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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节

  尽管有大树支在那里,孙平强却不会利用。顾正芬的妹子十四岁,顾去帮孙平强哄了来,孙江荣等喜之不尽。而孙平强却嫌其年纪太小,说:“我可以当她的爹了!”那姑娘见顾正芳家住在一间只十来平方米又黑又潮又臭的猪圈里,连火塘里都是猪屎,问孙平强:“我来嫁你后住在哪里?”孙平强就不依众人劝地讲,说:“只有一间猪圈,都被孙平勇和你姐姐占去了!你嫁了我,我们就到外面来像山上的牛马一样打野。”孙平文就骂:“世上的人谁不希望婆娘年纪小?只有你这蠢猪会这么想!”孙平强一副牛心,固执己见。横梁子陈家也在哄这姑娘。孙平强既不要,姑娘立即就被陈家哄去了。等孙平强省悟,又迟了。那姑娘早和陈家伙子同居十多天了。孙平强不免又被全家骂。

  孙平刚也穷到无法了,全靠孙江成家养着。孙平刚卖了惟一的一条小猪,说:“做生意去了。”即用背箩背个筛子,从白卡背柿花到荞麦山卖。每个柿花,在白卡五分一个,在荞麦山能卖一角。一个筛子顶多能装二十个柿花。到白卡一天,到荞麦山一天,两天来回共计两百里路。即使全部赚到手也只赚得到一元。但时常赚不到而是白贴。只消在路上跌一跤,那所有柿花就全报废了。孙富民说:“两天跑两百里路,赚几角钱。蠢啊!比孙国达等蠢到哪里去了!去山上偷条牛卖了,就是几百元。”孙平玉说:“这怪得了他?要怪你爷爷啊!他没有本钱,不是只有这样?你爷爷怎么不送他一棵树卖了做本钱?现在票子一天比一天泡。你爷爷的树长在那里,一天比一天不值钱!每天损失掉的,也不下你三爸赚得的柿花钱!”

  孙富华又考取,孙江华更为难过。而孙国达如今到了昆明,天天偷东西,成了大盗。昆明市公安局到法喇来捉数次,没捉到。孙江华就吹:“孙国达现在厉害了!无论什么门,一分钟就打开了!武艺也高了。昆明的警察被他两坨就打翻了!他的弟兄,已有两百多人!孙国达说要手中有一百万钱了,才回来给祖坟树碑立传。要把我这烂茅草房拆了,建座摩天大楼!我要看那时有些杂种,敢正眼看我不!”孙平玉、陈福英听了,闷闷不乐。对孙富民说:“求你好好读书了。这些人心狠手辣,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真要是翻起身来,这一家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又担心孙国达等收拾孙富华,总劝孙富华要小心:“你在荞麦山读书,无伴不要出学校来。怕孙国达等害你!回家的路上,要多有几个伴才走!没伴就不要来!我们见你没来,就会明白,我们就背洋芋来给你!”又担心孙国达等收拾孙天主,又写信给孙天主,也要孙天主注意安全。

