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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注视了她良久,邵真终于接下来了,他压抑着嗓子低声道:“小苑,我至迟明晚便还你这笔款子。”

  邵真把小苑送回“舒心楼”,再折转到洛阳酒楼时,已差不多是二更天了。

  不过刚到酒楼门前,便见明毓秀迎了上来,邵真跃下马来,惊异道:“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做什么?”

  一脸欢愉的接过缰索,明毓秀深情款款道:“我刚为小史煎好药,让他吃下,算算你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所以我在这等你,免得让你叫了老半天门。”

  心湖陡地掀起一阵狂澜,邵真只觉一天的劳累,忽地化为乌有,他情不自禁的,握住明毓秀柔若无骨的柔荑,柔声道:“毓,让你久等了。”

  明毓秀含情微笑道:“真,外头风冷,咱快进去。”

  推开虚掩的门,邵真和明毓秀相偕进入酒楼里去,明毓秀叫醒正在柜台缩着颈子打盹的伙计,吩咐他照料坐骑,另外还嘱咐他烧热水……

  一边上楼,邵真一边问道:“小史他怎样了?”

  明毓秀掠发回道:“吃了药,便睡了,想没什么大碍,那点内伤,躺个三两天便没事的。”

  说着,明毓秀忽地吓了一大跳,惊呼道:“啊!真,你也受伤了?”

  捂着肩上凝血的伤口,邵真淡淡道:“别大惊小怪的,这只不过一点皮伤罢了。”

  停下身子,明毓秀细瞧他的伤口,发现确实没什么,这才放心道:“瞧这伤痕,明明是十指抓伤,那厮竟这样厉害呀?”

  邵真犹有余悸似的道:“别提了,一提到他,我可要睡不着觉了。”

  忽又想起什么来似的,邵真又道:“哦,毓,那老鬼的脑袋,你弄妥了没?”

  点了下头,明毓秀道:“放心,都给你弄好了。”

  话落,他们停在一间房门口,明毓秀推开房门,邵真伸进半个身子去,忽又缩回来,低声道:“死要钱的睡得正着,咱别吵醒了他。”

  轻轻点头,明毓秀又推开隔壁的房门……

  邵真一踏进房里,便累得躺到床上去……

  明毓秀拧了一条毛巾,柔情的为他拭去脸上的血污,另外还端了盅滚热的香茗……

  啜了几口,邵真只觉精神一振,他凝睇着毓秀,含笑道:“毓,还记得上回咱在这的情形么?”

  羞红了下脸,明毓秀道:“怎不记得?那次我喝得酩酊大醉,苦惨了你啦。”

  笑笑,邵真回忆了下往事,犹如昨日,他道:“以后千万别再来这一手啊!”

  羞涩的笑笑,明毓秀坐在他身畔,凝眸问道:“小苑怎样了?”

  端开瓷盅,邵真道:“他借给了我三百万两。”

  噫了声,明毓秀诧异道:“小史不是说你不要么?”

  邵真把情形详细说给明毓秀听……

  明毓秀听完,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倒是很同情她……”

  一怔,邵真截口道:“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毓秀凝眸道:“为了你,她不惜嫁给快入棺材的老头儿做妾,这不值得同情?”

  像被毒虫噬咬了一下,邵真猛一震道:“毓,你别胡说,她并不是全为我……”

  话落一半,门外有人敲门,并说道:“客官,热水好啦。”

  明毓秀连忙从床头拿出一袭衣袍,递给邵真道:“真,我上街买药时,顺便为你买一套新装,穿着可能合身,你大概会喜欢的。”

  邵真接过来翻看一下,喜形于色道:“毓,谢啦。”

  明毓秀又递了个小铜盒给他,叮咛道:“这儿还有些外敷伤药,你沐浴时,顺便在伤口擦点,虽说是小伤,万一转恶,那才真糟。”

  一并接过来,邵真凝国道:“还有啥的没?”

  瞪了他一眼,明毓秀噘嘴道:“没了,快去吧。”

  忽地走上前去,邵真揽住明毓秀柔苦无骨的柳腰儿,飞快的在她吹弹得破的粉腮吻了一下,说道:“别忘了还有这哪!”

  俏脸泛红,明毓秀羞赧娇嗔道:“死东西!”

  说着,粉拳儿轻握,朝邵真揍了过去……

  像只狡猾的野猫,邵真早一溜烟的闪出门去了,带着一抹得意又满足的笑声……

  约莫半炷香的的时刻之后,邵真已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当他再回到明毓秀的房里之时,明毓秀只觉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浑身的疲惫尽都一扫而清,精神抖擞,尤其是穿上她为他买的衣装——银白劲装,外罩浅蓝绒白边的袍衣,更是显得神采飞扬,丰姿焕发。

  洛阳酒楼全天营业,现虽近三更,可是其中“赌园”和“美之园”却是生意最盛之刻,邵真本想到“赌园”去摸牌九,可以这么说,当他懂得赌之后,每到洛阳酒楼来,必然赌它一番,何况他已将近年没有摸牌了,一旦又到这儿来,难免手痒,赌瘾大发。

  但煞风景的是,明毓秀在他沐浴之时,却叫了一桌酒菜,邵真只得打消念头,老大不愿的,陪着明毓秀浅呷慢饮,谈天说地……

  明毓秀虽不大会饮食,似乎她的心绪很愉快,却也喝了不少,只叫原本红嫣诱人的脸蛋儿红得像只熟透心的苹果。

  带着几分醉意,她朦胧晃漾道:“哦,真,咱多久没有这样饮了!”

  邵真酒量不小,但两颊也有些烫热了,显然他喝得更多,打了个小酒嗝,他醉态似的道:“我记不得了,你说呢?”

