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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锁枷脱却道无名

  蒙面人摇摇头,道:“真是匪夷所思,你怎知道呢?”

  杜剑娘道:“请你出手解穴,履行了诺言,我们再谈不迟!”

  蒙面人道:“这也是应该。”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道:“莫公子为何不肯解开你穴道呢?”

  杜剑娘道:“等一会儿一并告诉你!”

  蒙两人道:“好吧,我要动手啦!”

  杜剑娘眼睛一闭心一横,等他动手脱去自己的衣服。

  这时,她隐隐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妥。啊,对了,他如果是少林寺高手,向来持戒精严的话,岂敢轻易脱去一个妙龄女子的全身衣物?

  换言之,他答应得太容易了,不像是一个出家人。

  那么难道她猜错了?若是猜错,他何须承认?干脆就指出他输了,此身已等于他所有,岂不是更可以随意摆布,得偿大欲?

  她念头电转之际,“蓬蓬蓬”一连之声,她的身躯也跟着大震了三下,登时血气畅通,全身感觉恢复。

  杜剑娘心神的震动不下于肉体的被敲拍,她万万想不到这个蒙面人武功如此精湛,居然比莫家玉更奥妙,能够隔衣认出被禁之穴,予以破解?

  但目前当务之急却是赶快调息运功,催行血气,以便彻底恢复体能。

  她盘膝打坐,姿势飘逸美妙。

  过了片刻。

  她长长嘘了一口气,起身下榻。

  蒙面人道:“杜姑娘,现在可以赐告你如何猜测我的理由了吧?”

  杜剑娘欢然道:“当然可以,唉,在这一过程中,我真是忽疑忽信,从来没有这等情况的……”

  蒙面人有点迫不及待,催她道:“在下洗耳恭听姑娘的高论……”

  杜剑娘不再扯到别处,说道:“你一进来,寥寥两句,就大有不愿开口之意,过了若大一会工夫,姿势不变,脚步不移,而又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因此,我马上猜出你是出家人!”

  “哦?”他发出惊异的声音。

  杜剑娘又道:“唯有修习过禅功或玄功的人,才有这等泥雕木塑般修养功夫。

  于是,我没法引你走动,以便观测你是哪一家派的人物!”

  “原来如此。”蒙面人回想当时的情形,恍然地说。

  杜剑娘道:“我看你走动,以及俯身时的使劲方法,立刻看出了你是少林嫡传高手!”

  蒙面人道:“亏得你有这等聪慧脑筋!”

  杜剑娘道:“起先你听我提出打赌之言,曾经沉默了一阵。但如果你年纪较大,就会忍耐得更久一点才开腔的!”

  “这样你就观测出我的年纪了?高明,高明……”

  在他未揭去蒙面黑巾以前,他这两声“高明”,实在令人不知道是称赞或嘲讽。

  杜剑娘不理他,又道:“我本已认为十拿九稳,尤其是你不肯打赌,改用赏罚之法,实质并无区别。可是你困于不能赌博之戒,只好改个名目,此所以我更深信你是少林寺和尚。

  直到你开出要我身子作为条件之时,我才大为震惊,疑惑自己错了!”

  蒙面人仰天一笑,道:“你究竟猜对或猜错,至今还未有定论呢!”

  杜剑娘道:“那时我真的没有一点把握,因为我已认定你是少林寺有道高僧,怎会开出这等条件呢?”

  蒙面人道:“这不是证明我不是和尚了么?”

  杜剑娘道:“不,我旋即想通了,你可以把我送人啊……”

  蒙面人怔一下,才道:“你想得很妙!”

  杜剑娘道:“本来嘛,你就是作此打算,后来直到你答应出手替我解穴,而且毫不迟疑,我又是一惊……”

  蒙面人不解道:“为什么吃惊?”

  杜剑娘道:“说来好笑,莫公子要我全身衣服脱掉,才有法子解穴。他不知何故不肯这样做,还露出很痛苦的样子。所以我以为你也必须如他所说,脱去我的衣服才行。而你若是有道僧人,岂肯这样做呢?”

  蒙面人道:“破解穴道禁制这门功夫,各家派都有秘传心法,所以下手解救之法不尽相同……”

  “是啊,”她说,“正因为你不必脱衣解穴,所以我才又放心,确信你是少林高手!”

  蒙面人静静地瞧着他,杜剑娘也不示弱,与他对望。她越来越有信心,确知对方必是个大和尚。

  他徐徐举手,捏住黑巾边缘,向上慢慢地掀起。

  这一刹那间,杜剑娘略感紧张。

  但那块黑布旋即揭下,露出一个光秃的头颅,以及一副俊秀的面庞,年纪约有三十多岁,神态湛明,气度沉稳,果然大有高手气象。

  杜剑娘欢然一笑,道:“大师法号还未请教!”

  那少林和尚道:“贫僧少林寺达摩院监院僧无前,刚才言语上不免对姑娘有所冒犯,还望杜姑娘恕罪!”

  杜剑娘道:“无前大师好说了,我一介女流,沦落梨籍,大师你不践视我,已经无限感激了……”

  无前大师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才慧无双,不同于凡脂俗粉,贫僧对你也不必多所客套!”

  杜剑娘道:“如此甚好,莫公子呢?”

  “在前头堂屋,”无前大师说,“他说你认为神探陈公威将会找到此地来,所以还是略略布防一下。他的小心,也未可厚非!”

  杜剑娘道:“啊,那陈公威一定会来的,只是迟早而已,我去看看莫公子!”

  “不,”无前大师拦阻道:“莫公子嘱咐贫僧说,千万不可让姑娘离开此地!”