  孙平芳家,范正兴仍是赌钱。家境仍无改观。而孙平敏家,因朱永开不会赌钱,也如孙平玉一样只会在地里苦,孙平敏也很勤劳。所以家里很富,每年都要杀两三条猪。孙江华家一无吃的,牛兴莲就背了背箩,装作扯猪草,一到孙平敏家,孙平敏就偷肉油荞麦洋芋等相送。有时孙平芳无吃的,也跟牛兴莲装作扯猪草去,孙平敏同样偷了送孙平芳。年年偷了送,送的多了,朱永开骂孙平敏:“孙江华是你汉子?你要养着!要养你就滚回去养!老子哪年不把他养足养够?”后就非但不理孙江华夫妇,还叫儿子、姑娘不要叫孙江华、牛兴莲为外公外婆,要与孙家一刀两断。牛兴莲平时,一是可怜孙平芳家穷,二是可怜孙平敏时常被朱永开打。说:“可怜我家孙平敏了,就为我和范正兴家,时常被朱永开打得死去活来。”这次孙平敏因偷了四块肉送与牛兴莲和孙平芳,被朱永开打得晕了过去。恰好孙平拾、孙国达等为躲避追捕,跑回家来躲避,就到孙平敏家,要打朱永开。孙平敏哭着拦:“我这老憨包哪里惹着你们了?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能看着我爹我妈饿死,再打再吵都要偷点送去。你叫我这老憨包、老本分咋不气?一颗一粒,全是他手板皮磨来的啊!你们要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二人不饶。孙平敏跪下求。二人仍不饶,目的是要打朱永开吓吓孙平玉、孙平文家等。一群外甥见孙平拾、孙国达硬不饶其父,也跪下求二人。二人才警告朱永开:“不看我姐姐的面上,打烂你的狗头。”扬长而回,就吹如何打朱永开,以及在昆明如何打警察等:“我们那伙弟兄,有三百多人!即使是吴家,也可以几分钟踏平!以后他们要跟我们来的!扛着大旗放着枪开一个车队来!”孙平文就看孙平玉一眼,孙平玉会意。二人就商量:“不行了!得让孙富民、孙家文等去学学武功了!”就写信与孙天主,问乌蒙有没有武术学校,有的话要送孙富民、孙家文来练。

  又是持续数月的涝灾,孙家地里又出水了。孙江成、孙江荣、孙平玉、孙平文几家损失惨重。乡政府叫报灾情,并派人到法喇检查受灾情况,认为法喇所有受灾户中,孙家几家最重。孙平玉家受灾七亩。但救济粮下来,没有孙平玉、孙平文等几家的。孙平玉跑到孙江才处,说:“小爸,我今年灾情严重,无办法了,来请你帮帮忙!往年虽受灾,但勉强撑得过去,也就不好来麻烦你!”孙江才答应了。但第二批救济粮下来,孙平玉又没有。

  连续几批救济粮,孙江成等四家一粒未得。孙平文跑来说:“大哥,孙江华大爹与孙江才小爸说了,要卡我们四家!让我们饿死,怎么办?”孙平玉说:“还能怎么办!他这支书怎么当上去的?一是我爹昏,二是你昏,现在恩将仇报了。”孙江成、孙江荣也来,说:“这个烂黑心肠,他现在有权力整人了!他不想想他是哪里得来的!不是我们家出主意,他家早绝种了!”

  孙江成担心遭遇荒年,就到县上去,县委书记找不到,就去找县长。他历来不修边幅,在法喇就穿得像个乞丐一样,到县政府大院,人们以为进来了个乞丐,要轰他出去,他掏出证件说他是老村干部。秘书报告路国众。路正致力于争取人心,听一老村干部找,就叫进来。孙江成身上,穿的有如破旗,破布在身前身后飘扬。路一见大惊,叫他坐下说。孙江成说了情况,很夸张地说他现在已无粮吃了,县上不救济他他不回家。路听是老村干部,又见如此可怜,提笔批了四百公斤粮食给孙江成,说:“你带回去找荞麦山乡党委书记。”然后问孙江成村里民情如何。孙江成一生都吹他孙子,这下又吹起来,说他孙子是大学生。路一惊,问:“你孙子读什么大学?”孙说是乌蒙师专。路才想起孙天主也是法喇的,问:“孙天主是你什么人?”孙江成说:“是我孙子。”路即仔细盯孙江成看,见孙江成实在穿得不成体统。摇头叹息,又问:“你儿子家境如何?”孙江成就说:“我儿子都去流浪了!谁也无法管我了。”路又一惊,问:“那还怎么供大学生呢?”孙江成说:“借钱供啊!借得到一文就供,借不到就让我孙子在学校里饿。”路想想,又提笔批给孙江成之子一千公斤粮食。孙江成走后,路国众心中一直不快。

