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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屠小英臂上缠着黑纱,亚麻色头发梳成一根肥藕形状的大辫子,辫子梢上扎着一只黑蝴蛛,腿上穿着很皮的黑裤,脚上穿着坡跟白帆布鞋。上身穿一件肥大的黑汗衫,站在镜子前。她看到自己的脸像白色的景德镇陶瓷一样泛着釉光。服丧期间,她的脸清座了,眼睛周围有两团泛红的黑晕。方虎说:“妈妈,你年轻又漂亮,连我都忌妒!”

    她用手摄着辫子说:“虎儿,妈妈是不是该把辫子剪掉?”

    “没有必要,”方虎说,“根本没有必要,妈妈!“

    “这样是不是要被人说三道四?”她其实她十分珍惜自己的辫子。

    “得了,妈妈,”方虎玩着两只放在一个粉笔盒里的小白鼠,满不在乎地说,“爸爸死了,你还年轻,你应该照哥哥说的千,去恋爱,结婚。”

    “孩子们,你爸爸尸骨未寒,我不希望你们这样说。”

    “这是你的自由。”方虎用铅笔杆戮着小白鼠粉红的鼻尖说。

    她摸摸自己的脸,意识到虽然身穿丧服,但心里还是希望自己漂亮些

    这是方富贵去世半个月后,发生在他家里的事情:屠小英身着丧服,准备去校办兔肉罐头厂上班,而她的女儿却在玩耍隔壁兄弟从秘密通道送过来的宠物。

    在胡同里,你与整容师相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你一番,咋呼道:

    “哎哟,方家嫂子,打扮得这么漂亮!活脱脱一朵黑牡丹!这丧服穿在你身上,比札服还好看。只怕从明天开始,街上就要流行丧服啦!”

    你好像被人点破隐私一样,血往脸上涌,耳朵根子发热。你感到整容师是在讥讽、嘲弄你。于是羞愧里就滋生了恼怒。

    “你保证能找到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她把脸凑上来,狠裘地说,“现在年轻人不愿意找处女,他们喜欢带洋味的女人—你一定很流行,很抢手!”

    你感到她在转弯抹角地痛骂你。

    “我们家老张昨天晚上还对我说你,他说你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性格温柔,身上有一股新鲜牛奶的气味……,她诡秘地眨巴着眼说,“你身上真有股新鲜牛奶的气味?让我闻闻,”整容师怪模怪样的脸作姿弄态地凑上来,她夸张地抽搐着鼻子,“怎么我闻到一股子兔子罐头的气味呢?”她跷起一只脚—可能是要把鞋子里的某种路脚的东西倒出来~一你认为这姿势像一条流氓公狗在撤尿—她继续说,‘男人们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碗外的’。他们总是要从我们身上嗅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气味。你可不要勾引我的丈夫啊,好嫂子!”她立正着,严肃地说,“我老是疑心你的头发是用颜色染过的,你为什么要染它呢?他这两天在我身上驴着,嘴里却乱嚷你的名字,”她阴险地看着你的眼睛,“你要是愿意。我就把他让给你!我听说你这种女人……没有了男人熬不住,火烧火燎,像猫儿抓着一样,是吗?"

    屠小英的脸皮由白转红、由红变紫、由紫换青,青里泛出白。你想哭想笑想骂想叫想打想闹想蹦想跳想撞墙想上吊。她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服和皮肉,眼睛直直地,嘴里发出跟男人在一起时才能发出的呻吟。你的另一只手凶狠地往整容师的脸上抓去,但那凶狠

    未及一秒钟就变成了温柔—你的手软弱无力地从整容师的脸上滑下,落在她的Rx房上时稍稍滞留一下,然后一滑到底。在整容师的嬉笑声中,你的身体倾斜着往前方扑去,整容师伸手扶住了你,你闭着眼听到她说:

    “方家嫂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呀!”

