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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花榭奇案

  庐州知府程砚堂,一袭轻袍,坐在花村中的太师椅上,前面雕花的本案上,沏了一杯极品的武夷雀舌茶,散发着清幽的茶香,好一幅悠然自得的画面。

  输得浮生半日闲,日理万机的知府大人,是很难得有这么一个独守寂寞的时刻。

  花树外秋菊怒放,黄,白竞艳。

  傲视秋霜冠群芳,不惜春风自传香。

  花香扑鼻,茶香沁心。

  但侍候知府大人的书童程福,却越看越觉得苗头不对。

  快一个时辰了,知府大人一直在静静地坐着,连坐姿也未变一下,最可疑的还是前面放的那一杯雀舌,杯盖未揭,显然是没有动过。

  这是程知府最喜欢喝的茶,喝茶又是他唯一的嗜好。

  雀舌的产量有限,购得不易,程知府虽然是四品是堂的身份,但也不是日日能喝,三五天沏一杯,品茗自慰,以解辛劳,非常珍惜。为什么竟让这一杯雀舌,由热放冷,未曾沾唇。

  程福缓步行近知府大人的身侧,转头看去,只见程知府双目紧闭,既非在赏花,也不似睡熟样子,伸手一摸,气息早断。

  程福心头惊动,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久年追随程知府,经流了不少官场中的事情,此时此刻,绝不能惊慌失措,乱了方寸,既未大喊大叫,也未移动尸体,奔出花撒,闯入内宅,察报了夫人。

  程夫人出身于书香之家,大变惊心,仍然能保持镇静,先遣人去否请掌理刑案的刘师爷和郭总辅头到花树见面。

  又下令守护园门,仆从丫环,未得她允准,一概不准进入花园,然后,才随着程福,赶往花榭。

  人在花榭外,停下了脚步,取出一方绢帕,拭去了脸上汗水,待喘息稍定,才举步行入花榭。

  程知府仍然静静地坐着,秋风穿窗而入,飘起他轻袍一角,看上去仍然是那么安静,哪里像已死的人?

  不过——

  程夫人心中明白,程福不会说错,程知府如果还活着,早已听到她急促的喘息之声,起身接她了。

  心中虽明知良人已去,但程夫人仍有着举步维艰的感觉。因为,短短几步路,即将证明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程夫人好希望几步路,化成了迢迢千里,永远也走不到程知府的身边,使心中一丝希望之火,不致完全熄灭。

  但闻急促的步履声传入耳际,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

  “刑案刘长文。”

  “捕头郭宝元。”

  “见过夫人!”

  两个人来得好快!

  程知府的内宅,就在知府衙门后面,距离不远,两个人也正好都在班房。

  但更重要的是,知府突然死亡,事关重大,两个人都担了极大的干系,心中的震动、紧张,绝不在程夫人之下,所以闻得惊讯,立刻赶来。

  已是深秋天气了,刘师爷还跑得满头大汗。

  程夫人缓缓回过头去,低声说道:“有劳刘师爷和郭捕头!”

  “夫人!知府大人可有旧疾,怎么发生了这等不测之变?”刘文长低声说道:

  “文长已命班房中人,分头急请庐州府三位名医,想必很快就可以赶到。”

  程夫人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之火,三位名医会诊,能不能使丈夫还魂重生呢?

  也许,他只是一时气血闭塞,生机仍存。

  心中盘算,人却轻轻叹息一声,道:

  “砚堂的身体,还算健康,很少病痛,午餐时一切正常,有说有笑。”

  郭捕头进入花榭之后,一直在四下勘查,门窗桌椅,园中形势,都看得十分仔细,最后把目光投注茶杯上,道:

  “程福!这杯茶……”

  “是小的沏的……”程福道:“大人好像还未动过!”

  “这花榭由何人打扫……”郭宝元道:“知府大人是否常常在此赏花品茗?”

