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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噩 耗

  那吴家二老,并肩缓步上前,相距只有五尺之际,右钩吴景首先出手,一掌向皇甫维胸口劈去。皇甫维掌背一拂,化开对方掌势。那左钩吴圆老人长衫飘飘,业已迅快绝伦地从偏锋出掌攻袭,正面的吴景也连环劈出两掌。

  吴家二老突然一齐使出圈臂急撞的一招,完全封住皇甫维的攻势,然后纵出圈外。

  皇甫维眉头一皱,道:“我可要走啦!”

  他说罢也不等别人回答,抱拳向蒙面青衣人遥遥一揖,便转身走出树群。

  那四个少年见他这等倨傲,不禁都讶异万分。要知这左右双约吴家二老在他们心目中;乃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而皇甫维相貌既俊美绝伦,年纪又轻,居然能力敌吴家二老,这叫他们如何能不骇讶交集?这时蒙面青衣人已经徐徐走开,吴家二老大概是忙着跟去,不暇多说,迳自走了。那双桅船走了一阵,皇甫维便向吕东青道:“目下既然所有的人都被骗追向西北,我们不如立刻弃船登岸,兼程赶返!”

  吕东青大表赞成,道:“我也有这个想法,那位青衣姑娘说过替我们掩蔽行踪,准保不会有错,因此我们不如乘这机会,尽速直到钱塘江边!”

  两人决定之后,皇甫维用块布包往圣剑,立即弃舟登陆。他们都放心大意地赶路,倒没有去注意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走了两天,已到了钱塘江边的“富春”,皇甫维带着吕东青向东门走去,到了一座府宅大门前,突然大大得住,神眼发直地望住大门外悬挂着的白色灯笼。

  江南孤者吕东青一看他这副形状,不由得骇了一跳,呐呐道:“不会是发生了不幸吧?”

  皇甫维愣了半天,迈开大步,直闯入去。一个家人刚好出来,见到皇甫维,立刻喊了一声“三少爷”,皇甫维脚步一停,道:“我义父他老人家……”

  那家人应道:“老爷不幸在十日前故世,三少爷如果早点返来,还可以见到老爷一面!”

  皇甫维脑中轰的一声,但觉眼前一片昏黑,向后便倒。那家人惊叫出声!登时有四五个家人仆归出来,团团把皇甫维围住。

  皇甫维哭了一阵,起身向内宅奔去。吕东青连忙跟随着他。穿过四五个院落厅堂,到了一排房间之前。皇甫维正要推门走进石首第一间房间,忽然有个人过来拦住,道:“三少爷等一等,小的有话禀报!”

  皇甫维两眼已红肿起来,望那家人一眼,道:“什么事,快说!”

  那家人缓缓道:“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有严命,吩咐小人等见到三少爷回来,一面去报告他们,一面切切不许让你踏入老爷房间”

  皇甫维怒气直冲上脑门,厉声道:“我为何进不得我义父的房间?哼,哼,这十多年来,我有哪一天不在这里陪伴我义父?他们在这里的时间,两个人加起来还及不上我的一半,真真混账之至!”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吕东青也跟着人去,只见这房间乃是套间,这外面布置得甚为雅净,窗下的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两个大书橱。

  他垂泪走入套间,一切陈设都依旧,在那张大床的对面,另外有张醉汕椅。皇甫维记得自己不知在那醉仙椅上睡过多少夜,有时老人和他读书到深宵,犹自不肯闭目就寝。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床前,轻轻唤一声“爹”,然后跪下来,把面庞贴在床治上。

  吕东青咬咬牙,强自忍住涌到眼眶的泪水,静静站在一旁。过了一阵,皇甫维嘶哑地自语道:“私底下,我总是唤他做爹爹,他喜欢我这样叫他……”

  吕东青听了,但觉一阵黯然,心想那“一皇”是何等英雄人物!可是有时也不得不迁就环境,而最后还是逃不了“死神”这一关!

  说到“死”的一字,更是无论英雄美人,到头来也不过是三尺孤坟.一堆黄土。像那皇甫孤称霸天下之际,正是以天下武林无人能令他“死”而骄傲,然而大限一到,便毫无声息地死掉,而死后并不比最低贱的人多占一些地方,一切一切都和常人没有分别!

  过了好一会,皇甫维情绪比较平复,墓地起身,含泪道:“我那两个义兄不久就会得到通知赶回来,且趁这个时候,到义父棺前叩别!”

  吕东青道:“大爷棺木还未入土么?这主意很好,不过公子言中之意,似是说在大爷棺前拜叩过之后,就远离此地,可是这样?”

  皇甫维道:“我留在此地有害无益,而且我知道,假如和两位义兄见到面之后,可能言语间发生冲突,那时我如若一时冲动,把他们杀死,岂不是太对不起义父他老人家了么?所以我想早点走开为妙!”

