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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南北会试

  周友成笑道:“狄老弟没骗姑娘,他师傅确是一位不为世俗所知的遁世高人,姑娘大概没去过四川,峨嵋、青城两座山上,有许多茅篷,住的都是练气之士,武功道术,着实玄呢!”

  裴小霞听出了兴趣,问道:“周兄也遇到过异人么?”

  周友成喝了口酒,说道:“在下若是遇上了异人,一身修为就可媲美狄老弟了,但在下听人说过,峨嵋山上就有一个,在下先师十几岁的时候,随先师祖到峨嵋上清宫去访友,在路上遇到,那老人白发白须,手持竹杖,步履如飞,先师祖告诉先师,那老人叫做述古老人,已经九十多了,不论冬夏,身上都只穿一件葛衫,后来先师在宜宾一处市集上又遇到他,依然身穿葛衫,手持竹杖,飘然过去,但他的白发白须,已经变得乌黑有光,那年先师正好六十岁,相距已有四十多年,算起来他已是一百三四十岁了。”

  裴小霞道:“只怕是周兄令师看错了人。”

  周友成道:“先师有一位师叔,在峨嵋万年寺出家,先师有一次跟先师叔祖谈起这位述古老人,据先师叔祖说,这位老人从没下过峨媚山一步,但却时常神游各地,有人在洛阳,在杭州都见过他,听说直到现在,还在山上,算起来已有一百五十岁以上了。”

  裴小霞眨着眼道:“真有这样的奇人,我几时也上峨嵋山去看看他。”

  周友成道:“说来奇怪,这位述古老人,平日你去游山,随时都可以看到他,但你若要去找他,找上十天半个月,就是找不到,从前有一位做过藩司的大人,一生好道,听了他的灵异,专程上山去找他,在山上住了一个月,就是没有找到,才废然而返。”

  裴小霞回眼望望狄少青道:“狄兄看到过他么?”

  狄少青道:“在下没去过峨嵋,但述古老人的名字,在下听人说过。”

  裴小霞道:“成都和峨嵋不太远吧,狄兄生长成都,几时有暇,小妹真想请狄兄作个向导,一游峨嵋呢!”

  狄少青还没开口,周友成已经接口笑道:“在下也算得半个四川人,有空,裴姑娘有兴趣,在下和狄老弟自当奉陪。”

  “真的?”裴小霞高兴得挑着眉毛,娇声笑道:“那就先约定了,我一有空,就去找你们。”

  周友成原也只是随口说话,却不想她认了真,但既然说出来了,只得点头道:“等姑娘有空,再约日子好了。”

  狄少青急忙把话岔开,问道:“裴姑娘这次到镇江来,也是来玩的么?”

  裴小霞朝他顽皮的笑了笑,才道:“这次我是随家父到金陵来的,在金陵玩了几天,所有的地方都玩遍了,听人说,镇江很好玩,才一个人偷偷的溜出来了。”

  她和这两人一熟,就无话不谈,原来她除了被家里骄纵惯了,却是个娇憨而没有心机的人。

  周友成道:“姑娘一个人出来,令尊不会急吗?”

  “才不会呢?”

  裴小霞道:“家父事情忙,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会走失?在家里,我也经常溜出来,十天、八天不回家的。”“哦!”她忽然抬眼问道:“狄兄,你们住在哪里?”

  狄少青道:“在下住在江南武馆。”

  “江南武馆。”

  裴小霞亲切的问道:“我可以去看你么?”

  周友成知道狄少青不好回答,就接口道:“自然可以,狄老弟也是昨天才到镇江的,有十天假期。”

  “那太好了。”

  裴小霞一脸俱是欣喜之色,说道:“我是今晚才到的,听说镇江有许多好玩的地方,狄兄既是也刚来,明天我们可以一同去玩了。”

  她望望狄少青道:“到了江南武馆,就可以找到狄兄了。”

  周友成道:“狄老弟是住在江南武馆的龙门堂宾舍里。”

  裴小霞喜孜孜道:“我记得,明天一早,我去找你。”

  江山第一楼的掌柜请客,酒菜自然十分丰盛,但客人只有三个,佳肴虽多,已经吃不下了。

  裴小霞首先站起身道:“周兄、狄兄,小妹要先走了。”

  她从革囊中取出一锭金锞子放到桌上,朝伙计道:“伙计,这锭金子,是我赔你们损坏的桌子的。”

  她没待伙计开口,走近那张嵌着马鞭的桌子,一手握住鞭柄轻轻一抖,马鞭就像灵蛇般一颤,从桌面上翻了起来,左手拿起斗篷,戴到头上,回身朝狄少青眼波一溜,娇声道:

  “明天见。”

  小马靴在楼板上发出轻脆“橐”“橐”之声,往楼梯下去。

  周友成朝狄少青笑了笑道:“狄老弟,这位裴姑娘怎么样?”

