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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想黑煞神龙忽然又有了力气,坐起来叫道:“滚开!谁是你舅舅,我恨死你的老子,那个该杀的混蛋,他抢去了美芝,抢走了我的命,我的宝贝……”

  他的形相十分狰狞可布,吓得李平候不自而然地退了一步,黑煞神龙又倒了下来,喘息着道:“刀……我的宝刀,把我的宝刀给我……”

  向飞朝李平候看了一眼,作个要求的手势。

  李平候终于解下宝刀,正想递过去,向飞却突然伸手道:“交给我!”

  李平候假是毫无考虑地交给了他。

  向飞拿着宝刀道:“老朋友!你还要干吗?”

  黑煞神龙一纵而起,攫去了他手中的宝刀哼声道:“老偷儿,你真不够意思,居然把我最后的一点报复希望都给毁了……算了吧!这也许是天意要我怀恨以终!”

  向飞诧然道:“老友!我真不明白,李老弟是你的亲戚,你干吗要害他呢!你们两家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呢?”

  黑煞神龙一声狞笑道:“亲戚?我晏人龙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别的亲戚,老偷儿!我死后只有一个愿望,把我葬在和黑旋风一起……”

  向飞点头道:“可以!你们泉下可以有个伴儿……”

  黑煞神龙怒声道:“谁要跟那混帐做伴……”

  向飞奇道:“不跟他作伴,你为什么要跟他葬在一起。”

  黑煞神龙浙渐陷入昏迷的状态,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道:“黑……旋风的背上,美……芝的画像,我不……不能忘记美芝,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最后一个字特别费力,几乎听不出来,大家只能从他前面的语句中去揣测了!

  然后他拚着最后的力量,呛然抽出宝刀,把刀口迎向自己的颈项轻轻地拖过,锐利的刀锋割下了他的头颅,尸体也倒了下来!

  流出来的血是蓝色的,尸体露肉的地方也是蓝色的,断下的头颅连须发都变成了蓝色,连石地都染成蓝的!

  花珍见了不觉心惊道:“怎么都变成蓝色了……”

  向飞一叹道:“早年他身上所沾的剧毒就是这么厉害,十数年来均为内功控制住,所以我才叫李老弟不要靠近,沾上了一点,连神仙也活不了。”

  李平候一怔道:“刚才……”

  向飞叹息着道:“刚才我看出这位老友对你不怀善意,所以才阻止你过去,他拚着最后的一口气,想跟你同归于尽!”

  花珍骇然道:“是啊!你看他从老爷子手里抢走宝刀的动作多快,要是他扑上来,谁都躲不了,刚才真险极了……”

  李平候苦笑一声道:“我真不明白,这兄妹两个人算起来都是我的长辈,他们为什么心心念念想致我于死地……”

  向飞摇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我跟他们做了几十年的朋友,却始终不知道他们家里是怎么一个情形……”

  说着弯腰在地下拾起宝刀还给李平候道:“你拿去吧!这柄家伙倒真是举世无二的奇珍,连天狼钉上那等剧毒都沾不上一点……”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不仅刀身上的金光闪烁,连跌在血泊中的刀鞘也是干干的,不沾一丝污迹!

  向飞又找了两根木棒,将黑煞神龙的头与残尸合在一起,然后走到茅屋中取出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

  直到头与尸体不再分开时,他才叫花珍帮忙,用木棒穿进尸体的两肋,将尸体抬起来道:“现在我们替他尽点心,把他送到坟里安息吧!”

  石冢前面是一块浮雕的石碑,碑上空白无字。

  向飞扳开石碑叹道:“本来我想找到莲姑的尸体后,替他们安葬在一起,再题上鸳鸯冢三个字的,莲姑说死而未死,黑煞神龙却死了;这个鸳鸯冢只好改为郎舅冢了……”

  花珍轻笑道:“老爷子,我认为还是题上冤家冢三个字比较恰当,这两黑虽然是郎舅之亲,却实实在在是一对冤家!”