  滚动着两粒如黑宝石的眸珠子,像是在回忆,明毓秀启唇道:“最少有一年以上了吧,自从那次我们在开封的‘君归客栈’,有这样饮过之后,你去了西疆半载,然后你回中原,把我从‘金银帮’手中救出,来到这家酒楼……”

  邵真似乎是想起来了,他张口接道:“那次咱在楼下,你饮出事来了,对不?”

  美眸凝睇,明毓秀风情万种地说道:“是的,那一次几乎使我们沦于万劫不复之地,一离又将近半年,总合起来,少说也一年了吧。”

  望着她那悄模样,邵真有些魂飘飘的,他凑前去,轻握住明毓秀白如凝脂的手掌,眯眼道:“一年久别,于今又对盏相饮,只觉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毓,你说是不?”

  酡红的俏脸更红了,嗯,就像是一抹晚霞夕照那般迷人,醉人,明毓秀并没有抽回柔荑,她只觉得邵真那温热的手,正送来一股强烈的电流似的。

  她半睁着眼,哦,她看来有些意乱情迷了……

  但她丝毫没有想逃避的样子,而且她似乎有意去迎迓,和挑逗——她已微侧过娇躯,好让邵真另外一只手环揽住她那纤纤细腰了……

  这鼓励,使得邵真那股子的心猿意马更形放荡了,他搂着明毓秀盈盈可握的腰肢,顺着这个势,他把自己的身子缓缓挪靠前去,这样的距离,已使得他可以真切的听到明毓秀那吹气如兰,并且有些儿急促的鼻息——这是一项很严重的挑逗和诱惑……

  尤其是明毓秀忽然像个软泥人似的半瘫倒在他的怀里,这味儿,怎生熬得住?怜柔的,惜爱的,邵真已把他的嘴唇压在明毓秀润热的红唇上了……

  哦,这是一个吻,但这却不像一个平常的吻——在两人都带着有些醉意,而且又是夜深人静的好时光,通常,嗯,通常这样的吻,往往是表示着什么的“前奏”……

  吻得很热,也很甜,多少的相思苦,多少的离情苦,似乎力求在这一吻弥补过来……

  这是爱情达到沸点的表示,超过了沸点,便是爱情的“升华”,照这种趋势,嗯,他们即将“升华”了-…-

  不是么?邵真已抱起明毓秀此刻看来毫无力气,浑身软绵绵的娇躯,而且正一步一步的走向床畔……

  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明毓秀已被放在床上了。

  她像是昏迷的闭着嘴眼,粉颊上的红潮,似乎已达到了最顶点,她似乎显得有些儿骇惊羞怯,但十分温驯,看不出有抵抗的样子……

  俯下身,邵真轻吻着她的秀发,美额,眼帘,粉腮,瑶鼻,樱唇,下颔,而且吻到了她滑溜如脂的颈项上去了——

  这时候,邵真已显得有些贪婪,而明毓秀已是“不省人事”了…

  眼看,眼看——

  就当一场暴风即将来临时,邵真忽地来了个“紧急煞车”——

  他倏地啊了一声,很忽促的,惊慌的转身冲到窗畔,一把拉开窗闩,顿时一阵冰冷的夜风迎面扑来……

  猛力吸着,邵真只觉那股子冷风灌进他的鼻孔之时,紊乱浑沌的脑海为之一清,尤其是丹田里的那撮强烈而狂野的情欲也为之一抑……

  掠了掠蓬乱的鬓发,理了理弄皱的衣襟,明毓秀红潮未退的脸蛋上泛起一丝迷惘,和微微的失望,她走到邵真身后,伸出了仍轻轻颤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有些羞赧娇涩的道:“真,你……”

  眯眼凝视着穹苍上一颗孤伶伶的寒星,邵真压抑着嗓子,带着些微的怅惘,他道:“毓,我们不能……”

  缓缓垂下粉颈,明毓秀暗哑无言,一滴晶莹滚圆的泪珠,滴在她淡红浅青相”的鞋尖儿——碎了。

  趁着蹿起的理智尚未泯灭,邵真缓缓踱开了两步,这使自己在感觉上是一段“安全距离”,他浮着苦笑,那般无可奈何似的道:“毓,别悲戚,哦,你已是够苦的了……”

  仰起沾着泪痕的脸庞,明毓秀以无比坚定的眼光望着他,道:“真,我只是想奉献给你,无条件的,不管日后你是否有勇气冲破那道枷锁,我不在乎名份上的称呼,你知道我只要有你就满足了……”

  泪脸泛起了深切的恳求和祈望,明毓秀微颤的语音,含着哀乞:

  “我真的不在乎,真,这样你便不会违逆了令堂,不是么?”

  心灵在颤栗着,邵真几乎要忍不住那本是已饱受刺激的泪线崩溃,强忍住鼻尖的酸意,他猛烈的摇着头,低哑道:“不,毓,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绝对的不公平!”

  他想掉头就走,他真要受不住,但这决不是一走便可以了决的,决不是!

  暗地里咬了牙,邵真像是面对着一排险恶的波浪,用力的挺了下胸膛,道:“毓,当我到‘百艳帮’去找你之时,我已下定决心去冲破那道横在我俩面前的障碍!”

  说着,他冲向前去,一把将明毓秀搂入怀里,他看来已是克制不住了——他的眼角已漾起微微的泪光。

  内疚的闭下眼,他哺道:“毓,你一定要相信我。”喜极而泣,明毓秀仰脸道:“真,我相信你。但,不管怎样,即使你那道障碍永远屹立存在,我亦永远无憾,我要的是你,不是那虚无的‘名份’。”

  显然,这是令人很疑惑奇怪的,不是么,枷锁,障碍,那又是什么呢?