  “照顾花园的老王,也负责打扫花榭,大人常来花园中走动,大都是清晨时刻……”程福道:

  “黄昏之前,偶而也和夫人,来花榭中小息片刻,独坐花榭,赏花品茗,倒是不多,十天半月,偶一为之。”

  郭捕头未再多问,揭起茶盖,果见满满一杯碧水,没有喝过。

  茶已凉,叶已沉,但阵阵的茶香,仍然诱人。

  刘文长低声说道:“郭兄!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花榭中无痕迹,人也不见外伤!”郭捕头皱起了双眉,道:“宝元不敢妄作推断,俟三位名医会诊之后,再作定夺。”

  刘文长不敢碰触知府大人的身体,程夫人也不敢,加上郭捕头,六道专注的目光,在知府大人身上转来转去,由头看到脚,巨细无遗,只能证明一件事,知府大人确实死了。

  不过,这种感受,也只能放在心中。

  因为——

  没有人看得出知府大人是怎么死的,不见伤痕、不见血迹,面色虽显苍白,却不像中毒的样子。

  每人的心中,都有很多的疑问,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郭宝元是一个非常精明干练的捕头,一身武功,也相当出色高明,囊中十二枚金钱嫖,百发百中,处理过不少的无头公案,一眼之下,就能分辨出凶手是用什么样的凶器伤人,是一位声誉卓著的名捕。

  可是知府大人的死亡,却把这位名捕难住了,他看了良久,却是瞧不出一点名堂,连知府大人怎么死的,也看不出一点痕迹来,心中这份难过,简直是马尾拴豆腐,不能提啦!

  程夫人缓缓伸出白嫩的右手,向丈夫的脸上摸去,知府大人除了双目紧闭之外,实在不像已经死了的人。他坐姿端正,神态安详,完全没有死亡者的痛苦征象。

  但她用手指接近程知府时,又突然缩了回来,长长叹息一声,道:

  “刘师爷!我能不能碰他一下?”

  “这!夫人,稍候片刻吧!”刘文长道:“三位大夫,想必就要到了!”

  “唉!砚堂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去的人啊!”程夫人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是是是!文长经历了不少的刑案,见过不少死亡的形状,却从未见过知府大人这等形象!”他似是自知失言,急急接了一句,道:“也许大人只是睡熟了。”“气息已绝多时……”郭宝元接道:“倒是希望三位大夫,能由病理上找出原因来。”

  一个捕快,带着两个长衫中年人,急急奔入花榭,道:

  “潘大夫出门远诊,属下不敢耽误时间,只把赵、周两位大夫给请来了。”

  “好!好!那就先请赵、周两位大夫,替知府大人诊断一下。”刘文长城府深沉,并未说出程知府已然气绝死去。

  赵大夫自负医道,也未细看,就抓起了知府大人的左腕,只觉入手冰冷,顿然一呆。

  赵大夫果然是一位名医,程知府早已停了脉动,但他仍从那冰冷的肌肤上,摸出了一点点门道,程知府死得十分奇怪,似是被放在冰窟中,活活地冻死了。

  “这个病,怪异得很,周兄!请诊视一下脉象,咱们再研商用药。”赵大夫吁口气,沉声地说。

  周大夫早已瞧出了不对,但赵大夫不肯点破,周大夫也不便明说。

  何况,就表面看去,实无法说出死亡的原因,心中暗暗骂赵大夫老奸,但也激起了一份争胜之心,看就看吧!我不信你赵大夫找出的死因,我姓周的会找不出来。一撩长衫,也把知府大人的左腕,拉放在膝盖上。

  乖乖,一入手,周大夫的一颗心,和知府的左腕一样,完全冰冷了。这哪里是病人,死了三天的人,手腕也没有这么个凉法,似是抓住了埋在大雪中的一条白萝卜,凉的上了一层冰啦!

  但他也是若有其事地诊了知府大人的脉象,才放下手腕,道:

  “果然是怪病!周某人行医二十年,从未遇到过的怪病?”

