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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差异-1

  我们对孩子们的研究工作精彩而愉快,至少在最初的几年是这样的。卡罗琳娜常说他们就像含苞欲放的外国热带球茎一样,每个新的一天,他们都带给我们喜悦和惊奇,音乐是凯莉的第一爱好,在她会说话前似乎对我们所有的爱好都不感兴趣。她用所有能得到能发出共鸣声响的东西奏出自己的音乐,有时候模仿鸟的颤声,她发明的声音是那么复杂难懂并且不成旋律。

  尼克在七个月大时开始走路了。也就在同一天早晨,凯莉小心地发出了第一个音节。他们一整天都在专心地互相学习着。那天下午他们手拉着手摇摇摆摆地来到卡罗琳娜面前,骄傲地齐声地轻声说道:“看我们——走路!”

  尼克在两岁前学会了识字,显然是从一套关于星球的图画书中学到的。他教了凯莉。当马可在一天早晨发现他们在育婴室挤在地板上翻着他桌子上的字典时,他们还不到三岁。

  “现在——”凯莉小鸟似的声音抑扬顿挫地问道,“生物宇宙学?”

  她翻着字典查找那个单词,而尼克弯腰看着字典,整个脑袋在离字两英寸的地方扫视着。

  “一种关于相关的或相容的生物形式的行星生态学,”他努力使发音准确,但还是错发了一两个他可能从来没听到过的词,“尽管所有太阳系已知的宇宙生物都显示了某些相似点,但来自一个生物宇宙的生物形态总的来说对另一个星系的成员是无用的或有害的。”

  “那是什么意思?”凯莉抬头望着马可,“尤里叔叔,什么是生物宇宙?”

  “一种生命链,”马可说,“在地球上,我们都属于一种生物链。奶牛吃草,我们吃奶牛,而草又靠动物生长。我们呼出草所需的二氧化碳,而草又吐出我们所要的氧气。

  在我们自身的生物宇宙里,我们都是由相似的化学物质组成的,我们相互适应。”

  尼克明白了,机灵地点了点头,而凯莉仍皱着眉头。

  “我们称我们的世界为阿尔法生物宇宙,”马可说道,“我们的飞船不得不带上一些小阿尔法宇宙生物,因为在其它任何星球上我们都不能呼吸到空气或吃长在那星球上的食物。

  金星上的次等生物和木星上的三等生物都不符合我们的生物链。那是空间探索的一大问题。不同的生物宇宙不容易成为朋友。”

  “谢谢你,尤里叔叔,”凯莉摇了摇头,仍然丕满意,“那么盖呢?他属于——”她屏住了呼吸,“他属于我们的生物宇宙吗?”

  “我们对盖知道得不多,”马可犹豫了一下显得有些不自在,“我们尽可能去研究。我们想帮助他长大并且让他快乐起来。”

  “请你帮盖!”她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我们需要你,尤里叔叔。你、卡罗琳娜阿姨和金叔叔,因为我自己的生父害怕我和尼克,并且他根本不爱盖!”

  我们尽量帮助他们三个,尼克和凯莉不怎么需要教导。很快,尼克就能以一种让我吃惊的计算机似的速度阅读书籍。除了音乐之外,凯莉又有了其它十几种爱好,而后又失去了兴趣,似乎她一直在寻找而不能确定。

  在尼克和凯莉满四岁的那年夏天,我们为他们安排了假期旅游。虽然我们在几十城市遇到了一些不友好的人的围观,但他们还是轻松愉快地与那些人及我们几个玩游戏。尼克从马可在卢塞恩的父亲那里学会了乌克兰语,又从苏丝在火奴鲁鲁的母亲那里学会了说日本话,但令他失望的是她不会写汉字。

  尽管尼克似乎对什么都兴高采烈,都睁大眼睛、如讥似渴地吸取,但凯莉却使我们缩短了行程。由于对太空异物的恐惧的扩散,盖被留在了天门。凯莉总焦虑盖独自一人会有麻烦。当再见到他时,他像只饥饿的小猫一样局促不安,还喃喃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凯莉说是她的。