  紧紧的,但也是静静的,他俩拥抱了一会,彼此似乎都已平静下来,两人坐回桌席,但邵真却把酒拿开了,他认为此时此地,酒,总是有些“挑逗性”的,在某方面言。

  用匙子拨动汤,邵真忽想起什么似的蹩了下眉头,道:“毓,我在洗澡的时候,你说小苑嫁给禹子明作妾,是为了我,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明毓秀动了下微显得浮肿的眸子,轻声道:“我认为小苑既然爱你,而她虽然口里说不是为你才嫁给禹子明,但我却不这么想……我,我也说不出一个真确的理由,或许我也是个女人,可能比较了解她的意思吧。”

  笑笑,邵真喝了口汤,道:“你这凭空猜测,我怎能相信?”

  想了想,邵真似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哺哺自道:“不过,照你这么一说,我却有几分怀疑,小苑她那神情……”

  歪首沉思了良久,邵真忽又说道:“毓,不管小苑是否为我牺牲,如果不是那当然很好,万一的话,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歉疚一辈子?我看,还是把钱还给她算了。”

  不以为然的摇了下头,明毓秀道:“这我可就不大同意你的说法了。”

  微怔,邵真道:“说来听听。”

  明毓秀道:“这不挺简单的吗?就算你现在把钱送还给她,你还是向她借了钱呀。”

  邵真道:“话这样说没错,不过把钱早早还她,我总觉得比较心安理得。”

  明毓秀讶道:“现在就送去还她?”

  点了下头,邵真道:“是的,愈快愈好。”

  明毓秀忙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三更半夜,你还去敲人家的门啊?”

  想想有点道理,邵真便道:“那么等天一亮,我便去送还给她。”

  明毓秀抬眼道:“其实我认为这又何必?既然你把人家的钱接过手,不管怎么说,你就借人家的钱了,暂时不说小苑是否为了你这三百万两才嫁禹子明,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她的一番好意借你钱,对不?现在贸然的又送了回去,对你和她都没有好处,反而你仍然背了个和她借过钱的事实,而你的困难依然没解决,岂又不是辜负了小苑的一番好意么?”

  静静凝听,再加上细意衡量,邵真沉吟了一下,终于道:“算你丫头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尽快把钱还给她,欠人家的债,心中总觉得怪不好过。”

  明毓秀道:“真是,连我看了你这别扭的模样,也不舒服起来了,既然你这么急,那咱现在就去‘金银帮’怎么样?”

  邵真讶道:“现在就去?”

  擦了下眼皮,明毓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金银帮’是整夜开赌的,随便哪时候去还不是一样?”

  邵真连忙道:“我只是说咱如果现在上‘金银帮’,决不是天亮以前可以回来的,假如这期间死要钱的醒来没人照顾,那怎行?”

  瞥了他一眼,明毓秀道:“这还不简单,咱化点钱,雇个伙计照顾他,不就得了吗?”

  想了一下,邵真道:“好吧,就这么办,咱现在就去吧。”

  明毓秀望着他,关注道:“真,问题是你奔波了一天,又厮杀了一场,而且还负了伤,咱这番上‘金银帮’去,一场恶战恐难免,只怕你……”

  豪笑了一声,邵真截口道:“这你丫头勿庸操心,我又不是刚出道的毛小子,专凭血气之勇行事,虽然‘邪神’那老鬼差点没要了我的命,但他给我的那点儿彩,你方才又不是没看过,算不了屁事,累倒真累的,但方才那顿热水澡,和现在几杯黄汤,虽不过是短短的休息,但对我来讲是太足够了。”

  于是邵真雇了个店小二,到“商侠”史耀干房里听候差使,便与明毓秀深夜登向“金银帮”之门……

  邵真此番登门“金银帮”,主要的当然是要“筹”一笔三百万两银子,附带的,他要替“剑中宝”和“大憨侠”报仇——诛戮“六魔煞”等凶煞!“金银帮”离他俩住的洛阳酒楼相当远,不过在此大深寒夜里,邵真和明毓秀可以无所顾忌的展开绝顶轻功奔驰,是以费不了多时,已至“金银帮”门前……

  “金银帮”,这专以供人赌牌九起家的帮派,对邵真和明毓秀当然是不陌生,尤其是明毓秀在那儿还差点丧了命,所以明毓秀在老远看到“金银帮”的门宇之时,就有些克制不住的恨得牙痒痒……

  “金银帮”,单就外表看来,就让人有“淘金窟”的感觉——它是那般的华丽、宏伟。

  放眼望去,高楼危阁,画栋雕梁,尤其是门前两座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石狮,却又有一股肃穆、威严的味儿

  但见此刻“金银帮”两扇黑漆铁板铸有泥金锥的厚门,正像“衙门八字开”的大敞着,明毓秀道上石阶,仰首凝注着门辕上的那块书写着正体字“金银帮”的匾额,她咬牙恨恨道:“要不看在银子的份上,姑奶奶现在就砸烂这块招牌,哼!”

  脸色凝沉,邵真望着她低声道:“毓,一切照计划来,别坏事呵!”

  说着,明毓秀正欲举足跨入门里去,忽见右边石狮子后面窜出一条人影来……

  明毓秀与邵真本能的一愣,还没来得及瞧清来人,那人已怯生生开口发话:“眼前不是明姑娘和邵公子么?”