  “两位大夫!”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拙夫还有救吗?”

  “赵大夫、周大夫,都是庐州名医。”刘文长接道:“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两位大夫的手中,都该有救治之法。”

  赵大夫苦笑一下,道:“可惜潘大夫不在这里……”

  “那是说潘大夫如若在场,三位合力施救,就能医好拙夫了?”程夫人泪如滚珠而下,脸上却浮出一丝希望。

  “潘大夫医术超人,强过我和周大夫很多,也许他真有着妙手回春之能!”赵大夫道:“同兄,咱们各书一个药方出来,看诊断的结果是否一样?”

  周大夫点点头,道:

  “最好是各坐一方,以免有互通声息之嫌!”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那么就请刘师爷,给我们分配一个座位了。”赵大夫道:“两人的距离越远越好。”

  刘文长这个刑案师爷,也早瞧出知府大人已气绝多时,刁难两人,也只是想逼出两人医病的本领,要两人全力以赴。

  奇怪的是两大名医,竟然都不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知府大人已死的事,倒要请教他们一下。他立刻吩咐程福,准备了两副笔砚,分摆在花榭南、北两端,让他们各开一张药方出来,看他们闹的什么把戏?”

  程福顺便带来了几张木椅,让程夫人、刘师爷和郭总捕头坐下来。

  郭宝元心中暗道:

  “知府大人明明已经死了,这两个鬼大夫竟然不肯说出来,而且还要作茧自缚的开药方子,读书人的名堂,倒是多得很啊!”

  程夫人不停地用手帕拭着泪水,咬牙苦忍,没有哭出声来。

  刘文长一脸肃然,端坐不动,心中却千回百转地在想主意,如何才能摆平这件麻烦事情?

  片刻之后,两位大夫,各书好一张药方。

  刘文长接过赵大夫的药方,只见上面写道:

  “知府大人!身寒似冰、躯体已僵、脉博早停,但生机无绝,赵某人医术浅薄,瞧不出何病如斯,其症之怪,似已非凡间药物能医。但大伤不损,大盈若亏,故赵某人不敢断言知府大人已经死亡矣!”

  刘文长暗暗忖道:这位赵大夫,言在意外,措词狡饰的工夫,竟也不在我这刑案者手之下了。

  接过周大夫的药方看去,总也是一篇文过饰非的杰作,只见写道:

  “知府大人的病情,有如雪中藏躯、血脉僵滞、似死还生,难云已真道死亡,春风难可化雨,难解九幽之寒,烈焰虽可溶铁,必毁形躯无存,如何取寒、热交聚之法,才能下起死回生之药,事难矣!”

  刘文长默读着两张药方,心中忖道:两位大夫藉医术上的成就,似在传递一种讯息,只是一时间很难叫人了解,郭宝元精明干练,已是天下名捕之一,不知他能否看出一些头绪来?

  心中思索,人却向郭宝元看去。

  因为,他不知郭总捕头是否也通达文墨,如果他讽字不多,这两张书柬传过去,岂不是要他当场出丑了。

  “文长兄!”郭宝元淡淡一笑,道:“可否让兄弟看看这两张药方子?”

  “好!好!两位大夫都认为知府大人的生机未绝,但却又返魂无术,不敢轻易下药!”刘文长目光转注到程夫人的脸上。

  事情实不宜再拖下去,刘文长借两位大夫的药方,明白地告诉程夫人了。

  “我看得出来,拙夫如还有一口气在,岂会全无反应,刘师爷?不用再掩饰了,该怎么办?你们就下令办吧!”程夫人泪如泉涌,终于低声地哭了出来。

  “是是是!文长身受大人提携之恩,必将竭尽所能,查明内情,给夫人一个交代。”

  把手中两张柬帖交给了郭宝元,目光却一掠赵、周两人,接道:

  “事情非常,只怕还要借重两位大夫的医学才识,帮忙一二了。”言下之意,是要把两位大夫留下来了。

  在君王集权时代,统率一方的知府大人,突然暴死,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无法把案情作出明朗的交代,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到株连。

  赵、周两位大夫,也明白关系重大,相互望了一眼,连连点头,道:

  “是!大人吩咐,草民等理当遵从!”