  此时,宅中好些家人听说三少主回来,都来谒见,皇甫维强忍悲泪,告诉他们说老主人既然已经仙逝,他不会久留此地,只等到灵前叩别之后,就离此他去。

  那些家人都知道另外两位少主的为人,情知他们不会让皇甫维留此,分得家产,所以都不敢多说。

  皇甫维带头吕东青,匆匆走入后宅。他也不先去向两位嫂子见面,一运走到一座僻静的院落。吕东青忖度地势,发觉这座院落竟是本宅后面最左边的一个院落,院墙外面,可就是公用的巷子。他微感惊讶,道:“大爷停灵之处,为何要在此处?以他的身世,就算秘密不至于外泄,也应该在尊府邸的中心处建造地下石室,才是万全之策”

  他们走入大厅,吕东青因心中疑团不解,所以特加注意,忽然发觉这大厅外面左右分别的房间,恰如一个人的双臂,把厅堂会抱在中间,这一来如果发生事故,则只需在两厢的房间屋背安排好两队驾箭手,就足以把大厅内的人完全封住,无法冲出。

  不过他忽又哑然失笑,忖道:“假如皇甫孤大爷的停灵所在传出江湖,则赶来的人,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有两队弯箭手埋伏在两厢屋顶,也无法阻碍这些高手们从厅中出来!况且一个人死了之后,什么事都管不了,皇甫大爷恐怕不会费这些脑筋,我别净是胡思乱想!反倒闹出笑话!”

  由于厅中甚是简单,因此江南客吕东青一眼就瞧出这些大理石制成的桌椅全部嵌在石地内。这一点,又使他感到惊讶起来,转念想到也许此院太过荒僻,平日少有人到此院来.为了避免被小偷光顾,把家俱偷跑;所以不但家具是石的,还要嵌入石地下内,免得那些不肯空手而走的盗贼硬是连大理石的桌椅也搬走。

  这个想法颇为合理,于是便不询问皇甫维。皇甫维走到桌边,双手按住卓面.轻轻一旋,那石桌随手移转,平滑和毫无声息。

  他左旋三匝,继而又右旋五匝,但听‘咔嚓”一声,这张石桌居然移开数尺,地面上露出一个洞口。

  底下有光线透射出来,皇甫维黯然道:“义父有生之时,从来不许任何人进去,所以每次我陪他到地下石室时,移开此桌,地道之内总是漆黑无光。可是目下一切都改变了。地道内壁上的长明灯业已依照义父生前所瞩,全部点燃!”

  他开始拾级而下,到了深达一丈的地道,等吕东青也下来,便扳动墙上一支铁棍。上面轻轻响了一声,入口业已封住。

  这条地道宽达五尺,两壁都是一根一根粗约碗口大的木头,密密排列,因此变成木墙。

  靠近人口处的墙上,斜插着一支数尺长的火炬。细看时竟是石头雕成,不是真的火炬。

  皇甫维纵起六尺高,伸手勾住那支石制火炬,探头向炬内一望,立时又松手飘落地上。

  吕东青问道:“怎么样?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没有什么,我只是查一查油量,假如不够的话,就得立即设法加满!”吕东青虽然觉得他对此事特别注意未免令人奇怪,却没有出言询问。

  这条地道竟是弧形,向左边弯去,全长约是五丈左右。吕东青略一测度,已知道这刻正是在那大厅之前的院落地面以下。

  眼前一道石门,阻住去路。皇甫维暗运内力推去。一面道:“这道石门十分沉重,必须合三个人以上的力量才推得开。这是义父他老人家前两年才加上的。他说不愿在死后时常有人去打扰他,所以特地把石门加重,这一来每次走入地下石室之内,进去时固然要推一次,但出来时因门已自动关上,又得再开启一次,我两位义兄和其他的人,等闲也不敢走入石室之内,就算非进室不可,也得有四五个人一起才能进出,你说我义父这办法高明不高明?”

  “这么说来,公子两位义兄仍然不知道大爷的身份的了?”皇甫维道:“当然,连我至今也不大明白,何况是他们呢?唉,义父他老人家到底是不是一皇?现在可没处去问得明白了!”

  石门开启,但见门内是个将近三丈之大的宽敞石室,左右两壁各有~支方制火炬,此刻火苗冒得老高,把石室照得十分明亮。

  迎向门口那堵底壁之上,横挂着一面横匾,上面写着“同归于尽”四个字,两边悬着一副对联,右边首联是“垂老相逢渐难别’,左边的下联是“大家期限各无多”。横匾及对联都没有落款署名。

  吕东青颇通文墨,看看匾联之后,不觉在口中低吟道:“同归于尽!垂老相逢渐难别,大家期限各无多……这是什么意思?”

  须知这处地下石室,只是“~皇”皇甫孤自己准备作为停灵之所,故此根匾上写的“同归于尽”这四个字,实在欠通难解之至。

  石棺棺盖此刻紧紧盖住,找不出丝毫缝隙。皇甫维长号一声,匐伏馆前,放声大哭。

  江南孤客吕东青虽然与棺中之久未谋一面,但见到皇甫维这至清流露,也不觉鼻子一酸,希嘘叹息。

  他缓缓踏上石墩,伸手搭在石棺之上,哺响自语道:“皇甫大爷纵横~世,如今武林中威名犹昔。今日虽是身在九泉之上,但也可以满足了!”

  说到这里,顺手去揭那棺盖,哪知纹风不动。心中不觉讶然,潜运内力缓缓一掀,可是那棺盖如有千斤之重,仍然没有掀开。

  他见掀之不开,便打消开枪瞻仰遗体之念,又开始去研究那横匾及对联的意思。

  皇甫维尽情大哭,昏厥了三次之多,幸有吕东青在一旁,每逢他昏厥过去,就拍解穴道。

  良久,良久,皇甫维逐渐收声,坐在石墩上,头背都靠在石棺上,闭目休息。

  吕东青这时才道:“大爷之死,自是难怪公子伤心,这些日子以来,在下已深知公子乃是至情至性的人,这等至减沉哀,实在不易忍受。不过目下却须提醒公子一句,那就是公子本身固然有许多事尚待清理,但最要紧的莫过于为大爷的清白作一活打算!”