  杜剑娘讶道:“哦?为什么?”

  无前大师道:“这个贫僧就不得而知了!”

  杜剑娘道:“莫公子难道还怕我会对他不利么?”

  “他有没有这样想,贫僧亦不得而知!”

  “那么,无前大师,”杜剑娘说,“你让我去见见他,好不好?”

  “不行,姑娘不可离开此地!”

  杜剑娘道:“我得亲自向他问个明白呀!”

  无前大师道:“他若是抽得出时间,一定会来此看你的!”

  “唉!”她叹口气,道:“我的时间很宝贵,迟了就失去机会啦……!”

  无前大师斯斯文文地笑一下,道:“莫公子一定是算出你要急于离开,才会再三嘱咐贫僧不可让你离开此地!”

  杜剑娘道:“莫公子既肯冒奇险救我,他一定愿意帮我做一件大事!”

  “等他来再说吧。”无前大师摇头说,“贫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让你离开此屋一步!”

  这位看来俊秀斯文的大和尚,口气显得十分坚决,一听而知绝无商量余地。

  可是她急于争取时间,刺杀刘宾奸贼,错过了机会,让他回到京师临安,便不知何年何日才有机会了。

  她下定决心,左手骄指如戟,运足劲道,突然向无前大师肋下点去。她的右手也没有闲着,玉腕一振,银光电掣,疾取对方上盘。

  这一下猝然发难,又是同时施展不同的两招,手法奇奥,威力甚是惊人。当然她也不想杀伤这位大和尚,更不愿杀死他。可是为势所迫,如果对方躲不及,以致有了死伤,她也没有法子,仍然地全力攻敌。

  无前大师袍袖一拂,五指如钩,径夺她手中短剑。这把短剑一直插在她腰间,只有尺许长,极为锋利,却不是她平日用惯的长剑。

  另外他虎躯微侧,肋下的僧衣突然膨涨,刚好隔住社剑娘的指戳之势。

  她五指点中僧衣,微响一声,但觉宛如戳在钢板上一般,指头生疼。

  这时她右手短剑随着扭腕之势,迅快变化,反划敌腕。这一招使得精微细腻,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

  无前大师猛一缩手,退了两步,道:“阿弥陀佛,杜姑娘不但武功精奇,心也够狠,手也够辣,贫僧十分佩服!”

  杜剑娘毫无惭色,道:“我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尔!”

  无前大师道:“若是贫增力不能敌,岂不是已死在杜姑娘的指剑之下了?”

  “很可能。”她说,“谁叫你连莫公子都不让我去见呢!”

  无前大师道:“你为了急于见他,竟不惜猝下毒手,对付一个解开你穴道的人,这道理未免有点说不过吧?”

  “你生气么?”她问:“我道歉行不行?”

  无前大师面色一沉,灰寒如冰,道:“你未免太把人命当儿戏了!”

  “别责怪我,”她突然幽幽地叹息道:“我实在是迫不得已的!”

  她说的真是实情,但无前大师刚才已指出,她只为了要见莫公子,就不惜突下毒手,所以对她十分的不满。他当然不知道她是为了要报全家血海之仇,才急于要离开,想法再截杀刘宾。

  这个内情杜剑娘当然不能随便说,所以他们之间的误会不容易解释。

  无前大师冷晒道:“杜姑娘,瞧你叹息之状,好像有无数委屈,十分可怜,假如你不是名伶的话,贫增非上当相信不可!”

  换言之,他现在绝不会上当。

  杜剑娘道:“无前大师,你放我走吧!别迫我跟你拼命!”

  无前大师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因为分明是她无理取闹,迫他出手的,现在却把罪过栽在他身上。

  他纵是泥人;也有土性,怒哼一声,道:“杜姑娘,你有什么本事,都施展出来与贫僧瞧瞧!不要客气……”

  这是讽刺之言,可不是真的说她会客气。

  杜剑娘吸一口真气,手起剑落,一道银光疾划无前面门。

  无前挥袖拂扫.封住剑势时,却见她已绕到背后,出手猛攻。

  她剑指并施,手法凶毒,先前应付之时,或是袖卷,或是张指硬攫强拿,招招把她手法封死。

  但杜剑娘身法轻灵奇幻,飘忽如蝶飞花间,忽前忽后,捉摸不定。

  无前大师突然一连三招,都渐渐封挡不住她的奇袭,不觉脚步散漫,身形浮动。

  他的情况正如能够力负千钧之人,却由于无处下手以致有力难施的痛苦一样,既气愤又没可奈何!

  杜剑娘却非常忌惮他的沉雄掌力,因此她明明有不少机会可以逃向门口,夺门而出。但她不敢,生怕无前大师掌力从后面追袭,那时除了回身硬拼一招之外,别无他法,而硬饼一招的话,她绝难讨了好去!

  两人在宽阔的屋内激斗,人影倏合倏分,尤其是社剑娘手中的短剑,银光耀目,剑剑不离无前大师要害,使人大有惊心动魄之感。

  看看激斗了三十余招,无前大师在其后的十招,真是险象百出,招式往往用老,以致被杜剑娘乘隙侵入,费许多气力才扳回危局。

  但突然间他的危殆之势缓和下来,局面很快就转变了。

  杜剑娘仍然和刚才一样,身形盘旋飞舞,毫未阻滞,从四方八面逼攻无前。但无前大师这时却又稳如磐石,身形不再跌撞浮动,双掌发出呼呼震耳的劲厉风声,一招一式,有板有限,迎战杜剑娘花蝴蝶似的身法。他这一路掌法使得功深力厚,最奇之处是他根本不顾杜剑娘往哪里转,他双掌吞吐拍撞,自顾自的施展。有时杜剑娘明明已转到东边,他掌风却向西边雷厉拍扫,根本就是打向虚空,但他也不管。说也奇怪,他使出这么一路掌法之后,杜剑娘竟无法攻得进去。

  她本来就没有击杀对方之心,所以攻不过去倒不打紧,最要命的是她无法逃走,怕被他乘虚追袭,无端丧送了性命。又是二十招过去,杜剑娘刷地倒纵丈许。无前大师压掌不发,也不追赶。原来她纵落的位置,正是屋子的角落,无门无窗,去路则被无前大师挡住,根本逃不掉,所以无前大师这么大方。

  “杜姑娘,你敢是有话要说?”