    你的头旋转着。你厌恶(?)那支撑着你的胳膊但又离不开那只胳膊。等你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住一裸靠着墙生长的小槐树的树干。整容师像梦一样出现又像梦一样消逝,你怀疑自己的所有器官。

    我们怀疑这是叙述者玩弄的圈套。一个吃粉笔的人还值得信任吗?他说:我对你们说:这一切即便不是确实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是完全可能发生、必定要发生的事情。它可能并不一定发生在方富贵去世后半个月的清晨,可能在别的日月里。我对你们说屠小英放开小槐树贴着墙边回了家,扑在床上,百感交集的感情变成了热辣辣的泪水落在枕头上,枕头上还残留着物理教师倒霉的脑袋的气味。你们已听我说过各种各样的气味。它们以各自不同的物理和化学结构对不同的活人发挥作用,并产生截然不同的反应。这些反应也在随着每一个活人的心情变化而变化。

    我假设屠小英在受到整容师欺负后趴在枕头上闻到方富贵倒霉的气味时,勾引了她对亡夫的绵绵不尽的回忆。她的心情是委屈的,需要倾诉,但活人不可能对活人倾诉,活人只能对死人倾诉。就如电影卜的情形一样:一位美丽多情的寡妇,从墙上摘下结婚照片,用手掌精心地擦拭去蒙在玻璃上的灰尘,然后,把脸贴在玻璃上。她跪在床上,让冰凉的玻璃贴着自己滚贪的脸,耳边响着他的窃窃私语和调皮的笑声:大奶牛……俄罗斯大奶牛……想我了吗?

    “啊……啊……”你维妙维肖地让我们听到了她被亡夫隐语撩拨出来恨与爱交织在一起的哭声,你说她嘟嘟峨峨地像个神经病患者一样说:“你这个死鬼!你为什么要死啊……啊……你好狠心撤下俺孤儿寡妇进了那‘美丽世界’独自逍遥啊……啊……你让那黄毛女妖精对我冷嘲热讽嚼舌头根子啊……啊……你活着时并不感到你的重要啊!啊一你死去才感到你的重要性啊··二啊·二正像那柴米油盐酱,须臾不可离开啊……啊·‘·二你啊……啊……他每天都无理来纠缠他V充你的声音放出你的气味··二啊……啊……他!他!他l他……叫我啊……啊,……他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你怎么把这样的事情都告诉了别人呢你你这个狠心的鬼啊……”

    她停止哭叫,因为她听到完全是方富贵的哭声,在自己脖子后响起女人在哭亡夫时百分之百地闭着眼睛,屠小英也不例外。她感觉到他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肩头,他的额头抵在自己的后脑勺子上。他的凉森森的泪水湿透了自己的浓密的头发让头皮感觉到,可见眼泪非常之多他说:“小英……孩子他妈……我没有死……”

    你告诉我们,她猛然惊醒但没有睁眼,她明白了又是隔壁的男人前来装神弄鬼。怒火在她的心头燃烧,但她的怒火是属于整容师的,并不属于他。他有方富贵的声音有方富贵的气味有方富贵的抚摸和温存,还有属于他自己的真城,他滚滚一脸都是泪。在迷迷瞪瞪之中,他已经把你平放在床上。

    你怀抱着结婚照仰在床上,感觉到他枯燥的嘴压到了自己的唇上,他的熟练的手落在了你的Rx房上。一切都如重温旧梦,关于“奶牛”的隐语嘈嘈切切在你耳边响起,你的下腹火一样烫起来。你把结婚照放在脸上,楼抱住了他的身体……当看到他匆匆忙忙地穿裤子时,你心中充满了报复后的欢娱。当看到他匆匆忙忙地穿裤子时,你感觉到强烈的内疚和对他那张像纸一样单薄的脸的强烈的反感。你感到这张脸背后还隐藏着一张脸,便举起凶狠的手,向那张假脸抓去。这一抓非常实在。你听到滋啦一声响,你看到他鬼鬼崇崇的脸上出现了四道白而深的沟子,随即,缓缓的红血从沟子里渗出来。他一声也不叫唤,任凭血在脸上流。他说:“你抓吧,你抓破它。揭掉它吧,我已经对它非常厌恶……’

