是赛渊明的不是?”

  十八个人面面相觑,答不出来,其中有几个人答道:“不知道,我们就知道蓝光旗火开绿花的,是赛渊明的旗火,一见这旗火,我们就来接应赛渊明。”

  武天洪急道:“玉蕊仙妃、玉玲珑,你俩快奔黄旗火处查一查!”

  玉蕊仙妃、玉玲珑飞似地去了。

  这时李玄鹦,正在向那俘虏问赛渊明的地址,这俘虏却不知道。

  十八人中,有人说道:“我们都是被赛渊明约来的,并不是赛渊明的手下同党,谁也不会知道他的地方。”

  武天洪向李玄鹦道:“放掉他吧,你快去接应玉蕊仙妃和玉玲珑,从那黄光旗火处,也许能追踪出来一些头绪。我在这里,替他们了断这水晶球的事。”

  李玄鹦放了俘虏,飞似的去了。

  武天洪叫这十九个人都围着坐下,他自己在十九人的中间,手中拿着水晶球。

  这水晶球,和上次玉玲珑所得到那一只,大小完全一样,也是清白半透明的,前面一片黑斑。所不同之处,玉玲珑那一凡黑斑只是一黑斑;此刻武天洪手中的一只,那黑斑不是全黑色,却是黑中带黄,而且全然是人的眼珠的样子,有彩虹,有瞳孔,放在药王高二的那只瞎眼之内,恰好像是一只真眼睛。

  武天洪看到这一只假眼球,才恍然明白;赛渊明为什么是大斜眼?因为他右眼向右看,左眼乃是假眼球,不能跟着右眼一齐转动,就显出来是个斜眼人。

  当他安上假眼球之时,就成了赛渊明;当他把假眼球取下之后,就就成了药王高二!药王高二本是豁嘴兔唇,做赛渊明之时,却把豁嘴兔唇又补上——他当然是关于用药物来化装的!这时,武天洪当着十九人,把这水晶球反覆地看了两遍,发现这水晶球,是两个半圆形体,合起来的;用手轻轻分开两个半圆形,看见里面是空心,空心中藏着一个小纸团,把小纸团取出,在手中舒摊,是一张二寸见方的连史纸,纸上写着极细极小的字。

  字太小太细,黑夜中难以分辨出来;十九人之中,有两人取出火折子,打亮了火光照着看,看出来了,上面写的是——第一号,武当,黄山;第二号,少林,鸡心岭;第三号,峨嵋,千秋镇;第四号,燕山,太行山;……

  武天洪看到第三号,“峨嵋,千秋镇”,心中明白,峨嵋的秘密,藏在千秋镇上的何家,武天洪曾化名陆秀夫,在何家住过,救出陈年老酒。因此,他由此类推,第一号是武当派的秘密,乃是藏在安徽黄山;第二号是少林寺的秘密,是藏在鸡心岭;第四号是燕山派的秘密,藏在太行山。

  第四号以下,还有许多,这张小方纸上,只写了有六十多号。

  六十多号之中,正派名门占了七门派,是少林、武当、峨嵋、衡山、崆峒、昆仑、天台;其余的都是小门派,如燕山派、云中山派等等,以及千秋镇何家,和其他著名的庄院、镖局,黑道上的山主寨主等等。

  可是,此刻虽然得到了江湖上最注意的真正水晶球,仍然不能解决问题——武当的秘密,藏在黄山,黄山那么辽阔,到黄山那一洞去找回来?可是赛渊明若是此次能够逃走,他却可以先赶到黄山去,把武当派落入他手中的秘密文件,先取走,换个地方收藏!武天洪在火折子光照之下,把一条一条,都朗声宣读给大家听了。宣读完之后,收起小纸和水晶球,向大家高声道:“这水晶球没有很大的用处,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四面兜捕赛渊明,不使他逃脱,把他捉到问口供,他若不肯供出来,把他囚禁着,叫他不能分身去改地方收藏,然后容我们慢慢去找。此刻,列位要是愿意除去赛渊明,我们一同奔往黄光旗火之处;若是恐怕捉不到赛渊明,反而得罪了他,列位不妨都各自回去。”

  众人听了,默默地互相望着,你看我,我看他,片刻之间,都无言无语地纷纷散去,消逝在黑夜之中。

  仍然在惧怕着赛渊明!武天洪一看这种情形,憋了一肚皮闷气!武林中人竟这样不景气,都有缺点毛病,抓在赛渊明手中,谁也没有破釜沉舟的魅力决心!谁也不肯拼出去干一下,为武林除害,都是些狗雄!立刻,他心中又转到李玄鹦母妹的安全问题上去,他飞似地疾奔黄光旗火之处!当然,黄光旗火放起之后,已经有不少时间,此刻武天洪再奔到,早已不会有人了,武天洪只是想到这来看看情形。

  果然,看出情形了,在山石上,有用刀剑画成的“王”字和“心”字,这是玉玲珑和玉蕊仙妃所留下的记号。这两记号,都指向正东方。

  但是,武天洪幸亏没有一见这两记号就向东去,他又看见李玄鹦的“目”记号,却指向正西。

  武天洪心中一诧,这三人的符号,怎会恰好指着相反的地方?到底往那一方向去是对的?以时间来说:玉蕊仙妃和玉玲珑先到此地,李玄鹦随后才赶来的。

  假如放黄光旗火的是敌人,敌人放了黄光旗火,把玉蕊仙妃和玉玲珑骗诱了去,走了之后,然后真正的敌人出现,恰好遇到李玄鹦,李玄鹦追那真正的敌人去,这样想来,李玄鹦留记号,指向正西,是对的,武天洪应该向正西追下去。

  假如放黄光旗火的是正派人,一见玉蕊仙妃和玉玲珑来到,把这两人领去追敌人,之后,真正的敌人出现,恰好遇到李玄鹦,这样想来,仍然是向西追李玄鹦是对的。

  而且以李玄鹦的智慧聪明,高绝群伦,李玄鹦的判断和指示,必然不会错。她后到此地,见了玉蕊仙妃和玉玲珑的记号,不往东去,她自己另留下记号,指向正西,当然往正西去是对的。

  武天洪只闪电地把这些情形一研究,立刻按照李玄鹦的记号所指示,飞似的向西疾驰而去。

  疾驰了七八里路,迎面突然来了一人一马——因为武天洪是面西疾驰,这人骑马,是向正东疾驰,迎面而来,快上加快,只一瞥眼,已经交错而过;就在此一瞥眼交错之时,武天洪恍惚看见这人所骑的马,是李玄鹦的大食国黑千里马!武天洪急停止脚步回头看,看见那马疾驰的姿态和蹄声,无疑的正是李玄鹦的黑马。

  可是马上骑的人,已不是李玄鹦,却是一个便装的男子。这人不是骑在马上,是蹲在马鞍上,一望而知,这人有极其精奥高深的内功,把内功由两脚度在马身上,马的疾驰的速度,比原来更增加了一倍;原来就是大食国的千里马,再加上一倍,那更是简直如飞似电,一瞥眼错过,顷刻间已远下七八里。