  眼眸一亮,明毓秀惊异非常,脱口道:“大嫂,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那来人原来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但见她衣衫单薄且褴楼不堪,发丝蓬乱,面容,憔悴,怀里抱了一名熟睡的孩童,左右两边跟着不到十岁的男女小孩各一名。

  嗯,不用说,那孩子们在这大寒天里,也和那妇人一样——破衣旧装,而且面黄肌瘦,瘦骨磷峋,这些不说,单看他们那两颗无神的眼球茫然的张着,他们紧紧挨着妇人的身旁的瘦小身躯,显然是受不了这冰峭的寒冷,颤抖得非常厉害,那两片干瘪的嘴唇尤其已冻得发青了,这情景,便足以让人同情落泪……

  惊异里涌上了一抹酸意,明毓秀一把冲上前去,抱起两个孩子,望着中年妇人道:“大嫂,你怎落得这副模样?”

  未语,中年妇人凄苦悲切的脸上已是一片泪水……

  邵真见状,连忙道:“大嫂,这儿不好说话,咱们到里面去比较暖和。”

  惊慌的摇了下头,中年妇人便咽道:“我……这样子,可,可以进去?”

  把孩子交给邵真抱着,明毓秀先解下自己的披风替中年妇人披上,才扶着她道:“放心大嫂,这地方只要有钱,谁都可以进去。”

  于是邵真抱着两个孩子,明毓秀扶着中年妇人进入“金银帮”的门阶……

  入门的两边,有司阍的屋子,不过那些司阍只有为有车有马的赌客接待,邵真和明毓秀等既然是陡步,是以他们不过望了一眼,连出来招呼一声也没有。

  一进去,是个大深院,正中是楼阁高耸,灯光辉煌,那便是“金银帮”供人赌牌九的地方,也是“金银帮”的中枢;两旁厢房整齐排列着,左边仅单层楼房,是供赌客停放马的地方;右边是双屋楼房,上层是供赌徒休寝之地,下层便是供应膳食之处。

  这些,邵真和明毓秀当然知道,是以他俩把巾年妇人带到右边楼下里。进去,一个人影儿也没,想是三更半夜而又天太冷的缘故吧,连掌柜和伙计都挤在一团儿打盹,邵真上前去摇醒了他们,要他们弄些饭来。

  掌拒的揉着惺松的睡眼,一见邵真和明毓秀穿着入时,而中年妇人和那两个幼童却如叫化子,心中好生奇怪,再睁眼细瞧邵真和明毓秀,忽像灌进了口冷水,猛地清醒过来似的,那掌柜的呵呵的几声,道:“啊!你们是‘鬼见愁’和‘艳屠煞’!”

  拍了下他的肩,邵真朝他微笑道:“呵,老乡,难得你还认识我俩。”

  一张脸顿成死灰,掌柜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那睁得大大的眼球里正涌上一片惊骇和恐怖……

  邵真淡淡的道:“喷,别这副样子,少爷今番到这儿来还找不上你这种角色,你老兄尽管放心为少爷弄些上好的饭菜来,懂不?”

  如获大赦,掌柜的连忙点头如捣蒜,道:“懂,懂,小的懂,懂……”

  这时明毓秀已扶着妇孺入座,邵真又对那掌柜加上一句,道:“朋友,老实说我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你要是聪明点儿,安份守己的弄上饭菜来,然后乖乖的呆在这儿,装成没事般的话,这样你老兄或许还有一段很长的日子好过,懂吗?”

  大气也不敢出,掌柜的忙又点头道:“懂,懂,小的懂……”

  邵真这才满意似的朝他咧嘴笑了笑,也跟着人座。

  此刻明毓秀正低声安慰着抽泣不止的中年妇人,邵真望着她,心中一股疑惑涌上心头……

  这中年妇人和那三个稚童,便是“毒心郎中”邰肇赓的妻儿。

  邵真和明毓秀跟“毒心郎中”学赌之时,便认识了她,其实邵真和明毓秀不能说对她了解有多深刻,不过他两人曾好几次到“毒心郎中”的家里“分赃”,每次邰妻都很殷勤的招待他们两位。

  邵真和明毓秀仅知道她并不是道上的人物,但他俩对邰妻的印象是待人和气,是个贤淑的好妻子。

  邵真奇怪邰妻怎会这般凄惨样,照说“毒心郎中”邰肇赓虽算不了啥富有,但他一直也可说生活得不赖,尤其近年来邰肇赓又混得不错,不论怎么样,邰妻是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正费心猜疑着,那些伙计们不知是慑于邵真的淫威,抑或原本就这么伶快,也不过一会儿,他们已恭恭敬敬的摆上一桌满满的饭菜,外带两壶烫酒。

  邵真见邰妻伤心不止,明毓秀劝也劝不住,便向明毓秀施眼色,道:“毓,想大嫂必有难过的事情,你就让大嫂哭一场吧,或许大嫂心中会好过一些。”

  明毓秀闻言,也就不再劝她了,把两碗满满的香喷喷的菜肴,端给那两个已是口水直流的小童,而那对孩子,似乎饿坏了,张口大嚼,那副样子叫明毓秀看了心酸……

  邰委仍然低首掩泣,这情景当然使掌柜的和那些伙计们感到奇怪不解;不过他们都是深深的认识邵真和明毓秀,他们当然认为邵真和明毓秀是不怀好意而来的,他们自顾不暇,只祈平安,焉敢过问,敢么?

  邵真在这当中,忽然心一动,他猜出十之八九来了,上回他遇到“毒心郎中”邰肇赓的时候,他记得他说过有个姘头,那么,八成一定是……

  哭了一会儿,总算是歇下来啦,邰妻似乎觉得心中好受多了,不过她也感到不好意思的,低首细声道:“邵公子、明姑娘,我实在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悲伤,请两位原谅我的……”

  不等她说完,明毓秀已挨过身去,柔声道:“大嫂,没关系,咱们也不算外人了,现在你愿意说说你的困难么?”

  邵真接口道:“大嫂,是不是肇赓兄对你怎样了?”