  孙江成带了路县长所批一千四百公斤粮食到荞麦山,找到乡党委书记。书记说:“条子留在这儿。我与粮管所联系一下,你下星期来。”孙江才听说长房弄来一千四百公斤粮食,嫉妒不已,就跑到荞麦山来与书记说:“法喇受灾面积很大。前几批救济仍解决不了问题。将孙江成这一千四百公斤粮食调一点给其他群众。”书记叫孙江才写了申请,即将路县长的条子和孙江才的申请联在一块,批示调七百公斤出来给法喇其余受灾户。孙江成这下只得七百公斤。孙江成火了,又到县上去,找路县长。路不在。路的秘书就电话与荞麦山乡党委书记:“你怎么调的?县长批示的东西,你不报告县长就乱调?还亏县长不在,你赶快改过来。我向县长汇报时就说已处理好了。”乡党委书记大怒,到法喇来,将孙江才骂了一通。孙江才忙保证下两批救济粮将所调走七百公斤救济粮补足。乡党委书记说:“无论你怎么干,反正你得把事情平息。”就回去了。孙江才又气又愤,无奈之下,只得抱了两瓶酒,晚上摸到孙江成家来,涕泪交流地说:“望大哥看在爷爷只有我们这几弟兄的面上,饶兄弟一次。兄弟下次的救济粮全报成大哥的,把所调七百公斤补足。”孙江成说:“是了,你说红就红,说黑就黑。老百姓是砧板上的肉,你想怎么切就怎么切!”孙江才又求。半夜过后,孙江成烦了,一一问他:“我爹对得住小爸不?”孙江才说:“我爹原来养不起儿子,全靠大爹帮忙算了八字,才养起的啊!我爹没吃的,都来大爹处拿。我们没吃的了,也来靠大爹大妈。”孙江成说:“我爹占小爸的家产没有?”孙江才说:“没有。我们爷爷为人相当弱,一辈子不理事,哪有什么家产!大爹的家产全是大爹一人苦起来的。现在人们还在传大爹苦生产的故事。就是你和二哥小时也比任何人苦。我爹有什么家产?”孙江成说:“那小爸为何拿我爹下死的整呢?”孙江才说:“那是我爹的错。明天我去大爹坟上,代我爹向大爹认错。请大爹饶恕我爹。古话说‘整人整不着,整了自害着’。大哥一生有吃有穿,家富粮足。平玉、平元几个侄儿子呢,家境也好。富贵呢,是大学生,给我们孙家争了天大的面子,真是光宗耀祖了。我祝大哥的子孙发有千载,富有万年。”孙江成说:“我对得起小爸不?对得起你不?”孙江才说:“我们哪敢说这样的话?我爹当农会主席,被人斗了下来。不是大哥保,后果危险了。就是我呢,得当个兵,也全亏大哥啊!当时我爹是反革命,谁敢让我当兵?不是大哥掌着法喇的大印,我还想当兵?我退伍回家,要在农业上了,又是大哥使了大力,才得现在领到几文工资。要望大哥原谅兄弟了。兄弟祝大哥的子孙当官做府,世代发达!”孙江成就饶了他,叫他把七百公斤粮务必交来。孙江才保证一粒粮不少。

  过了二十天,下一批救济粮来了,孙江成才得一百公斤。孙江才跑来说:“请大哥原谅,主要是一次给你补足,群众意见大。下一批我想办法补足。”又下一批,也只得一百公斤。渐渐没了救济粮,孙江成的粮就真被孙江才调出去补不回来了。孙江成也无心到县上去闹,事情就这么完了。

  孙平玉的债越欠越多。已达一千余元。别人都说郑发宽要得火腿吃才贷款。孙平玉一遇上郑,就说:“老表,走回家去坐。”郑总是力辞。孙平玉拖,总也拖不来。就只得说:“猪火腿老子也有啊!但这杂种嫌我穷,硬不来我家里!拖都拖不来。”陈福英说:“全村子哪家少猪火腿?还少了拖他的?”孙平玉只得将绿肥狠狠地送了郑发宽一背。郑才贷了两百块钱给他。