    你对我们说,你从一切迹象判断,你认为:这场稀奇古怪的偷情,给屠小英的刺激十分强烈,她咬着他的肩膀,尝到他的血的味道,想起了多年前那场电影、银幕上,一匹俄罗斯大洋马,咔嚓咔嚓地啃着从卡车上滚下来的苹果……

    她穿着引人注目的孝服,梳着胳膊粗的亚麻色独辫子,挺着俄式Rx房和光洁白哲的脖子出现在校办兔肉旅头厂第一车间里时,一只黑油油的兔子恰巧被那位像法官一样公正无私的女工一皮锤从悬空木板

    上打跌在一辆小铁车里。女工端了小铁车一脚,它无声地滑向前方,停在了你的工作岗位上。你吃惊地发现,在自己的岗位上执行剥皮任务的是一位陌生的、身材单薄的小姑娘。她的身躯装在工作服里使工作服显得空空荡荡。

    你走到小姑娘身边,发现即将挨自己痛打的刘金花在哇嗤地冷笑。小姑娘的脖子从工作服里长长地竖出来,小脑袋宛若一顺黑黑的火柴头,焊在也就如同火柴杆一样的脖子上。她聚精会神地工作,并没有发现你的到来。你看到她的枯瘦的小手把那只肥胖的黑兔子从小铁车里提出来,挂在了吊钩上。黑兔子的肚子一鼓一鼓,眼睛半睁半闭。小女孩用刀子切开它且上的皮肤时,你感到自己的心在晰抖。小姑娘在黑兔子身上汾动的手软弱极了。这时面孔凹凸不平,弃子通红小巧,可怕地伏在大脸中央,嘴里镶着塑料大牙的刘金花踱过来,用一根铁钎子峨着黑兔子的屁眼,活改地说:

    “小受,这是只母兔子,黑皮母子,她很浪,像个寡妇!”

    小女孩睁着灰色的、优饱的大眼睛,看着搜大脸大腾短脖子短的刘金花。小姑娘的身体在工作服里瑟瑟地抖动着。小姑娘有一张月牙形的匆弯大嘴。

    你无可奈何地看着刘金花用铁钎子凶狠地橄着黑兔子的屁眼,感到自己的下体在一阵阵痉孪。她俄一下母免子就看一下你,一直把你戳得蹲在了地上为止。

    小姑娘抚摸着那张被鲜血污染了的免子皮,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英俊的车间主任走过来。他看了你一眼,没说什么。你看到池观察着那只受了污染的兔子。他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说,“别哭了,这只兔子不算你的。”他从吊钩上摘下兔子,扔到刘金花脚下。他说:

    “神说,‘你做的恶事,总有一天会受到我的报应’!”

    刘金花恶狠狠地看着车间主任年轻漂亮的脸,嘟嘟峨峨地把黑兔子挂在自己的吊钩上。

    车间主任说:“屠小英,支部书记让你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一下。”

    他拉着你的手把你扶起来。

    你听到刘金花的磨牙声和铁钎子戳进黑兔子肚腹的声音。

    屠小英战战兢兢地敲响了“女政委”的门。

    屋里没有一点声响,但是门却缓慢地开了。“女政委”手扶着门框,从清到鼻尖上的金边老花眼镜里审视着你。

    屠小英又感到老太太的眼睛在开剥自己的皮,并感到自己的下体一下一下尖锐的疼痛。

    ,女政委“点了一下头,把你让进办公室,她在你背后关上门,颇颇姚烧地走回她的椅子上坐下。你站在她的桌子对面,局促不安地看到她拥出一条红绷子手绢揩着被一圈白色的皱坟包围着的嘴巴。她银发城双,安详威严。