  向飞叹道:“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生前时常吵架,黑旋风死后,黑煞神龙居然有在此地结庐守墓,我以为他是真心陪伴故人呢,却不想别有用心。”

  石碑搬开之后,里面透出一股霉气,却堆着几个黄色油纸包,向飞奇怪地拾起一句道:

  “这是什么玩意儿,筑坟时我也在场,没看见有这玩意见,恐恨是后来放进去的吧!”

  李平候以为这包中的东西会与他的身世有关,倒是十分紧张,谁知向飞打开油纸,里面竟是一包黑色的粉屑!

  向飞闻了一下道:“咦!是硝粉夹着炭屑,这是干什么用的?”

  花珍一笑道:“硝粉和了炭屑,不是炸药吗?”

  向飞一怔道:“对呀!刚才莲姑要想毁坟,所以才拿着火把点燃了外面的引线,黑煞神龙为了扑灭引线上的火苗,才中了那支天狼钉,引发了毒性……”

  花珍连忙道:“黑煞神龙为了保护坟墓不被炸毁,连性命也顾不得了,可见这坟中一定有着重要的东西……”

  李平候也道:“对了!我听他们在吵架时谈到什么画像,黑煞神龙不准她炸坟,就是为了保护那画像……”

  向飞也点点头道:“黑煞神龙在临死时也提到画像,他说是美芝的画像,当然就是你母亲的画像了,可是据我所知里面并没有什么画像呀!”

  花珍笑道:“您并不知道里面有炸药,这炸药怎么会在里面呢?”

  向飞道:“炸药可能是莲姑放的,那画像又是谁放的呢?”

  这个问题可把大家都问住了。

  黑煞神龙、晏美莲都不可能把画像放进去,否则就不会一个拚命去保全,一个非毁之而甘心了。

  想了半天花珍才道:“何必为这些事去伤脑筋呢?还是把画像找出来吧!”

  李平候急于想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样子,抢在最前面进了坟穴,可是坟中除了一架骷髅外,别无外物!

  向飞与花珍抬着黑煞神龙的尸体也进来了,帮忙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大家都很失望!

  向飞不服气地道:“我相信一定有,否则黑煞神龙不会拚死来保全它!”

  花珍想了一下,忽地弯腰去撕包在骷髅上的衣服。

  向飞阻止她道:“阿珍!你去动死人干吗?”

  花珍笑道:“找画像呀!你没听黑煞神龙临死前的说话吗?”

  向飞怔了一怔道:“他没有说什么呀!”

  花珍一面把尸体上的破衣撕去,一面笑道:“他说在黑旋风的背上……我相信他是指明画像的所在,因为这所墓穴中再没有别地可藏了……”

  说着已将外衣整个撕破,露出了-然的白骨,上面却蒙着干枯而绷得紧紧的人皮,紧贴在骨上!

  皮面呈着灰暗色,却是一无异状。花珍也怔住了!

  向飞轻轻一叹道:“你真是想入非非……”

  花珍沉思片刻,突然把尸体翻了过来,众人的眼睛都不禁为之一亮,因为在骷髅的背面,依然蒙着一层干皮!

  可是背上却有着依稀的画迹,彷佛是个人的模样,却由于光线过于模糊,不容易看得清楚!

  李平候连忙道:“原来是在这里……”

  一面却迫不及待地掏出了火擂子,准备点亮了来看,可是当他掣亮了火头,发出亮光时,皮上反而一无所见了!

  向飞忽地一口吹灭了他的火掐,然后朝花珠道:“阿珠!你把墓碑再封起来!”

  墓穴中本来就仗着入口处一点微光,要是将它封了起来,岂非是完全看不见了,然而花珠却依言地做了!

  当墓中变为完全黑暗时,众人都发出一声轻吁!

  那人皮上的画像突然变得清晰了……

  画中人是一个少女,身披素衣,赤足散发,鬓角簪着一朵小茶花,口角带着无邪的微笑!