  眼泪又涌流而出,邰妻强制悲伤,哽咽道:“肇哽他已丢弃我们母子了……”

  邵真心中说了声果然不出所料。

  明毓秀吃惊道:“大嫂,这又是为什么?”

  一面拭泪,邰妻一面道:“肇赓他在外头有了另外的女人,三四个月来不曾回家过一次,而且一文钱也不给,为了生活,我已几乎把东西典当光了……”

  说到这,又忍不住伤心的哭泣起来……

  明毓秀看到眼里,心中着实不忍,她问道:“那么大嫂你三更半夜在这门外做啥?”

  邰妻凄楚道:“我是想到‘金银帮’里来找肇赓的,我听说他最近常在这儿,但我这副样子又不敢进来,怕给人赶出去,所以只好呆在门边等候。”

  邵真惊道:“天,这冷的天里,大嫂不怕冻坏了身子么?再说孩子倒也要受不了啊!”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邰妇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要是找不着肇赓,我们母子就要饿死了。”

  心头涌起一股愤恚,明毓秀是个女人,就算是不认识的女人遭到这种遭遇,她也会愤愤不平的,何况眼前的女人是她认识的,而且还算得上是十分崇仰。

  再说“毒心郎中”邰肇赓无论如何上回还出卖过她一次,害得她差点身首异处,命丧黄泉!

  但她事后又想邰肇赓好歹也算是自己和邵真的“赌师傅”,而且看在他妻子的面上,明毓秀并不想追究这件事,只想把目标放在“金银帮”上。

  但现在一听邰肇赓居然喜新厌旧,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狠心抛弃糟糠之妻,和自己的亲生骨肉,这种丧心病狂,没天良的人,她怎生再饶得他?

  挫了挫牙,明毓秀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安慰邰妻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会使你夫君回到你们母子身边的。”

  感激涕零的起身佛拜,邰妻道:“明姑娘,我们母子在这向你谢谢援手之恩了。”

  转身,又要向邵真拜谢,明毓秀早把她拉回座,催道:“大嫂,别这般见外,昔年我们也叨扰你不少,我们别再这样客气了,大嫂,你还是快点吃些东西,别饿坏了身体。”

  邰妻逐收束泪痕,开始吃东西……

  这期间,明毓秀低首默默沉思,她在想一个万全之策

  中国有句老话,清官难断家务事。

  像这等事,明毓秀还算是破题儿第一遭碰到,既然邰肇赓曾出卖过自己,她可以用这个理由施“压力”,要他回他老婆和孩子身边,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是治本的办法,不是么?

  明毓秀总不能逼他回去,也难保他不再“跳”出来。

  明毓秀算得上是个赌徒了,而邰肇赓当然是个十足的赌徒,大凡赌徒,尤其是“男赌徒”一旦有喜新厌旧的意向,这是很难很难使他回心转意的!

  明毓秀无法确切的说出一个理由来,不过据她的观察,有不少人是这样的。

  尤其邰肇赓现靠诈赌过活,钱赚得多,而且容易赚,像他这种男人,一旦有了钱向外发展,不顾家庭,除非他不能再赌,走投无路,才会幡然醒悟的……

  那,对付邰肇赓这种人,又要用什么办法呢?

  邵真见明毓秀低头不语,心知她在想啥,他也不禁凝思猛想……

  不多时,邰肇赓的妻儿已用膳完毕,邰妻向邵真与明毓秀一谢再谢,感激之情,不可名状。

  明毓秀从怀里拿出四五张纸钱,另外还掏出二十两重的银子三绽,递给邰妻,说道:“大嫂,我这点儿钱,你暂且先收下……”

  没等她说完,邰妻已看见飞钱的面额,她大惊道:“明姑娘,这是两万多两银子哪,你,你送我这么多钱,我怎能接受?不,明姑娘,我不能收你的银钱,我只要你能把我夫君找回家就很好了。”

  明毓秀含笑道:“会的,这我一定会做到,大嫂您请放心。另外这点钱,是我以前向肇赓大哥借的,大嫂您拿去就没错。”

  半信半疑的望着她,邰妇拿着钱有些犹豫不决……

  明毓秀再三催促,邰妻这才把飞钱和银子揣入怀里,明毓秀安慰她道:“大嫂,您身体保重,别过份悲伤,不超过两天,我会要肇赓大哥回家去的。现在,您暂且先回家中去歇息,别冻坏了孩子们和大嫂您自己,好么?”

  怯怯的,邰妻道:“我,我能不能在这儿等肇赓一起回家?”

  明毓秀沉吟了一会儿,照实道:“大嫂,不瞒您说,在我要找肇赓大哥之前,我还有些要紧的事要办……”

  邰妻连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家去。”

  明赓秀微笑道:“大嫂,假如我的事情办得快的话,说不定我就会要肇赓大哥在天没亮前便回去了。”

  泪水又涌了出来,不过那不再是悲伤的泪水,邰妻颤声道:“邵公子,明姑娘,我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你们,愿神明永远保护你们两人。”

  明毓秀朝她颔首言谢,便送她们母子四人离开“金银帮”。

  邵真在离开的时候,付给掌柜饭钱,顺便警告他们不可走露他们来的消息。

  事实上,邵真和明毓秀已是几乎人人认得了,对“金银帮”而言,但他这样做,当然说不上怕,只不过想让人——某些人吃一惊罢了。

  邵真和明毓秀望着邰妻和那三个孩子,拖着蹒跚的步子消失在寒冷的黑夜里的时候,明毓秀带着伤感的口吻道:“天底下,有多少这样不幸的女人阿……”

  歪首看她,邵真道:“毓,你打算用什么方法?那老狐狸陷害过你,但好歹也得饶他一遭,就不说他是我们的‘赌师父’吧,所以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看在大嫂的份上,你总不能叫她守寡啊!对不?”