  这人的背影,似乎曾经看见过一次。

  江湖上这样精奥高深的内功的人,不过三绝四奇,和极少数的掌门人,武天洪都见过了正面和背影,此次看见这蹲在黑马上的人的背影,不会不认得;但是有那一位,武天洪只看见过正面,没有见过背影的人?武天洪一时想不起来。

  但是有一个印象,使武天洪比较放心些的,就是这蹲在黑马上的人,是一位正派人,不是黑道魔头。

  也就是说:正派人骑李玄鹦的黑马,不是由李玄鹦手中夺去的,定然是李玄鹦借给他的,可见李玄鹦并没有遇险。

  武天洪因为追黑马,已经再也追不上,只好仍然继续向西疾驰。

  前面隐隐一片房屋,默默藏在黑夜之中,武天洪知是朱阳关。

  只见前面有三个人,疾走如飞,一个是道士装束,一个是少女的样子,这一道士一少女,一左一右,似乎在共同扶着一个小脚老太太,三人并排着向朱阳关疾走。

  武天洪步下加快,飞赶上去,赶近到三四十丈距离,前面道士、少女、老太太,三人一同止步停身,道士首先转回身看武天洪,少女和老太太也转回身来。

  原来那道士,却是武当派掌门教主,海竹真人!老太太正是李玄鹦的母亲。

  少女却不认得,一猜就知道是李玄鹦的妹妹李玄玉,她面貌神似李玄鹦,却抵不上李玄鹦那样天香国色的美秀。

  海竹真人失踪多时,不想在此地遇见。

  李老太太,在莫干山武天洪见过。

  武天洪急上前,拜倒在地上。

  李玄玉毫不生涩,上前把武天洪扶起,笑道:“是金狻猊武大哥吧?”口音也和李玄鹦一样。倘若李玄鹦是武天洪的妻子,此刻却是初次见到小姨子!海竹真人点头笑道:“小师弟,你来得恰好,李家老太太,托你吧。”

  武天洪以前,曾和海竹真人撞过一次,此次不再放在心上,躬身道:“主教师兄,地灵星到处寻访你呢。”

  海竹真人摇头道:“没有那话,他不会不知道贫道去处的,他是故意骗你去打终南山,把赛渊明逼到河南来,好叫他落网。赛渊明胆大包天,竟敢到武当山来挑战,贫道和赛渊明约好,在一处山洞中相见,七天,让他用种种毒物,到底一点也不能伤到贫道,他败了,贫道才能把李老太太救出来。”

  李老太太道:“真多亏这位武当教主,拿一种什么气护着……”

  李玄玉掩口笑起来道:“乾元纯阳罡气!”

  武天洪道:“教主师哥,你知道吗?赛渊明就是药王高二!”

  海竹真人大惊愕,呆了一呆,道:“真的吗?那贫道走眼二三十年,还是栽在他手里!这欺世盗名的匪类!你且说说看,什么凭据?”

  武天洪把假眼球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补充道:“最后一次,被我看出破绽来的,那是他当药王高二之时;说漏了一句话。他说:邵华亭是跟高二,学解毒的徒弟;邵华亭既然学会了解毒,怎么会中了‘七龟血’毒之后,自己用薄荷来解毒,一吃就死了?可见邵华亭并没有学过解毒。高二还造摇言,说我害死邵华亭,用挑拨离间和李玄鹦的情谊!药王高二、赛渊明、鬼麻老五、因明和尚、琉璃光王佛,这五个名字是一个人!海国三英给我一本西游记,叫我去向药王高二请教。我仔细一看西游记,后面有一篇西天诸佛的名单,名单上第二位佛,全名是:‘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赛渊明自称琉璃光王佛,是半截名字,把‘药师’二字隐藏了!”

  海竹真人点头道:“究竟海国三英,高人一等!他早看出来了!贫道告辞!”

  说完,大袖一拂,一阵清风,飘然而去。

  武天洪急问李玄玉道:“你姊姊呢?”

  李玄玉笑道:“你问我姊姊什么?你想她?”

  武天洪心想:和他姊姊一样,也是个小野猫!本想逗逗她,老太太在旁,不好意思放肆,老太太已经笑叱道:“不准乱说,玄鹦把黑马借给一个人,那人骑马奔安徽黄山去了,玄鹦去捉那赛渊明,约好在朱阳关客店里聚齐。”

  武天洪问道:“骑玄鹦黑马的人是谁?”

  李玄玉笑道:“那是我姊姊平生第一个好朋友,对不起,你要轮到第二啦!”

  李老太太笑道:“这妞子越惯越没有人样子了,武少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玄玉,好好说,那人是谁?”

  李玄玉道:“哼!他要是和我一般见识,他敢情学问进步了。要是我呀,见了人家母女两个,从赛渊明手下逃生,首先要问:‘伯母,二妹,没有中什么毒吗?’她福一福笑道:‘武大哥,托福,没有中毒,谢谢你的关心。’以后再问:‘你大姊呢?’那我才肯说出来。我还说:‘我大姊把马借给武当派俗家掌门人地灵星,去到黄山找回一包文书和碧玉蟾蜍坠子去了。’”

  武天洪听了,心中暗想:李玄鹦绝世聪明,被铁崖丈人称做天下三奇人之一,不料她这妹妹,又是一个人世间的尤物,看样子不过十七岁,却这样刁钻精灵,几句话,把人弄得啼笑皆非,见了面没有问中毒,确是自己失礼的地方。他大笑着向李老太太躬身道:“伯母好福气,有这两个女儿,我大姊玄鹦,我二妹玄玉,都是天下奇才,伯母将来一定能享大福的。”

  老太太呵呵笑道:“那里!李玄鹦说:武少爷打败了野人王白骨夫人,赛渊明失却了靠山,已经日暮途穷,不得不孤注一掷了,这一次下来,玄鹦说,赛渊明恐怕要全被灭掉了。”

  李玄玉道:“武大哥,我们说正经的,你不该上赛渊明的当!赛渊明说,他放了蓝光绿花旗火之后,两个时辰不见面,赛渊明的朋友,就会把水晶球里的东西,全都宣扬出来,使天下武林没有脸见人。赛渊明这些话,也只好骗骗你!你不想想,像赛渊明这种阴险恶毒的人,焉能容许天下有第二个人,共同知道水晶球里的秘密事?他绝不会有什么朋友,能把水晶球里的事全都宣扬出去。他要是真有这种朋友,他那朋友还不在八百年前,就先把赛渊明出卖了,单独享受水晶球的秘密?武大哥你说是不是?”