  杜剑娘摇摇头,忽然泪如雨下,吹弹得破的玉颊上,顿时泪痕纵横。无前大师更是佛门中人,但眼见她梨花带雨的悲泣,竟也不禁心肠一软,几乎侧身让出道路,好让她离开此地。

  他陡然醒悟过来,心肠立刻恢复冷硬,心想当今红遍一时的名伶,众生风靡,自是擅于作态,要多少眼泪就有多少,怎能为之动心?

  杜剑娘幽幽长叹一声,说道:“大师你真是心如铁石啊!”

  无前大师道:“出家人六根已净,四大皆空,根本谈不上心如铁石……”

  杜剑娘道:“放我走吧,无前大师,你绝对想不到你这一忠人之事,对我造成了多么严重的损害!”

  无前大师道:“贫僧受托行事,既然信得过莫公子的为人,就不必妄自详估他这件事的是非!”

  杜剑娘拭去啼痕委屈地道:“难道他要你杀生害命,你也听他的不成?”

  无前大师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谁叫你要动武呢?”

  杜剑娘道:“大师,请相信我,你这样做不但害了我,同时也害了莫公子”

  “哦?也害了他?”无前不禁大感惊异。

  杜剑娘道:“因为神探陈公成一定会追查到此地来,而发现我在此的话,岂不是证据确凿,百口难辩了?”

  无前道:“贫僧不信陈公威有这么大的神通!”

  杜剑娘毫无办法,想起了全家血海深仇,失去这机会之后,无由报得,不觉又恨又悲,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她的悲哀发自真心,而她本来就擅长表达各种感情,因此,看起来分外哀艳感人。

  无前越看越相信她不是演戏,要是一个人悲哀沉痛到这等地步,那一定不会是错误的一方!

  “听说你要杀死刘宾报仇,”他忍不住问她,“是不是?”

  杜剑娘没好气地点一下头。

  “如果贫僧放了你,”他说,“你还是去找刘宾的,是不是这样?”

  她瞪他一眼,道:“我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去找他,还有什么事好做?”

  无前道:“但据贫僧所知,刘宾身边也有当代武林名家保护,你如何近得他身?”

  杜剑娘道:“我宁可造了性命,也要试一次!”

  无前道:“这只是匹夫之勇,你犯不着白白送死啊!”

  “说的容易,哼,你说说看。我除了以命相拼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无前道:“你应该设法修习更高深更上乘的武功才对。你刚才的武力和招数看来虽然可以跻身高手之列,殊为难得,但还是不够用!”

  杜剑娘道:“我已没有时间再作旷日持久之计,再去修习武功,既没有时间.亦找不到这种武功可学!”

  无前道:“那也不一定,你尽力试过了没有?”

  杜剑娘道:“我没有时间呀……啊,无前大师,放我走吧,我求求你……!”

  无前大师摇摇头,他清秀的面上,流露出庄严的神色,一望而知他的决心无人能够动摇。纵是迷人如杜剑娘,也不能使他动摇!

  一骑如飞,马上人庄院内。

  蹄声刚刚停歇,马上的人已经飞身下马,疾奔人堂屋中。

  这个身手矫健但却是农人打扮的壮汉,向堂屋内的一个年轻人躬身行礼,匆匆道:“禀告莫公子,神探陈公威领着五个人前来,距本庄只有两三里路啦!”

  “哦?”莫公子矍然顾视左右的两个人,但目光跟即又落在那报讯壮汉上面,问道:

  “你怎知道那些人就是神探陈公威?”

  壮汉道:“他所率的五人当中,有两个穿着捕头公服,加上他的气派在下一望就知!”

  莫家玉沉吟道:“这就奇了,陈公威此来应是暗访潜搜才对,为何毫不掩饰行藏?他向来又不是喜欢炫耀的人…”

  左边的是个文士装束的人,他长得面尖而窄,五官都比平常人要小些,可是却不矮,而且鼻梁上部印堂所在,有一道浮现显明的青筋。

  在相貌上看来,此人必属气量狭窄心性偏激之士,他的行为常常趋向偏激极端。

  他向莫家玉道:“莫公子,区区有一个想法,只不知该不该说?”

  莫家玉拱拱手,道:“招庸兄有何高见,快请赔告!”

  招庸眨一眨小眼睛,道:“区区确以为莫公子根本不必多费脑筋,那神探陈公威不来则已,若是来到本庄,咱们全力围攻,见一个杀一个,不用活口,一切问题都解决啦!”

  在莫家玉右面的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得像个小商人,相貌十分老实。可是他眼中光芒闪动之时,却可以看出他有着过人的智慧和丰富的人生经验。

  他干唉一声,摇头道:“这不大妥当吧!招兄,那陈公威在公问中混了半辈子,一直都是总领全国捕决,他若不是有真本事,岂能活到今天?”