  盖现在每隔三四个小时醒一次,尽管他从早到晚睡觉。他多毛的四肢还是开始有所发育,其行动仍迟缓笨拙。那年夏天,凯莉让他站了起来——对她来说他像个灰色妖魔倾压下来。在盖能走或会说之前,另一个年头结束了。甚至在那时,盖的言语都是含糊不清的咕哝,凯莉不得不为我们几个人翻译。

  不管怎样,盖成了我一位特殊的朋友。我愿意包容他缓慢的行动,灰色的怪异形态,也许因为他是我哥的独生子。他好像在向我表达一种动物式的关爱,甚至在我能理解他发出的声音之前。他爱依偎在我身边要我抚摸他的毛。

  当他有意识而开始想念父母时,我猜想他把我当成了他父母。我记得托儿所里一个让人伤感的场面,那个夏天他五岁。一天凯莉正坐在我膝盖上,当盖踉踉跄跄地凑过来时,她从我身上滑了下来。也许他要她的“位子”,可他太重,我抱不起他,他靠着我朝我哀号还笨拙地抓我。我闻到了他的一股刺鼻的纯纯的特殊气味,有点儿像干谷场的味道。

  “小盖想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听凯莉那样说时,我只是微笑着,而她非常严肃,“他想知道为什么他跟我和尼克不像,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他没父母爱他,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罗宾当时正与其第四任丈夫,一位月球文化狂热分子在一起,他为正在衰老的亿万富翁把哈德森火山口转变为一个低调的“回春圣地”。我哥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没事的,盖。”我抚摸着他裸露的皮毛,“你有父母。他们正在旅游。你母亲在月球上,但我肯定她常常惦记你。”

  他听后,发出了野人般的声音,凯莉冲向他用她金色的双臂搂住他,泪水从她黑夜般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我们真的爱你,小盖。”她无助地望着我,“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什么人也不是,并且没有人爱。”

  “告诉他你们三个与众不同,”虽然我知道盖能听懂,可我发现自己还是只在对凯莉说,“与众不同,并且非常神奇!告诉他我们正在实验室里研究,在找答案。”

  我想要面对盖的脸,但他非人的奇异扰乱了我的思绪。他眼睛是温的黑色肿块,眼眶是黄色的,他的眼神我读不懂,它们看东西不眨眼。泪水从他眼里慢慢流出,蓝色的泪痕留在他毛乎乎的脸颊上,他沙哑地悲伤地呜咽起来。

  “小盖,你也很神奇。”凯莉哽咽着,望着我,她的大眼睛几乎在谴责,“他说他很无聊并且丑得像只癞蛤蟆,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不像尼克那么漂亮、聪明。”

  我无言以对。

  公共事务所给我们换了一个任务,最初想把孩子们当作珍奇的月球孩子出售,当计划开始变味儿时,我们又想保护他们以免受我们无法防止的外界因恐惧与愤怒而产生的伤害。

  一次我和马可看了我们收到的充满仇恨的信,它们越来越恶毒的言语吓坏了我。写信的人给孩子们取恶心的名宇,谴责他们与其它行星的宇宙生物敌人的亲近关系,甚至要求毁灭他们。

  “对很多人米说,”我对马可说,”他们是怪物。不光是盖——我认为他看起来确实像,尼克和凯莉也是。但我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讨厌他们呢?”

  “他们很脆弱,“他把一封罪恶的信慢慢地撕成碎片,“我猜我们都在找外界恶魔,当我们不能忍受自我体内的恶魔时,我们把厌恶宣泄在孩子们身上。水星、金星、木星上的生物也许是恶魔,但他们可望不可即,而月球孩子们在这儿是奇特的、脆弱的。”

  “但他们是人。”我提出异议,“无论怎样,从某种程度上说是。”

  “某种程度。”马可皱着眉头看着纸球,“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又不是。我猜那就是人们不合理的仇恨的原因,”他忧郁地点点头,”对古老的‘人-兽性交’禁忌的恐惧。”