  这画像所用的颜料真是奇怪已极,必须在绝对无光的黑暗中,才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柔和的色彩是那么鲜明而自然,可是谁会想到这画像竟是画在一张人皮上的呢?而且是一张干枯的人皮。

  可是使他们惊奇的还不止是这些,那是画中人所流露的一种超脱的美,美入神,美入骨,美得无法形容……

  “是她……”

  向飞与李平候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

  花珍在失神中被他们的叫声惊醒了,连忙问道:“老爷子!你见过这个人?”

  向飞怔了一怔,才以梦艺般的声音道:“她就是我在四十年前所见的那个女子,那时她、还显得年轻一点,在洛水之滨,就像是洛水中的神仙……”

  花珍轻轻一叹道:“世上真有这么美的人,无怪的您会为她神魂颠倒,我虽然是个女人,也同样地被她迷住了。”

  花珠却在轻吁中间道:“李大侠!你也见过她?”

  李平候摇头道:“不!我从来就没有见过!”

  在黑暗中谁都看不见他摇头,然而他的声音却使人深信不疑,因为他说得异常地坚定……

  只有花珍表示不信道:“李大侠!你似乎言不由衷吧!”

  李平候急了道:“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她……”

  向飞也在叹息中道:“假如这是晏美芝的画像,李老弟自然不可能见过,因为这是他的母亲,而李老弟并未见过母亲的面……”

  花珍仍是不信地道:“李大侠在初见画像之时,曾经喊出‘是她’两个字,而且与老爷子同时出口,要是李大侠从未见过此人……”

  这一说使得向飞也表示怀疑了!

  而李平候却变得十分坦然,因为这画中人正是他心中神秘的影子,假如这影子是自己的母亲,就不怕告诉人了!

  因此他轻轻一叹道:“我的确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我心中时常浮现着一个影子,居然与画中人一般模样,所以我才……”

  花珍似信非信地道:“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却能留下影像……”

  向飞轻轻一叹道:“这有什么稀奇呢!他们是母子,母子天性使然……”

  花珍摇摇头道:“不然!我们也有母亲,也是从小就离开了父母,可是在我们的心中,却始终记不起母亲的样子来……”

  李平候黯然道:“是的!我十岁就离开了李圣扬,跟着那个冒名为黑煞神龙的阴魂不散学艺,我一直还以为李圣扬就是父亲……”

  向飞想想道:“十岁以你也许还跟母亲聚过,只是年纪太小,记不清楚了,然而心中留下了母亲的印象。”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在我的印象中那个影子比画像中稍微年纪要大一点,不过面貌却完全是一个样子。”

  向飞轻轻一叹道:“这就不错了,这画中人必是你的母亲无疑,只是不明白何以会描绘在黑旋风的背皮上。”

  花珍对画像又凝视片刻道:“这旁边还有字呢……丙午春月,见芝娘拈花小立,刻意难忘,乃央丹青妙手叶青刺青背上,以志永爱不忘……这一定是黑旋风自己口述的,咦!旁边还有一行字呢……”

  李平候抢着念道:“丙寅春月,扑杀此獠,心头去一块垒,然不忍毁汝小像,斯时平侄已十五龄矣,进境颇佳,差可为汝慰,广寒路遥,灵山孤寂,芝娘安否?余遵嘱未以往事见告,然实不忍常舍孤子失所。慈心常忧,故矫性违性,冒名假姓,实皆为汝母子重聚谋也,盼平侄能有日见此像……”

  字迹太熟悉了与浣花山庄前的那封长长的留书上如出一辙,不用说这是那个阴魂不散所写的了……

  李平候沉息片刻,突地大叫道:“我明白了……?”

  大家都被他这一叫怔住了。

  向飞忙道:“老弟!你明白什么了?”

  李平候指着画角上的落款道:“我明白我师父为什么要化身黑煞神龙与黑旋风了,也明白他为什么要造成那么多的杀孽了……”

  那落款却是很奇怪的四个字,“海天夕阳”。

  向飞莫明其妙地道:“这个海天夕阳是你的师父?”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虽然他落的那不是真姓名,却已明白地表示他是我母亲最莫逆的知己,而且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向飞不解地道:“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呢?”