    她用铁钎子戮着黑兔子的阴户和肚欢。你的汗水首先从腋窝里渗出来。

    “女政委”把眼镜往上摄了摄,低沉地说:“方老师去世了,我很悲痛……”她用铁钎子戳了一下母兔子的阴户。她端起保温杯呷了一口茶,掏出一条白绸子手绢揩揩湿润的、红艳艳的、像两片花拼一样的嘴巴,说,“他的一生是平凡的,但也引韦大的,他的死是光荣的,他的死使我们校办主厂的产品销售量大大增加,因此,第八中学的全体干部、教师、职工和学生都应该感谢他。”她递给你一瓶最新出厂的兔肉雄头。你发现原先的淡黄色商标签换成了粉红色商标签,标签右上方加印了一个白色圆圈,圆圈里有方富贵的头像。他在白色的圆圈里默默地望着你。她用通条戮破了兔腿上的皮,把充气的尖嘴插在伤口里。兔子在快速膨胀,兔皮与兔肉在分离。她说,“无论如何,也要坚信人民是有正义感的,人民关心教育。”你看到商标上印着金黄的大字:倒在讲台上的优秀人民教师恳求你们:买一瓶营养丰富、质量优异的兔肉吧,为了我们的正在中学里受教育的孩子们!她一刀豁开了黑兔子的肚腹,黑色的兔皮飘然而下。你扶住了她办公桌的边缘,那瓶兔肉跌在水泥地板上,焦脆地爆炸了。粉红色的兔子肉压在了粉红色的商标纸上。方富贵的脸在吃兔子肉。粉红色的兔肉汤在地板上流淌,方富贵的头像在喝兔肉汤。

    女政委”显露出不满的神情,她欲了一下电铃,一个脸上有天花瘫痕、眼神很凶的男人走进来。他对着“女政委”哈了一下腰。“女政委”用一根手指指了指那破旅头。

    男人拿来工具把地板清扫了。

    她把兔子皮扔在竹筐里。她点燃了一支奇长奇细的香烟。喷出一口淡淡的薄雾,说:

    “尽管我不能原谅你这种失态行为,但我理解你的心情。前天,校党总支召开特别会议,专门讨论了你的间题。鉴于方富贵老师生前和死后为学校所做的贡献。鉴于你在校办工厂里的一贯表现,党总支决定提拔你担任第八中学校办免肉加工厂第一车间副主任兼产品推销部副部长。会上也有人提议让你重操教师旧业,但我认为站讲台是没出息的。目前,国家很穷,教育要想办下去,每个学校都必须想法生产自救,所以,你目前的岗位比十个教师还要重要。”她停止说话,观察着你的反应。她越姐代应地剁掉了兔子的头、足。开膛,扒开了兔子的内脏。你誓到兔子的心脏吊在体外颇抖着。

    你的心倾抖着,体内所有能分泌津液的器官都在积极工作。你恍然忆起十几年前遭到那群“风雷激”战斗队队员轮奸时的情景。

    “很激动对吗?”她说,“激动是难免的,但冷静是更可宝贵的性格。这是党对你的关怀和信任。从今之后,你的工资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第一车间发,第二部分由产品推销部发。这两部分加起来等于你过去工资的三倍。会有很多人忌妒你,但你要牢牢记住,被人忌妒是一种幸福。”

    你呆呆地立着。看到无数的他在兔肉罐头上对你苦笑。

    “如果你没有别的要求,请带上这份表格,到第一车间你的办公室里去填写,星期三上班时交给我厂“女政委”把一张人党志愿书递给你。

    你的办公桌安在他的办公桌对面。他看着你的脸,嘴角上浮起了古怪的微笑。你局促不安的说:

    “主任……还是让我去开剥兔皮吧……”

    他拍拍你的肩膀,说: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坐下吧,屠剐主任,坐下就会习惯的。”

    “我该干些什么呢?"