  这几句话深深打进皇甫维心坎,他睁眼道:“我的心绪紊乱得很,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吕东青道:“首先。我们必须查明大爷是否就是昔年威震宇内的第一高手‘一皇’,假如不错的话,那就要设法把最近江湖上传说大爷曾经出现之事加以澄清,洗刷冤枉。试想大爷已经隐居二十年之久,武林之人,都道大爷业已改变作风,可是在他故世之后,居然有人藉他威名,干出残杀之事,我想大爷知道的话,一定很不高兴!”

  “当然啦,义父一定不高兴的!”皇甫维程然道:“哼,那个冒名行凶之人,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但我却奇怪,他从何处学到近似我义父的手法?”

  吕东青为了转移他的悲思,便道:“公子,那横匾和对联可是大爷的意思?”

  皇甫维点点头,吕东青又道:“匾联上的意思实在令人费解,公子可懂汉么?”皇甫维道:“我以前也问过义父,因为我也觉得好像有点不通。但义父曾笑着告诉我说,将来总有一日我会明白其中深意、”

  说时,两人已拉开石门出去,不久就走进上面的大厅。吕东青先走出去。抬眼但见厅中已经有人,细看一眼,却是两个二十五六左右的青年和几个仆人。

  其中一个青年眉头一皱,手指道:“喂,你是什么人?”这青年面白无须,颧高鼻尖,显然是寡情薄义之辈。另外那个青年长相也差不多,身上都披着一件素服;但吕东青这等老江湖眼力何等厉害,一望而知素服之下,另有衣服,而这件素服也是刚刚加上的模样。

  他心中虽是鄙视这两人,但仍然含笑道:“在下是皇甫维公子的随从,姓吕名东青,”

  那两个青年人都面色~沉,等到皇甫维上来之后,也不理他行礼,便已竣声道:“你带了个随从进家,可是父亲生前的意思么?”

  皇甫维得一下,道:“义父他并不知此事!”

  另一个青年接口道:“我们陆家规矩,用人必须得到父亲允许,如今父亲既然故世,那就得由大哥作主!你怎能这等胆大妄为一胡乱带人回来?”

  皇甫维出乎被他们气得半死,冷冷哼一声,道:“如若不是看在义父面上,嘿一嘿,今日就要……”

  陆大少爷面孔一板,厉声道:“好,好,父亲一死,你就造反了,今日就要怎样?你说!”

  皇甫维长长嘘口气,压住心头之火,道:“对不起,小弟一时失言,实是无心之过,请大哥二哥原谅!”

  大少爷道:“这话还像点样子,你在父亲灵前叩过头了吧?他老人家十日之前,安静地在床上故世,我们遵照他老人家以前所瞩,把他安放在石馆中。那棺盖一合上之后,果然像他老人家所说再也不能开启!”

  二少爷接着道:“你去了什么地方?耽搁了这么久?”

  皇甫维道:“有一日义父忽然记得有个好朋友在洛阳,是个读书人,便叫我去请他来见上一面。义父他老人家说,最近感到身体已支持不住,所以突然想找个老朋友来见见面。可是小弟到洛阳之后,却找不到那位伯父!”

  他说得十分真诚,仿佛当真有那么一回事。那两个义兄都相信了,吕东青在一旁冷眼旁观,暗想如果自己不是知道皇甫维这一次的行踪,只怕也非信不可!”

  皇甫维跟着又道:“义父故世之前,不知可有什么遗命没有?”

  两个义兄神色丝毫不变,齐齐摇头。皇甫维大感失望,喃喃道:“他老人家也许没有想到会忽然故世,不然的话,一定会有些东西留给我做纪念的!”

  大少爷忽然想起来,道:“啊,父亲有件东西给你!”二少爷接口道:“那不过是张白纸写了几个字,给他也没有什么用处!”

  皇甫维道:“不妨事,义父亲笔墨宝,在小弟看来,比什么都要贵重。大哥请交给小弟吧!”

  大少爷果真取出一张招叠起来的白笺,皇甫维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垂老相逢渐难别,大家期限各无多”等十四个核桃大的字,后面又写明“此书遗赠吾儿皇甫维”。字字写得有如铁划银钩,笔力追劲。皇甫维垂泪道:“见到这些字迹,就好像又看见义父一样。

  但泉壤茫茫,人天永隔,宁不悲哉!”

  大少爷和二少爷走开一旁,各自落坐。江南孤客吕东青沉思半晌,突然贴近皇甫维耳边道:“公子可觉得大爷所留的几个字有点意思么?”

  皇甫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点说行不行?”

  吕东青道:“这古怪必在地下石室中挂着的那副对联之上,大爷留此两句,用意就是要你注意那副对联户皇甫维翟然适:“有道理,我们再过去瞧瞧!”

  他们话声甚低,倒不怕别人听见,但由于皇甫维不时瞧着那白笺的动作,却范起那两个义见的注意。

  皇甫维向他们道:“小弟意欲再到义父灵前叩头辞行!”

  大少爷道:“你要离开我家么?”

  皇甫维听到他说出“我家”两字,分明把他当作外人看待,心中一阵酸楚,也有几分很忌,便默然点点头。

  二少爷道:“那么你就进去吧!”

