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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节

  因孙家这房难处理,于是决定孙平玉在家里卖房子,母子六人先走。天主家这屋基宽甚,可以并排起四间房。又周围都是树林。这里面南背北,风景好,阳光也好。树好,水也好。人都估价要二万五千元。在村里难找买主。只有吴光兆、吴明雄等几家想要,别的想要的也有,但要十年付清钱,就谈都不能谈。

  很多人都劝:“孙平玉,你这家是像盆火,正在越烧越旺呀!富贵在学校再怎么艰难,谁吃得了他?再过几年三个儿子供出来,全村恐怕就是你家最红了。如今这一搬,就叫提一桶水往那火上倒。我们是老老实实的劝你家,莫搬了。”但他哪里听得进去!

  离家是极轻松的。二十二年中这村庄就是天主心上的肉。但这一次去,一点儿牵念的感觉都没有。原来何等的安土重迁,现在一去半点不留恋。天主才感慨:如今才明白,原来一切都可以轻舍!晏明星舍了!由敏舍了!欧阳红舍了!杨春晓、梁榕等全舍了!如今法喇村也舍了!真叫人不到头不自由。到此时才发现,原来这世上什么也不值得爱!

  吴明成等跟到公路上,仍然劝说,雪下起来了。车来了。上了车,就走了。

  雪越下越大。走了几十公里,到了大白路梁子。寻不见路了。司机开一阵,大惊失色:“妈的,开到地里来了。”车内乘客均大吃一惊,下来看。原来公路在上面。这是块麦地。车倒回,上了路。于是司机和乘客讨论着路走,到下午,才到了南广县。上了大海梁子,雪被一天经过的车压铁了。车爬上坡去,又退了回来,司机大汗直流。众人目瞪口呆,连跳车都忘了。最后车倒往内侧的埂上,才忙上链条。半夜到了南广,第二天到了昆明。

  陈福宽劝,陈福恩劝。劝的人不下几十人。但这母子仍走了。大家心里满是幻想。陈福英天天晕车呕吐。富春也瘦得不成模样。过了玉溪,南面已是绿的世界了。天主、富民等看的惊异。越到南方越热。过了思茅,满目的热带景观了,已如夏季了。腊月二十六日,到了勐腊县城。再坐上车走,前面离国境线越来越近了。看见还是一样的黄土,一样的树、草和人。伟大的景象并未展现出来。天主高昂了数日的理想,如今落了地、失了色。他的心里悲哀起来了。到了边境小镇上,正下了东西,问到小河边的路。早有法喇村的移民见了,他们上了去拉甘蔗的汽车。又是十几公里,到了葱绿的山间,下了车。

  天气热极,大家身上脸上全在流汗。阳光仿佛在剐人身上的皮。富文、富春一见树阴就忙跑去藏身其下。几个人上了山头喊:“陈志伟,你姨妈家来了。”

  一时陈志伟、陈志莲等一群跑来,大家才见他们早已成了大人。陈志伟比富华还小一岁的,比天主高了。陈志莲更小,也有富华高。一时惊诧一阵,陈志超、陈志波来时还不会走路的,这会扛上一只猪火腿就走。

  陈明贺、丁家芬、陈福达、廖安秀半路来接。陈福达说:“大姐夫呢?”陈福英说:“房子卖不掉,他在家里卖房子。”陈福达说:“糟了,糟了!除富民外,哪个像干活的?应该大姐夫和富民先来。”

  陈福英一听已明白投托不着人,上当了。不敢流露出来。到了陈福达家,大家坐下,休息一阵。说起天主打架的事。陈福达忙说:“不要说!周围这些人听到了更成何样子!就说不想在那里教书就行了。”

  吃晚饭休息。原来这里的住房是砍山上的竹子来。用斧头打破,就作篱笆。上面盖茅草。从这屋里,满眼能见外面的行人,瞭见星星。一夜都雾露浸了头,天主睡不着。山上麂子的声音,一声声地传着。

  第二天起来,才明白这条沟里,上游有个大沟,右边爬山过去,有个大黑山。这小河边几百亩土地,有十户人。一户是老黄瞎子家,来自墨江县,已有十多年了。其余都是荞麦山人。法喇村的有五六家,大黑山半数是米粮坝县人。其余有镇源、镇雄等各处几家。只有陈福达与傣族开了田,有一亩的田。其余都种甘蔗,山地种苞谷。