  这当儿,副总捕头陈刚带领着八个佩刀的捕快,赶到了现场。

  这批人手已到,在花榭四周布下了卫哨,立刻把威武、紧张的气氛带了出来。

  郭总捕头看过了两张柬帖之后,似是触动了什么?双目神凝,陷入冥思,连陈刚走到身侧,都没有感觉。

  “夫人!先请回休息吧!事情如有眉目,文长立刻向夫人禀报。”

  “如果不妨碍诸位办案,我希望留下来!”程夫人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坚强地说。

  “好!属下正有一些不明之处,要向夫人请教了。”郭宝元摆出了一副问口供的派头。

  程夫人微微一怔,道:“总捕头怀疑到我了……”

  “郭兄!”刘文长接道:“夫人伤痛正深,说话的措词要和缓一些。”

  “夫人不要误会,此案怪异莫测,两位名医,都不敢用死亡二字!”郭宝元道:

  “属下破案心切,话语直来直往,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包涵。”

  程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有话就直截了当地问吧!”

  “府中上下人等,一起算上,共有几位?”

  “两个丫头、小女一位奶娘、两个车夫、两个护卫、一位厨师、书童程福,还有一位整理花圃的园丁老王。”

  “算上夫人、小姐,一共是十二口人了。”

  “再加上砚堂,是十三口人。”

  “陈刚!去召集府中所有的人,齐集于大厅之上,等候!”郭宝元双目中神光闪动,气势也有点逼人。

  刘文长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觉得郭宝元这举动有点过份,但又不便劝阻。

  陈刚带了两个捕头,快步而去。

  程夫人好修养,竟也一言未发。

  “两位大夫!”郭宝元的目光转注在赵、周两人身上,道:“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物,吃下去之后,能让人血脉僵滞,无痛无觉地死去?”

  突来的一问,竟使两位名医呆住了。

  思索了良久之后,赵大夫才缓缓说道:

  “僵滞气血的大寒药物倒有,但不能立刻致命,也不能使服药人全无痛苦的感觉。”

  周大夫道:“任何内服的毒性药物,都有征象可寻,也或可以瞒着普通的人,但绝对逃不过我和赵大夫的双目。”

  郭宝元道:

  “就医道而言,周大夫对知府大人之死,有什么解释呢?”

  “我说不出死亡的原因,只能从医学上提出一些看法。”周大夫道:

  “知府大人似是突然被置入了寒窟冰穴之中,全身的行血、内脏,部在极快速中凝冻起来,说他死去了,却似生机未绝。这种怪异非常的病情,大大地超出了病学常情之外,这就是周某和赵大夫不敢用药的原因。”

  “就算赵某和周大夫,冒死下药,知府大人也无法下咽。”

  郭宝元道:“多承指教!两位大夫应该可以回去了。”

  刘文长点点头,道:

  “总捕头既如此说,两位大夫就请吧!”“多谢两位大人!”赵、周如获大赦,急急离去。

  “总捕头似是已然手握知珠,不知可否说明一下,我丈夫的死亡原因呢?”

  “只能说有概念,还得一番求证,才能理出线索。”郭宝元道: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处理大人的尸体?夫人可有高见?”

  “两位大夫,都认为我丈夫还有生机,自是不宜入土下葬了。”

  “夫人明鉴,属下也是这个意思,知府大人遇此意外,属下等责任重大,如此奇案,上宪必然追查,留下尸体,以作复查的依据。”

  “郭兄!这件案子,恐非布政司、刑部所能了结,我看,连皇上也要惊动了,圣旨责怪下来,只怕郭兄和我,都无法脱去干系?”刘文长道:

  “问一个护伺不周,革职归籍之罪,就是最轻的处分了。”

  “刘大人!”郭宝元苦笑一下,道:“查不明大人死因,三五年牢狱之灾,怕是免不掉了,一旦圣上震怒,连性命也可能不保。”

  “如此的连累两位,妾身心中就更不安了……”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看我爹呀!”