  狄少青道:“是个骄纵惯了的女孩子。”

  周友成眼睛眯成了两条线,笑眯眯的道:“老弟,你应该看得出来,她对你很不错呢!”

  狄少青俊脸微微一红,说道:“周兄说笑了,这位裴姑娘只是生性爽朗,有些像男人性格,才和我们称兄道弟,一见如故。”

  周友成笑了笑道:“这就是了,老实说,她今天和咱们有说有笑,全是冲着你老弟一个呢!”

  狄少青道:“周兄这话,小弟不敢同意。”

  周友成道:“兄弟跑了半辈子江湖,自信绝不会看错,自古美人爱英雄,狄老弟是少年英雄,获得佳人青睐,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狄少青红着脸道:“这怎么可能,小弟落泊江湖,前途还不可知

  ……”

  “老弟放心。”

  周友成笑道:“兄弟对你老弟,本来已有预感,你在南北会试中,一定可以通过,但看了你今晚露的那一手,兄弟这信心更坚定了,只要南北会试一通过,老弟就可以功成名就,一帆风顺了。”

  说到这里,起身道:“狄老弟,咱们也可以走了。”

  两人下了楼梯,掌柜的连忙迎了出来,千恩万谢,说了许多好话,还请两人明天再来光顾。

  回转江南武馆,周友成因狄少青新来,怕他走迷了路,一直送到宾馆门前,才行别去。

  狄少青刚跨进门,那个在宾馆伺候的老谢赶忙迎了上来,陪笑道:“狄爷回来了,你老走后,申师傅就来了,他听说狄爷和周师傅一起出去了,就说待会再来看你。”

  申师傅自然是申禄堂了。

  狄少青真想不到自己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周友成、申禄堂争相结交,他心中一高兴,咀角上不禁有了笑容。

  老谢抢在前面,上了楼,打开房门,点了灯火,让狄少青入内,然后又匆匆退去,沏了一壶茶送上。

  狄少青刚在椅上坐下,随手倒了一盅茶,还没喝。

  就听门外有人问道:“狄老弟回来了么?”

  “在,在!”接着响起老谢的声音道:“狄爷已经回来了,申师傅请。”

  狄少青听出是申禄堂的声音,急忙放下茶盏,开门迎了出去,申禄堂满面春风,也快步走近门口,这就拱手道:“在下听说申老哥方才已经来过了,真是失迎得很……”

  “哈哈!”

  申禄堂打了个哈哈,笑道:“老朽举来了一步,老弟被周兄接去喝酒了,老朽原也想邀你老弟去喝几杯的,现在老朽这个东只好留待明天作了。”

  狄少青连忙谦谢道:“在下江湖未学,怎敢要申老哥破费?”

  口中说着,已经回身倒了一盅茶,放到几上,说道:“申老哥请用茶。”

  申禄堂含笑道:“老弟莫要说这些客气话了。”

  他在椅上坐下,接着道:“老弟所学,胜过老朽何止倍蓰?今日那场比试,老实说,不是你老弟手下留了情份,老朽一招之下,就败北了,这是你老弟给老哥哥留的面子,教老哥哥哪得不感激不尽?”

  狄少青脸上一红,说道:“这是申老哥夸奖。”

  “所以嘛!”

  申禄堂爽朗一笑道:“老朽作个东,又算得了什么?”

  狄少青道:“申老哥这般瞧得起在下,在下初人江湖,以后还要申老哥指教的地方,可多着呢!”