  刚到这里的第三天就过年了,陈福英叫天主写信回家,叫孙平玉不要卖房子。地也赶快种着,这母子得半把年后回家去的。天主此时的心,是想朝香港、上海闯去,反正是不回去了。又这里连张报纸也找不到看。星星虽就在天上,不知美国、伊拉克已打得如何了。

  陈福达是小河边的包工头。他指了一块地,给了天主母子。以后天主一家忙着打屋基,全家上阵,把那里挖好了。后是拖竹,拖了几天,又上山砍树,又割草。天主、富华都是中看不中吃,出不了力的。陈福达越发地埋怨。只富民沉着脸地苦。天主看着直可怜,天主安慰说:“富民,我去香港苦个几亿回来,大家再从这里走。”富民此时连天主也大不尊敬了,说:“你有那样的闲心想,我是不敢想!看看有一分钱没有?”只有富华赞同天主意见。天主只恨富华的知识、能力还不够,不然就带他去闯天下了。

  房子终于盖好,然后砍甘蔗。天主是只顾想他的宏伟计划的。富民是不说。只有陈福英越算越亏,躲在屋里流泪。说:“没料陈福达心会这么黑了,也亏是我来,他还不至于太拉得下脸。要是单你爷几个来,就被你二舅吃穷算尽了。”丁家芬来,也哭,说:“你家也就被我家害死了!这死老者天天要写信去。写了来了,这下怎么开交?”陈明贺只是叹气。陈、丁也被陈福达大一声小一句地吼,也不敢分辩。

  时时是母子饮泣。陈福英只叫快写信回家,说:“万一房子被你爸爸卖掉,我母子几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们以为那点地盘来得容易吗?当时合作社是陈福宏、王光周的队长。我送些荞子、麦子去给陈福宏,又帮他儿子做些鞋子、衣服,你爸爸送王光周杆杆起房子。他二人才在林中给我们那点地盘。崔绍云家也要去起在那里,请起人去打屋基了,我即忙去下边挖。崔妻问我要挖什么,我说挖个厕所。她家才把屋基打上去了。后来又送陈福宏、王光周粮食、竹子,才准我们过来起了牲口圈。合作社散了。富贵、富才去挖林子里的地来种,你爸爸还不准。还想把了那正屋、牲口圈地盘就大了。那别的几亩,全是富贵、富才一锄一锄挖出来的!富才又死了!那小点地盘,是苦来的呀!那两间房子,也是你爸爸磨掉几层手板皮才苦起来的!几十年的老长年,苦得惨得很。他又笨,三下两下就上人家的当。房子一卖,要连他也无个落脚之处了。他又笨又直的人,更无办法,那就更惨了,我们更不好交代了。”她边哭,边因知天主是希望那房卖了来,好作去香港的本钱,就说:“我求求你们写封信去!可惜我是个瞎眼汉!不然我自己写了!还求你们做什么!”富民于是拿纸边流泪边写。但写了半天,什么也说不明。天主只得违心地写了。

  但刚几天,就收到孙平玉的来信了。他不知这里情况如何,不知这种糟糕的状况。但全村人一再地劝,他后悔了。再加陈福宽、陈福全、吴光兆几家勾心斗角,只要想骗他的地盘。他看出来了,说:“不卖了。她娘几个写信来,说要回来了。”就与陈福全等全矛了。冷树芳走着站着都在骂。他写信来怨愤地说:“倒是亲戚希望亲戚穷,比外人心更黑。你们在那里住不下,赶快回来。粮食我已不卖了,庄稼我已准备种了。”丁家芬一听念信,说:“肯定是陈宽儿那个死砍头的和孙平玉闹矛了。”

  陈福英天天说:“不知这地方水是嘈的还是怎么的。家里带来的油,放下锅去连香味都没有。肉也是这样,煮出来闻着吃着哪里有在老家煮出来那么香!饭量也不得了,连富春都要吃掉一碗!”