  话声一落,明毓秀接口道:“那依你的话,又该怎么做呢?当然啦,老狐狸只要我们逼他回去,他是不敢不乖乖的回去的,但是以后呢?咱们不能一辈子看着他!”

  转身走进门去,邵真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时你看着办就是了。”

  跟上去,明毓秀白了他一眼,道:一你倒好,推得一干二净。”

  忽想起了什么,邵真进了门之后,走没两步,便停下道:“哦,对了,毓,我要先宰‘六魔煞’,但为了让‘百艳帮’也能报仇,我必需把他们诱出外头,但怎不见了‘十二太妹’呢?”

  明毓秀哦一声道:“真,要不是你说,我真要忘了呢!‘十二太妹’既然奉命监视‘六魔煞’,想必就在这附近吧!”

  两人转目搜索了四处,只见几条大理石通道,和盖满雪花的假山及结了冰的池水之外,屋宇廊下并无一人……

  见无人影,邵真便道:“不如进去问问那掌柜的老头子,他耳目很灵,说不定他知道哪。”

  于是邵真和明毓秀重新进入右边楼下食堂,那掌柜和伙计一个也没少,似乎他们依邵真之言,不敢透风声,但他们一见两个煞星又折了回来,仍忍不住的脸上一阵发白,发青。

  邵真不过走到掌柜的面前,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掌柜的老头儿已期期艾艾道:“邵,邵公子,我,我们并没有向上面报告说您们来了……”

  不等他说完,邵真含笑打断他的话道:“这个我知道,你们只一个脑袋,而且又不是傻瓜,当然不敢违抗少爷的话了,对不?”

  话音一顿,转口道:“哟,别怕得这样子,少爷虽然很高兴你们怕我,但并不是太欣赏你们这么窝囊像,我说过,你们这种角色,少爷还挑不上,请放心,请放心吧。”

  明毓秀见他那副如鼠见猫的可怜样子,心中也着实过意不去,遂含笑和颜悦色打话道:“老伯,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作恭打揖,掌柜的连忙道:“姑娘有话尽管问,老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毓秀道“老夫可知道‘十二太妹’?”

  掌柜的连忙张口道:“哦,您是说‘百艳帮’派出来杀害‘六魔煞’的‘十二太妹’么?”

  明毓秀点头道:“正是,请问她们是否在你们这儿?”

  掌柜的忙又道:“在,在!她们在这儿好些时候了,只因‘六煞魔’畏惧她们,不敢出面,而‘十二太妹’碍于敝帮的规矩和情面,不好动手,不过她们并不走,轮流日夜监视看守着‘六魔煞’,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甘休……”

  有点儿不耐烦,邵真咬牙道:“这些少爷都知道,我只问你‘十二太妹’现在哪里?”

  似是很惧怕邵真,打了个哆嗦,掌柜的结巴道:“在,在楼上客房……!”

  轻蹩蛾眉,明毓秀道:“原来她们也住在你们的客栈里?”

  点点头,掌柜道:“是是,她们十二个人分六个房

  邵真插口问道:“那她们就在窗口监视‘六魔煞’吗?”

  牙齿打颤,掌柜道:“她们就在窗口监视,‘六魔煞’要跑的话,必须经过这儿,便逃不过她们的耳目。”

  邵真感激的道:“谢谢你了,老伯。”

  明毓秀朝他说了声,便与邵真迈步出门去……

  来到外头,两人驻足仰首观望楼上的一排房间,但见全部昏黑黑的,似乎全都寝息了……

  扭着颈子,邵真低声道:“毓,她们现在一定在窗口趴着注视着,她们看得见我们,但我们却无法看见她们啊。”

  溜转着眸子,明毓秀道:“是的,但‘二十太妹’并不认识我们,她们虽然看见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要帮她们诱杀六魔煞’。”

  搓着手,邵真呵气道:“毓,我看你的脑瓜子愈来愈猪了,你不是有‘百艳帮’的旗令吗,你只要拿出来摇一摇,‘十二太妹’便会现身见令了,不是么?”

  哦了一声,明毓秀笑道:“我确实是猪脑袋,我居然记不得小玲交给我一只旗令,这只旗令交给我,我也等于是

  ‘百艳帮’的帮主啦,任何‘百艳帮’的人,只要见着我这只旗令,就一定要出来拜见我的。”

  邵真笑声挪榆道:“我看你大概是被大嫂那桩事弄昏了头,别急啊!做事情要照步骤来,快过你的帮主瘾吧,很威风哩!”

  给了他个白眼,明毓秀从怀中掏出一只约莫巴掌大小的三角旗。

  那只三角旗是以丝织绣成的,黄底色,周围镶织红色的丝穗,旗中一朵艳红的玫瑰花朵。明毓秀拿着旗令,朝空中扬了一扬……

  明毓秀手中的旗令晃没两下,但见楼上靠边的房间窗门忽地打了开来,射下一只人影来!

  那只人影身手轻盈而灵活,丝毫不差的降在明毓秀的跟前。

  那人也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妙龄少女吧,云发金钗,身穿金黄劲装,外被同颜色的披风,腰挂一对吴勾剑,看上去,虽是美丽,但却不温柔,一股泼悍之味显露无遗,是个标准的“女江湖客”。

  不过,此刻那名姑娘却十发恭谨的,肃穆的朝明毓秀单膝下跪,两手抱拳过顶,道:“属下‘二十太妹’‘大太妹’叩见旗令。”

  明毓秀连忙收旗令,扶起她道:“‘大太妹’,我叫‘艳屠煞’明毓秀,这位就是人称‘鬼见愁’的邵真,邵公子。”

  “大太妹”起身道:“原来两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艳屠煞’和‘鬼见愁’,久仰,久仰。明姑娘,邵公子,。你们两位的来意,敝帮总护法已在两天前给我们令谕了,在下等悉听两位调度。”

  明毓秀说了声不敢,问道:“姑娘,你们‘十二太妹’不都在这儿么,怎只你一个‘大太妹’呢?”