    “填写你的人党志愿书厂

    “我从来没有写过人党申请呀o-

    “这没有关系”他说,“填吧。”

    你坐在办公桌前,他例了一杯葡萄酒放在你面前……

    他接过你的人党志压书,草草看了一服,便塞进了抽屉。

    他递给你一个牛皮纸信袋,说:

    “这是你上个月的奖金。”

    “我知道,刘金花多次侮辱过你,现在,到了给她点峨色瞧瞧的时候啦,为了确保你能打例她,我来教你两手。”

    车间主任办公室里,年轻砚亮的主任,把他的一向掩饰在笔挺的西服里的健壮身体显褥出来。他说:

    “第一次打击,要让她完全出乎意料,你知道该打她什么地方吧?打她的两个Rx房之间偏下的地方。出拳要迅速、有力、准确,第一下一定要把她打翻在地—像用橡皮锤子打兔子一样!”

    他出其不意地对准你双乳之间偏下的地方轻轻捅了一拳。你哇了一声,慢慢地弯下了腰,嘴里吐出了一些发黄的涎水。

    他说:“就是这样。从明天开始,你对准墙上那只沙袋,持续不断地打,一直练到连打二百拳手脖子不软、心跳频率不变为止。”

    他拉开一条布帘,露出吊在墙上的一根沙袋。

    “第二次打击,是用来对付她的反扑的。你一定看过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记得老布尔什维克朱赫来教保尔·柯察金那

    手”巴?他后来在湖边钓鱼时,曾当着林务官的女儿冬妮娅的面进行过出色的表现:他弓起膝盖。撰紧拳头,把那个塌鼻梁的花花公子打得仰面朝天跌进湖水,他听到了牙齿咬破舌头的声音。这个动作的要领是:冷静、准确、凶狠。膝盖顶她的小腹,拳头打她的下巴记住:要巧妙地借助对方的力量。你是物理教师的妻子,应该懂得;当两个相向运动的物体碰撞在一起时,速度快的物体受伤要比速度速的物体重得多,喷气式飞机在作超音速飞行时,一只迎面撞来的麻雀可以把一飞机打穿。”

    他从壁橱里拖出一个橡皮人、说:

    “只要你按按墙上的电钮,它就会向你扑来,你按照我教你的要领狠揍它。””如果练得厌烦了,”他说着拉开一个小窗帘。显出一个经过特殊技术加工的小玻璃窗户,“从这里,你可以看到车间的全部情况。”

    你把眼睛贴在玻璃上,果然看到了蒙上了一层粉红色的整个车间:披着粉红色轻纱的兔子一只接一只地从洞口钻出来,又一只接一只地被打跌在笼罩在粉红色薄雾的小铁车里……刘金花用铁钎子戳着一只母兔子的阴户……你的下体疼痛难忍,你的心中升腾起怒火……

    她一拳接一拳地痛打沙袋。

    她次接一次把那橡皮人打得凌空跌回到墙边去。

    车间主任欣赏地拍着她的肩头说:

    “不愧是混血儿,棒极了!现在就是时候,出去教训教训她吧!”

    你穿着一件深红色的真羊皮卡克衫,大红的绸衬衣领子从卡克衫领子上翻出来,腿上是紧紧绷住皮肉的苹果牌牛仔裤,脚蹬轻得像海绵·样的棕色鹿皮鞋。你一出现在车间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负责给兔子‘。敲瞥钟”的麻木女人咧开了嘴为敲过警钟的兔子们“脱衣摘招”的那位瘦弱小姑娘眼睛瞪得比乒乓球还圆。刘金花用铁钎子戳肴只红色兔子的阴户骂:

    “快来看,看这只俄罗斯母免子,比猪还大!”

    你冷冷地拍了一把刘金花肥厚的肩头,说: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大吼大叫,违犯工作纪律,扣发本月奖金!”

    “哟!这是哪家妓院里钻出来的个洋妞儿?靠卖肉换了个针鼻大的官,也抖起来啦!”她一铁钎子把那只红毛兔子戳出了血。

    下体的痛苦几乎使你晕倒。心里火焰熊熊。你默默念叼着冷静、准确、凶狠。微笑在你脸上像开,刘金花挺胸叠肚地叫嚣着。隔着工作服,你看到了她那两只面口袋般Rx房上下跳动着。你对准“双乳之间略偏下”处短促有力地一击!