  天主三人每天劳动,回来,天主说:“咋不煮点肉吃?太想吃肉了。”陈福英说:“你去看看,哪里还有肉?”就哭起来。天主去看,果真只剩一斤重的一刀肉了。陈福英说:“全被你二舅母家收掉了。四百斤肉,才半个月,天呐!剩这点,我要收着给富春吃了!你不见小妹,体重比在家轻一半了。脸上都没了肉,手成了柴棍!”又哭起来,一时带得天主泪如雨下。一家人全坐着哭了起来。

  过一阵,陈志伟来了,说:“姑妈、老表哭什么!要笑起来嘛!”就去各处翻,找到那肉。就切一块下来,在火上边烤边吃。吃完去了。陈福英怎么收,那肉都收不住了。下午陈志伟又来,切了烤了吃去了。第二天来时,富春慌了,先爬起去保护那肉。一见陈志伟去找肉就哭起来。陈福英流着泪,说:“小伟,那点肉表妹要留着吃了!你看她可怜成那种样!”陈志伟笑说:“姑妈,我是吓她玩的。”去了。富华气得叫道:“这条蠢猪,再来我两棒把他打出去。”富民道:“你好很!刚才咋不打?”陈福英说:“他是生成这种一辈子不看势头的了,你跟他计较得的?他是聪明的,还会这么一点肉了还切了烤吃?”

  陈福达仅看中富民一人,说:“富民倒是个苦得的。”与陈明贺、丁家芬说要把陈志莲给了富民。陈明贺、丁家芬一与陈福英说,陈福英就与富民说:“你看看陈志莲,跟你二舅母一样的心性,吓人死了的。跟你二舅母是一劳子的。你招挡得住的?我们带了那么多新口袋来,你看不被收掉就被换掉。剩下几条你看哪条是好的?富民,就是一辈子讨不到媳妇,你也不要答应的。”富民说:“妈!我恨二舅一家还来不及,哪有讨他姑娘的道理!”

  陈福达向富民吹:“富民,看看二舅现在:谷子几千斤,大水牛一头!一年收入上千元!猪一群,鸡一群。小莲漂亮不?”富民只是沉着脸不理。陈福英晚上忙向富民说:“你莫信呵!他在这里,哪里有在老家时强!那时大房子、大骡子、洋芋一年几万斤,也要换七八千斤谷子。这牛还卖不得他在法喇一匹骡子钱。再算房子等。他现在的家底不如在法喇时一半了。”廖安秀也向陈福英说:“富民倒是好,人又踏实,又能干。我家小莲天天在说富民好。”陈福英说:“自己的儿子自己才晓得,其实好个鬼,二舅母莫要夸他了。一点文化都没有。倒莫让小莲见他这笨木头样的人,把口水吐到他脸上。”廖安秀说:“姐姐是哪里话了。要说文化,小莲更一天书没读过。富民也不是笨,是踏实。人一踏实,看着就笨了。小莲脑袋瓜还是转得快的。要当他爸爸、当陈志伟五十个都不止。富民有老实被人欺的地方,她可以帮着点。”

  陈明贺也说:“小英,陈福达那姑娘,是对得很的。在我这帮孙男孙女中,论人物、论聪明,就数她,无第二个了。就整给富民了。哪里还去找这种姑娘?”刚一说完,就挨丁家芬骂:“一辈子尽打些歪主意!你没见跟他妈一个嘴脸!十个富民也斗不过她!你又是要害人家小英娘两个了。”陈福英忙说:“妈妈也不要说爸爸。爸爸也是出于好心。”陈明贺说:“我实在是看着姑娘儿好,跟富民刚好配得起来。比陈志伟来说,要强一百倍!”丁家芬说:“硬是配得起来了!配得起来富民还不要?”

  陈福达带了天主骑车七十里到勐捧去。到了胡胤才家,方知胡胤才哪有什么帮人调动的本事。只不过在陈福达他们眼里,胡在单位,领工资的,又是电影院院长,不得了了。天主大悟农民阶级就是可怜,眼界太窄,心境太浅了,这是最后一堑,吃吃无妨,以后再莫相信这个阶级的任何话,要坚决背离开这个阶级的见识行事了。电影院每况愈下,有什么收入!而胡胤才又有何地位!无奈已带了一块二十来斤的肉和几十斤燕麦来,只好给了。胡说不消不消,很责怪要这样搞。他那妻子则很是不知足,还以为送得太少了。天主坐下几分钟,就表明不是来请他家介绍工作的。胡也愧然。她妻子则举例说谁来他家是送一只猪火腿,谁来又送她那憨包儿子一百元。胡边骂,她则不听。天主早见出其中把戏。而陈福达、陈明贺等全被蒙住。说胡心好得很,就是他那老婆烦杂。天主又深感无知之可怜。连胡胤才这点见识都斗不过。天主非常惭愧。自己一个大专文凭的人,一是受了二舅之欺,二是受了胡家之蒙!如此愚昧何以能打天下。他气得暗中拧自己的肌肉!日后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怀疑透,一分的信任都不要有才行,此堑是最后一次吃了。