  李平候念出四句诗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海天二字以示知己,夕阳暗含落日故人之意,难怪师父没事的时候,经常念着这几句,现在我才懂得他是用来表示对我母亲的思念……”

  他由于事态一再的转变,自然地又恢复了师父的称呼,而且在这个称呼中又流露出深深的敬意。

  向飞点点头道:“莲姑也说过他是你母亲的朋友,像你母亲那么美的人,使人对她只会有两种感情!”

  花珍轻吁一声道:“那两种……”

  向飞轻喟道:“一种是神圣的感情,把她当作心目中的神。”

  花珍微笑道:“像你老爷子一样!”

  向飞讪然地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李老弟的令师那位海天夕阳却比我更为积极,他献出自己的一切。”

  李平候叹了一声道:“我实在不明白当年是怎么一会事,母亲竟不肯让我知道,我师父既不能违背我母亲的心愿,又不愿使我们母子永远不见面,所以他只好用别的方法,做出许多使人无法谅解的事,驱使我来发现这个秘密!”

  向飞点点头道:“我有点懂了,但是希望老弟再说详细一点?”

  李平候道:“因为黑旋风的背上有着这张画像,也因为黑煞神龙是我母亲的哥哥,所以他在我面前,一直以这个人的姿态出现,他了解我的个性,所以才广施杀手,促使我恨他,也因为恨他的原故,使我来到这个地方……”

  向飞恍然道:“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只是为了要你见到这张画像!”

  李平候点头道:“是的!也许这张画像可以告诉我的身世以及我母亲的下落,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花珍也道:“是啊!他直接告诉你到这儿来一趟不就得了!”

  向飞一笑道:“那是因为李老弟的母亲不准他说出来,为了尊重晏美芝的意愿,他只好采取间接的方法!”

  李平候轻轻地叹道:“这个方法中牺牲了多少性命,虽说这些人未必都是好人……”

  向飞忽作肃容道:“老弟你尽管安心,关于黑旋风在武林中大开杀孽的事我早有风闻,他杀死的人都有可杀之道!”

  李平候诧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向飞轻叹道:“这该回到刚才的话题上,黑旋风是个怪人,他一生中嫉恶如仇,将武林中所有该杀的人,都列了一张名单。那张名单长达十数页,列名的人多达五六百名,而且都有罪状记录分别量刑,重则杀戮全家,轻则及于个人,而且那名单的最后一人,赫然正是他自己,他自列的罪状是……”

  李平候连忙问道:“他的罪状是什么?”

  向飞黯然地道:“他自己没有详细注明,只说他由于情不自禁,作了一件亏心的事,合当剖心残肢,正好是他的死法……”

  说完又是一叹道:“今天看了这付画像上的字,使我明白了,他刺下这幅画像是在丙午年,距今三十年,那时他已经与莲姑结-五年,不该再对她的姨妹晏美芝再生异心,他是我说的第二种人……”

  花珍颇感兴趣地道:“第二种是什么人呢?”向飞道:“对一个像神般圣洁的女子产生了邪念……”

  花珍不以为然地道:“他不过把像刺在身上,算不得什么邪恶吧!”

  向飞轻叹道:“我不了解真实的情况,不过我知道他所为绝对不止于此,他死于丙寅年,离刺像之日有二十年,这二十年中他一定做了更为不堪的事,在他临死以前一个月,我还见到他,那时我已有了某种预感!”

  李平候不耐烦地道:“这些不去管他了,反正我师父并没有杀错他!”