  我经常思考那个问题。郁郁寡欢的盖,毛茸茸的样子,在外面的人看来一定是个异物,像金星的二等公民一样。就算尼克与凯莉在多数时候是能打动人心的,但我也记得他们有举止奇怪、令人不安的时候。

  有时甚至是在他们玩的时候,也叫我们担心。我记得在他们四岁的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们走进托儿所,全神贯注地做着游戏的孩子们没注意到我们。尼克跪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用白色塑料块搭成一个塔。凯莉踮着脚尖围着他跳舞,头顶一个旧高尔夫球,奇特地哼唱着。盖蹲在他们旁边,睡意朦胧的黄眼睛盯着高尔夫球。我微笑地看着他们那种严肃、专注,但马可表情麻木。

  “尼克,你这是在干吗?”

  “只是个游戏,爸爸。”

  尼克小心翼翼地给他的塔戴上了顶橙色小塑料块做的帽子,马可弯下身来看。尼克看了看凯莉,她的哼哼声变了。她跳得离我们更近了,把球沿一条螺旋形的通道故在了塔的一个架子上。

  “尼克,”马可的声音那样怪而高,凯莉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屏住呼吸试着又问了一遍,“你从哪儿学到这个游戏的?”

  “是我自己编的。”

  “给我讲讲好吗?”

  “你看到了,爸爸,”尼克耸耸肩,“这就是全部。”

  “但我不懂我看到的东西,”

  马可转向凯莉,近乎绝望了,“你不能帮我一把吗?”

  “我会试试,尤里叔叔。”她严肃地点点头。

  “在这个游戏里,我们是宇宙人,被弃置在地球上。我们发现一种向在远方的同类发送信息的方式,他们派了艘船来接我们,”她摸了摸球,“这就是那艘船。”

  “那塔,”马可指着的手指发起抖来,“那塔是什么?”

  凯莉迷惑地转向尼克。

  “它是超光速粒子终端站。”

  他力求准确地说着,“您看到了,爸爸,这球是一艘超光速粒子飞船。它比光速还快,穿行于星际之间。但在这儿它需要一个合适的终端站来发出超光速粒子信号告诉它在哪儿着陆。”

  “我……我知道了。”马可哽咽了,艰难地玩着游戏,“但你是怎么知道超光速粒子的?”

  “在一本书里看到的。”盖含含糊糊地朝托儿所图书馆点了点头。

  “一本关于船和星的书。作者说超光速粒子船永远都无法运作,因为光速是我们永远都无法超越的障碍。也许他是对的。我们只是在玩游戏。在游戏里我们只是在障碍物周围跳来跳去,通过最低限进行状态转移。”他一定看到了我疑惑的目光,他那小机灵鬼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把船的主体转换成超光速粒子状态,以我们想要的任何速度。”

  “我……我知道了,”马可再次眨着眼睛看着塑料塔,“为什么你把塔建成那样呢,尼克?我是说,有七根柱子,彩色的塑料方块做在上面。”

  “我不知道,爸爸。”尼克耸了耸肩,不耐烦地瞧了瞧,“总而言之,这只是个游戏。”

  “并且盖讨厌玩,”凯莉尖声尖气地说,“因为他不挖超光速粒子。现在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出去到池子里玩。”

  仍旧不能单独行走的盖渴望地哭嚷着,凯莉跑向他,等待尼克来帮一把。他们一起,把盖扶了起来。他在他们之间像个灰色的笨拙的野兽,步履蹒跚地离去了。

  玩具塔被留在那儿。它那成堆的塑料块是一种普通磁化塑料滚筒,是从卡罗琳娜给盖的一个装置上取下来的。我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但马可跑去拿他的摄像机给塔景像,在他回答我的问题之前让我口述了整个情况并作了录音。

  “那是我见过的那个终端站的模型——或者我说自认为见过的——就是砂粒把我们引去的月球上的那个地方,”接着他对我说,“那七根紧挨着的柱子绕着中间较高的柱子,螺旋向上的着陆台,顶部的彩色信号灯。”

  他朝我皱皱眉,摇摇头。

  “我想知道他们从哪学来那游戏的。”