  皇甫维率着吕东青走入地道,两人的目光凝定在墙上的对联,那是在木板上刻了字,然后挂在墙上。

  他们瞧来瞧去,都看不出什么道理。皇甫维但觉头昏脑胀,便坐在墩上,后脑枕着石棺。

  吕东青自语道:“这就奇了,这副对联之上,凭我这对老眼,绝对不会差漏,分明毫无可疑之处。这样说来,莫非大爷要你带走这副对联?但有什么用处?连姓名也没有署上!”

  皇甫维墓地跳起来,叫道:“我好像听见义父叫我,你听见没有?”

  吕东青骇了一跳,道:“没有呀!”

  皇甫维眼圈一红,道:“天啊,我听得清清楚楚,义父用那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叫了两次维儿,难道他老人家还没有死?”

  江南孤客吕东青道:“公子你先走一定神,然后告诉我,声音似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

  皇甫维深深吸口气,道:“好像是从上面传下来,但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吕东青道:

  “假如声音从棺中透出来,还可以猜大爷未死!”

  皇甫维仍然不服气,道:“我明明听见的啊!”吕东青道;“一定是你悲伤过度,发生错觉!”他为了要移转皇甫维的注意力,便枪口道:“现在请你过来一下,我们把这副对联取下来瞧瞧。”

  皇甫维果然放开听见义父叫声之事,过去伸手去搞对联。

  两人分开各搞其一,刚刚一掀木板,突然间一齐面色大变。

  他们对望一眼,皇甫维首先道:“我感到木板之后好像藏着东西2”

  吕东青道:“我也正有此感。既然皇甫大爷有东西藏在后面,也许他老人家曾经考虑到或有别人先撞破此秘,所以预设埋伏,公子不可不慎!”

  皇甫维一听有理,莫要一时大意,竟被义父防外贼的埋伏弄死。便运起血神功护体,小心地揭起那块木板,只见板后墙上有一处微微凹下,而在板上载贴住一个白色的羊皮封袋,正好嵌在凹处,那木板便不致突起来。

  吕东青那边的情形一样,也是有个羊皮封袋粘在板后,但颜色却是深黄。他们把木板摘下来,然后将封袋撕下。

  他们随手把木板倚在墙上,皇甫维急忙打开白色的羊皮封袋,袋中有两样东西,取出一看,其一是一方白绢,有三尺见方之大,上面绘着四个图样,每个图样都有许多门户和通道,似是什么建筑物的图样。

  其一是张白纸,上面写着麻麻密密的字,皆是蝇头小楷。

  开头便写道:“绢上龙蛇虎豹四图乃余平生所得秘宝之一,依任何一图兴建住所,虽天下英雄云集,亦可高枕而无忧,维儿得此,须慎藏守秘。除龙图之外,其余三图,曾分别传与舒涛、佟雷、冷央三人;但亦不过传以每图十之六七耳!余停灵之所,另有奥妙,不可不察。倘有生前仇人欲毁吾尸,维儿可任之长驱直入,越多越好,不论是在厅上或此室之内,俱可置之不理。候开棺毁尸者猛掀棺盖,其时两座火炬即自行喷油起火,或有觉得墙上‘同归于尽’之横匾不顺眼者,妄图击毁,触发消息,则亦将陷身火海。

  此间地下甬道均经特别设计,大火一起,整座大厅自行塌陷,同时成为火海。所有犯余尸体之人,绝无一能生还!”

  那张白纸到此已经写满,皇甫维顺手把那幅白绢收在囊中,把白纸递给吕东青阅看。同时取过那个黄色封袋,打开看时,封袋之内只有一张白纸,皇甫维取出来,阅读笺上的细字。

  开头写的是:字示吾儿皇甫维知悉之句,敢情当真是留给皇甫维的遗嘱。皇甫维~阵悲怆,举手指试掉眼中泪光,再读下去。

  遗书上写道:“余之身世,一直未曾告汝。余实为多年前武林第一高手一皇三公中的皇甫孤,平生恶孽,难以胜数;晚年甚感忏悔,但往事如烟,已无法补偿。汝天性甚为奇特,集正邪于一身,有时纯真仁慈,有时凶狡毒辣,愿汝知而警惕.勿步为父后尘。”

  他接着看下去,纸上写道:“身外之物不足一顾,武功诀窍已尽传于汝;唯有采补内经一册,存于心地圣女处。采补之道,乃邪中之邪,殊不足学。

  如得机与她相见,可告以余之遗言,请她将该册内经焚毁。”他刚刚看到这里,突然石门缓缓移动,他连忙把遗书收入囊中。

  石门一开,赫然出现大少爷和二少爷,还有两名壮健的仆人。

  大少爷眼睛一转,阴声笑道:“好啊,敢请我爹还有藏私,在这副对联之后留了一笔给你!”

  二少爷冷笑道:“这是爹他老人家早年所藏,那封题着这副对联的手书也是以前写下,可算不得是遗嘱。也许他老人家临终之前,已经改变心意。”

  皇甫维一听他们的话,怒火立时升起来,暗想义父他老人家昔年纵横天下,是何等英雄人物?却想不到身后遗下这等贪鄙的犬子。

  他面色一沉,其寒如水,冷冷道:“义父只给我留下两封信,没有半点财物。你们爱信就信,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大少爷狡笑道:“就算我们都相信你的话,但还得把那些信件取出来大家瞧瞧才行!”