  “哈哈!”申禄堂大笑道:“咱们既是兄弟,还说什么指教,你老弟初人江湖,倒是不假,老朽痴长你几岁,最多也只是江湖阅历比你老弟多一点而已。”

  狄少青道:“就是这一点,在下已经学不尽了。”

  申禄堂大笑道:“老弟若是对江湖上门槛,有生疏之处,老朽还差可略备咨询,这算得了什么?”接着又道:“方才胡堂主也在称道老弟,认为老弟少年才隽,前途不可限量,十日后的南北会试,必可脱颖而出,为江南武馆生色不少。”

  狄少青听他们口中好像把南北会试,看得十分重要,忍不住问道:“在下正想请教申老哥,南北会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申禄堂道:“周兄没告诉老弟么?”

  狄少青道:“在下和周老哥上第一楼喝酒,本来也想问的,后来酒楼上发生了一些事,就没来得及问了。”

  申禄堂奇道:“江山第一楼发生了什么事?”

  狄少青就把刚才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申禄堂听得呵呵一笑道:“那位裴姑娘固然慧眼识英雄,但老弟露的那一手,也确实漂亮,老朽昔年曾听家师说过,武林中曾有‘隔空点穴’之法,但失传已久,老弟使的隔空解穴,比点穴自然更进一步了。”

  此老是个识货的人!

  “申老哥越说越玄了!”

  狄少青俊脸一红,接着道:“说来教申老哥见笑得很,在下哪会什么隔空解穴?裴姑娘使的是石子打穴,石子嵌在那几个伙计的穴道上,在下只不过用内力推了他们一把,把石子震落,穴道自然解开了。”

  申禄堂捻须笑道:“就算老弟只推了他们一掌,也须内力用到恰到好处,才能把穴道震得开,就凭这一点也绝非一般高手所能办到的了。”他不待狄少青开口,口中“唔”了一声,笑道:“咱们一下把话题扯远了,老弟不是要问南北会试么?这南北会试,就得从江南武馆说起……”

  狄少青只“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申禄堂道:“江南武馆,是南七北六十几家镖局的武林同道联合创设的,设在南方的名为江南武馆,设在北方的叫做北海武馆,以武会友、遴选出类拔萃的同道,以为己用,南北会试,就是由南北双方派人会同遴选,通过会试的人,可以派往北方,也可以留任南方。”

  狄少青道:“这么说,南北会试一定很难的了。”

  “南北会试及格的人,就可以担任重职,自然比龙门堂初试要难得多了。”

  申禄堂笑了笑道:“但以老弟所学,自可轻而易举的过关,决无问题。”

  狄少青道:“申老哥把在下看得太高了。”

  “哈哈!”申禄堂大笑道:“南北会试,一共三场,分为内、轻、兵刃三门,虽由三位高手主试,但老朽可以保证,绝难不倒老弟的。”

  狄少青眉毛微扬,表示他内心有着很大的兴奋,拱手道:“但愿依你申老哥的金口。”

  申禄堂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弟如果通过会试,想留在南方呢,还是想到北方去?”

  他这是试探狄少青的口气。

  狄少青道:“在下目前还没通过会试,就是通过了,在下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好?老哥哥能否指点一二?”

  申禄堂一手捻须,沉吟道:“通过会试之后,虽然统一调派,但馆方还是会尊重个人的志愿,不过以老朽的看法,南七省的镖局,没有北六省多,机会自然也是北六省比较多了。”

  他这话已在给北方镖局作说客了。

  狄少青道:“在下没去过北方,也想到北方去走走,只不知将来馆方是不是会派在下到北方去呢?”

  申禄堂笑道:“这个没有问题,老朽和北海堂沈堂主是多年老友,老弟想去北方,只等通过会试,由沈堂主向江南武馆馆主说一声就成了。”

  “北海堂?”

  狄少青奇道:“那是不属于江南武馆之内的么?”

  申禄堂道:“江南武馆之下,设有三个堂,一为龙门堂,那是甄试普通武师的。一为南山堂,执掌分派南七省武师的。一为北海堂,北海堂名义上虽是隶属江南武馆的三堂之一,实则是北海武馆派在这里的一个分堂,执掌的是分派北六省武师。这和设在北方的北海武馆中,也有江南堂,是江南武馆派在北方的分堂,引介北方武师到江南来工作一样。”

  狄少青道:“原来如此,不是申老哥说,在下还以为这里只有一个龙门堂呢?”

  接着问道:“这么说,江南武馆的负责人,不是胡堂主了?”

  “自然不是!”