  武天洪听了,心中恍然大悟,暗想,这李二妹好精明锋锐,看来比李玄鹦还厉害,将来李老太太的二女婿,倒不容易找呢!他正在略略一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李玄玉小眼珠已经转了七八次,似乎又怕武天洪心中不愉快,连忙补充道:“不过最要紧的一件事,还是武大哥打败了野人王和白骨夫人,好比是拔了赛渊明的树根,赛渊明如今只是没有根的浮草了。要不是武大哥打败了野人王,今天我们被赛渊明捉去,哪里会这样容易就逃出来?”

  武天洪大笑道:“随便你怎么说,挖苦也好,夸奖也好,反正现在先到朱阳关,找个客店歇下来再说。伯母,好走吗?”

  老太太笑道:“武当教主和玄玉两个,用气功托着老身走的,一点不费力。”

  正说时,玉蕊仙妃突然落在身前,惊惶焦急道:“玉玲珑被赛渊明捉去了!”

  武天洪镇静地道:“不必焦急,玉玲珑的武功和聪明,足够保护得了她自己,又有安息针,不怕毒,而且你大姊也追去了,我先给你引见引见。”

  他把玉蕊仙妃,介绍给李老太太和李玄玉。

  彼此见礼一番,客套寒喧一番,倒把李玄玉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她心中一定是在想:只以为姊姊李玄鹦,是天地间的绝世仙容,不料又有这么一个玉蕊仙妃张琼,竟然秀美得和姊姊并驾齐驱,不相上下……她连忙收敛心神道:“武大哥,你跟二姊去吧,家母由我照应就行了,我们是住在朱阳关的来安客店,请家姊和各位都来。”

  武天洪想:赛渊明诡计多端,焉知不去而复返,再把李老太太母女捉去?他向李玄玉点头道:“那么我就和你二姊去了。”

  他向李老太太告罪,回身与玉蕊仙妃疾驰而去。

  只疾走下来半里路,武天洪打手势,招呼玉蕊仙妃,又回身疾奔朱阳关。他悄声道:“不必去救玉玲珑,要紧的还是去保护李伯母,我们暗下埋伏在来安客店附近,守株待兔,等候赛渊明去而复返,乘虚来捉李伯母。”

  玉蕊仙妃冷笑道:“就是李玄鹦要紧,比谁都要紧!”

  口中虽然如此说,脚下仍然跟着武天洪,疾奔朱阳关来安客店。

  刚一回到朱阳关镇口,已经看见二十多人,把李玄玉母女包围起来,李玄玉一柄剑,舞起万道光华,一片风吼,但见彩霞片片,银星点点,闪电条条,寒光熠熠,完全是李玄鹦的地藏王七十二式的路子,舞得十分纯熟周密,灵捷奇变,四周二十多人,无一人敢上前送死,二十多人的刀剑如麻林,只四面围着猛攻。

  突然其中一条壮汉,把一个拳头大的纸包,向李玄玉的剑光风团中一丢。

  突然一股猛烈的内力,横空涌到,把那纸包迎头推送回去,原物归还原主!突然一条黑影,落入核心中,却是玉蕊仙妃!纸包一被玉蕊仙妃推回,那壮汉火速拔身飞退,不敢接那纸包,纸包下落地,倏然散开,不见踪影。

  玉蕊仙妃的江湖经验,本来很丰富的,一见纸包落下地,知道不妙,不管是会爆炸的火药之类,或是歹恶的毒物,总不能使它近身,立即迅疾的双掌齐震,猛烈的掌风,飞迸而去。

  纸包一落地,突然化灭不见,玉蕊仙妃知道,又是变成了什么无声无色无味无嗅的毒气,她的掌风已到,全打飞去,接着,她不断的掌风,源源滚滚,把那毒气直扫横挥,反而打向二十多个敌人,一瞬之间,已有九人中毒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其余的人,火速四散逃走。

  一柄斜刃剑,疾刺玉蕊仙妃,赛渊明果然亲自现身。

  玉蕊仙妃疾闪身,原来斜刃剑并不是刺玉蕊仙妃,却直向李老太太刺去,玉蕊仙妃一时忘了赛渊明是大斜眼,他又补上一个假眼球。

  李玄玉恰好在旁,保护着母亲,突见斜刃剑刺来,疾闪电一剑,直斩赛渊明的右腕。

  不料斜刃剑专走斜路,李玄玉一剑正斩了去,正斩毫无用处,赛渊明微向斜处一偏,已躲开了李玄玉的剑,他那斜刃剑,仍然不改路线,不变招法,疾刺到李老太太的喉下胸上。

  “砰!”

  玉蕊仙妃闪开赛渊明一刺之后,才知道根本不需要闪躲,才看出赛渊明一剑斜奔李老太太;又见李玄玉疾飞剑极精奇神妙地去“剪腕”,知道李玄玉这一招必然无效,李老太太必然仍被刺中,玉蕊仙妃久经大敌,应变何等迅速,只一刹那间看清这种情形,立刻双手一放,首次把铁崖丈人传授的“霹雳掌”打出。

  一声震聋耳朵的爆炸烈响,紫红色火花一闪七八尺方圆,照得黑夜山中,乍乍一亮,霹雳掌贴地面打去,把地面炸成七八尺方圆,三四尺深的一个大坑,沙石泥土三面飞溅起一丈多高,鲜血如雨飞洒,赛渊明两只脚成粉碎,人被震起两丈高,倒栽葱在六七丈之外。

  玉蕊仙妃这一记“霹雳掌”,拿得分寸恰到好处,只施出四五成功力,偏斜打去,足以震碎赛渊明的双脚,不会致命,可以捉个活口;同时,使地面上沙石泥土,三面开花,留一面不使沙石泥土溅到李老太太母女身上,这全凭最高度的经验、果断和最神妙的技巧!蜈蚣,又名百脚,古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赛渊明正是这样情形!他又是药王高二,功力列在武林四奇的第二位,岂是容易对付的?他两脚被炸成粉碎,人并没有死,他以最迅疾的动作,身在空中未落地之时,已急取两粒丹丸吃下去,身体刚要落地,疾倒转身俯冲,两掌向下,迸出轻度掌风,拍向地面,地面打不动,他自己本身,就被反弹起来,又腾高二三尺,就此全身倒竖,两手不住地向地面拍出掌风,身体永远在地面上四五尺,一路疾打下去,一路如烟影疾电,竟然飞逝逃去。

  他是以两掌“浮空驭气”逃走,比脚下轻功,快上一倍,虽然消耗大量的丹田内力,但是为了逃命,只此一法!玉蕊仙妃一愕之间,赛渊明已不见踪影,追之不及!武天洪哪里去了?原来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一同来的,玉蕊仙妃一现身出手,武天洪故意隐伏在旁,观看敌人,是不是还有更强高手未出现?及至赛渊明一现身,武天洪知道,再不会有别的更强高手了,正要拔身飞出,和玉蕊仙妃共捉赛渊明,突然察觉身后又有神奇无比迅疾无比的风声电射而来。

  也是武天洪恨赛渊明太深,一见赛渊明,怒火攻心,失去判断能力,一察觉身后风声,不暇辨别,竟然疾返身,蓄势准备,迎接最神奇最迅疾风声之人,只半刹那不到,一条黑人影突现眼前,不到三丈,倏然停住,武天洪这才看出来,是李玄鹦!只这片刻须臾的耽搁,霹雳掌已经爆炸过了,赛渊明也浮空驭气逃走了。

  李玄鹦一到,急奔来跪在老母面前,喘着道:“妈,没有受到惊吓吧?急死鹦儿了!”