  招庸仰天而晒,声音刺耳,说道:“申兄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了。老实说,陈公成再当二十年的全国总捕快,也不见得能碰上像咱们这种对手!”

  他言下之意,已指出陈公威之所以活到今日,不是本事真高明,而是对手太弱!

  姓申的中年人平静如常,缓缓道:“就算陈公威是徒有虚名之辈,可是他的死讯一传出去,全国上千上万的公门捕决,都将大为震惊,免不了全力侦查此案,咱们可犯不上得罪这些公人,你说对不对?”

  招庸道:“但事至如今,想躲也躲不掉,索性硬干下去,一定比躲避合算!”

  他转眼向莫家玉望去,又道:“莫公子,这是出其不意的最佳时机。他们一定也深信咱们不敢下毒手,但咱们却让他们料不着,来个一网打尽!”

  莫家玉道:“招庸兄的高见极有见地,当然申一行老师的看法也很有道理…”

  他停歇一下,使得招申二人一时之间都模不清他究竟当真赞成谁的意见。

  莫家王双眉紧紧皱起,又道:“陈公威大事招摇的行踪,兄弟已猜出原因,必定是施展打草惊蛇之计,以便迅速查出咱们的去向!”

  招庸二人和那名报讯壮汉,都听得有点迷糊,大有莫测高深之感。

  莫家玉解释道:“他正是要我方之人,一望而知他是谁,于是我方之人势必迅即回来报讯,这样,他便找到带路的人了,诸位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

  招庸立刻道:“一点不错!”

  申一行寻思一下,也点头道:“晤,错不了,准是这样!”

  壮汉惶恐地道:“小的岂不是变作引狼人室的罪魁了么?”

  莫家玉微微一笑.道:“王雄.你用不着自怨自责,在神探陈公威手底栽跟斗,算不了一回事。

  “唉,小的该死。”王雄神色懊丧,坠入陈公威的圈套虽是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这场祸劫,却不因后悔而消失,所以他焉能不急?

  莫家玉面色变得十分严肃,说道:“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发动全力围歼陈公威,不留一个活口;另一条路是马上逃走!”

  招庸想说话,但莫家玉沉重的神色,使他咽住了要说的话。莫家玉又说道:“以本庄目前的实力,相信强过神探陈公威他们很多。可是要击败他们容易,要完全歼灭他们,却极困难,甚至可以断定一定办不到!”

  申一行登对宽心了,他经验丰富,深知利害得失,是以十分害怕莫家玉决定蛮干。

  招庸可是就不服气,抗声道:“莫公子,这陈公威交给我惊风笔招庸好了,其余的人,你们料理,区区负责摆平陈公威,必要时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他就是这么偏激之人,凡事都走极端,常常和人家拼命硬干。他手中的一支“惊风笔”

  这几年来,在武林中已创出了响亮名气,不同凡响。申一行虽然不赞同他的意见,但对于他毛遂自荐要收拾陈公威这一命,却也不认为他吹牛夸口。莫家玉道:“招庸兄,这不是陈公威武功的问题,而是他才智过人,智虑周详的问题!”他炯炯地望着招庸,神色严肃而真诚,接着又说道:“陈公威向来是计定而后动的老狐狸!

  他自知故人不敢动他则已,若敢硬拼,必定实力强大,而且怀着灭口之心,所以他势必在事先防范这一着。换言之,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种联络方法,可以把他生死凶吉的消息传出去,这是毫无疑问的,换我是他,也必作此安排!”

  招庸已钻入了牛角尖,就出不来了,仍然坚持道:“大家都把他估计得太高了!哼,只要把他这些人通通杀死,他还有什么法子跟外界联络?区区死也不信……”申一行道:“陈公威暗中有什么布置虽是不得而知,但他必有这一着,却是毫无疑问。莫公子的看法绝对正确!”

  莫家玉道:“招庸兄,假如你测得透陈公威的布置手段,兄弟决计与他硬拼,绝不迟疑!”

  招庸摇头道:“区区根本不相信他还有什么手段,叫我怎生猜测?”

  壮汉突然回身奔出外面,迅即回转,惊怒交集地高声道:“莫公子,在门传来消息,那神探陈公威一队人马,果然直奔本庄而来啦……”

  莫家玉神色不变,申一行微惊,招庸则忿然作色。“神探陈公威果然名不虚传。”莫家玉徐徐说道:“此人既不能力敌,又不能智取,实是难以应付的敌手……”招庸高声道:

  “莫公子,敌人已经兵临城下,咱们是要战要降,须得有个决定!”

  他的样子一望而知是希望作一场决战,申一行摇摇头。“陈公威深沉多智,手段难测,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小心?”招庸嘲声问道:“人家已追查到此地来,咱们如何来得及小心?”

  莫家玉挥挥手,使他们都注意自己。“我们先诈降,后决战!”他说出决定,听起来倒是有点玄机。

  “他们马上就到达,招庸兄,请你率领王雄等十名好手,负责堵截庄门出路。”

  莫家玉这个命令招庸听了,欣然答应。当然这是指等到决战之时,每个人所负的任务,并不是现在就动手。

  “我呢?”申一行问。“你我两人,加上无前大师和聋哑两行者,出手之时,我们以五人对他们六人,应该可以稳获胜券。哈,可惜杜剑娘有问题,不然她也是把好帮手。”

  他想起那艳如桃李的杜剑娘.忽然心中一阵绞痛。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杜剑娘使他想起了未婚爱妻薛虹影,她现在不知怎样了?可曾被奸臣刘宾所蹂躏?她必芳心已碎,柔肠寸断。虽然这种牺牲,是为了崇高伟大的共同理想.可是她岂能不暗自伤悲?招庸和申一行立刻分头传达命令,迅即又回到堂屋内,王雄则到外面探望情况。

  莫家玉面色很苍白,他像忽然害病。“招庸兄,当我们占了上风之后,你得提防着点儿,别让他们任何人逃出本庄!”招庸狞笑一声,道:“公子放心,包在我招某人身上。申一行道:“莫公子,你不舒服?”莫家玉叹了一声,指指心窝,“这儿不大舒服。”

  那招庸和申一行都是自己人,他不必隐瞒。“所以陈公威来的正好,否则我真不容易排遣这家心事呢!”