  公路修通,开始修水库了。这水库中央、省、地、县共投资五千多万元,是米粮坝最大的水利工程。因米粮坝坝子下面虽有金沙江流过,但坝子却无法用金沙江水灌溉,始终是个干坝子。要灌溉米粮坝,只有从高处想办法。于是只好在大红山修水库,灌溉米粮坝。这来修水库的,是省上一水利建设公司。水库周围没有石料,而法喇河坝里,全是大石头。有的石头被水从山上冲下来,摆在法喇河坝里,比房子还大,四五辆车都拉不动。施工单位无石料,就到法喇河坝里来买石头。每车一百五十元。尚要求法喇人卖石头给他们。一时法喇人就轰动了。一钱不值的石头都可以卖钱了啊!真是老天扔钱下来了。都是穷疯了的人,谁不想钱?几千人冲到河坝里,拣石头卖。大跃进的情景也相形见绌。为争河坝里的石头,吵打起来了。又人人去求司机来拉自己的石头,也在司机面前争得吵打起来。原来司机开车来时,不单付石头钱,还得付石头的上车费等。如今呢,石头价格一降再降,上车费也不给了。一百元、七十元、五十元、三十元,才三天时间,石头价格就降到每车二十元。法喇人仍是拼命地争。司机不久就凭这石头赚肥了。

  孙平玉父子知石头能卖钱,跑到河坝里拼命捡石头。后连陈福英、孙富文也来捡。全家人的手,都被石头磨破了。饭都不忙吃了。两天时间捡了近二十吨石头,却无法请到司机来拉。石头堆在河坝里,有人来偷。孙平玉又得背了铺盖到河坝里看。每家的石头,都堆得如小山一样。法喇河坝里处处金字塔。看了几晚上,见总求不动司机,孙平玉泄气了,对孙富民说:“别人生财易,我却生财难啊!看着人家赚钱多容易!钱不挨我的身有什么办法?”

  凡能生财的办法,孙平玉都想了,无奈之余,他就上山去找矿。见到好看的石头,就抱回来。他根本不认识什么矿。以为黄石头就是铁,绿石头就是铜,白石头就是银。跑了几个月,大红山每个角落都被他跑遍了。每天用毡褂包几十斤花花绿绿的石头回来,家里堆了数百斤各色石头。孙平玉一听法喇在外地工作的人回家,就想这些人见识广,或许认识各种矿,就抱了石头上门求教。这些人也不懂,看着石头好看,就说:“看不出来啊!等我把它带到县上去问人!看是不是!”到底搞了几个月,孙平玉一样矿也没找到。

  听说周围各村都挖到煤了,孙平玉就推断:这些村都在大红山周围,大红山的岩层是一层一层的。法喇和这些村都在一个岩层,于是推断法喇也有煤。于是他就跑到周围几个村打到煤的煤洞子里面去看了。回来就在山上去找煤了。只要看见黑色的土,就要挖了看看。山上尽是孙平玉挖的坑,法喇人都嘲笑孙平玉荒唐。挖了半月,孙平玉终于在二道岩岩上找到了一指厚的煤层。大喜,急忙挖起来。但那煤太薄,又夹在石层中间。孙平玉挖了几天,挖成了一个洞,里面都是岩石夹着了。他无钱,也买不来炸药来炸,只得每天用十字锹挖岩石。两天就把十字锹也挖烂,要去再买把十字锹来挖呢,连买这锹的钱都没有,无奈只得放弃,到别的地方再找。

  孙平玉找矿不单挨了全村嘲笑,且农活全丢给了陈福英一人。陈福英又要忙农活,又要忙扯猪草,又要忙回家煮早、晚饭,根本忙不过来。结果就吵了起来。孙平玉说:“再吵都没有用!在农业上苦一辈子,一样都没苦到,我是死心了!我只有望这些门路发家致富!我是苦足苦够了,到现在仍没有一点希望!如果你再吵,我干脆跳岩死了!”陈福英听了,就把手中的洋芋砸了,哭着说:“要死就大家死!单是你会死?我也不种这生产了,大家比着死!别人嫁个男人得享福!我嫁你家得几天福享了?几十年的磋磨日子到今天,倒反无情无义,好话都没有一句了。”赌气不煮晚饭,坐到门前哭了。孙平玉已在山上挖了一天,又累又饿,回来不得晚饭吃,还受一肚子气,也发怒说:“你单说你不得享福!我又得几天福享了?你要享福,那当时怎么不看准个有钱人家嫁?是我逼你来嫁我的?”就提了毡褂出门,到房后林中去躺着,越想越难过,泪就下来了。