  “大太妹”恭谨道:“明姑娘,是这样的,我们‘十二太妹’是轮番监视‘六魔煞’的,在白天我们十二姐妹一齐监视,到了夜间,我们便轮更监视,两人一组,其余的十位姐妹休息。方才是我和‘二大妹’轮值,我俩一见姑娘你的令旗,本欲一齐来见令旗,但其余的姐妹都在睡眠,所以,‘二太妹’去唤醒众姐妹,我先来见旗令了。”

  话声一落,已见十余人急飘而来。

  不用说,那便是其余的“十一太妹”了。

  只见她们的服饰和装扮,俱皆清一色和“大大妹”一模一样,放眼望去,只觉一堆香气直飘,金钦闪闪的姑娘们,叫人眼花缭乱。

  “大太妹”恭谨的,礼貌的为邵真和明毓秀介绍了一下之后,抱拳道:“明姑娘,‘六魔煞’他们白天睡觉,晚上便赌牌九,对了,还和一个叫‘玉面青衫’叫李辉的人在一块呢。”

  微微一笑,邵真道:“大大妹,请问你知道‘六魔煞’他们现在是在‘天地楼’,还是‘人爷阁’,抑或是‘洛阳堂’和‘四兽舵’里摸牌九?”

  “大大妹”道:“起初他们是在‘洛阳堂’里赌,没几天的工夫便跃到‘人爷阁’里去赌了,到前几天的时候,他们居然到‘天地楼’去豪赌啦。”

  喷了声,邵真笑道:“哟,还不赖,看样子他们还真有两手,可能捞了不少哪。”

  明毓秀向“大太妹’道:“‘大太妹’,他们现在就去退房,并且离开这儿,这样我们才有办法诱‘六魔煞’出来……”

  邵真接口道:“你们要装成很紧急的样子,‘六魔煞’才会相信你们真的走了,当然你们不是真的离开,只不过是藏在附近,当我把他们诱出来的时候,我会留一两个让你们报仇。”

  “十二太妹”齐一抱拳,说了声是,便翻身跃回楼房去。

  邵真和明毓秀便隐藏在路旁的一颗柏树下。

  没多时,“十二太妹”的六个房里灯光大亮,隐约的可以听到话声:“掌柜的,我们要走啦,请结算房钱。”

  一会儿,只见“十二太妹”下楼来,匆匆到门口,“大太妹”进入门亭里去,朝四名司阍急道:“喂,我们要走啦,请把我们的马匹牵出来吧。”

  四名守门的正在推牌九,那做庄的司阍一脸惊异道:“姑娘,你们要走了?”

  一副火急样,“大太妹”显得不耐烦道:“是的,快,快去把坐骑牵出来吧!”

  那庄家司阍朝另一名看门的道:“苏三,你快去叫醒阿福,把‘十二太妹’几位!”娘的坐骑牵出来。”

  苏三匆忙答道:“我这就去。”

  那叫苏三的瘦小汉子,说了声,戴起豹皮帽子,搓着手便出去了。

  那庄家司阍在桌上拿起一本帐簿,一面翻着,一面道:“姑娘,你们有急事吧?怎么三更半夜说走就走?”

  “大太妹”哼道:“你这不废话吗?当然是有急事啦?”

  庄家司阍一点儿也不生气,反笑眯眯道:“那你们走了,也不怕‘六魔煞’他们跑了吗?”

  “大太妹”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那没办法,本帮有紧急事情,不赶回去不行,算他们走运。”

  顿了一下,接着补充几句:“不过这并不表示我们饶了他们,不追究这事了,事情一办完,我‘十工太妹’依然要追杀他们,要不咱‘百艳帮’叫他们看成吃什么的了?哼!”

  哦哦两声,司阍不再说活,望着帐簿念道:“姑娘,你们十五结帐,今天二十八了,共十三天,十二匹马……总共一百五十六两银子,另外前几天你们一匹马病了,我们帮你们到药铺去抓了三十两银的药。”

  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皮囊,抽出了一张飞钱,“大太妹”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二百两,十四两银不用找了。”

  说着,身子已急闪而出,这时候,十二匹马已被牵了出来,“十二太妹”接过马缰,一个翻身,全都上了马,由“大太妹”为首从正门旁的车马道冲着而出!

  但闻一阵蹄声,一会儿,十二条人影已隐没在黑夜里,渐渐的,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四名司阍在门阶上,目送着“十二太妹”远去。

  那叫苏三的吐舌道:“天啊L好快,就像闪电似的。”

  另一司阍接口道:“说得是,急成这样子,就像是失了火似的。”

  这时,那推庄的司阍急道:“我进去就来!”

  话声中,已急奔进去……

  苏三傻眼道:“那瘪三中风啦?”

  转身步入屋子里去,另一名司阍道:“他是去通知‘六魔煞’说‘十二太妹’那些娘们走啦!”

  坐下身子,苏三摘下帽子奇怪道:“这关他哪门子事了?”

  那名司阍接腔道:“你真瘟,‘六魔煞’要是没好处给他,他会这般成天注意‘十二太妹’的行动啊!”

  呆了一呆,苏三道:“你是说‘六魔煞’给他红包啊?”

  那名司阍笑声道:“话到口中留半句,点到为止就好啦,你一下说穿了,就显得太没学问了!”

  这情景,都-一落在大理石路旁的柏树背后的邵真和明毓秀的眼里。

  邵真低声道:“大太妹’那女子真不简单,装成那样子就像死了娘一样啊。”

  鼓腮,明毓秀道:“瞧你一开口就没好话,一张乌鸦嘴,哼!”