    刘金花哇了一声,双手捂住胸口,弯着腰,跌抢两步,便侧歪着躺在兔子皮和兔子屎上。

    你把手擂进皮卡克的斜袋里,歪着脑袋,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刘金花。

    你看到她脸色灰黄,眼里流绿水。她爬起来一一像小说里描写的几乎一样—嗦叫着,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你默念动作要领,胸有成竹地等待着。屈起右膝,等待她脂肪厚实的小腹;摄起拳头,等待她微微上扬的胖下巴。你的膝和你的拳头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她的肉—不是你主动出击—是她撞上来的—她的四肢可笑地摇摆着。仰面朝天跌在免子尿里。你听着半声惨叫和一声“呱卿”。

    她躺在地上抖着,你走上前去,抓着灰黑间杂的毛发把她提起来,只用半边脸笑着,说:

    “好好认认我是谁,免得再犯错误!”

    她翻动着死鱼的眼睛,嘴里往外冒血。你一松手,她就像一张兔子皮,折叠着堆在地上。

    你掏出一块红绸子手帕擦擦手,把手一扬,红绸子手帕潇潇洒洒飞起来,又袅袅娜娜地落下来。

    你穿着一条裸出肩膀和半截Rx房的红裙子,站在一辆敞篷汽车上。汽车的两边挡板上各画着一个庞大的兔子肉罐头。方富贵比脸盆还大的头像在罐头上贴着。他注视着路边的行人和车辆、高楼和大厦。他恳求关心教育的公民们购买第八中学校办工厂的兔肉罐头。他不懈地呼唤着:公民们,您有同情心吗?请您买“育红”牌兔肉雄头!公民们,您关心祖国的下一代吗?请您买“育红”牌兔肉峨头。

    她站在车上,高举着一个纸壳做成的庞大“育红”牌兔肉魄头模型,对着行人车辆、对着楼房树木、对着空气阳光,热情地晃动着。你的脸上挂着美丽的微笑。

    你站在车上,感到凉爽的风从乳沟里灌进来,在全身上下流动。散开的亚麻色头发随风双扬着,连你自己也感到风度翩翩。所有的车辆都为第八中学的广告车让开道路,第八中学的广告车像一匹野兔子胡碰乱撞,穿行大街和小巷。兔子雄头家喻户晓,人人皆知,销售量急速增加,第八中学的白杨树都拍手欢笑。

    你站在车上,听到“女政委”的声音:经第八中学党总支研究决定,任命屠小英同志为校办兔肉罐头厂副厂长兼产品推销部部长。

    在市府招待所的贵宾楼里,你与两位来自苏联的商人进行谈判。你流利的俄语和出色的风度倾倒了苏联商人,他们签约定购兔肉罐头一百万瓶。其中一位仪表堂皇的苏联客人说:”俄罗斯的怀抱为你敞开着!”

    你坚定地说:

    “我的母亲是中国!”七叙述者说:前边告诉你们的如果不是屠小英的梦境,就一定是我的梦境。”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我们的感应是共鸣的,就像俗话所说:

    鸟儿一翘尾巴。就知道它要往哪呱。

    有关屠小英跟车问主任闹恋爱的传闻,很多人都听说过大家都在他与她的年龄差异,犹豫不决,一个二卜刚出头的英俊少年,难道真愿意跟一位拖着两只大油瓶、四十多岁的寡妇结婚吗?

    有关物理教师张赤球向校领导递交了一份离婚申请的传闻也散布很广。舆论坚定不移地站在妇女和儿童一边。

    屠小英发现了张家兄弟与女儿的秘密联系,他们把墙壁挖穿,互相钻来钻去。女儿养在粉笔盒里的两只红眼睛小白鼠,就是张家二球赠送的礼物。

    屠小英的模范事迹在市报上连载了三天。她被市委、市政府召见,并当选为市人大代表。

    屠小英与车间主任在办公室里胡搞被“女政委”发现,“女政委”昏W了过去。我们可以在这些古怪的梦魔里展开想象的翅膀:‘,女政委”是不是依然有强烈的性欲?年轻漂亮的车间主任是不是她的面首?根据历史的经验。充当面首比充当情妇还要可怕一百倍。有百分之八卜互左右的情妇是爱着自己的情夫的,因此这种性关系建立在爱情的基础,所以是基本美好的。但几乎所有的面首都不爱自己的情人,他们完全随落,变成一件有生命的淫具。背叛的面首下场都卜分悲惨,因为,从一般的意义上说,这样的女人是能凶残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的。