  我们找到了那本关于船和星的书,但没有超光速粒子终端站的图样。卡罗琳娜向我们保证她从未向孩子们讲过那么多关于砂粒及孩子们自身奥秘的事。一场冗长无果的讨论之后,我们的报告被归档在未解抉的问题一类。

  档案一年年地增厚,宇宙组织逐渐崩溃,政客们开始把它称作间谍和叛国者的窝。我们的预算出现了问题,能人们辞职了。我们试图不让任何的外界危险消息使孩子惊慌。

  我记得卡罗琳娜说过的一件事。

  一天,我们来到外星生物实验室里,工作了数小时的她仍在那儿。

  蓝色的消毒灯以苍白、伤感的灯光“洗净”了墙壁。空气通过过滤器,传出沙沙的声音,空气中仍有浓烈的、奇特的气味(在玻璃墙细菌培养器沙沙作响的次等生命的气味),如腐烂谷草般的呛鼻、恶臭。她一直在给最看那些极小异物的幻灯片及模型,眼光里闪耀着似乎是爱的光芒,但当我提及宇宙组织的前途时,她那种生气荡然无存。

  “霍迪安先生,它像个沙堡,”由于担心和紧张,她又发出了她通常尽力避免的黑人口音,“就像在我小时候,我们搭在海滩上的那些沙堡,海浪不住地吞噬着它。我在担心它消失后,会有什么发生在孩子们身上?”

  “也许它不会消失,”为组织的未来辩护,我深感无奈,对组织我并没有真实的忠诚,但我一向“充满希望”,”我知道他们不断地削减我们的预算,但我们至少能在探索者号项目上大赚一笔。现在账终于要付清了。”

  我在考虑太空出现的新的财富与人们对此的认识。那些进入水星挖铁墙通道的人还是想证明自己。导航船报道了那些通道周围火山口似的山脊上令人难以置信的亿万吨的铱块和金块。

  批评家反对说,水星上的金不值得运输。木星看似已经提供了更激动人心的信息及更廉价的运输,飞行物已在木星附近出现、聚拢、运转,好像在观察宇航员拖木星一号站活动房屋的行为。它们以极高的速度与自由的角度翱翔着,这可能会揭示出遨游宇宙的全新原理,如果标本可能被逮住的话。

  那些木星人的大胆通过和飞速逃离,似乎证明着某种智能生命的存在,而金星及土星上有关高级生命的情况则不是那么明了。金星新生斑驳云层上的另一轨道站最近报道了在其停止转送时一起无法解释的能量流失,土星勘测器无一返回,被包围的行星附近无任何报道发回。

  “为什么要惧怕我们的太空邻居?“我问卡罗琳娜,“我们相互为邻已有几十亿年,它们从未伤害过我们。”

  “我焦虑的不是行星,”她说,“是人。作为黑人,我与你看人的标准不尽相同,霍迪安先生。恐怕我们不像宇宙组织建立者所想的那么高贵,这就是我们必须给孩子们一个机会的原因。我希望他们会比我们好。”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沉思着孩子们难以预料的未来。

  “我当然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水星挖出了那些通道,”她突然说道,“为什么我们的土星探勘器一去不复返?但我认为人性是更大的危险,对宇宙组织来说,对孩子们来说,甚至对我们的姐妹宇宙生物来说都是。”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恶臭的次等细菌在细菌培养器里的奶液泡沫烧瓶中长大。

  “我们与某个未知的正逐个杀死细菌的作用者之间有麻烦已好些年了,”她说,”现在我想我已找到了杀手。如果这更高等的火星人不喜欢我们人类,也许他们有—个理由。”

  这就是那时她告诉我的一切,因为她想重复某些实验,但几天之后,她叫我、马可、梭森回去听她讲她的发现。她叫我们在实验室里的一个桌子四周聚拢,她递给梭森一个装着灰白色的凝结液体其中夹杂着棕色小块的烧瓶,他捂住鼻子,退开了。

  “它不会伤害你的,先生。”

  她轻柔地向他保证,”它是次等细菌,可已经死了。我用一滴果汁就杀死了它。而真正置它于死地的是一种普通酶。如果这种生物没有更强的免疫力,一个分子像病毒一样在次等细菌里扩散,一滴人血就能在它们中间引起一场严重的传染病。”