  向飞点头道:“令师也没有杀错别人,黑旋风死时,名单上的人只解决了三分之一,以后死的人大概是会师根据名单而代行其事……唉!我认识一个黑旋风后,以为他是个够怪的人了,谁知还有比他更怪的人……”

  李平候呆了半天才轻轻一叹道:“这一趟关外之行仍是不得要领,对我的身世虽然找出了一点蛛丝马迹,却把人弄得更糊涂了。”

  向飞连忙道:“此行大有收获,第一,你知道了令堂叫做晏美芝,而且知道她尚在人间,其次;你总算知道令堂是什么样子,第三,你澄清了令师并非是个凶狠好杀之人,而且也知道他是黑旋风与黑煞神龙以外的人……”

  李平候想想又问道:“向老!关于第三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呢?否则我就会找到师父问问清楚了。”

  向飞苦笑一声道:“老弟!若不是碰到莲姑,我根本不知道尚有令师其人,因为黑旋风一向神出鬼没,我始终不相信他是真正死了,所以我听到你说的种种异事后,也急于到此地来找个水落石出。”

  花珍却将那幅人皮的画像抽了出来道:“那个署名海天夕阳的怪人巴巴地叫李大侠到此地看这幅画像,用意并不仅仅是告诉李大侠尊堂的相貌。”

  李平候一怔道:“对啊!师父在留书上也说过,说在此间慢慢可以探试到我的身世之秘,本来他叫我与黑煞神龙谈谈,可是他也叫我不要完全相信黑煞神龙的话,从黑煞神龙临死的情形看来,师父的顾忌倒是一点不错……”

  向飞叹道:“黑煞神龙已经死了,线索也断了,目前要知道这件事,只有几个人可问,一个是莲姑,一个是令师,可是这两个人都不会告诉你什么的,莲姑是不肯说,令师是不能说,看来只有找到令堂本人了……”

  李平候叹道:“要想找我母亲是更难了,师父那么大的本事都没找到她,否则他就不会叫我费这么大的周折,在我的想法中师父的目的是想从我的身上,引出我母亲的下落,因为他在画像上题字也只知道我母亲深隐灵山……”

  花珍想想道:“灵山会不会是一个地名?”

  向飞摇头道:“不可能!灵山只是一个假想的地方,假如确有其地。黑煞神龙与莲姑早就找了去,不必株守此地了……”

  李平候烦燥地道:“世间何处是灵山?现在我该怎么办……”

  大家都陷入沉思中。

  花珍又道:“既云灵山,必是山清水秀之地,我们不妨把天下名山胜境都找上一遍,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向飞摇头道:“这个方法太费事,名山千万,一一找去,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找到,我们还是在别的地方动脑筋。”

  李平候心中忽然一动道:“向老!这幅画像的作者丹青妙手叶青是何许人?”

  向飞也神色一动道:“对了,令师也说过,看到画像后,必有所知,画像上没有线索,自然线索是在作画的人了,叶青有画圣之称,与黑旋风最是莫逆,我只耳闻其人,却没有见过面,据说此人出身云梦,寄迹潇湘,从未到别处去过。”

  花珍摇头道:“他怎么会到此地来画像呢?”

  向飞笑了一下道:“这画像是三十年前画的,那时黑旋风等人也不在此地,而且据我所知,三十年前他们都在湘西,黑煞神龙的旧家就在湘西的雪峰山之麓,巫水之滨,黑旋风请叶青刺身作像也在那个地方……”

  李平候连忙道:“那我们也要到湘西走一趟了……”

  向飞点头道:“假如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湘西之行倒也是个办法,晏家在湘西是大族,那里还有他们的家人,即使找不到叶青,也许可以在其他家人那儿问到一点当年的情形……”

  李平候听了这话,心情大是兴奋,本来他还想怪向飞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件事,但是仔细一想,向飞也是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黑煞神龙的妹妹,这当然怪他不得,于是他表示即刻就要动身赴湘西去。

  花家六姊妹毫无疑问地要跟着去,向飞更是不成问题,大家把黑煞神龙的尸体放在墓穴中。

  向飞黯然地道:“他之所以要埋骨此地,原是想伴着他妹妹的画像,对于这位老友的临终愿望,我只好抱歉了。”

  李平候本来已把人皮画像卷起,想藏到怀里去,听见他的话后,他又拿了出来,将画像平贴在墓穴的墙上……

  向飞微怔道:“李老弟!你不把它带走?”