  老太太呵呵笑道:“看你们舞剑弄刀看怪了,有什么可惊的?快谢谢你张二妹吧?”

  玉蕊仙妃急道:“不要,伯母,我们要去追赛渊明,救玉玲珑!”

  她一拖武天洪,两人如飞逝去。

  李玄鹦自和李玄玉,奉母亲走向朱阳关去。

  玉蕊仙妃和武天洪疾追赛渊明,玉蕊仙妃道:“我们打败了二十一个人之后,和玉玲珑一同奔往黄光旗火之处,看见地灵星和赛渊明恶斗,地灵星敌不过赛渊明,就放黄光旗火,我和玉玲珑一到,赛渊明逃走,我们向东追下去,追下去十多里,赛渊明放出了毒气,玉玲珑不知不觉之间就中了毒昏倒,我倒没有中毒,赛渊明招呼了十二个埋伏的人,把我挡住,他自己把玉玲珑捉走了,我打散了十二个人之后,已经找不到人,只好再回来,看见我大姊留下的‘目’字,我向西就找到了你。”

  武天洪笑道:“我们身上都有一根安息针,不会中毒,我猜玉玲珑中毒,是她假装的,故意被赛渊明捉去,好反捉赛渊明,你要是不相信,等一会就见分晓。”

  两人疾追十多里,到了玉玲珑被捉处,黑夜空山,寂无一人。

  却见地面上,有断断续续的“王”字,那正是玉玲珑留下的记号。

  她已被捉,仍然能一路留下记号,可见并不严重。

  武天洪玉蕊仙妃,寻着“王”字记号,一路疾追。

  由朱阳关向东十多里,反折转向南,二十里,遇到一座峻陡的高峰,高峰半山麓上,有一片火光闪闪,大约在二十多丈高处,一眼望去,那不是山村的灯火之光,那像是火把之光,在摇曳不定。

  武天洪玉蕊仙妃,急停止下来,向火光处望去,凝神细听,倒没有打斗吼叱之声,隐隐听见有说话的声音。

  玉蕊仙妃也不和武天洪商量,立即拔身飞逝,直奔火光处去,武天洪只好急追着。

  刚奔上去不到十丈,迎面一条黑人影,疾厉锋锐地电射而下,一看身法,就知道正是玉玲珑!玉玲珑也看见武天洪二人,迅疾在武天洪面前落下。

  她轻悄地低声道:“快回去,不要上山。”

  武天洪不肯走,问道:“山上是什么?”

  玉玲珑道:“赛渊明,他翻出了最后一张底牌,我们没有法子了,只好回去。李老伯母怎么样?”

  玉蕊仙妃道:“李伯母已经没有事了。你说得好奇怪,赛渊明有什么底牌?”

  玉玲珑催着道:“快下山回去,我告诉你们。”

  武天洪知道,玉玲珑不是笨人,她说没有法子,大约是真的没有法子,且下山听听她说,再作决定。武天洪招呼玉蕊仙妃,一同跟玉玲珑下山。

  玉蕊仙妃怒道:“天王老子的底牌,我也不怕!这时不捉赛渊明,却不是放虎归山?”

  她虽然这样说,步下仍然跟着一道下山。

  玉玲珑道:“我假装中毒,被赛渊明捉去,用牛筋把我捆了,放在山洞里,四个人用刀尖,指着我咽喉,使我一点也不能动,赛渊明又走了。他走了之后,我只一震内力,把牛筋震成粉,把四人都震倒,却找不到我的威风刀,正在找刀的时候,来了一个黑麻脸大汉。

  这黑麻脸大汉,面孔黑得像煤炭,面皮上的麻子,个个都有小铜钱那大,脸干瘦得像十多年的干橘皮,两个大眼,黑夜里发着闪闪的绿光,头上没有头发,嘴上四周的胡子,和安息针一样粗,一样长,一样的笔直,黑得发着乌油光。一个大鼻子,一张大嘴,两个像菩萨那样的大耳朵,这人一来,拦住洞口,不让我出去。

  他向地上看看牛筋的碎粉,又看四个昏过去的人,他抬头对我一笑,他说:‘小萝卜头子,你的功夫很好又很好呀?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玉玲珑吴培秀,他又笑道:‘哦,我听到过这名字。我虽然是赛渊明请来的,我也不会为难你,我望你回去,告诉武天洪,叫他赶在正月初一,把壮武堂立起来,到那时,我和他较量一下,看是他管壮武堂,还是由我来管壮武堂?你找什么?找你的宝刀和宝针吗?’我这才知道,连安息针也失去了,我说是的。他又道:‘英雄不夺人之所爱,刀和针,是你心爱的东西,我都还给你,你去吧。我望你们不要捉赛渊明,赛渊明交给我,我把赛渊明的武功封起来,到正月初一,看情形再说。’他把威风刀和安息针都给了我。大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把武功封起来’,大约是不把他武功废掉,也不准他施展,只封起来,以后开了封,武功还是一样有,大哥,是这样不是?”

  武天洪惊道:“大约是的,那么这人的武功高不可测呀!你就下山了,没有问他姓名?”玉玲珑扬手笑道:“去你的!我就那么笨呀?我问了他的姓名,他也告诉我了,你猜是谁?”

  武天洪摇头道:“猜不到,是谁?”

  玉玲珑四面望了望,低声沉重地道:“阴山墨豹!”

  武天洪玉蕊仙妃一齐大惊!三人一言不发,飞似地疾驰下山。

  然后,取原路,再回朱阳关。

  已四更过后。

  朱阳关镇上,只有两家客店,到第一家店,一找李玄鹦母女三人,没有;到第二家“来安客店”,再问李玄鹦母女三人,也没有,正在诧愕,店伙问道:“这位少爷是姓武吗?”

  武天洪点点头道:“是的。”

  店伙道:“只有一位小姐来过,留下一封信,是你的不是?”

  店伙把一封信取来,递给武天洪。

  武天洪一看,正是李玄鹦的笔迹。

  他心中大诧,李玄鹦留下信做什么?急在灯下,把信拆开,和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共看,信里的大意是:“……妹幼年失父,家母艰苦守节,把妹抚养成人,现在妹不但不能让家母享福,反而因妹身入江湖,连累家母受惊,妹心中是如何伤痛负疚?孟子说过:‘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妹不孝之罪,万难自赎,无以对家母十五年艰苦守节,艰辛养育之恩!从此之后,妹退出了江湖武林,此刻回怀玉山家中,隐姓埋名,耕田织布,侍奉老母,稍尽子女之责。你我虽然恩情一场,如山似海,母恩未报,妹不能以身许人,望你不要以李玄鹦为念,只当李玄鹦忘恩负义就算了。你……”

  就写到“你”字为止,没有再写下去,想李玄鹦写到这里,已经是哭成泪人,再也写不下去了!三人把信看完,玉蕊仙妃首先跳起来道:“大姊好糊涂,武大哥不是也有父母?”