  程福道:“是小姐来了。”

  郭宝元道:“夫人!令媛几岁了?”

  “虚岁十七。程福去告诉她,在厅中等候。”

  程福转身欲去,郭宝元却接道:“不要阻拦小姐,请她进来吧!”

  “但愿她能承受住这沉重的打击!”刘文长道:“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程夫人垂首流泪。

  郭宝元目光炯炯,凝神望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的少女,在陈刚随护之下,急奔而来,衣袂飘动,竟是一双天足。

  闺阁千金,竟未缠脚,大大出了郭宝元的意料之外,也引得郭宝元心中一动。

  程小姐奔入花榭,便向父亲扑去,动作快速,迅如逃兔。

  郭宝元一个大翻身,挡在白衣少女的身前,沉声道:

  “小姐,令尊不能碰。”

  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杏眼桃腮,娇艳非凡,除了没有缠出一对三寸金莲之外,很难挑剔出一点毛病。时间过得很快,数年已过,在天山学艺的小蝶,已经长大成人了。

  程小姐很快地收住了去势,眨动一下大眼睛,道:

  “为什么?”

  “令尊身受重伤……”

  “那为什么还不送医呢?”

  “小姐!名医束手啊!”

  “你是说,我爹已经死了?”

  她言词犀利,咄咄逼人,全无少女柔弱羞涩之态。

  郭宝元愣了一下,道:

  “大夫说,令尊血脉僵滞,气息已断,不过生机未绝。”

  “那我就更要看了,你给我闪开!”

  右手一挥,竟向郭宝元推撞过去。

  好蛮的小姑娘!

  郭宝元随手一挡,小臂上隐隐有麻疼之感,这一撞的力道,至少有百斤左右。心中蓦然一惊,借势退开两步。

  白衣少女伸出一纤巧的玉手,轻轻地抚在程知府的脸上,一颦秀眉,又抓住父亲的双手,仔细查看起来。

  “姑娘!看出了什么没有?”

  白衣少女神情冷肃,放开父亲,抬头说道:“你是什么人?”

  “庐州捕头郭宝元。”

  “是专责缉拿盗匪的捕头?”

  “不错。”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捉拿凶手,我爹是中了别人的暗算啊!”

  “小蝶!你胡说什么啊?郭捕头是当代名捕,阅历丰富,早有主见!”程夫人道:

  “大人在说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

  “娘!我不是胡说啊?”

  “住口!”程夫人大声喝止女儿。

  程小蝶嘟起了嘴巴,不再说话,退到了母亲身侧。

  “夫人!令媛出言惊人,却又十分有理,郭某人正要向小姐多多领教?”

  “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且,长年在外,此番回家探亲,只有三月时间,只怕很难提出有助案情的意见。”

  “夫人!有志不在年高,才识为先,小姐之言,一语中的……”郭宝元道:“令媛的高明,也许能使知府大人有还魂重生之望,这也是她一番孝心,夫人何不让令媛畅言所知呢?”

  程夫人呆了一呆,道:“黄毛丫头!真会有这种能力吗?”

  “小姐身负绝学,郭某人失敬了。”

  “不用客气,先救我爹要紧!”

  “郭某也瞧出了知府大人可能被一种奇毒、阴寒的武功所伤,只是郭某虽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还望小姐指点一二,如何才能救令尊?”

  “唉!可惜我师父送我进了庐州城内,就立刻他去!要是她老人家在此,一定有办法救我爹了。”

  郭宝元听得脸上发热,道:“令师是……”

  程小蝶接道:“我师父不喜欢别人知道她的名字,连我爹也不愿见,所以……”

  “既是一位不愿显世高人,郭某不敢强求,但令尊伤在什么武功之下,如何施救?姑娘总可以说出来吧!”