  李平候摇摇头道:“母亲的影子已经深刻印在我心中,黑煞神龙究竟是我舅舅的,我不想使他在泉下感到遗憾……”

  向飞一言不发,大家默然地走出墓穴,重新把墓碑封好后,向飞突然又不想走了,叹息着对李平候道:“李老弟!这墓中的两人都是我多年旧友,先后作古,我实在不忍心遽尔言别,意在此地守墓三日,聊尽故人之心!”

  这是个近情近理的要求,李平候自然不能表示反对,可是他急着到湘西去,向飞明白他的心事道:“我并不要你们留下陪我,而且今后的事,也用不到我出力了,李老弟不妨先走,三天后我尽量追上来找你们!”

  李平候只好同意了,在黑煞神龙的小屋中,找到了一些布匹,花氏六女草草地缝制一件外衣,就告辞下山了!

  因为要西行返回关内,他们不必再从原路回去,向飞指点了他们下山的途径,分手而别!

  一面赶路,一面等向飞,他们走得并不快,可是迤逦经月,他们已经走到鄂中,眼看即将入湘,向飞还是没来!

  李平候心急如焚。

  花珍也劝他道:“向老爷子是个老江湖了,他懂得如何照顾自己,我看不必等他了,还是快点上湘西去吧!”

  李平候也只好这么办了,当即买了几匹骏马,急蹄加鞭,直向湘西进发,绕过洞庭湖,进入雪峰山区!

  雪峰山绵互千里,主峰却在湘黔边境巫水近,他们来到此地后,倒是很容易找到晏家村的。

  可是问遍晏家村的父老,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晏美莲、晏美芝,以及晏人龙这些名字,这一来倒把李平候弄怔了!

  同一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呢?

  可是他见晏家村都是些务农的人家,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自然也无法向他们作更深一层的探询。

  在晏家村前后徘徊了两三天,仍是一无所得,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寻访画圣叶青的下落!

  晏家村的居民中只有一个教村蒙的老学究,在祠堂里教教千字文百家姓等始蒙课文,对于丹青之道一窍不通。

  对于叶青这个名字自然也是瞠目不知所云,李平候没有办法,只好耐着性子到附近去打听!

  雪峰山之巅有一所破旧的雪峰娘娘庙,庙中供看雪峰娘娘,据说相当灵验,可是山路太难走,所以很少有人前去朝拜,晏家村的人除非是害了重病,或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困难,虔心顶礼前往膜拜,往往是有求必应!

  李平候因为无所适从,遂也与花氏六女拾路登峰,到庙里去瞻仰一番,庙很旧了,泥塑的神像也面目全非。

  可是李翠候见到那神像之后,心中不禁一动,因为那神像活脱是他母亲的化身,虽然已经残破不全。

  但假如把它修整一整,就与他所见的画像一般无二。

  基于这个发现,他连忙又赶到山下,探询雪峰娘娘的始末,得到的消息仍是令他十分沮丧。

  这庙建了几百年了,雪峰娘娘的神像也塑了几百年,几百年来,她一直是晏家村的守护神。

  连村中年纪最老的人也说不出这神庙的来源,不过他倒是听见了一件奇怪的传说,那是三十年前,村中闹了一次蝗灾,蝗群过处禾苗皆空,村人没办法,集体到雪峰娘娘的神前祈告。

  说也奇怪,就在祈祷后的第二天,满田的蝗虫都断头折翅,死在田畦中,连一只活的都找不到。

  晏家村的人感念恩德,准备集资重铸金身,可是那些工人们一到了庙里,个个都得了疯瘫症,手足麻木,无法动弹,任何医生都治不好,大家都认为是神灵不愿凡人冒渎,打消了修庙之念,那些工人又都神奇地霍然而愈!