  玉玲珑只呐了半句:“我追她……”人已经烟似的一瞥不见!武天洪镇定地,把信仔细收好,点点头道:“赛渊明到底得胜啦!”

  大步走出客店外面。

  玉蕊仙妃冷涩地道:“好一个堂堂的金狻猊武天洪,连一个老婆都保护不住!”

  武天洪大怒道:“谁是我老婆?”

  玉蕊仙妃冷笑道:“师父已经决定要你娶她,你还不认账?你想抛弃了她娶我?”

  武天洪心平静气地道:“师父并没有这样告诉我,我何尝抛弃李玄鹦?”

  两人又上马,却不知要往哪里去,上了马,却不走,玉蕊仙妃道:“我大姊说,看见师父给你一封信,要你快点决定婚姻,你若是不能决定,师父就要你娶我。我大姊看见了这封信之后,就命玉玲珑到华山来找我,找到我之后,叫玉玲珑留在华山等你,我大姊就拖着我一齐回桐柏山,去见师父,见了师父之后,师父又说了些古怪的话,我听不懂话里的意思,我大姊像是听懂了,正在和我商量,要我和我大姊;两个人都嫁你,同一天成亲,我一直到今天,还不能定。此刻我大姊又回怀玉山去,像是不肯做破坏你我的婚姻,她情愿让开。她这样义气,难道我就乘她不在,和你成亲?我才不呢!哥哥,我一定不嫁你了,告诉你老实话,没有李玄鹦,我也有点怕你那样精灵鬼怪,又怕你长得太俊,容易招女人,我一定不嫁你。除了你之外,徐竹年朱家骥都很好,我也十分喜欢,说不定我会嫁给杨海帆呢,他那样古板老诚,倒对我的胃口,除非他不肯。”

  武天洪道:“不要谈了,我此刻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想什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们先回重阳店再说,孙良干在重阳店,督工造房子,不久师父和三英师父都要来,我们先到重阳店去。可是,我怎样也不肯把你放手!”

  两人放马疾奔重阳店。

  路上,武天洪又问道:“我的宝剑改名叫日精剑,你就把你宝剑改做月华剑,你还说你不想嫁我?”

  玉蕊仙妃道:“我心里也是来来回回不能定,你要是娶了李玄鹦,倒是帮了我一个忙,帮我定了心;那么你再替我做个媒。”

  天洪叹道:“杨大哥为人,方方正正,板板六十四,是个正人君子,恐怕不会温柔体贴。你自幼是个孤女,师父带大了的,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个丈夫,能温柔体贴,疼爱你才好。”

  玉蕊仙妃听了,默默一会儿,掉下一滴眼泪,道:“师父是我爸爸,黎山老母是我妈,你是我哥哥,李玄鹦是我姊姊,玉玲珑是我妹妹,也可以了。我玉蕊仙妃也是个硬女人,不要男人疼爱的。你看我对你,一向是哥哥妹妹,我不懂得夫妻的什么柔情蜜意,你娶了我,有什么快乐?你病在巴东之时,大小便都是李玄鹦替你弄,替你揩干净,你不娶她怎么行?她怎能再嫁别人?”

  武天洪默默半晌,道:“等玉玲珑把李玄鹦追回来再说吧!”

  玉蕊仙妃问道:“追得回来吗?”

  武天洪道:“成了壮武会之后,我把我的父母,和李玄鹦的母亲妹妹,都接到壮武堂里住着,那还怕谁来骚扰?我本来早已打算好,连师父和干妈、陈年老酒、天心老儿、海豹老三爹、华阳夫人,都请来全住在壮武堂;华阳夫人恐怕再也不肯当峨嵋掌门人了。都来壮武堂,一同讨究《玄机武库》那些书,多好。”

  玉蕊仙妃点头道:“那还要看阴山墨豹怎样呢,到那时再说。阴山墨豹正月初一要来牛耳山壮武堂,我们正月底也不用去阴山拜访他了。”

  武天洪突然一呆,火速把马勒住,停止下来,两眼睁圆,并没有看什么敌人,只默默地看着地上。

  玉蕊仙妃也急把马勒住,愕然问道:“哥哥,你看见了什么?”

  武天洪愤然道:“啊!玉玲珑误了大事!到底是个孩子!”

  玉蕊仙妃急问道:“误了什么大事?”

  武天洪沮丧道:“这真叫做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玉玲珑上了大当呀!”

  玉蕊仙妃急问道:“上了什么大当?”

  武天洪差不多要怒吼了:“玉玲珑看见了阴山墨豹,真的是阴山墨豹本人吗?胡说八道,明明是赛渊明自己,改扮成阴山墨豹,骗信了玉玲珑,把我们都退回来,这是缓兵之计呀!”

  玉蕊仙妃大愕,点头道:“不错不错!以阴山墨豹的身份,怎么会一请就来?至少是先派蓝眼罗刹来看情形,阴山墨豹断然不会为了赛渊明亲自来出山,连赛渊明——就是药王高二——的父亲野人王,母亲黑魔姑,都请不动阴山墨豹,何况日暮途穷的赛渊明?”

  武天洪十分懊丧道:“你不要再讲了,你这些话,都是‘事后诸葛亮’的话!明明可以捉到寒渊明,又从手指缝里漏掉。当初你失去《云笈七签剑悟》的时候,师父说:‘这个丫头真该死!这个丫头真该死!’”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玉蕊仙妃怒叱道:“当心我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也不能怪玉玲珑一个人呀,当她一说出阴山墨豹之时,我们何尝不被这阴山墨豹四个字吓倒,回头就走?”

  武天洪接着道:“于是中了赛渊明的诡计!”

  玉蕊仙妃道:“你当大哥的,也没有看清楚,领着头先回来,这个臭男人真该死!这个臭男人真该死!”

  武天洪笑道:“我是臭男人,你是香妻子!算了吧,事已过去,追悔何及?这赛渊明真是诡计多端!他也知道混充阴山墨豹,骗不了我们很久,只要能骗我们一时间,容他乘机远走高飞,而他已成功了!”他顿一顿,又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你看吧,不久赛渊明仍然要被捉回来的!”