  “这么说我们对它们来说是有毒的咯?”梭森松了口气冲着烧瓶咧嘴笑,”我猜它们会学着尊重我们。”

  “那取决于它们的进化程度。”她以异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迷感而悲哀,“无论如何,我们还有其它问题,这才是关键。”

  梭森本人就是问题之一。要理解孩子们,正如卡罗琳娜所说,我们需要精确地知道砂粒在“探索者2号”上的三名队员身上到底干了什么。虽然我哥失踪了,但马可和梭森还在被研究当中。

  除了不育以外,马可身上没有持续出现他在月球上经历过的反应。

  尽管梭森愤怒地否认自己身上出现过的效应,他已变瘦了,老了,神经反应迟钝了,他的头发和胡子均慢慢变成了灰白色,他具有魅力的快乐已变成令人沮丧的沉默寡言。我们以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那种变化,结果让我们大吃一惊。他想杀死尼克。

  一个暖和的秋日下午,那年孩子们五岁。苏丝安排了一次野炊,希望梭森也许还有她自己能复燃正在减退的对孩子们的兴趣。尼克不想去,凯莉则认为盖会喜欢出游。

  梭森命令孩子们穿衣服时,麻烦开始了。凯莉顺从地、利落地穿上了太阳服,还给盖拿了短衣裤,可尼克出来时赤身裸体。梭森发脾气了,又发出了一道命令,尼克轻声地说他不需要衣服也不愿意穿它们。

  梭森说他下流还把他从车里推了出来,尼克静静地走回了托儿所。

  那时苏丝哭了,盖也开始呜咽。凯莉跑着跟在了尼克的后面,她把尼克带出来时,他已穿上了红色游泳裤。

  我看着他们坐苏丝的新电动车走了,那车是早些时候的一次家庭活动时梭森送的礼物。他阴沉地看着车轮,凯莉则很快兴奋起来,把每样东西都给盖看。

  他们返回前一小时,医院给我们打了电话。我们发现三个孩子都躺在紧急病房外,浑身的血和污垢,死了般瘫软无力。

  卡罗琳娜飞奔向他们,后来告诉我们他们只是在睡觉。马可和我让她去照料他们,我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苏丝开车把他们送了回来。

  她遭受了殴打,精疲力竭,现已被注射了镇静剂。一架警用直升机到野餐地点逮走了梭森,他脸上的抓痕仍在冒着血。他阴沉地望着我们,并且让警察把他关进监狱。

  次日苏丝和凯莉醒来时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新车在一个我们叫做印第安泉的小泉一个石坡上抛锚时,事情发生了。梭森打开了车头盖并且看了油箱手册,最后说他们只好就地等待救援了。

  尼克说话了,他说只需修整燃料箱就行了,说着便替梭森动手转动活塞。汽车立刻轰的一声发动了,但梭森恼羞成怒,他一言不发地喘着粗气,卡住尼克的喉咙将之摔倒在地。

  苏丝尖叫了起来,但梭森没有理她,仍然勒住尼克,踢打着他。她向他发起了进攻,疯狂地在他脸上抓着。他一只手放开了尼克,一掌把她推倒在路边。在梭森再次用双手摇晃尼克时,盖抱住他的腿,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小猫一样喵喵地叫着。

  凯莉的行动更有效,她在苏丝的手提包里找到了把应急手枪,是梭森把新娘从月球上接回骚乱的地球时送给她的,一枪便把他击倒了。

  尼克此时已经瘫软了,凯莉知道他仍活着。她帮苏丝把尼克和盖抬到了车上,直到他们在高台地人行道上安全了才躺下,由于苏丝没有起诉,梭森被释放了出来,住进了天门。马可和我想问他一些问题,他那伤痕累累的脸看上去很苍白,嘴里发出一丝威士忌的恶臭,最初他什么都不愿说。

  “不,我没有醉!”他大声说道,“昨天我根本没有喝酒。所有的事对我来说太难以忍受了,当那个机灵的小鬼修好车的时候,我再也不能忍受他们了!”