  话虽如此,但莫家玉的面色还是没有转过来。招庸一心一意只在争杀之事上面,看看莫家玉已没有其他吩咐,便退出堂屋作他的准备去了。一会儿工夫,蹄声纷沓,已进入庄内,只见六骑来到堂屋大门前,其中果然有两人身穿捕快公服。六个人都矫健地下了马,农人打扮的王雄,接过他们的僵绳,一一系在横杆上。

  气派威严,相貌清秀的神探陈公威,锐利地四下扫瞥一下,便领先走入堂屋。

  其余的五人,也鱼贯跟人。

  莫家玉拱手相迎,苍白的脸色,使他觉得微微诧异。

  难道这位有相当身份的贵公子武功又杰出,竟会害怕么?

  他深深感到不解。

  根据种种迹象看来,莫家玉实是文武全才的领袖人物,胆力岂有如此不济之理?

  陈公威一面转念,一面泛起笑容。

  “莫公子,猜想陈某打扰之罪!”

  “不敢,不敢。”莫家玉振作一下,“陈大人光临敝庄,蓬荜增辉,真是请也请不到的贵客……”

  陈公威发出讯号,随行的五人当中,现两个公服捕头,开始分头先动。陈公威则紧紧盯住莫家玉,“莫公子在这等所地避静,陈某益发感到仆仆风尘的生涯,可笑可厌……”莫家玉缓缓道:“陈大人,我们不必绕圈子说话,我在这儿藏身,本以为行踪够秘密的了,谁知道还是瞒不过您!”

  他迅即转人正题,“只不知陈大人大驾前来,有什么见教?”

  莫家王心中有数,他的确在乱葬岗把杜剑娘劫走,所以陈公威说见过三次面,一点不错。

  但他却无须承认,也知道陈公威不会迫他回答这个问题。“陈大人,您大驾光临,为的就是谈这句话么?”

  陈公威道:“当然不是啦!”可是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却没有往下说。

  这正是他的策略,没法使莫家玉多开口,总要从他的话中,推断出有用的结论。

  “陈大人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便多问。”莫家玉果然说话了。“唉,真是失礼得很,还没有恭请诸位落座,喝杯粗茶……”

  他揖客人座,陈公威也不推辞,和莫家玉分主宾坐下,三个穿便衣的手下,都站在他身后,申一行则站在莫公子椅子后面。

  这时庄丁迅即端上热茶,放在他们之间的八仙桌上,又摆出四个果盘,其中有上好的蜜橙糕,核桃酥等。

  但没有人瞧那些果碟子一眼,莫家玉让过茶,道:“陈大人,久闻您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才智绝世,果然是当世无双的人物……”

  这是开场的,陈公威为了不打断他的话,所以只谦然笑了笑,没有答腔。

  “但陈大人可曾考虑到.世上之事,常常有出人意料的结果.假如迫人太甚的话……”

  “笑话,迫人大甚?陈公威肚子里反驳他,你乔装劫走杜剑娘,竟敢不把我陈公威放在眼中.不知谁在迫谁?我若不能扳回这一局,岂不是砸了“神探”的招牌?真是岂有此理。

  莫家玉的面色已恢复正常,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斗争中,他实在已没有丝毫余暇去想到别的事情了,哪怕是他未婚爱妻的事。

  “古人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不知陈大人这么多年以来,有没有尝过失手的滋味?”

  莫家玉好像在动问他的经验,骨子里却是警告他,千虑之失,可能就发生在这个庄院之内!

  “托天之福,陈某人自来顺利得很,还没有失手过!”他不能不开腔了,“贵庄的景致真不错,不比我时常涉足龙潭虎穴,那些地方谈不到景色了,哈哈……”

  这个时候还谈什么景色?他不过是譬喻而且。所谓景色,暗示说这儿的布置实力,比不上很多其他地方。而既然他从未失手,则此庄不能奈何得他,已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了。

  在堂屋外走动的捕头徐徐进来,那个转到后面张望的也回到屋里,挤在陈公威背后众人之中。

  莫家玉微微一晒,这等事须得真枪真刀比划过,才知分晓,是不是龙潭虎穴,并不是嘴巴说说就行的!

  何必在言语上跟他计较呢?莫家玉决定了策略,便不作声。

  只要耐心缄默下去,神探陈公成绝对不能耗着,定须有所行动,这时要不要出手一拼,便可决定。

  这两个才智杰出的人,互相默默地对着,过了一阵,莫家玉的心思已经很显明,陈公威认为他这个缄默策略实在不易攻破,只好付诸行动了。

  他站起身,面色沉寒,逍:“莫公子,假如你不反对的话,我想看看贵庄四处……”

  “哦?”

  莫家玉也站起身,气氛陡然变得十分紧张。“陈大人打算搜查小庄,是也不是?”

  “可以这么说,”陈公威说,“并且希望莫公子不致反对拒绝!”