  要知那一皇皇甫孤的那两封信内,提及昔年隐秘之事,与及此间地下石室的种种布置,万万泄露不得。

  这时石门业已自动关上,皇甫维沉下面色,远向石门走去。那两名健仆挡住去路,皇甫维瞪他们一眼,发觉这两仆都未曾见过,竟然是他的义兄们新近所用的人。

  大少爷喝道:“皇甫维,你识相的就把信件交出来,免得伤了兄弟和气!”

  皇甫维回转头道:“我不交出来又怎么样?”

  二少爷冷笑一声,道:“你们把这厮捆起来,带上去慢慢收拾!”

  那两名健仆齐齐应一声,伸手便抓。皇甫维哼了一声,那两名健仆四双手掌刚刚碰到他的衣服,修然腾腾腾猛退开去,好像被人暗中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

  皇甫维冷冷道:“我若不是看在义父面上,今日早就把你们处死!现在我再警告你们,若然再触犯于我,那时我可能忍不住怒气,把你们活活打死!”

  说罢,伸手拉住石门的把手,毫不费力地拉开那道沉重已极的石门。

  他的义兄见他气力如此之大,骏得双眼发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甫维和吕东青走完地道,正要出去。吕东青突然道:“公子且慢,你的两位义兄实在不能让他们留在石室之内。否则一旦误触机关,便活活烧死!”

  皇甫维停住脚步,道:“这两个家伙烧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仁皇甫大爷遗灵也在室中,照大爷遗函上所说,火势一起,因是要与一干高手同归于尽,所以四处都同时起火,连大厅也得塌陷。这一来大爷的遗体岂不是也不能保存了?”

  皇甫维道:“这话有理,他们若果财迷心窍,硬是要去揭起那块同归于尽的横匾,我义父的遗体就要毁在两个不肖子的手中了!”

  于是他又往回走去,走到石门之前,皇甫维突然停步回头道:“吕兄,你以为这世上有没有鬼魂之事?”

  吕东青楞一下,道:“鬼魂之事传说甚多,有等见过之,言之鉴鉴;但在下却从来未曾见过。以我想来,这鬼魂之说不大可信,纵然偶有奇异感,但可能是一个人死后,短时期之内精神未散而已!”

  “那么我义父刚才的声音,也是精神尚未散去之故了?”

  江南孤客吕东青道:“大爷年事已高,又是久病缠绵的人,恐怕殁后不会还有精神留存!”

  皇甫维道:“不然,假如义父他老人家死得不甘心,那就会留存下魂魄,要我查出之后为他报仇!”

  “公子这话在下不大明白!”

  皇甫维深沉地道:“我离家之际,义父虽是不能起床,但他有延续性命之药,决不至于在短短个把月内突然逝世!因此我觉得义父之死很可疑!”

  吕东青缓缓道:“他们不敢这等大胆,干出谋杀亲生老父之事吧?”

  皇甫维道:“我们暗暗访查也可以查出义父死因!”说时,伸手一推,那道石门轻如无物地应手而开。

  两人目光到处,只见对面墙下人影乱闪,原来那两名被他以内力震昏的健仆已经回醒,此刻正在墙下面对面勾肩搭臂,变成一个架子,那大少爷则扒上去,双脚踏在他们手臂之上,正伸手去搞那面横匾。

  皇甫维厉声喝道:“不要动!”

  那边四个人为之一震,大少爷的手只差一点便摸到那块横匾,吃他一喝,顿时停住去势。

  皇甫维冷冷道:“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是也不是?”

  二少爷这时不敢强硬,堆起一面狡笑,道:“三弟何你何必这样?我们不过想瞧瞧爹爹他有没有遗书给我们?”

  皇甫维生涩地道:“这样说来,义父他弥留之际,你们都不在旁边了?”二少爷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呐呐道:“不,我和大哥都在爹的床边!”

  大少爷接口道:“爹他没有说什么话,就咽气了!所以我们瞧瞧匾后可有遗书给我们?”

  皇甫维见他手又伸去,登时大喝道:“叫你别动就不要动!想死还不容易么?”

  大少爷笑道:“三弟你何苦火气这么大呢?我们都是兄弟嘛!这匾后可是有东西藏着?”

  他那种贪婪好狡之态,气得皇甫维脑门发昏。他实在想不透义父之等英雄人物,怎会生出这等可耻的儿子?江南孤客吕东青一跃上前,迅疾地推开那两名健仆,上面的大少爷直掉下来,刚好碰在二少爷身上,两人都摔得哎叹直叫。

  皇甫维突然叫道:“吕兄,我又听见义父喊我,你也听见么?”这话一出,登时把大二少爷等人都骇呆了。皇甫维他这刻满腔俱是悲忆之情,心绪震荡十分剧烈,那样了看起来既令人感到他情感之真挚丰富,又觉得他表现得有点可怖。

  江南孤客吕东青深恐他出手杀死那两个义兄,虽然此刻杀了不觉得怎样,可是日后定然十分追侮,因为他义父仅有这末两个亲生儿子,若果把他们都杀死了,岂不是绝了他义父的后嗣?但他又知道皇甫维为人感情用事,行事偏激,如若贸然拦阻,他在情绪激动之际,可能连自己也一齐杀死!脑筋一转,纵到皇甫维那两个义兄身边,疾然出手向他们胸前各各戳了一下,同时又迅速地点了那两名健仆的哑穴。之后,他面孔一板,严厉地对那两个健仆道:“目前你们已经变成哑子刚刚说了这一句,那两名健仆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一片呷很哑哑之声.他们这一惊简直难以形容,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吕东青厉声道:“你们得知今日这种种秘密,本来要取你们性命,目前不过变成哑巴而已!”