    屠小英卷人一件伪钞案里,被公安局逮捕了。公安局的侦察员从她家的抽屉里搜查出大量伪币。据说,这些伪币印刷精美。与真正的人民币毫无差别,连技术专家都惊叹不已。纸漏出在钞票的编码上:他们搞出几万张十元面值的人民币。编码都是12127741。市人民银行一位因失恋而无聊,便别出心裁地用人民币上的编码来预卜自己的前途的女职员发现了他们的纸漏。

    屠小英嫁给了市委一位纪检书记。他五卜六岁。新近丧偶,子女都在外地工作。结婚后,她带着方虎搬进了市委一号宿舍(方龙坚持独立,但他送给继父一盆名贵的君子竺,一缸美丽的金鱼),那是个环境优稚的地方,清凉的晚风吹拂着落地钢窗里悬挂着的双层真丝窗帘,也吹拂着她的绣花绸睡裙她有一天半忧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是打掉这个孩子呢,还是生出这个孩子呢?纪检书记决定:

    丢掉党籍,也要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具有一部分俄罗斯血统的杂交二代一定会成为掌上的钻石居小英跳进了美丽的河。三天后,她的尸首搁浅在离城三十公里的沙滩上。村里的顽皮孩子到河边去钓青蛙时看到她赤裸裸地侧歪在沙滩上,耳朵里、鼻孔里灌满了泥沙。孩子们远远地看到她时,还以为是一条白色的大鱼呢!看清楚了不是大鱼是个死人时他们都吓呆啦。起初他们以为她是个活人趴在那儿晒太阳,他们感到羞耻。一个小男孩检了一块小石头投到她的背上,她自然毫无反应。一个小男孩大声叫:“哎啤—你是谁?趴在这儿干什么?”她自然毫无动静。那时阳光照在沙滩上,反射着强烈的白光。光屁股的男孩身上结着白碱花花、脸上流着汗水。一个孩子说:“她可能睡着了。”一个孩子说:“不对,睡着还能不打呼噜?’一个孩子说:“睡觉的女人是不打呼哈的,我妈妈睡觉从来不打呼噜。”一个孩子说:“女人睡觉最喜欢打呼噜,我妈妈打呼噜可响啦!”他们争论不休。一个聪明的男孩转到她的前边去看了看,果断地说;“她死啦!”孩子们都转过去看,她眼睫毛上挂着水藻,耳朵和鼻子里灌满了泥沙。孩子们都呆住啦。那个聪明的孩子说:“我们回村去叫大人吧。”村里的大人来到河边,断定这是个外国人。一个好心的男人脱下褂子遮掩着她的身体。一个机灵的男人回村给公安局打了个电话。公安局听说河滩上有一个死去的外国女人,非常重视,局长带着队,赶到那里去。后来,查明了死者不过是第八中学校办工厂一名女工,他们感到很失望。

    屠小英神经错乱,蓬头垢面,跑到市政府去寻找她的丈夫。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把她轰出来,她就跑到“美丽世界’去找她的丈夫。“美丽世界”的人把她轰出来,她又跑到市政府去找她的丈夫……后来,有人把她送到“黄楼,里去啦。,黄楼”是我市精神病防治院的别号。

    屠小英冲进烈火中抢救国家财产,不幸牺性。她的遗体被送进“美丽世界”,为她修整遗容的,是特级整容师李玉蝉。你用特殊技术恢复了她的本来面貌,还在她的胸前安放了白色的兰花、黄色的菊花、绿色的牡丹,还有一大束散发着幽香的康乃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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