  莫家玉没有立刻回答,因此连陈公威也暗暗运功聚力,准备出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年轻英俊的贵家公子面上,等候他说出他的决定。

  “既然如此,”莫家玉开口说:“陈大人乃是有权搜查之人,诸位请吧!”

  他眼中微微闪动着嘲笑的神情,态度沉着,显然是胸有成竹。

  别的人处于陈公威地位,一定是下令搜查,其他的话,等搜完再说。

  可是陈公威平生以智计称雄,若是搜完之后,徒劳无功,不但将被天下之人窃议,首先就得挨这莫家玉的一顿嘲讽了。

  所以他不能不慎重一点,好在他十分老练,沉得住气,不会因暂不行动而感到不好意思。

  陈公威反复忖思一下,判定相互得失,终于决定非搜查不可。

  他的搜查方式也和别人不同,首先分派两人,各自跃出两边的屋顶,位置都经陈公威亲自勘察过,居高临下,正好扼守着半边家院的每条通路。

  然后,他本人率领着余下的三人,逐屋严搜。

  假如有人趁他们在隔壁搜查时,妄想逃遁别处,势必被两边屋顶的人看见。莫家玉和申一行对望一眼,他们跟随陈公威一间间地搜查,所以不便谈什么话。但互相一瞥之间,申一行已知道了莫家玉的为难。

  若是任得陈公威搜下去,当然会搜出杜剑娘,那时候,想不硬拼也不行了。而硬拼则是莫家玉亟想避免的,最好能敷衍过去。

  目前最大的困难是无法躲得过屋顶的监视,所以不能挪走杜剑娘。

  若是暗杀那两人,消灭陈公威的耳目,却又等于惊动陈公威,显然是无利有弊。

  申一行帮忙莫家玉苦苦思索,这个神探陈公威如此高明厉害,斗心机已经显然落在下风了,看来除了硬拼一途,别无他法了。

  “这一位是谁?”陈公威问,指了指屋子里正执卷翻阅的招庸。

  招庸抛卷起身,文绉绉地作揖行礼,看来是个不第落魄的文士。

  莫家玉道:“这位先生是…”他不说下去,以便看看招庸要不要报出真姓名!

  这一着果然对了,招庸应道:“区区李文通,承蒙莫公子不弃,猥贱之子,权充西席,言之不胜汗颜。”

  他转向莫公子,又道:“莫分子,这几位高朋贵友,如何有暇驾临荒村僻壤?真是雅兴不浅啊.哈哈……”在外表上,无论动作或谈吐,招席的穷酸扮相,的确再像也没有了。陈公威只谈谈看过他一眼,就一直游目四顾,直到他说完话,才把锐利如刀的目光,投注招庸面上。“尊驾这叫做真人不露相,我陈公成斗胆再请教一次,你到底姓甚名谁?”屋子里一片寂然,连莫家玉在内,都等待招庸回答。

  没有人猜得出陈公威凭什么断定对方不是三家村的教书先生,所以根本作声不得。

  招庸小眼睛一转,突然哈哈长笑两声,道:“好,陈大人,真有你的,在下招庸,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只不知陈大人如何瞧出在下不是此庄的西席?”

  他的请教很有诚意,在声调中可以听得出来。

  陈公威满意地点点头,道:“下一次请招兄记着,凡是能够接着莫公子的话往下说的人,身份一定低不了。陈某不是看轻读书人,但在这等场合中,真正的教书先生,不会接嘴说下去的,必定等莫公子介绍完,才开得了腔!”

  他举手指指四周:“瞧,这儿也不是读书所在,何况你手中的书本,尚有尘埃,分明已置放了很久,被你随手拿来摆摆场面的!”

  这些细微的观察,证明了他第一个假设,简直无懈可击。

  陈公威滔滔说下去:“莫公子这个庄子,不但很秘密,而且庄内人数有限,只有三十余人,仅属壮丁,你与其假份教书先生,不如扮作帐房更合理些,以后请你注意这一点才好!”

  招庸耸耸肩,道:“陈大人名不虚传,无怪威震天下多年,但怕只怕世上还有不服气的人……”

  陈公威笑一笑,道:“当然当然,陈某人向来不敢逞能自满。像招兄的惊风笔绝艺,陈某人就久仰得很了……”

  招庸听了这话,不禁踌躇满志,至低限度这位全国捕快头子,也听过自己的声名。

  莫家玉道:“陈大人要不要在下解释招兄在这儿的原因?”

  陈公威摇头道:“不必劳神了,像莫公子这等豪杰人才,自然结交不少奇人异士,何用解释呢!”

  他作了一个请招庸回座的手势,并且还道着歉,便率人退出此屋。

  招庸一时之间真不知跟出去好,抑是留下的好?直到莫家玉给他一个暗号,他才没有送出屋外。

  陈公威一共已搜了四间屋子,等待他搜查的,至少还有三十间以上,还有一些天井院落内的隐僻角落,亦可供藏匿。

  大伙儿在屋外的广场上,陈公威望望屋顶上的两人,见没有异状,便继续行向隔壁的一间屋子。

  莫家玉和申一行略略坠后,陈公威诈作不知,脚步加快,走入屋内。

  他的三名部属,挤在门口,以致莫申二人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这正是商谈的好机会,莫家玉嘴皮不动,像人家施展腹语之术一般,低低道:“申老,他逐间查下去,势必耽搁很多时间,不知有何用意?”

  申一行没练过这种说话嘴皮不动的本事,便稍稍倒转身子,低身答道:“陈公威葫芦中卖什么药,在下无法猜测,最好不去猜了,免得上当更大!”