  所以他们对雪峰娘娘虽然感德铭心,却不敢作任何表示,只好让庙宇一直破旧下去!

  李平候自然不相信这些神话,却引起了他更深的好奇心。当下不动声色,等到晚上,他与花氏六女重行登山。

  这次他们带了泥土颜料,准备试一下雪峰娘娘的神迹。

  冽冽的山风中,李平候点着一个灯笼,亲自动手将那尊剥落的神像修整起来,凭着他的记忆与内心激烈的冲动,他开始工作了。

  他将那尊神像补得与画像无二,然后再细心地涂上颜色,在工作中他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因为那神像太逼真了,真的就像是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花氏六女看着他的工作也呆住了。

  神像经过整饰以后,美丽的脸上洋溢着一片圣洁得令人不敢逼视,只要看得久一点,就再也无法把眼睛移开,不自而然地跪在她的面前……

  李平候涂完了最后一笔颜色,眼中已充满了泪水,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而哭,可就是无法克制住如泉的泪水!

  回头一看花氏六女,她们都跪在地上,脸上呈现出虔诚的庄严,呆呆地一动都不动!他不禁诧然地叫道:“你们是怎么了?”

  六个人都没有回答,李平候忍不住过去拖着花珍的肩膀,想把她拉起来,可是他的手一出力。

  花珍却随着他的势子被提了起来,依然是跪伏的姿势。

  李平候大为吃惊,连忙又把她放了回去,仔细探视一下她的脉息,才发现她的穴道被人制住了!

  他将花氏六女一一都试探了一遍,发觉她们是同样的情形,脑后的玉忱穴被人点了一下!

  这是个死穴,只要下手重一点,立刻能致人于死命,可是这下手的人很有分寸,只把她们点得昏迷过去!

  李平候虽然懂得解穴的方法,却不敢轻易一试,因为他自审所能,做不到这个程度。

  要想解开她们的穴道,必须用点穴时等的劲道,重一点,轻一点,都会促致她们于死命的!

  以花氏六女的身手,居然会被人制住,而且那人就在自己的背后下手,自己竟一无所觉。

  这人的功力简直深奥莫测……

  他正在骇然不知所以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也不知来自何方,冷冷地喝道:“来人快滚下山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渎神灵,姑念尔手艺不凡,特贷尔一死……”

  李平候连忙问道:“你是谁?”

  黑暗中又沉声道:“雪峰娘娘神前使者!”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你别装神扮鬼了,我知道你是个人……”

  黑暗中怒喝道:“少废话!你滚不滚!雪峰圣地,岂容凡夫俗子冒渎,你再不走的话,本神立将使你粉身碎骨……”

  李平候大叫道:“我不走,什么雪峰娘娘,这明明是我母亲的塑像,我从长白山千里迢迢赶到此地……”

  黑暗中那人似是一怔道:“你母亲的塑像?”

  李平候叫道:“不错!我在长白山黑旋风的墓穴中见到了我母亲的画像,也见到了晏美莲,特地赶来探索我的身世……”

  黑暗中那人怔了片刻才轻叹道:“难怪你能把塑像修缮得如此逼真,……算了!你走吧!你的身世不值得探索,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李平候大叫道:“胡说!我知道她没有死……”

  黑暗中立刻喝道:“就算不死,她也不愿再见到你了!”

  李平候忙叫道:“你怎么知道?”

  黑暗中沉声道:“我当然知道!你还是走吧……”

  李平候在几次的探索中已经知道那人的藏身位置,虽然对方在不断地移动,可是他移动的方向是固定的。

  忽而在东,忽而在西,总离不开两棵大树,因此他一面作了准备,一面又故意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暗中的声音从东边传来:“我是谁你不必知道……”

  李平候估计他一定移到西边了,那棵大树相距不过三丈左右,因此他电闪似地冲出去,拔出宝刀一挥!