  程小蝶行近父亲身前,一双玉手,在父亲身上,按摸了一阵,道:

  “玄阴寒冰掌,能使人行血凝结、心脉窒息,功力深厚的人,掌风能够如寒冰透体,瞬息间把人冻僵,却留下不绝的生机,所以,父亲还没有死……”

  “玄阴寒冰掌?”郭宝元脸上是一片讶异之色,连连点头,道:

  “那是说大人真的还有救了?”

  “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解救,过了明天未时,就算找到我师父,也是无能为力了,还有十个时辰,郭捕头!你快些想办法呀?”

  “小蝶!你说的是真话吗?”

  “娘!什么时候啊!我还敢胡说八道吗?”

  “对!对!刘师爷、郭捕头,你们快些想办法啊?”

  “夫人!玄阴寒冰掌,是一种非常高深的的邪恶武功,郭某只是听一位武林前辈提过,令媛却能如数家珍一般,说得头头是道,不论修为、识见,都比郭某高明……”

  “我如能救我爹,早就动手了,还要让你说吗?”

  “什么样的武功,能救大人呢?”郭宝元道:“姑娘指点出来,看看郭某能否想出办法?

  “伤我爹的人,可以救他,再就是修炼纯阳气功的高手,可以救他,当然,我师父也可以救他。”

  “少林寺中的僧侣,定有纯阳气功的高手,只是相距迢迢数千里,时间上是来不及了,伤害大人的人,可能还在庐州,但又全无线索,找他不易,看来找令师施救,是最近的捷径了。”

  “可是,我师父已走了三天,行踪不定,相约三个月之后,才来接我,要到哪里找他,我也茫茫无头绪啊!”

  “这,这就有些麻烦了。”

  程夫人急了,大声道:“小蝶!你要想办法,他是你爹呀!”

  “娘!我是真的不行啊!功力不够,不能一下子解去爹身中的奇寒,就会害了爹,这种危险,女儿如何敢冒?”

  “十个时辰,就算我跑趟东湖,只怕也来不及了,何况,太极门,也不是练就纯阳气功。”郭宝元重重在头上拍了一掌,道:

  “郭某无能,知道了解救大人的办法,还是束手无策。”

  “文长不懂武功,不过,我有一个想法……”突然住口不言。

  “刘师爷!快说呀!什么时间了,你还要卖关子啊!”郭捕头真的急了。

  “郭兄,既然仵作没有用了,何不先把他们遗回府衙?”

  还是师爷的人心细,这等机密大事,怎可当众讨论。

  郭宝元心念一转,立刻遣返仵作,又命守在花榭四周的六个捕快,改守花园四周,程福也被遣回大厅,转告府中丫环、仆从,要他们各回岗位,不用等候了。

  花榭中只留下程夫人母女和陈刚副总捕头,加上刘文长、郭宝元,一共五个人。

  “刘师爷!可以说了,此刻是寸阴如金啊!”程夫人抢着逼问。

  “文长一介儒生,不知江湖之毒,但我觉得奇怪的是,一个武功奇高的人,为什么要暗算知府大人,不像报仇。如果是报仇他可以一举取命,留下知府大人不绝生机,又是用心何在呢?”

  这番话,很具有说服之力,程夫人、郭宝元,都不住地点头。

  “所以,文长认为,这是一种要挟,那人显然有求于大人之处,才会舍简从繁,夫人能不能想出一点眉目?”

  程夫人凝神思索了一阵,道:

  “他出任县令,我就追随左右,知州、知府,一路攀升,我不敢说,他是个一无缺失的完美好官,但寒家产业丰厚,只我一女。实在不用贪读不义之财,砚堂又无别的嗜好,几任县、州正堂,颇具兼洁之名,到任庐州亦满两年,会不会问题出在这里呢?”