  这是个星期六,全家吵架了,就只有孙富民、孙富文慢慢煮晚饭。孙富华天黑才回到家,也是又累又饿,到家就几乎走不动了。煤油也没有了,却无钱买。三人流着泪摸着把洋芋煮熟。外面太冷,孙平玉回家来,睡到床上去。到半夜,洋芋才煮熟了,孙富民等才叫孙平玉、陈福英吃洋芋。孙平玉来吃了几个,陈福英不吃。孙平玉吃了洋芋心中难过,就到外面去坐着,直到天亮。

  孙富民起来,割草去了。孙平玉才回家来,见陈福英坐在火塘边,边笼火边流泪。孙富华本是在学校无一分钱了,回来要钱。见家里如此情形,也不敢要了,上楼捡了一背箩洋芋下来,就要背着走了。陈福英问:“你差不差钱?”孙富华就踌蹰起来。陈福英说:“这里只有七角钱了。我哪天就为你省着的!小妹要根红头绳,我都不给她买。”就递七角钱来。孙富华不接。陈福英强塞在他包里。孙富华就流下泪来。孙平玉说:“我记得供桌还是什么地方好像还有三角钱,我找给你!”就到供桌前翻来覆去地找。那里尽是烟灰。孙平玉找了半天,手上脸上尽是灰,一分钱都没找到。孙富华见状,背起背箩说:“爸爸、妈妈,我走了。”孙平玉就流下泪来,无话可说,由孙富华走了。陈福英的泪又刷刷而下。孙平玉流一阵泪,又扛了锄头,饿着肚子,到山上找煤去了。到山上挖一阵,实在无法抵御饥饿,又回家来。

  孙富华倒隔家近,时常回来背点洋芋去吃。而孙天主隔得远,就无法了。已是几个月没寄一分钱给孙天主去了。陈福英时常流泪:“富贵不知饿了瘦成什么样了!”一到秋收,全家就忙挖洋芋,要急着打小粉卖钱寄给孙天主去。陈福英因长期忙碌劳累,又病倒了起不来。一分钱的医药钱都没有。孙平玉又想孙天主没钱,又怕陈福英病死,急得砍竹子买。一根竹子才一角钱。砍了一大片竹子,得了十块钱,才请土医生来给陈福英打了两针。陈福英才好起来。水鞋早在前年打小粉时就踩烂了。如今也买不起水鞋,孙富民就赤脚在冷水里踩洋芋。全家人换着滤粉。陈福英见孙富民在水里洗洋芋,冷得发抖,心疼不已,说:“富民,明年你还是去读书吧!在农业上苦一万年,也没有希望啊!”

  孙平刚如今一无所有,孙江成又看不起他。生活实在难过。而孙平刚平时,无所事事,既不种棵树,也不想努力起间房子。孙平玉见状,说:“这个孙平刚啊,三十几了,房没一间,钱没一文,成天还哈哈大笑,有劲得很,一点不着急啊!他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孙平刚家如今生了个女孩,跟着孙平元家起名孙全会。陈福英说:“你把自己焦好就行了。人家才是个小姑娘,以后两千块打发了就行了。况且人家有老爹当后台,那么多树,还怕什么?你这一大窝,哪天能出头?”孙平玉说:“我看他不怕!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听别的搬家户回来说,孙平元家搬到景洪以后,一无所有。而孙平元自己呢,也染了陈福达那一毛病,总生怕家乡人说自己不行。写信回来说他已成了万元户。孙江成相信了,且欲将孙平刚赶走,以后让孙平会招了姑爷来,免得孙平刚与孙平会争家产,于是对孙平刚说:“孙平元去西双版纳都发家了,你也赶快去了!”孙平玉太直,听如此说了,遇上孙江成,就说:“你只叫孙平刚去!你怎么不去?你打过游击,当过支书,更会闯天下,请你先去闯个万元户来给我们做榜样!”孙江成就骂孙平玉:“是的!你的心很好!总希望孙平刚就在这里饿死!”孙平玉说:“你的心更好!你小时我爷爷家境好,以后一直当官,一生在福窝里混,吃过什么苦头?你知不知道人生有多艰难?他连路费都没有,拿什么去闯?拿命去闯?”