  旁边那两个少爷骇得浑身哆喷,他们心中真想试一试自己是不是也哑了,可是偏偏骇得连试图说话也办不到!

  只听吕东青又向那两名健仆严厉地道:“你们好好听着,一个月后,你们就恢复说话机能,但如果哪一个敢在外面提及今日之事,就算只说了一句,都要处死,听清楚没有?”

  那两名健仆一听竟不是一生都变成哑巴,登时大喜过望,连连叩头。

  江南孤客吕东青转面向那两个少爷道:“你们从今日起,半身不遂。这不过小小惩罚,教你们在家中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如若诚心改过,则自然能够行动如常。假如还不谈改,那就一生一世都要瘫卧床上。”

  皇甫维本为满脸杀机,但见了吕东青这等处置,杀机不知不觉下去。使眼一转,怒声道:“你们还不赶快把少爷们抬走?”

  那两名健仆如奉纶旨,连忙夹手夹脚把大少爷二少爷背起。吕东青过去拉开石门,让他们出去。

  吕东青拉门之际,突然想起一计,便对皇甫维说了,并且道:“这一来除非是内力极强之人,普通的人谁都进不来!”

  皇甫维笑道:“亏你想得出这等主意,真是最好不过,我们这就动手……”当下他去找来一根粗如姆指的木棍,吕东青在门上用一小段铁线轻轻箍住木棍。皇甫维则取出圣剑,在石门关上时室内靠门边的地上挖个洞。这时只要把石门关上,那根木棍掉下来落在洞中,便变成木柱挡住石门开启之路。

  弄好之后,试验过果然很灵,于是皇甫维又向石棺叩别,含着两泪眼泪走出石室。吕东青等门关上,试了试知道内里已被木棍控死,这才放心地跟着皇甫维出去。

  一到了上面大厅,皇甫维猛可见到一群女人,不觉骇了一跳,低低对吕东青道:“幸好我当时没有把他们杀死,这是我两个嫂嫂……”

  那群女人有的是仆妇待婢,只有两个素服少妇,此时满面泪痕,一见他出来,就上前拦住皇甫维,都嚎陶大哭起来。

  皇甫维显得手足无错地发呆,他不必细听也知道她们含糊不清的话,乃是求他放过两个哥哥。当下连连答应道:“好,好,嫂嫂们别这样,冲着你们两位,小弟只好……”他话也说不完,就叫吕东青赶紧跟她们过去内宅,自己却讲明在外面等他。当下匆匆走出大门,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个华服少年的背影,他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什么人。那个背影转瞬间已在巷子转角处消失不见。皇甫维细一思,记得这趟到江湖去好像没有和什么少年打过交道,于是释然地笑一下,想到:“或者是右左邻舍相熟的朋友,我这一趟出门,居然连此地许多熟人都给忘啦!”

  他在大门石阶上跪了几步,一想不对,连忙冲下石阶,奔出巷子。外面就是大街,人来人往,一时找不到那华服少年的背影。

  皇甫维俊面上流露着怒气,心念疾转,仅着熟识本城街道,穿街过巷,一忽儿就奔到西门。

  原来大凡不从水路走的人,总要由西门出去。当然北门也可以走,但是束维已记起那背影乃是那天和吴家二老印证武时,突然出现打岔的四个少年之一。因此他想如果他们乃是奉了吴家二老或那蒙面青衣人之命而跟踪的话,此刻要去回报,定从此门经过无疑。

  他等了一阵,精神陡振,原来他已瞧见两个少年,施施然走出来。

  那两个少年他记得正是大力神翁唐世一关门徒弟万里,另一个是他同门师弟李龙书。他们面上都显出得意洋洋的样子,皇甫维心中怒火更盛,暗想不管他们是奉谁差遗,总要先宰了这两个少年,然后才找那主使之人晦气。

  万里和李龙书一点也没有察觉有人在暗中很根地瞧着他们,仍然扬长前奔。大约走了七八里路,四下人烟渐少。转过一片树林,李龙书哎了一声,停住脚步,呐呐道:“师兄,你看那不是他么?”

  万里抬目望去,只见前面丈许之处,一个人背向着他们。他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皇甫维,不觉也骇了一跳!

  皇甫维倏然转身,冷冷道:“两位少侠到何处去?”

  万里眼珠一转,尽管心中暗暗惊惧,但面上却若无其事,遥遥抱拳道:“我们师兄弟要到临安的玲珑山去!”

  皇甫维淡淡一笑,道:“玲珑山?找什么人?”

  万里道:“我们奉命去谒见朱师叔。”

  皇甫维道:“姓朱的是什么人?”

  万里道:“他就是我师弟的师父,由于家师有事外出,也许短期间内不会返山,是以命我们送讯师叔,请他回衡山坐镇!”

  皇甫维颔首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经过此地,但我也奇怪,为何你这等谦恭,有问必答?”

  万里毫不动容,道;“第一点你的身份我们已经知道,第二点我们亲见你力敌吴家二老,武功奇高,自问绝不是敌手。第三点我此行任务,无瞒人之必要!有这三个理由,何必得罪于你?不过这些理由都是其次,还有~个理由才真的使我们不得不从实把此行原因说出……”

  皇甫维见他停嘴,便道:“那是什么?”

  万里道:“对不起,这个理由却不能奉告!”