  正说着,方才那进去的“庄家司阁”忽又从楼阁里跑出来……

  他顺着边市道,转过水池假山,最后,来到了邵真和明毓秀藏身的那棵柏树旁……

  忽然,邵真不声不响的,探出了一只手来,掩着他的嘴巴,一把把他给拖了进来!

  大吃一惊,那“庄家司阍”全力挣扎,但硬是哼不出一声来!

  邵真把他抵住树干,凑近脸孔,压低嗓子道:“朋友,你再动一动,或是哼一哼,你就永远不能再动,也不能哼,相信吗?”

  果然不敢再动,“庄家司阍”睁大着眼,一脸掩不住的惊愕和恐惧……

  这个时候,明毓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铜盒子,倒了一粒黑色药丸,搁在手心,邵真接过来,一把塞进他的嘴里,然后紧捏住他的鼻孔,只见那“庄家司阍”猛翻眼,口中唔唔哼哼的,咯一声,硬给吞了下去!

  放开手,邵真阴森森道:“嘿嘿,朋友,告诉你,这个药丸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穿肠丹”毒药,这玩意吃下去之后,嘿嘿,不出半个时辰,便叫你见阎王老大哥!除了本大爷的解药之外,就算你死去的十八代祖宗活过来,也只能眼睁睁的看你阁下一命呜呼,飞登极乐啦!”

  整个紫涨的脸孔陡的肿了起来一样,司阁忽叭的一声,矮了一截,跪在地上啦,两掌合十,外带头如捣蒜的猛叩着,他骇怕至极的颤抖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哀哀道:“大,大爷,饶,饶命啊……小的的……不过只是个看门的小卒,不敢与人结冤仇……大,大爷你,你大概看,看错人了吧……”

  抓住他的胸襟,邵真如抓小鸡般的把他提了起来,嘴角含着一抹冷森森的笑意,他压低的嗓子加进一些冰酷:“嘿嘿,朋友,你说得也是,少爷这般作弄你,实在也有点对不起自己,不过你阁下要是愿意为少爷跑跑腿,你依然还有一段很长的日子好活。”

  张大嘴猛透气,司阍那张脸孔由于过度的惊惧,以致于虽在昏暗中仍能看出一片惨白,这突来的仓促变故,已使他的三魂六魄昏渺渺,全出了窍啦,颤抖着,他衷声道:“大……大,大爷,小,小的为你大爷跑断了腿也愿意……”

  面无表情的瞪着眼,邵真冷冷道:“也没有大不了的事,你阁下方才是否到‘天地楼’去找‘六魔煞’?”

  扭曲着脸孔,司阍的声音像是加了把泥巴,呛哑道:“大,大爷,是,是的。”

  明毓秀接口道:“你是不是去告诉他们‘十二太妹’走了。

  恁冷的天,司阍的额角却沁出汗珠,他张了张口,点了两下头……

  两手环胸,邵真冷冷道:“‘六魔煞’怎么说?”

  啊啊了半天,司阍才吞吞吐吐道:“他们要,要……我……小的追,追出去看,看看她们是真的走远了……”

  古怪的笑了一下,邵真道:“那好极了,你现在就出去外面走一圈,然后向‘六魔煞’说‘十二太妹’已离开洛阳了,懂么?”

  一个劲的猛点头,司阍忙不迭道:“懂,懂,小的懂!”

  明毓秀看着他道:“快去吧,回来之后我们再给你解药,要是你敢声张……”

  打了一个哆嗦,司阍颤着唇皮道:“小,小的一万个也不敢声张……”

  邵真冷漠的点了下头,司阍的便踉踉跄跄的离开……

  望着他歪斜的奔出门外,明毓秀笑道:“咱也真是,折磨了这种角色,亏你想出这个主意。”

  仰靠树干,邵真道:“只是主意,咱也是没对他怎样啊,只是让他吃了两颗大补丸罢了,还算帮他提神呢。”

  掩唇轻笑,明毓秀道:“他还真以为是穿肠毒药哪,真担心他在半路上吓破了胆。”

  须臾,那“庄家司阍”已急急折转回来,匆匆奔入楼阁……

  不一会儿,他又如奔丧似的跑出来,急急如丧家犬的来到邵真和明毓秀藏身的柏树下……

  猛喘气,简直就要上气接不到下气,司阍满头大汗道:“大,大爷……小的已经照你的吩咐做啦,请大爷你发慈悲给小的解药,小的家中还有老母,老婆和九个孩子……”

  邵真忍笑打断他的话道:“朋友,你别连你家几只老鼠都告诉我哪。”

  心中一阵不忍,明毓秀和颜悦色道:“先别着急,‘六魔煞’听了怎么说?”

  大口的喘气,司阍抚了抚胸膛,觉得顺气了些,这才又道:“他们只是说了声好极了,便给我十两银子……”

  话声没完,楼门启处,窜出几条人影来!

  他们的身形好快,一晃,便射出了大门!

  “毓,他们已出来了!”

  邵真低促的说了声,身形一动,便想追去,忽又停下,转身在司阍的脑瓜子上敲了一下,只见那司阍的连哼也没哼,只觉眼前一黑,便睡倒在地上。

  邵真这才嗖的一声,身形如箭的冲出去!

  “对不起,朋友,这儿十两银子算是你的吃药费,跑路费和昏倒费……

  明毓秀临走时,丢了一绽银子在地上,话声中,她的娇美娇躯,也已如电射出去……

  这时几个司阍大惊失色的跑出门口来,但是他们两头张望了一下,却连个鬼影也没有,苏三抽了一口气,牙齿打颤道:“咱,咱见了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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