  “但他们是我们的孩子。”马可猫头鹰似的眨了眨眼睛,“小凯莉是你的亲生女儿。”

  “一只该死的布谷鸟!”他的脸开始扭曲发红,”他们都是布谷鸟。某种东西把他们种入我们体内,把他们孵化成人形,但他们事实上不是我们的亲属,他们踉人的差别就跟鳄鱼和人的差别一样大!”

  “你难以相信——”

  “我们都是十足的大傻瓜!”

  他提高声音压住了马可,“想把他们养大,让他们把世界从我们手上夺走。他们统统该被消灭掉!”

  我们站着惊奇地望着他,我不能理解他。过了一会儿,他一瘸一拐地走开了,似乎由于自己的暴力而筋疲力尽,倒在了床边上。

  “为猜今天我一定很傻,让小妖精引诱我去碰他。但他们太难以让我忍受了,太聪明,太敏捷,数个月前我就看出来了。”他停了下来斜视着我们,显得十分迷惑和害怕,“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妖怪吗?”他绝望地小声道,“你们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吗?”

  梭森对尼克的攻击事件引发了字宙组织沙堡内部的新裂痕。领导们在空间医院与医生就他疯狂一事发生了争吵,最后他被解职并转到一所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领导们在找谁替代他这一点上没达成一致,后来他们召来马可开了一个非公开会议,最后决定任命他为执行长官,为中心去完成一个新的项目。

  “一半的领导认为埃里克是对的,”他沮丧地摇了摇头,“他们想除掉孩子。由于不知道如何做,所以便让我们来监视他们。他们要我们记录所见到的任何变化,每句话、每个行动都要向他们报告。”

  这座破城堡成了监狱,但孩子们待在里面安全一点。新的联合研究委员会没有给我们的正式研究提供经费,而尼克和凯莉却比我们更渴望知道他们自身的谜。

  为了保护孩于们,卡罗琳娜常警告我不要告诉他们异种生物宇宙以及他们的出生之谜。当他们开始问及自己的事情时,最初,她答非所问。

  “你们三个当然与众不同。”

  她常说,“你们是月球孩子,你们的先辈是月球人,那就是你们为什么如此特殊和珍贵的原因。你们一点也不像我们这些可怜、无聊的地球人。”

  他们对这简单的回答并不满意。七岁那年春天,尼克在一本名为《我们在太空的邻居》的儿童读物里发现了卡罗琳娜的名字。他把书拿到我面前并问我,卡罗琳娜博士是不是他妈妈?我说是,于是他和凯莉便有了到外太空生物实验室一游的念头。

  卡罗琳娜不情愿地答应了,她小心地给他们戴上面罩以免被异种生物感染。凯莉紧紧地抱着我,由于害怕那奇怪的味道和那些机器而一声不吭,尼克显得特别兴奋,隔着面罩不停地大声问问题。

  他睁着大眼睛盯着烧瓶里培植的次等生命细菌,戳着从水星上带回的卷曲的铱块,朝着投影片里木星站周围的类似蛇的生物眨眼睛。

  我们正打算离去时,突然响起了不协调的刺耳铃声,自动门“砰”

  的一声猛然关上,封住了我们前面的大厅。一片刺眼的深紫色光芒布满了围着细菌培养箱的玻璃走廊。

  “金叔叔!”凯莉紧抓着我的手问,“这是什么?”

  我有些紧张,而她看上去却很高兴。

  “不要慌,”卡罗琳娜搂着孩子们说,“这是次等生物。有时候它会改变形状,你看见了。就像蝌蚪变成青蛙,毛虫变成蝴蝶一样,只以它自己特殊的方式。”

  她转向我,表情更严肃了。

  “我们观察它已有好几个月了,尽管还没有收集到作正式报道的资料。这种细菌以单细胞的形式自我繁殖,但不时发生点意外。这些相似的细胞,组合成了一种神奇的形态。

  让我们来看看吧。”