  他持这种态度虽然听来可笑,但却不失为一个稳实的办法。

  莫家玉道:“我瞧他分明有意拖延时间,但我却不禁怀疑他这种做法,究竟对谁有利,是他们呢,抑是咱们?”

  申一行顺着他的语气,往下凑合,道:“这就难说得很了,本来拖延时间的话,应该对我们有利,但谁知道陈公威有什么阴谋?”

  他不管是诈语或是真话,总之,在他的口气中,已流露出对那神探陈公威的畏惧。

  至少他深信陈公威的手段,实在无法测度。

  另一方面他不大明白莫家玉的说话为何变得暧昧起来?

  难道陈公威在屋子里,还有本事窃听得到他们的低声密语不成?

  莫家玉嘴皮仍然不动,道:“以我看来,陈公威越拖延时间,对我们越有利。假如他的算计正如我所猜想,真是等候援兵,以便包围咱们的话.那就更妙…”

  好在哪里,申一行越听越不懂,却不得不装成明白的样子,道:“是呀,咱们看一步行一步就是了!”

  陈公威在他们对话停歇了顷刻,便大步出屋。

  他纵目四望,接着一言不发,率领三名部属,直向斜对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假如他是去搜查那座屋子,则他便已跳越过十多间不曾搜到了。

  莫申二人齐齐跟去,但心头微微震动。

  那间屋子正是粮仓,他们心中有数,无前大师和杜剑娘都在里面。

  直到这时,莫家玉不得不对陈公威的高明厉害,大力佩服。

  这个神探一旦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便立刻能够找出要害,施以攻击。

  那间谷仓,正是唯一要害,陈公威凭什么跳越过许多间屋子,直奔谷仓?

  他又为什么忽然改变了策略?

  一径采取最尖锐凌厉的行动,来个“速战速决”。

  一定是窃听到他们的对话,莫家玉暗作判断。

  正如他所猜想,陈公成带来的五个人,各有专精特长,其中必有一个擅于查听之术,故此他们窃窃私语,陈公威马上全部知道。

  莫家玉一方面暗暗震凛陈公威的厉害,另一方面又感到傲然。

  他最怕拖延时间,万一陈公威真有援兵,拖下去只有吃亏,没有便宜。

  陈公威来到屋门前,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那是一名部属发出的暗号,告诉他已嗅到女性的气味,而且是杜剑娘的无疑。

  他一转身,等莫家玉申一行走近一点,才道:“莫公子,这间屋子门户紧闭,里面藏有什么物事?”

  莫家玉淡淡道:“都是稻谷等粮食。”

  陈公威道:“嗯,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本人就不必进去搜了!”

  申一行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这怎么可能呢?

  大名鼎鼎的陈公威,竟会临阵失机么?陈公威却是说得到做得到,大步向在门行去。

  莫家玉也是狐疑满腹,陪他行去,一面问道:“陈大人还要搜查什么地方?”

  陈公威摇摇头。

  这个翩翩佳公子,胆识过人,实在令人愿意结交。

  可是他已成为“对手”的立场,不毁了他,自己就得被毁。

  这座小小庄子之内,曾经露过面的人物,除了莫家玉之外,还有两个著名高手,惊风笔招庸,和这个外貌朴实宛如商人的申一行。

  那莫家玉囊中还有什么人物,殊难逆料。

  陈公威想,我还是小心行事的好,等离开了他这个地盘,我才下手擒捕他,那时纵然他精锐尽出,我这一方虽不济还能逃跑,不致成为瓮中之鳖来到庄门口,莫家玉突然急步两步,阻住了陈公威去路。

  “莫公子有何见教?”陈公威停步,冷冷询问,假如他决定发动;那么这个青年的才智,实在超越群伦,不易测透。

  莫家玉微微笑道:“陈大人,我莫家玉只想请问一声,这次大驾匆匆来去,以后便又如何?”

  申一行心中直叹气,这可不是节外生枝么?

  难得人家要撤退,为何又把他们拦住?万一陈公威改变主意,再次搜查,岂不是弄巧成拙?

  陈公威面色一沉,道:“以后么?假如没有别的事情,那便罢了,不然的话…”

  申一行心中一味祷告,希望莫家玉不要再开罪这个神探。

  谁知莫家玉突然发出暗号,那两扇厚重的庄门,“砰砰”连声,眨眼关得严严的。

  唉,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人请他们走开还来不及,为何反而扣在庄内?申一行禁不住跌足埋怨。

  陈公威哼了一声,道:“莫家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家玉道:“陈公威,你想走出此地,须要露两手来瞧瞧,这就是我的意思。”

  陈公威想,这小子的确有一手,当机立断,力争先手。目前他果然占了光风。不过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好,好!闲话不必多说,让陈某瞧瞧看,贵庄内还有些什么人物!”

  申一行实在忍不住,问道:“莫公子,你这是怎么啦?人家陈大人可没有对不起我们呀!?

  莫家玉微晒道:“申老有所不知,陈大人带来的人手,尽在此地,外面已无接应,因此,咱们利于速战速决……”

  申一行还作万一之想,道:“但我们既没有做犯法之事,陈大人不会再来骚扰我们……”

  莫家玉仰天长笑一声,道:“陈公威,实不相瞒,杜剑娘在我手中……”

  陈公威冷冷道:“我知道!”莫家玉道:“她就在你刚才没有进去搜查的粮屋中!”

  陈公威道:“我也知道!”莫家玉道:“但捉贼要赃,你如果不曾亲眼见到杜剑娘,岂能加我以罪”

  陈公威淡淡一晒,道:“问题不在加不加你罪名,而是我方一行人的安危问题……”

  莫家玉一竖大姆指,道:“真不愧是神探,我莫家玉服气啦!”