  孙平刚无办法,又去将孙平元那被孙平文家撬垮的破房子盖起来住。孙平文家见状,即将院中的土都出了出来,堆在孙平刚房子周围,已要高过那房子了。又将阴沟里的水改了,朝孙平刚的房冲去。孙平刚那房墙脚全被泡湿了。孙江成、孙平刚不敢惹孙平文,眼望着那水来泡。孙平玉上下看见,说:“孙平刚成死木头了,这种房子还敢住!也不来理理这水!”陈福英就道:“你少要多嘴!孙平文家听见不恨你?孙平刚如值得怜悯,为何七八年了不叫你一声大哥?人家亲爹亲妈都不着急,你才是个大哥,着急什么?孙平文、魏太芬哪天没叫你大哥?你比比孙平文跟孙平刚哪个跟你更亲!我一天不吼你两次,你就无知了。”孙平玉只得唉声叹气。

  孙平刚眼看自己的房子将被水泡垮,着急之下,只得请了孙江成来孙平玉家,说请孙平玉干涉一下此事。孙平玉想想,答应了。第二天天未明,魏太芬就来孙平玉家了,说来向陈福英找个筛子筛面。陈福英笑着借给她。大家都心照不宣。魏太芬借了筛子,已往回走了几步,终不舒服,就回头笑问:“昨晚上大爹和孙平刚来说什么?”陈福英说:“他们来说:你家阴沟里的水改了去泡着孙平刚的房子了!请我家跟你家说一下,把那水改朝别处去。”魏太芬笑笑,走了。陈福英回家与孙平玉说:“魏太芬厉害啊!跑得这么快!你爹和你兄弟不是她的对手啊!等我们出工下去时,水肯定改开了。”等孙平玉家吃了早饭下来,那水果改朝别处去了。孙平文、魏太芬一见,就拿板凳叫坐。大家坐下,都不谈这水的事,说说今年的生产如何,就一同出工了。

  那墙已被泡得久了。水虽改开了,墙却垮了。孙平刚想把那墙重新舂起来,又怕孙平文家干涉,只得又来找孙平玉。孙平玉去指导着他在原来的基脚上重新舂墙。孙平文、魏太芬脸色极其难看,但无可奈何。陈福英去帮着刮泥巴时,魏太芬也来帮着刮,悄声对陈福英说:“我是看在你和大哥面上才来帮的!若是看孙平刚的话,他滚远点!”孙平刚见魏太芬都来帮他舂墙了,大喜,笑逐颜开地喊孙平玉“大哥”,喊陈福英“大嫂”了。房子舂起,孙平刚更高兴,成天吹:“孙平文还想欺我!我房子一垮,以为我要找他的麻烦了!赶紧来给我刮泥巴舂墙!”孙平文听见大怒。魏太芬便与陈福英说。陈福英与孙平玉说了。孙平玉大怒,说:“这个猪脑壳!一点不生数!”就去与孙平刚说:“你恐怕到死也不会明白点好歹!是孙平文怕你去找他的麻烦?还是你怕孙平文来找你的麻烦?孙平文不欺你就行了!你还成天活不耐烦了又要找点事来应!你找吧!孙平文是很好欺负的?”孙平刚又不理孙平玉了。孙江成见孙平玉批评孙平刚,也又不理孙平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孙平刚到白卡赶街,请瞎子与他算命。瞎子说孙要生贵子。孙平刚大喜,回来就吹等他生了贵子时,要把孙平文家赶到天涯海角去。孙平文大怒,指孙家文等说:“我这几个儿子就是‘贵子’了!不看孙富贵家面上,我这几个贵子伸伸脚就把你踢到西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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