  皇甫维冷笑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倒是狡猾得很。我且问你,假如你不说便死,你说不说?”

  万里终是经验稚嫩,面色为之一变。定一定神,才道:“就算死也不能说出来!”

  皇甫维倒被他挑起好奇之心,想了一下,缓缓道:“此处乃是官道,时有行人,你们且跟我到树林中说话!”他当先向树林内走去,李龙书拉一拉万里衣袖,向前面呶嘴,意思说放腿快跑。但万里却摇一摇头,狡澳地笑一笑,却跟着皇甫维走入林中。

  皇甫维本是试他们一下,以他的想法,这两个少年并非一身硬骨毫不怕死之辈,假如他们真是奉命跟踪自己的话,这刻势必分头逃跑。如果敢跟人林内,那就差不多可以证明他们并无奉命跟踪之事!

  那两个少年跟入树林内之后,皇甫维面色显然和缓许多。他向两个少年看了一阵,淡淡一笑,道:“在此地把你们杀死,路人都不会晓得!”

  李龙书颤栗一下,万里却勉强笑道:“皇甫公子真的要杀死我们?”

  皇甫维道:“你们的尸体躺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很快就会腐烂,直到有一天,偶然被樵子发现,但那时已无人认得出你们的面目身份……”

  那两个少年不禁打个寒嗟,更加觉得面前这个人十分可怖。只因这种生死之事何等重大,但他说时却好像漫不经心,有如和朋友闲谈普通事情一般!

  皇甫维又道:“刚才我瞧见你的背影!”他指一下万里,接着道:“就在我家门口,是也不是?”

  万里道:“但我没有见到公子你,而且他们告诉我的那一家,我在附近打听过,不姓皇甫而姓陆。那些人说,陆家的老太爷前十日已经死了……”

  他突然住口,望着对方,过了一会,才又道:“糟糕,我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啦!”

  皇甫维面色一沉,缓缓道:“当然你们会猜到改姓这一着,我且问你,谁告诉你就是那家宅院?”

  万里掩嘴道:“没有谁呀,我们无意碰上的……”

  皇甫维只哼了一声,万里便急忙道:“我不说也不行啦,就是黄山卓一公的两位公子!”

  李龙书失声叫道:“师兄……”皇甫维讶然看他,直觉地感到似是那万里打诳而李龙书想阻止他。

  万里已接着道:“师弟,你要明白在我们面前这一位乃是皇甫公子,既然事实上我们是经过本城时碰到卓家兄弟,听他们说起才到皇甫公子门前瞧一瞧,本来就没有别的用心,为何不老老实实说出呢?你试想想,假如日后发生了事情,皇甫公子误会我们不要紧,连我们师门也遇到飞来横祸,此罪我们如何当得起?”

  李龙书低下头去,不再出声。皇甫维听他说得理直气壮,不觉相信大半。只听万里叹了一声,道:“若然我们师兄弟毫无牵葛,就算代人受过,也只好认了。可是我们不止两个人,师弟你说对不对?”

  李龙书低着应道:“师兄说得是!”

  皇甫维这时已十足相信,道:“你既已把内情说出,我也许不伤害你们。刚才你说的卓家兄弟,可就是那天晚上和你们在一起的两个少年?现在他们呢?”

  万里面上露出惭色,道:“皇甫公子日后千万别把今日这事告诉别人!那卓家兄弟早已离开,大概一个去向吴家二老报告,一个急赶庐州……”

  皇甫维哼一声,道:“他们纵然是分路而走,但我不信他们能走多远去厂万里道:“那也不然,他们有家传神行之术,目下只怕已远在一二百里以外啦!”

  皇甫维冷冷道:“不用你管,现在你们可远赴临安玲珑山,但必须一齐发誓不把我的住址向任何人提起!”

  万里连忙命李龙书一同赌咒,然后跑掉。皇甫维也不耽搁,放开脚程向西南方赶去。他的脚程非同小可,到了傍晚之际,他在一个镇上打听一下,便又在暮色中追去。不久已见到大路上有个矮小的人影徒步奔驰,脚程之快,真不愧“神行”两字。

  皇甫维加点勤,兜个大圈截在前面。那道人影迅疾奔到,他仰天冷笑一声,从路边走出来,拦在路中。

  那条人影正是卓家兄弟中的弟弟卓亮,他一见皇甫维突然现身拦住去路,不由得大骇,抹转头就跑。但跑了数步,眼前人影一闪,皇甫维已面含冷笑,阻住去路。

  皇甫维冷冷道:“你怎么这时才来呀?你那个兄弟呢?莫非是分道扬镖,各奔前程?”

  卓亮呐呐道:“你为何拦住我去路?”

  皇甫维迫前两步,和他相距不过三四尺,冷笑道:“你为何见我就跑?害怕些什么?

  说!”

  卓亮哑口无言,要知他年纪甚轻,平生又饱受严父黄山卓一公的训诲,不善打诳。这时当真说不出一言半语。

  皇甫维眼珠向天空一翻,冷笑不已。卓亮正在无计可施,忽见他不看自己,登时心中一动,暗想如不趁此机会把他去倒,恐怕再无脱身之望。此念一生,立刻悄悄运足功力,突然飞起一脚,猛踢对方腹下“中极穴”,同时左掌疾劈出去,迅袭前胸。

  他的掌脚发出,对方仍然翻眼向天嘿嘿冷笑。转瞬间脚尖已踢正对方脸下“中极穴”,右掌也结结实实劈在对方胸前的“璇玑穴”上。

  皇甫维突然洪声大笑,震耳笑声中,卓亮宛如被人猛力一推,震开七八步之远,一跤跌在地上。

  皇甫维缓步过去,眼中射出森森杀气。卓亮在地上连连喘息,他内脏虽已受伤甚重,但神智仍然清醒,一见皇甫维眼光中的杀意,便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他到底还存有天真稚气,这时冲口问道:“你一定要杀了我,是不是?要怎样才不杀我呢?”