  回到重阳店,天色已黎明,在客店中,孙良干刚刚起床,一见武天洪和玉蕊仙妃回来,连忙问药王高二的情形,武天洪说了一遍,直说到李玄鹦留信辞别,玉玲珑去追李玄鹦。

  孙良干听说李玄鹦去了,怅怅地默然半晌,道:“李帮主确是大孝之人,对于她的老太太,那真是尽心尽孝的;不过说她就此退出江湖武林,倒也不见得。”

  武天洪连忙接口道:“天机不可泄漏,心照不宣就是了。”

  孙良干久跟李玄鹦,是李玄鹦的手下心腹人才,他是深知李玄鹦的,当下点点头,不再说下去,改口道:“我们这里壮武会,即日动工建造房屋,怕有黑道上的人前来扰乱,我已经叫熊耳山上三个寨主,闪道神他们派喽-来撤布下眼线,又叫他们派八百里加快,到南京去,请朱家骥黄毛精他们,全到这里来帮忙。”

  武天洪道:“这样做很好,现在十一月中旬,应该赶紧发帖子,请各门各派来举行落成开山典礼,不久三英和我师父都要来,要准备行馆。这里我请我师妹回去迎接……”

  玉蕊仙妃截止道:“省点事吧!我刚从桐柏山来,又要回去,老是在这条路上来回转腰子,烦死了!”

  武天洪道:“你要当心!赛渊明既然能改扮成阴山墨豹,总有一天他会改扮铁崖丈人,叫我们上当!当初有人改扮师父,把铁盒子交给徐竹年,焉知不就是赛渊明干的?连徐竹年都上了当!所以你要回去,请师父和我们约好了暗号,才不怕赛渊明冒充师父。”

  玉蕊仙妃点头道:“你倒想得很周到,这一步棋是很要紧的,你呢?”

  武天洪道:“要去鸡心岭一趟,少林寺的秘密,存在鸡心岭,我替少林寺找回来。我们对少林寺有了这件功劳,我们这壮武会,在河南,得到少林寺的协助,好处很多。”

  人世社会中,全部是一个“诈”字,任何人免不了说假话,连至亲骨肉之间,也不能完全是真,可叹可叹!武天洪对玉蕊仙妃所说,至少有一半是假话,师兄妹之间,犹,然不能如此!

  所以海国三英的第一位,赵孟真,就抓住了一个“真”字做自己的名字,多么崇高!这样决定了之后,武天洪玉蕊仙妃,歇息一个上午。下午,玉蕊仙妃又回桐柏山去,武天洪也出发,奔往陕、川、鄂三省交界处的鸡心岭。

  他果真去少林寺取回文件吗?主要的当然不是,这只是附带地试试看,赛渊明得到少林寺的秘密,自然收藏得极其深隐,岂是一去就可以找得到的?因为他判断:李玄鹦是绝世聪明的人,壮武堂成立之后,奉母亲住在壮武堂,比任何地方都安全,比怀玉山安全得多,这一层,李玄鹦不会不知道。因此,武天洪推测判断,李玄鹦决不会奉母奔几千里外的怀玉山去。

  既然不是去怀玉山,她到哪里去呢?她或者把母妹,安顿在重阳店朱阳关附近,一个什么极隐秘的地点;或者,把母妹护送到比怀玉山近二千多里,近在咫尺的定军山去。当初孙良干曾说过:李玄鹦有四处家,莫干山、武陵山、定军山;此刻由河南西部出发,要去,只会去定军山,决不会去怀玉山,怀玉山在浙、皖、赣,三省交界处,太远,定军山在陕南,比较近得多。

  从河南朱阳关去定军山,向西南;若是去鸡心岭,那是江南偏西的方向,路差不多;说不定,李玄鹦可能先去鸡心岭。

  武天洪口中说要去鸡心岭,替少林寺取回文件,实际上,还不是去追李玄鹦?武天洪下午由重阳店出发,黄昏,过朱阳关向西南,循着大路,沿路打听,有没有母女三人同行?天黑后,打听出来,有三顶小轿子,垂着轿帘,由西坪镇向南,出荆紫关,去湖北了。轿子里的人,是不是母女三人?那就不知道。

  武天洪仗着黄骠马的脚程快,急奔往荆紫关,向守关的兵勇,塞些“红包”,打听那三顶轿子里的人;兵勇们为了红包而十分热忱,替武天洪向换了班的兵勇打听,确实是母女三人,两个小姐生得天仙化人似的俊俏!兵勇们说:她们雇的轿子,是往郧阳去的。

  这一消息很重要:既是奔往郧阳,那就是去鸡心岭,不是去定军山,若是去定军山,应当由荆紫关奔郧西,不能去郧阳。

  武天洪打听确实了,一马出荆紫关,奔郧阳。

  他心中又疑惑起来——看样子,三顶轿子里面的人,必然不是李玄鹦母女,必然是李玄鹦母女的替身,和以前在南京曾经演过的一样。李玄鹦用三个替身,坐轿子奔鸡心岭,目的是要赛渊明得到消息,急急追去,保护少林寺文件,顺便捉下李玄鹦的母亲;而真正的李玄鹦母女三人本身,则是另往别处去的。否则,李玄鹦决不会一路上故意留下线索,让自己和赛渊明,都能打听得出来。

  那么,武天洪既然要追李玄鹦,又何必去追替身?虽然如此,武天洪又想:李玄鹦这一计策,真是十分之妙!在兵法上,叫做“攻其所必救”,赛渊明失去了水晶球,必然要把各文件秘密藏好的地点,火速移动一下。别的文件在其次,少林寺乃是天下武林的领袖,手中握住少林寺的文件,挟制住少林寺,比什么都有价值;在赛渊明心中,别处可以缓一步,鸡心岭中所藏的少林寺文件,首先必须移开。李玄鹦正利用这弱点,用三个替身,奔往鸡心岭,使赛渊明非来急救不可。赛渊明一奔鸡心岭,李玄鹦母女三人,本是另往别处的,自然就不会被赛渊明所侵犯骚扰。

  武天洪想到这里,心中暗笑,李玄鹦诚然可算是足智多谋,可是全都被武天洪所料中,武天洪感觉到,能料中李玄鹦的计策,天下怕只有自己一个人!此刻武天洪已经出了荆紫关,难道再退回去?不如索性奔鸡心岭看看,虽然不知道少林寺的文件,藏在何处,但可以等候赛渊明来,暗跟在后,赛渊明来移动文件,自己再突然由后面出来掩捕。

  武天洪真的直奔鸡心岭。

  二更不到,看见前面路上,三顶小轿在慢慢地走着。

  倒碰得巧!虽然明知是李玄鹦母女三人替身,不是本人,武天洪也不禁要去看一看实在,若万一出乎意料之外,果然是李玄鹦母女三人,那多好!第一顶轿子,定是老太太,第二顶是李玄鹦,第三顶是李玄玉。

  或者,第一顶是李玄玉,老太太在最后。

  武天洪放马奔近中间的一顶轿子。

  刚近到三四丈,第一顶轿子里,轿帘一掀,突然飞出一道黑人影,落在武天洪马前,剑光一亮。

  武天洪急勒住马,一看,却是李玄玉!

  李玄玉一见武天洪,连忙摆手,似乎叫武天洪不要出声。

  武天洪急下马问道:“你姊姊在这里?”

  李玄玉又是那句话,反问道:“问我姊姊做什么?又想她?”