  随后第二天,天主到陈福州家。从勐捧又骑车十公里,才爬山。上了山腰,全是橡胶树。到山顶,才到了陈福州家。原来陈福州搬来此为种植场工人。买个碾米机为周围的工人碾谷,买钢磨打面,日子勉强能过得去。说橡胶树刚栽下去,再过几年割得胶了,日子也就好些了。当天杀了鸭,煮上,又买了些酒来,一整天地吃。二人对天主说:“外侄,这里就是好。一天都在吃,哪里像老家,几片肉几碗饭三分钟就扒拉完了。”陈福萍来在此,也很受胡安艳的气。姑嫂时时吵架。陈福萍气不过了,有机会到小河边去,又才向丁家芬等诉苦。

  回到小河边。时天正大旱,天主、富民、富华每日提拴刀出门,赶忙着拴草。一天根本拴不去多宽。而拴过的,一夜要冒一寸的绿色来,几天地又绿了。陈福英说:“老天,还想种什么庄稼吃,单收拾这草都收拾不赢。”而对面山上,大坪子来的人家。看每天砍木伐竹,每天倒一大片。十几天,一个山上全是晒干了的竹木了。但天不来雨,只能干等着。他们都是为躲计划生育出来,家里房子、地全卖光了,到华宁、通海等地站不下脚,谋不到吃的,才搬来此的。本钱更不多,成天借钱买苞谷吃,焦得不得了,都劝陈福英说:“大姐,赶快带几个外侄回家。你们不比我们,是无法才走的。我们要是家里有房子,再怎么结扎、罚款都要回去了。现在是家也没有了,只得永远的这么混下去了。你们回去,富贵去上班就行了。家还在。你们家境也本好的。处理掉的东西不算什么,赶快回去。”陈福英忙说:“要谢谢几位舅舅提醒了。”他们晚上聚起,就唱着法喇的哀怨的山歌,吵哑的喉音异常悲哀。天主也听得心酸。他们只能以此排遣心中的忧愁,说:“人人都说家乡丑,可悲更是无家人。”

  他们也极恨陈福达,交恶的原因天主不知,但陈福英是知的,更有老黄家、崔先超、蒋隆贵等,都在设法要整陈福达。仅只是看在陈明贺、丁家芬面子上不好下手了。崔先超家也是大坪子来的,也被陈福达敲诈勒索。蒋隆贵是光头坡的。孤身一人,十二岁离家,到处流浪。如今十年了。来此又被陈福达敲诈,也恨得牙痒。

  陈福达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发怒时就把儿子姑娘打得鸡飞狗跳。陈福英说陈福达原来哪里是这样子,现在变得太厉害了。天主说:“家里房子卖了,在这里又住不稳。两头为难,时间一长,思想也就崩溃了。再者他是要脸面的人,回去大肆地吹,及回来,又处处不顺心。这就是根源了。”陈福英每天劝他:“福达,酒少要喝些。周围这些人你也要防着些。恨你的人多得很了。你在明处,人家是在暗处,要防着些。”陈福达说:“姐姐!你不用怕!谁敢惹我?你看我走进哪家,哪家不是笑盈盈地抱酒来给我喝!”陈福英说:“他们不笑着抱酒来给你喝?难道还要丧着脸不理你?”陈福达说:“姐姐你只管放心,我是有数的。实在刁的我就撵他走就行了。以前撵走王纯明等许多人了。一撵开不就干净了?”陈福英说:“人是有脚的,撵了就不会回来了?正因为你还撵许多人走掉,你要担心那些人哪一晚上回来。”陈福达越听越触着痛处,越是烦躁,不听了。只说:“姐姐,说到这里就为止了。我听你的了。”其实何尝听下去。