  陈公威道:“好说了,莫公子的机警才智,并世无双,也是我罕遇的敌手!”

  陈公威的分析极是精微,那莫家玉话说得不错,诚然捉贼要有赃证,可是一旦人赃并获之时,莫家玉不变成了负隅之虎,非悍然拒捕不可了。

  别人拒捕陈公威可不怕,但这莫家玉不比寻常,又是在这秘置的庄子里,埋伏了多少人手无法探测,一旦拒捕,自非寻常盗匪可比。

  尤其是进人那座粮屋,更是危险不过。

  所以陈公威说问题在“安危”方面,正是一针见血之言。

  陈公成态度十分镇定,当然他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

  可是在这等被挑拨的情形之下,身陷虎穴之中,犹能处变不惊,这份胆力和气度,实在不是常人可及了。

  首先是惊风笔招庸出现,十名持刀执枪的壮汉,布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势,堵住庄门出路。

  紧接着粮屋的木门打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屋门。

  只见一位灰衲老僧,徐徐行出。

  他步伐之间,有磐石之坚,龙虎之猛,一望而知是一位名门大派出身的内外兼修的高手。

  “但一位高僧是谁?”陈公威问。

  莫家玉不作答,他不让陈公威认识无前大师,这样等到动手之时,陈公威就必须耗费不少精神心思在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了。

  无前大师出来时已随手把握门掩好,所以屋内还有没有人?杜剑娘在不在屋内?外面的人便无法看见。

  招庸用刺耳的声音道:“陈公威,我招某人打算向你请教几手,别人不许相帮,你意下如何?”

  他果然是个急性子,一现身,便赶紧把陈公威包揽上身,这是他发过的豪语。

  陈公威目光扫过莫家玉和申一行,最后落到无前大师那边。

  “陈公威,我的话你听见没有?”招庸突然喝叱,陈公威身后的四名手下,都露了怒色。

  陈公威毫不动容,把无前大师看了又看,才道:“招庸兄你急什么?

  以你的看法,我陈公威一行,已有如瓮中之鳖,动手是迟早的事……”

  招庸仍然得不到他肯定的答案,但由于陈公威话说得巧妙,态度平和,所以他的气也忽然消了。

  陈公威目光转向莫家玉面上,道:“莫公子,除了这位大师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在此?如果有的话,也请一并出来,让陈某见识见识。”

  莫家玉笑了一下,道:“我不会回答这话,你心中自己知道。”

  陈公威道:“这大概叫做聊尽人事吧?以我猜想,贵庄的高手,尽在此地了。”

  申一行突然插口道:“陈大人,目前尚未翻脸动手,更谈不到伤亡。

  只不知您可否歇手不再管这件事,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他说得十分圆滑巧妙,使陈公威提出要求和条件之时,不至于觉得十分屈辱丢面子。

  陈公威沉吟一下,才道:“申兄这话恐怕只是你个人的意见,莫公子是不是愿意,尚未可知!”

  莫家玉马上应道:“假如有两全其美之法,我莫家玉当然同意听听……”

  陈公威道:“莫公子或可代表招庸兄,但那一位大师已露了面,他肯不肯听话,当有疑问。

  招庸厉声道:“陈公威,你提得出办法就快说,别推三托四,婆婆妈****没个完!”

  陈公威道:“莫公子如果不能代表你们大家,本人就算提得出两全之法,也是白费工夫!”

  招庸哼了一声,那边无前大师合什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自当遵从莫公子的决定,陈大人不必过虑!”

  陈公威拱手还礼,道:“大师这么一说,本人就放心啦!还未请问大师的法号?”

  莫家玉笑了一声,道:“陈公威,你千方百计想知道大师的来历,对不对?”

  陈公威毫不隐瞒,道:“对,本人正是此意!”

  莫家玉嘲声道:“你是天下共饮的神探,难道人家不说,你就摸不出底子了?”

  陈公成神色如常,道:“既然如此,本人不妨猜上一猜,如果猜错了,大家万勿见笑才好!”

  哦?他分明又查出了无前大师的来历。莫家玉想,这个全国总捕头真是厉害不愧名不虚传。

  短短几句话,他就查出来了?实在使人难以置信……“这位大师的法号,等一会再说。”陈公威不慌不忙地高声说道:“以本人看来,这位大师一定是少林高手,平时难得下山……”他目光回转,不但扫过莫家玉等人面上,甚至在对面屋顶上也停留了一下。屋顶上他的一名部属.穿着整齐捕快公服,十分惹眼。

  但他却没有瞧着另一边屋顶上的那个捕决,缓缓说道:“莫公子,这位大师在少林寺中,辈份不低,竟然是无字辈的高手人物!”

  莫家玉听他说到这里,感到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说道:“陈大人若是赐告从何猜测得出这许多内容的话,在下必有以报!”

  陈公威道:“使得,刚才本人设法使那位大师开口说话,听出是北方口音,同时又从他步伐姿态中,看出是一位内外兼修的有道高僧,因此就猜是出身于嵩山少林寺……”莫家玉摇摇头,道:“北方以武功著名的寺庙甚多,陈大人纵是查出这位大师是久居方外的人,但怎敢断定便是少林寺呢?”

  陈公威道:“这一点你就有所不知了,如果他出身于别的寺庙,本人行路遍及天下,只要一流高手……”

  大家都不明白无前大师有什么不同之处,所以都转眼向他望去。

  陈公威趁机向屋顶的两个部属望了一下,等众人目光转回来时,才又说道:“这位大师不同之处,是在于相貌衣着兵刃都没有特征可言,因此也变成了一项特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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