  武天洪又怒又笑道:“不想她,难道倒想你?”

  李玄玉咯咯笑道:“哦哟,倒学会调戏妇女了呀?当了什么阴司秀才粉面郎君的徒弟了?”

  她意思中的阴司秀才粉面郎君,自然是下五门采花大盗之流,骂得武天洪好刻毒,好惨!这妞子比李玄鹦还厉害!武天洪心中大怒,转回身,奔第二顶轿子。

  李玄玉剑光一挥,拦住武天洪,娇喝道:“你敢!”

  武天洪没奈何,长长一揖道:“对不起,小阿姨!告诉我真话吧!”

  李玄玉掩口咯咯笑起来:“武大哥,好一身横练功夫,金钟罩铁布衫!”

  武天洪一诧,问道:“这是什么话?”

  李玄玉笑了一会,道:“横练功夫,脸皮厚,刀砍不破,谁是你小阿姨?”

  武天洪也不禁笑起来道:“不要耽误工夫,快说吧!”

  李玄玉道:“告诉你正经的,我大姊不在这里,三顶轿子,两个替身,一个是真的我。”

  武天洪问道:“那你大姊是去鸡心岭了?”

  李玄玉道:“去!我大姊要是被你猜得透,还叫什么李玄鹦?你怎么也猜不到她的!说正经的!我大姊一生,最大的恩人,就是药王高二!她见你说药王高二就是赛渊明,她多么伤心?她总是妄想万一之万一,药王高二不是赛渊明。此刻我大姊去巫山背后,药王高二家中,亲自去看看,就是药王高二替她恢复容颜的地方。武大哥要是吃饱了饭没事做,也可以跟了去,消化消化,免得积食。”

  武天洪道:“那么伯母呢?”

  李玄玉把脸一背:“不告诉你。”

  回身自顾自上轿去了。

  武天洪见李玄玉上了轿,他仍然微发掌风,把第二第三两轿子轿帘稍稍掀开。

  吓一跳,里面坐的都是穿着衣裙的稻草人。

  武天洪回身上马,心中想一想:倒是真的,李玄鹦一定要先查出,赛渊明和药王高二,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然后她再遇赛渊明,才好决定手下留情不留情。武天洪连夜追往巫山背后。

  次早,到了竹山,在竹山歇息一上午,下午上路,飞马兼程疾进,天黑,到了药王高二所住的那山谷里。

  和上次一样,谷口两人拦路拱手,其中一人喊道:“哪一位?来这里找什么人?”

  武天洪飞身下马,那两人一见,认得武天洪,连忙施礼道:“请进去吧,药王高二正在,李小姐李玄鹦,也刚刚来到。”

  武天洪心中又大疑又大喜,疑心药王高二,果然不是赛渊明,赛渊明冒充了药王高二;以前在大洪山,不是也遇到一个冒充药王高二的老道士吗?大喜自然是因为追上了李玄鹦而大喜。

  他放了马,徒步急走进去,两里路,到了高二的大门外。李玄鹦正在大门外立着。

  回头看见武天洪,大为惊喜,悄声道:“你真了不起,全然把我的计策看透了!我刚到,已经传报进去了。”

  武天洪道:“难道药王高二不是赛渊明?”

  还未说完,一个童子出来,躬身道:“请……哦,还有一位,不是武少爷吗?都请吧!”

  这次是天黑之后来的,没有看到许多美艳的妇女,只见各屋灯光都亮着,不少的莺声燕语在屋里闲谈着。

  到了大堂上,药王高二正在,仍然是眇目缺唇,和上次完全相同,哈哈大笑道:“两位是千里而来吧?老朽看破了红尘,再不出山,仍旧理我旧业,做些民间功德之事,猜想你二位又要什么丹药?尽管拿就是!”

  二人连忙见礼,武天洪暗下留心观察,一眼之下,无论从那方面看,这药王高二决然不是赛渊明!那种大笑高谈的精神,和以前一样。

  李玄鹦道:“老二哥,外面有个赛渊明,在冒充你呢……”

  药王高二截住道:“管它!反正除了这山谷以外,没有高二了,若再有高二,全是假的。真糟!天下什么人不好冒充?为什么偏要冒充老朽这丑八怪?上次不是大洪山也有一个,被天洪和张琼破了吗?管它!你们要什么丹药?”

  武天洪道:“不要丹药,专为辨别真伪而来。那么以后,再遇见赛渊明冒充老二哥,我们就手下不留情了!”

  药王高二点头道:“对!对!手下不留情,老朽不会再出山半步的。”

  李玄鹦道:“有个邵华亭,老二哥知道吗?”

  药王高二诧异道:“怎么不知道?知道之至!他是老朽的徒弟,跟老朽学解毒的,昨天刚刚走,你们要见他吗?”

  武天洪惊问道:“什么?昨天刚刚走?我亲眼看见他被赛渊明一剑刺重伤,后来死在客店里的。”

  高二大笑道:“哪里有这回事?不是邵华亭吗?活鲜活跳地,一根头发也没有断,怎么说他死了?那要么是邵华亭的哥哥,邵英亭吧?不错,他哥哥很像他,武功不及他一半;若是他,断然不会死在赛渊明手下的。”

  李玄鹦道:“是的,我早猜到是邵英亭,不是邵华亭,老二哥精神很好,心境也很快乐,何必隐在深山不出呢?”

  高二笑道:“大丈夫一经决定之后,再不更改。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武天洪李玄鹦,循高二手指处看去,是一根折断了的八仙桌桌腿。

  高二接着道:“老大,陈年老酒来过了,他一身功夫全失,谁像他那样不甘寂寞?也六十岁的人啦,还来找老朽,想用丹药恢复他的功力,老朽摇摇头,摆摆手,‘办不到,大哥!’不是办不到,你要恢复功力做什么?你丢得起,却又放不下,全然不是四奇的性格!老朽把他的桌腿扣留下来,把他驱逐出境!有桌腿在他身边,他永远不甘寂寞的;扣留了他的桌腿,就断绝了他的指望啦!老朽说不出山,就不出山,谁劝都不行。”

  李玄鹦问道:“老二哥前几天到过河南省吗?”

  药王高二呆一呆,大笑道:“怎么?听你的口气,你在河南见到药王高二了,是不是?以后你们还会在山东山西,浙江安徽,看见药王高二呢!真正十八代祖传的高二,只此一家,并无分铺,别的,见了就手下不留情!”