  大树应刀腰断,李平候毫不停歇,挥刀又将东边的大树砍断了,那人果然藏身不住了……

  一道黑影冲天而起,然后像巨鸟似地降落下来,探手猛向李平候的门面袭来,李平候早已作了准备。

  宝刀一挥,反朝那人的手臂砍去。

  那人本来想硬抢进来的,突然感到刀光砭体,知道李平候不可轻与,居然在危急中撤回手臂,身子朝后一翻。

  李平候不肯放松,挺刀又抢了过去,那人却反身向庙中飞去,动作疾逾电闪,一下子落在塑像背后。

  李平候虽然与那人交手一招,却始终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可是现在他却不敢再追过去了。

  因为他若是徒手进扑,绝对不是那人的敌手,若是用宝刀进攻,却又怕损毁了塑像,急得大叫道:“你出来!为什么你不敢跟我见面!”

  那人一声不响,也不再回答,李平候忍不住要追过去,那人却突然大喝道:“站住!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李平候不理他,依然追了过去,突然迎面逼来一片黑影,李平候连忙挥刀一挡,才发现那是泥塑的神像!

  他急忙撤回宝刀,神像已在地上摔得粉碎,李平候急怒交加,不顾一切地挺刀又向那人扑过去……

  因为那个装神扮鬼的暗中人毁坏了李平候辛辛苦苦完成的塑像,勾起了李平候心中极端的愤怒。

  所以他的宝刀下绝不容情,霍霍的刀光圈住了那人,一刀紧一刀,恨不能将那人砍为两截!

  可是那人的武功也十分高明,虽然是赤手空拳,却运用他衣上的长袖,布成一道严密的气墙!

  假如李平候手中所使的不是斩金截铁的宝刀,他绝对无法绊住那个人,甚至早就落败了。

  因为那人的内力异常深厚,两只柔韧的衣袖被他挥舞开来,竟成了比铜铁还坚硬的武器!

  每一次宝刀与衣袖接触时,都发出金铁的锵鸣,爆出蓬蓬的火花,换言之,李平候手中若是一柄凡铁,早就被他深厚的内力震断了,不过也幸亏这一柄宝刀,使那人心存顾忌,不敢向外硬闯!

  交手约二十多招,李平候一面心惊,一面也更焦燥,而那个人也有点不耐烦了,厉声大喝道:“不知进退的狂徒,要不因为你是芝娘的孩子,老夫早就对你下了毒手,你倒底滚不滚?”

  李平候也怒声道:“混帐!你今天若不作个明白的交代,休想离开此地!”

  那人怒声一哼道:“好!你真的如此不识好歹,老夫也不客气了,反正芝娘心中也没有你这个儿子,杀了你也不会伤她的心!”

  语毕双臂一振,劲力突然加遽,李平候刚好奋力攻上一刀,袖刀相触,如中巨石!当的一声急响后。

  李平候但觉虎口一阵急痛,宝刀再也无法掌握住,脱手飞堕丈许之外。

  那人冷笑一声道:“小子!现在你该死了心吧?姑念你平素尚无大恶,我留下你一条性命,快滚吧!别再探讨你的身世了……”

  李平候又羞又愤,可是对方的武功实在太高了,力既不能敌,宝刀对他也产生不了作用眼睁睁看他即将转身离去,不觉情急,顾不得去捡拾地上的宝刀,双足一纵,直向那人扑去。

  那人正想离开,忽闻背后有人扑到,连头都不回,随手向后一挥,长袖拂在李平候的肩膀上。

  虽然人家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李平候却禁受不住,肩头如中硬物猛击砰然一声,跌到在人堆里。

  花家六姊妹都还是跪倒的姿势围在那儿,李平候身不由己,恰恰将花珍撞翻了倒下他心中又是一急。

  因为她们都中了那人的点穴,假如这一撞的力量过重,很可能立刻要了她的命,所以他急着又想去扶花珍!

  谁知花珍却嘴皮轻动,以极细的声音道:“李大侠,不要管我,快想法子把那个人叫回来!”

  李平候见她突然能开口讲话了,倒是颇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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