  她穿上一套橡胶服时让我们等着,随后穿过双层门进入保育箱室,拿着一个封了口的烧瓶靠近玻璃墙以使我们能看清楚。孩子们盯着它,屏住了呼吸。

  瓶里那奶一样的液体已经变成了鲜红色气泡,还有些奇怪的金色的和黑色的斑点,它的四周是银色的丝线一般的卷须。它以不平稳的节奏沿着瓶壁扩张着,然后又收缩,就像是在试着呼吸。

  “可怜的东西!”凯莉小声说着,“它想出来。”

  卡罗琳娜把烧瓶放在了架子上。我们半个下午就站在玻璃墙外,看着那被囚禁的家伙,而她作着记录,拍了照片。“呼吸动作”最初还很剧烈,但后来慢了下来并且没有了规律。

  “那个瓶子让它窒息,”卡罗琳娜出来时凯莉责备她说,“你不能放了它吗?”

  “我们的呼吸会杀了它,”卡罗琳娜抚慰地拍着凯莉金色的肩说,“我们都想帮它,但它不能在我的生物宇宙中生存。”

  我们看着它死去。最后一次跳动停止了,它那鲜艳的颜色褪为铅灰色,细胞个个破裂了,脆弱的膜分解成几滴棕色的稀泥一样的东西。

  卡罗琳娜开了门,我们闻到了它的味道: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臭鸡蛋的味道。我想走了,但尼克和凯莉有问题要问。

  “一周有两到三件这样的事发生,”卡罗琳娜告诉我们,“每个这种变异生物体都有不同的颜色和形状,它们都想逃出来,那就是我们要装传感器和自动门的缘由。没有一个能逃走,或者活上两个小时。真的,我们对它们知道得还不多,你们得等到我们得到足够的资料完成报告后才行。”

  “妈妈,我们是什么?你为什么让我们待在这儿,待在我们自己的特殊的实验室里?你为什么一天到晚都在观察我们?我们也是标本吗?就像……”他重新小心地说出了那个词,“就像那种变形物吗?”

  “别担心,亲爱的,”她想抱住他,“你们是我们的孩子,我们非常爱你们。”

  “但我们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他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迷惑地向后退去,“你在观察我们。你给我们录像,录音,还进行检测。你做记录和报告,就像对待你试管里的小虫子一样。

  我感到凯莉在发抖。为什么?”尼克尖叫着,“我们到底是什么?”

  “你们是人,”卡罗琳娜说,“但是与常人不同的人,对科学来说你们是无价的,这就是原因,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珍贵。”

  “什么使我们与常人不同?”

  “你们各自的父亲在太空时遇到了一些事情。”卡罗琳娜一双眼睛与尼克的睁得同样黑、同样大,希望他能明白什么,“他们是探索者号月球探险队的成员。他们发现了一层奇怪的黑色砂层散布在一个冲击火山口周围,某种来自那些黑砂的力量影响了他们,改变了他们精细胞的基因,你们则是他们的孩子。”

  “但准确地说他们不是我们的父亲咯?事实上我们不完全是人类?”

  “不完全是人类,”卡罗琳娜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控制了一下呼吸勉强想笑,“比人类要神奇得多。”

  “谁制造了那些砂粒?”尼克紧追道,“谁把它放在了月球上?”

  “没有人知道,”卡罗琳娜说,“尽管尤里有—个理论。”

  尼克立刻拽着她去找马可,凯莉拉着我跟在后面,她的小手在我的手里颤抖看。尼克没有敲门就推门冲进了马可的办公室,他正在桌子上用自己设计的器具——由玻璃管和有塞的烧瓶组台而成——煮着咖啡。他友好地向我们点头示意,并请我们喝咖啡。

  “爸爸……”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堵住了尼克喉咙,”尤里,我们看到了变形物。妈妈一直在给我们讲月球砂粒的事以及我们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我想看看那砂粒,听听你的理论。”

  马可关掉了咖啡机。

  “联合研究委员会把一些砂粒存放在一个保险室里。”他严肃地对尼克眨了一下眼睛,“剩下的有一半被我们用来做了几年的实验和研究,其它的被偷走了。”

  “你怎样才能打开保险室?”