  原来,程夫人是家产万贯的独生女,难怪知府大人只有一个千金,也不敢妄动纳妾的念头。

  这方面,文长已经想过,大人廉洁自持,政声四播,是一位万民爱戴的好官。郭总捕头精明干练,无案不破。

  文长掌理刑案,自信做到了勿枉勿纵。庐州府应该不会有积忿怨魂,再说,一般百姓,也不可能有这等杀人不死的武功。

  “府衙大牢中,虽然也关了几个大盗悍匪,但他们都不过是一般的骠悍凶徒,不可能具有那等高深的武功!”郭宝元道:

  “放眼庐州,也没有这么一个高人。刘师爷说得有理,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要挟手法,今夜必有讯息传来。”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程夫人道:“如果他今夜不来,砚堂不就没有重生之望了?”

  “属下无能!”郭宝元道:“时限短促,属下纵有万里奔波、求救之心,却无拖住时光之能。”

  程夫人叹息一声,道:“这么说来,砚堂的生死,只有凭他的造化了。”

  “这应是唯一的希望。文长认为,该有一番严密的安排、准备才是,夫人有何高见?”

  “刘师爷已胸有成竹,就明白地说出来,妾身心急如焚,哪里还有主意。”

  “如若对方提出了很重大的要求?我们是否应该答允?文长认为,应该先有一个决定才是!”

  “如果是要财物,妾身一律承担,纵然变卖所有家产,亦是在所不惜。”

  刘文长摇摇头,道:“恐非是求取财物了,庐州城有不少巨富之家,只求财物,用不着找上知府大人?”

  “如果为了救人,以他武功之高,劫狱亦非难事!”郭宝元道:“实也用不着这么舍近求远,自找麻烦。”

  “非为财物,也不是要挟放人,他的目的何在呢?”程夫人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解救大人之危,列为第一,不管他要求什么条件,咱们能力所及,答允照办,不知郭兄意下如何?”

  “刘兄高见,实合郭某心意,先救大人脱险,其他的再作打算。”

  “两位隆情盛意,妾身先行谢过了。”

  “原则决定了,但也不能全无准备,这就要郭兄安排了!”刘文长道:“解救了知府大人之后,能再擒下来人,这就两全其美了。”

  郭宝元心中忖道:“作师爷的,果真是多了一个心眼,商量好的事情,却又把罪过推到我的身上。心中念转,口中便说道:

  “不错!擒到他、杀死他,再好不过。但玄阴寒冰掌,霸道得很,郭某愿冒险一战,可是胜算不大,对刘兄的保护,恐怕很难周密……”目光转到程小蝶的身上,接道:

  “这方面,也还要小姐帮一把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如果你们推断不错,对方是随时可以来了。”

  程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这是救他丈夫的事,郭捕头点名求助,自是不好阻止,女儿又一口答应了。

  程夫人更加心乱如麻了,万一丈夫救不成,再赔个女儿进去,可是逼她上吊了。

  不过——

  最担心的还是刘文长,他已听出了郭宝元心中有火,也非常恨他既作主张,又自己先行脱罪的说法,他明白敌人可以杀他。郭捕头!也可以借故宰了他。

  本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好主意,一旦被人看穿了,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郭兄!动手的事,要斟酌一下了,我们的用意是拯救大人,别要大人未救成,反把夫人、小姐也拖了下去。”郭宝元淡淡一笑道:“夫人可以避开,小姐一身武功,恐不在郭某之下,自保当无问题,如若情势危险,郭某也会拼命缠住敌人,让小姐先行退走。但一切还要刘兄作主,郭某听命行事。”

  刘文长笑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敌人随时会来,夫人先请退下,我们就在这里等候来人。”

  程夫人摇摇头,道:“夫妻同命,我要在这里陪着砚堂,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了。”

  刘文长道:“这种事,我们也不便勉强,郭兄!如何布置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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