  陈福英度那廖安秀等人是无足与议的。全村妇女,无不恨廖安秀。只得与陈明贺、丁家芬说自己的焦虑。陈明贺、丁家芬说:“我们说就要挨他吼。说过多少次,哪起一点作用。倒说我们来这里全是他养着,我们不来他的家境会有这么困。我们说的,倒不如你说的了。你说时他还不敢吼。”陈福英又去说:“福达。搬家出门要望好。爸爸妈妈都六十几了。来这里反正就全望你一人。你的责任大得很。凡事都要谨慎。”

  崔先超等约富民收拾陈福达,设了很多计。陈福英又对富民说:“你莫要做这些蠢事,毕竟是你一个亲二舅。看在你老了的外公、外婆头上,也不许的。”富民答应了。但仍是恨得无法。陈福达一来,就吼:“你家几弟兄是来干什么!活也不做。难道要我一直养着你家几弟兄不成?来这里一月,算算我称多少谷子、米、苞谷给你家了?”天主、富民、富华均怒目而视。富民几番想发火。他说:“自己不苦不挣,天上就会掉下米来了?送一回两回给你家也就算了,谁有得起多少送你家?”富民腾地站起来说:“你送我家几回了?你卖一百斤谷子给我家还比街上贵十元钱!……”陈福英、天主忙把他吼住。陈福达看一阵,指导要怎么砍山、种甘蔗,怎样才能发财。这里谁也不听。他吹一阵,说:“你家哥几个还一点不听我的呢!说了也白说。”去了。

  渐近开学了,富华的心飞回了北方,心绪不宁的坐在坡上,拴草的兴致全无。天主见着也可怜。估约富华是归心似箭了。大家因劝天主和富华回去了。孙平玉的信来,也不断地催赶快回去,说只要不死人在西双版纳,就是天大的幸事了。富民则沉着脸苦,如今越发的少话,一副冷脸了。作了回家的准备。因天主未到陈福九家去过,陈志伟带了天主去。二人骑车到勐满,然后向西,山间土路爬了二十多公里,才到一山顶上了。一喊,胡安政、陈福九正在地里拖地。回家来,煮了饭吃,硬要砍一纸箱香蕉给天主带回家去。然后说起他家的生活也艰辛,粮都不够吃,陈明贺家初来带了二千元来,因他家要买个柴油机、钢磨,借了来,如今又还不上。陈福达天天吼陈明贺:“你跑来吃我的,你给我一分钱没有?两千元你给谁了?你怎么不去靠得钱的?”陈明贺也无法,只好催:“小九,苦得两文的话,拿来还爸爸了。爸爸也惨得很,穷到连一片茶叶都没有了。”但陈福九家维持生计尚难。哪里苦得来钱还?空着急而已。

  天主心中沉重,离了三娘家。回到小河边。富文见富华要回去读书了,心中着忙,脸上非常羡慕凄惶。巴不得也跟了走。也不打猪草喂猪了。富春则瘦得无法,且那米无油,只要吃洋芋。天主去大黑山王昌敏家,王家送了两撮箕来。看看家中,一滴油都没有,一片肉也没有。好不容易才拼够了天主、富华的路费,还是富民去砍了两车柴火,卖得一百六十元。于是天主、富华辞别。

  夜里下起雨来。陈志伟带富华、天主带富民到前哨排,不想到有铁栏拦着的。陈志伟、富华砸下自行车来。天主见前面富华他们倒了,自己的自行车已到栏杆前。忙伸手下去拉栏杆又跌下来,只好爬起忍痛又走。到前面,那边守夜的军犬见了,拼命冲来,陈志伟、富华在前,已冲下坡去。天主大急,拼命蹬车。急叫富民坐好不要慌。军犬扑到,差了几寸功夫,未扑到富民身上。二人魂都吓完了。下坡,才幸生还了来。

  天未明,至昆明的客车驶出。三兄弟相泣而别。天主一路在想母亲、兄弟均埋没于这南方的蛮荒丛林之中了。自己必须赶快发愤,苦个几千万元将母、弟接出。他一路用纸写激昂的诗词。两天后天主二人回到昆明,到了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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