  这一问大大出于皇甫维意料之外,假如对方骇怕求饶,或是英雄地破口骂他,都不足以令他回心转意,但这么稚气的一问,皇甫维反而浮起奇异之感,满腔杀机消灭了一大半。

  他想一下,道:“有倒是有,但只怕你办不到!”

  卓亮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道:“你说出来听听可以么?”

  皇甫维忽然踢他一脚,把他踢得一连打了三个滚,因此一头一脸和全向都是尘土。

  卓亮心中暗暗骂道:“你这狗狼养的,我如果死不了,誓必报复此仇……”他可没有发觉到被对方踢了这一脚,登时血脉平复许多,也不再喘息了。

  皇甫维缓缓道:“你发一个毒誓,就说你日后不论是什么人问起你一皇的住处,你都矢口回答不知,我今晚就不取你性命!不过你能不能再活下去,我可就没功夫管啦……”

  这个条件听起来似是易做之至,但其实如果卓亮乃是奉命来探一直住处,那吴家二老问起他时,他实在难以回答说不知道。

  当然主要还是皇甫维杀机已谈,有意放过他,所以出这么一个题目难他一下。假如他不肯答应,那也没有什么可以传惜的,举手把他击死就是。

  卓亮满腔仇恨之心,支持住他求生之念。同时又想到还有哥哥卓澄可以向别人说,自己不说也无所谓,便赶快答应,狠狠地发个毒誓。

  皇甫维还得去堵截前赴庐州的卓澄,便飘然而去。

  且说那赶赴庐州的卓澄,一路急急奔驰,直到天亮时分,已抵达一位武林名家铁网神刀李幸的住处。

  卓澄因父亲卓一公与李幸交情甚笃,是以经过宣城之际,便到李府谒见李幸,详细说出他兄弟两人仗着神行之术,跟着一皇的儿子皇甫维到达富春一家府第,虽然主人姓陆,而且陆家老太爷刚死十日,但从邻舍打听所得,却可以确定皇甫维自小在陆家长大,而且日夕奉传陆家老太爷。

  因此,他们兄弟认为已经摸准“一皇”老巢,便在城门等候那万里李龙书两人,等到之后,把一切告诉他们,当时大家决定由他兄弟分头报信,那万里和李龙书则负责监视是南维动静。

  铁网神刀李幸在密室中聆取这个重大消息之后,不由得大为震动,当面大大夸奖卓港一番,然后着卓澄休息一会,就回转富春,路上不必急赶,以便他和庐州那些高手赶上会合。

  卓澄如命休息了一阵,由于不必赶路,便只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就离开李家。

  他还未走出城外,突然间有人迎面拦住,冷冷道:“你走错路啦!这不是往庐州的方向……”

  卓澄举目一看,那人竟是俊美无涛的皇甫维,不由得猛可一怔。

  他征完之后,眼珠一转,心想这皇甫维武功绝高,实在远不是他的敌手,可是目下在大街之中,行人甚多,他总不至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怎样吧?也许趁机会窜入人多之处,再仗着人小年少,随便闯入哪一家之内躲藏,他一来不见得就找得到自己,二来他不见得敢在通行大道,施展轻功身法?这念头刚刚转过,皇甫维已经晒道:“小孩子心眼倒是很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转什么念头么?”

  卓瞪大大不服气起来,道:“你若果猜得中……”皇甫维接着道:“猜对了也不是什么希奇之事,这就说出来叫你心服口服!我先说答案好了,我这人大不理会旁人,所以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敢出手把你杀死。至于你想到那些逃走的诡计,哼,我肚子内多的是,有得出卖哩!”

  这几句话当真把卓澄说得服服贴贴,世骇得手足无措。敢情眼前这个敌人,不但武功强绝一时,而且智谋出众,简直把他的心看穿看透!

  皇甫维冷冷一晒,又道:“你还是乖乖跟我来吧,不然的话,就算你到达庐州,也会觉得后悔!”

  卓澄左想右想,也想不透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甫维道:“你不懂么?太笨了,试想想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庐州的?”卓澄微一寻思,道:“是不是因为五岳掌门人都在庐州之故?”

  皇甫维摇摇头,卓澄道:“是不是你已见到万里李龙书了?”皇甫维心中一怔,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问道:“他们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

  卓澄道:“他们就是那天和我们兄弟一块儿见到你的那两个同伴!”他停一下,接着高声道:“一定是他们,你不用骗我,他们就在富春嘛!”

  皇甫维略略一跺脚,心想自己当真上了一个大当。

  要和皇甫维想到的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假如万里李龙书两人当真是路经富春,要到临安玲珑山去的话,以时间推论,他们应该早就离开富春,怎会后来又在自己家门前现身?同时这卓澄怎会一口咬定就是他们?不用说这些都显示万里李龙书两人根本就是和卓家兄弟合谋,只不过万里太没骨头和义气,把一切推到卓家兄弟身上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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