  武天洪道:“赛渊明把雄狐鬼鸨毒的方子也偷学会了。”

  药王高二猛然一愕,他初次沉默下去,一会儿,他慨叹着道:“这山谷以外的大千世界,与老朽无干,反正老朽什么也不过问,那要怪穷财神不好,他不该把我的毒经骗了去,一定是从毒经上走漏出去的;那不要紧,吃四两浙江的榧子,就能防毒解毒。想起章老三、周老四,就想起彭雪姑,两个是义兄弟,一个是胞妹,叫我怎样?唉!不谈不谈!”他又闭上独目,唱起往生咒:“四生同登宝地,三有脱化莲池……”

  独行眼泪,从他那眇目中流下。

  武天洪心中暗想:赛渊明和药王高二,都是失去了左眼,赛渊明利用这一点,冒充药王高二,故意自称为“琉璃光王佛”,隐去“药师”二字,好让少林寺佛门中人,一猜就猜到他是药王高二,其实并不是的,赛渊明和药王高二,到底是两个人!这样看来,李玄鹦这一件事,做得十分重要,倒是出乎武天洪意料之外,武天洪自以为能料到李玄鹦的心事,结果并没有料中。

  二人略谈一会儿,起身告辞,药王高二也不留,只叫童子拣了五瓶丹药,送给武天洪李玄鹦。

  二人出了谷之后,共骑武天洪的马,武天洪故意叫李玄鹦骑在前面,自己骑在后面,这样,就可以抱着李玄鹦的娇躯。

  李玄鹦让他紧紧抱着,扭回粉面,和武天洪长长吻了一下,微羞着道:“丈夫,我告诉你一件事。”

  武天洪第一次听到李玄鹦低声叫丈夫,不禁心头勃勃乱跳,浑身颤抖,猛然想起了中毒,神智昏乱中,对玉玲珑无礼,他连忙镇定了心,问道:“什么事?”

  李玄鹦道:“我来找药王高二,并不是为了分辨真假,我始终相信,赛渊明不是药王高二。我到这里来,是要问一问,邵华亭究竟死了没有?”

  武天洪诧异道:“为什么千里专程来打听这事?”

  李玄鹦低声道:“我幼小之时,妈把我许配给邵华亭的呀!后来两人都长大,来往很好,我十七岁当了青龙帮主,邵华亭一怒之下,和我划地绝交,因为青龙帮是黑道,他骂我只配给人家当压寨夫人。他回到青城山,把一株桃树砍断,起誓和我决绝。我受了他这样的气,才立下决心,想把青龙帮改邪归正,一直没有成功,也就是受他这样气,我一转头,就爱上了你。

  邵华亭把砍断的桃树,插在泥土中,不料那断桃树也生根活了,他认为我一定会改邪归正,他又来探听我的消息,听说我被康秀才的吸心毒化弹打死,还哭了好几天,吊祭一番。可是那时,我一颗心,已经全落在你的身上,你随便那一条,都比邵华亭好上十倍,再也不会回头去看他。我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痴情,他把那砍断了的桃树,不是已经活了吗?又拔起来,用接木的法子,接回原树上去,没有接好,断桃枯死了,然后他才不再想我,我因此正在做媒,把我妹妹要说给他,忽然听说他被赛渊明杀死,我也听说邵华亭拜过高二,所以来问个清楚。这都是已过的事,丈夫,不介意吧?”

  武天洪低声道:“天下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把我们分开的了。”

  李玄鹦道:“我愿意你把我心里私藏的事,全都知道,我有几次,向你用手段,你觉出来了吗?”

  武天洪笑道:“知道!你用手段巩固我们俩的情爱,譬如在湖北荆州,你说你要葬身在大巴山,那是谎话,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好叫我舍不得你。我虽然明明知道是手段,我也甘心情愿受下来。”

  李玄鹦又扭回身,反臂抱着武天洪,吻了一长下,悄声道:“丈夫,你心里咚咚咚咚跳得厉害,还是要忍住些,不要乱来,要忍不住,早些成婚吧!”

  武天洪霍然道:“正是忘了问你,我师父后来对你们怎么说的?到底要我娶哪一个?”

  李玄鹦羞笑道:“你不要问,暂时把你蒙在鼓里吧。”

  武天洪问道:“我岳母呢?”

  李玄鹦陶醉地依偎在丈夫的怀中,轻声道:“你放心,平安无事。”

  两人一路隋话喁喁,直到天明,又回到竹山。

  歇息一上午,下午再登程,连夜赶路,回到重阳店,玉玲珑却已经先回来,玉蕊仙妃没有回桐柏山去。

  玉玲珑一见武天洪李玄鹦,大喜,跳着上前,抱着李玄鹦问道:“你到哪里去了,我向东追,打听不出你的踪影,我想你留信在朱阳关来安客店,说回怀玉山去,那封信是你打算给赛渊明看的,不是真话,我只好又回来。”

  李玄鹦说药王高二,不是赛渊明,此番已去巫山,见过药王高二了。武天洪又告诉玉玲珑:阴山墨豹是假的。

  玉玲珑听了,小眼珠向地上转了一下断然道:“药王高二就是赛渊明,不会错的!我二姊一个霹雳掌,把赛渊明两脚炸成粉碎,赛渊明扮做阴山墨豹,两脚依然好好的,能走路,天下除了药王高二,谁还能把断腿又接起来?他一定是砍了别人两条腿,替自己接了,那自然是药王高二,不会错的。”

  武天洪沉思道:“倒也不错,除非扮阴山墨豹的,不是赛渊明。”

  玉玲珑道:“赛渊明会变来变去,我们不会也这样?我改扮成大哥,假装去北京请麟岩夫子,大哥留在家里,改扮做一个木匠,在造房子;大姊手不带剑,穿平常衣服,在督工,二姊假装回华山,也藏起来,赛渊明见只有大姊一个人在,必然领人来捉,我们就一个暗号,一齐出来,把赛渊明捉住。”

  李玄鹦笑道:“怪不错的计策,试试看灵不灵。”

  武天洪四人都在秘密准备化妆之时,孙良干忽然来报告道:“闪道神散出去的眼线,刚才急报上来,熊耳山之北的洛宁县,客店里住了五个人,像是黑道上的高手,其中一人,自称做‘九山王李步青’,五个人谈话之时,曾经呐出了赛渊明。还有南面的内乡县,也来了一批人,有三四十人,一样的装束,为首的一个,叫摩云金雕戴凤白。这戴凤白,第二次南京擂台,到南京来过,我们还款待过,是湖南排教的教主,听口气,好像要和武会主了断一件什么事。”

  武天洪听了,想起九山王李步青,以前曾听师父铁崖丈人说过,二十年前,武天洪还没有出生,李步青曾和云鹤散人,苦斗了一天一夜,好几千招,步青败了四招,从此退出关外,不再入关。可是山西省直隶省和关外,共有九座山的著名绿林巨魁,联合结盟,共同以李步青为总首领,因此李步青被称做九山王。

  排教是湖南省木材商人,山中伐下的大木,几十巨木合成一木筏,木筏俗语叫木排,顺大江水,放下漂流,到安徽江苏等地出卖,每一次一筏连一筏,在江面上延绵几十里之长,这些运卖木材商人的总首领,就叫排教的教主;教主在江湖上的地位极高,不与各门派论班辈,可以和三圣三英平行,也可与少林武当掌门教主平等;排教的武功,另成一派的。

  李玄鹦大喜道:“正好按照玉玲珑的计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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