  “我得向联合委员会请示。”

  马可面对着不屈不挠的尼克微笑了一下,“但这儿有一个砂粒晶体的模型,放大了一百倍的。”

  模型是个两英尺高的闪亮的黑色金字塔体。它被摆放在一个金属基座上。马可取下了它的一块表层,黑色的内层是排列复杂的闪亮的一块块金子和玻璃体。

  “黑色的东西是不知来自何方的碳的同素异形体颗粒,”他解释道,“与微小钍珠连在一起。硅和金的薄片以十分复杂的方式合成方格形式,并混有其它元素。”

  凯莉在我旁边向后退缩着,尼克则认真地听着,“你的理论吗,尤里?”

  “这些晶体来自于其它某个地方,”马可说,“但我想不是在我们所发现的任何一个星球上。从它散布在火山口周围的形式看,冲击力是从南面来的——来自于离我们最近的恒星。我想这些晶体是以远远超过我们的科技水平制造出来并发射到月球上的。”

  我看到凯莉在哆嗦。

  “通过外星人?”她小声道,“还是遥远的我们的自己人!”

  “那只是小孩的游戏。”尼克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杜撰了外星人的故事,“他告诉马可,”但我们对砂拉一无所知。它有什么用?”

  “或许有一种星际文化,”马可冲凯莉笑了笑,“或许它在星系间散播,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或许这些砂粒是装在一个信息导弹里从高等文明发射来与我们联系的。”

  “为什么是砂粒?”尼克瞅着那黑色的金字塔形晶体,“为什么不是宇宙飞船?”

  “我也思忖了好几年,”马可说,“我想我知道原因了。对于飞船来说,要找到智能世界太难了,因为它们太少而且太遥远。我想这些信息导弹就像种子,撒播到或生机勃勃或死气沉沉的世界里,当碰到任何进化了的智慧时就会被唤醒。我们的探索者唤醒了它。”

  “因此有了我们的降生,”尼克慢慢地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是什么?”

  “是送信人,我想。”

  “那么是什么信息呢?”

  小尼克看上去迷惑而害怕。“我们要做什么?如果砂粒制造了我们,我们有什么用呢?”

  “你们会找到答案的,”马可猫头鹰一样很有预见性似的顿了下,然后接着说,“我想你们会有美好的命运。”

  尼克充满希望地笑了笑,而凯莉仍有些害怕。

  “尤里叔叔,”,她发出细小的颤抖的声音,“如果尼克和我是外星球的信使,那么可怜的盖昵?”

  马可难过地摇了摇头。

  “告诉我们,尤里叔叔,告诉我们你的理论。”

  “信息导弹几百万年前撞上了月球,”他的眼睛不安地从她身上移到高大的黑色金字塔体上,“砂粒得等最们去找它。我想那时间太长了,大多数晶体都被测微计给损坏了。如果它们是靠原子核裂变获得能量的固态装置——如我想像的那样——它们大部分都已有了缺陷。”

  他不快地回望了她,”恐怕它们的缺陷在盖身上表现出来了。”

  “不!”她痛苦尖叫着,“你一定弄错了,尤里叔叔。可怜的盖没有缺陷,我们都很爱现在的他。”

  尼克叫嚷着强烈要求要看看月球砂粒的实物,于是马可便写了份申请书。联合研究委员斟酌三天后批准了,一组保安带了6粒砂和一张需要马可签收的收据来到托儿所。

  三个孩子看着他把这6粒黑砂从试管里倒在了桌面上。盖看到这闪亮的东西后哭叫了起来,他灰色的小手手抓了一个飞也似的跑开了,我从没见他如此活跃过。

  “那是给尼克的,“马可望着我说,”把它弄回来。”

  我去追盖,他跌倒在地上了。

  他喃呢着,颤抖着,好像欣喜若狂又像是十分痛苦。他的双眼向上翻着,浑身的谷场味绕着我。他急促的呼吸声慢了下来,最后停止了。他突然睡着了。除了他紧握的双拳外,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

  “让他拿着吧,”凯莉哀求道,“他那样需要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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