  申禄堂笑道:“江南武馆的馆主,是人称金鹰的金声望,他比胡堂主的地位高得多了。”

  狄少青道:“在下看胡堂主已经很有威仪了。”

  申禄堂笑了笑道:“老弟通过会试,金馆主自会延见的了。”说到这里,含笑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老弟该休息了,老朽不打忧了。”

  说客已经有了收获,自然要告辞了。

  狄少青连忙起身相送道:“多谢申老哥,一席长谈,使在下获益不少。”

  申禄堂走后,狄少青顺手掩上了房门,心中暗道:“原来这江南武馆,果然规模不小,还和北方的北海武馆是一家的,听申禄堂的口气,他似乎有拉拢自己的意思。

  他咀角间不禁浮起淡淡的笑意,伸了个懒腰,也就熄灯就寝。

  第二天早晨,狄少青刚起身,老谢就端来了脸水,一面随着笑道:“狄爷怎不多睡一回呢?”

  狄少青含笑道:“在下一向都起得很早。”

  老谢又道:“狄爷盥洗之后,膳厅是在楼下,早餐随到随吃,不限时间。”

  狄少青点头道:“在下听刘管事说过了。”

  老谢退出之后,狄少青洗了把脸,举步跨出房门,刚走到长廊的一半,就见迎面走来一个青衫少年。

  这青衫少年生得秀眉星眸,脸色白润,看去神采飞扬,极为潇洒,只是紧闭着咀唇,神色有些倨傲。

  狄少青心中暗道:“这人大概就是昨天刘管事说的单逢春了。”一面连忙含笑拱手道:

  “兄台请了。”

  青衫少年看了他一眼,只点点头,口中冷淡的“晤”了一声。

  狄少青道:“在下狄少青,兄台大概就是单兄了。”

  青衫少年冷冷的道:“阁下怎么知道我姓单的?”

  狄少青一怔,忖道:“这人怎么如此倨傲?”一面依然含笑道:“在下昨天刚来,是听刘管事说的,这幢楼上,就是单兄和在下两人。”

  说话之间,已经走近楼梯,狄少青抬手道:“单兄请。”

  单逢春也没和他谦让,自顾自当先朝楼梯下去。

  狄少青跟在他身后,走下楼梯,因对方没再开口,也就无话可说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膳厅。

  这厅上一共放着七八张八仙桌,已有一二十个武土装束的人,占了五六张桌子,还空着三张桌子。

  这些人正在高谈阔论,大声说笑,看到两人走人,不由都回头望来。

  那是因为狄少青和单逢春都是从二楼下来的,二楼下来的人,当然是通过龙门堂两场比试的人了,但两人年纪都是这么轻,而且又同样生得如此清俊,自然会引起大家注目。

  单逢春大家见过,狄少青可还是今天第一次露面。

  走在前面的单逢春神色倨傲,连看也没看大家一眼,只是昂然直入,也没和独少青招呼,独自走到一张空桌上,脚尖移开长凳,就坐了下来。

  狄少青跟在他身后,因自己还是第一次来,而且大家目光都朝他投来,不得不和大家含笑点头,算是招呼。

  他既然和单逢春一同下楼,又一同进入膳堂,自然不好再去另坐一桌,这就在单逢春的对面拉开长凳,坐了下去。

  刘管事说得没错,单逢春这位仁兄果然生性有点孤僻,他看到狄少青跟着他在对面坐下,心头似乎不快,脸上也有了不豫之色,双眉微拢,冷冷的看了狄少青一眼,好像嫌狄少青不该和他同席一般,总算他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时一名伙计打扮的汉子赶忙迎了过来,堆着笑问道:“二位大爷要用什么?”

  单逢春也不理会狄少青,只是寒着脸,冷声道:“你给我送稀饭来就好了。”

  那伙计又朝狄少青问道:“这位大爷呢?”

  狄少青道:“那我也是稀饭好了。”

  那伙计又道:“大爷要不要馒头?”

  狄少青道:“好,就来两个馒头。”

  伙计匆匆退下,不多一回,就送上四碟小菜,两个馒头,两碗稀饭。

  单逢春也没和狄少青招呼,就端起碗来,自顾自低头吃着。

  狄少青伸手取了一个馒头,抬目道:“单兄不用馒头么?”

  单逢春现在不得不说话了,但也只是淡淡的道:“谢谢。”

  只说了两个字,依然低下头去,自顾白吃着稀饭。

  狄少青看他不喜说话,也就笑了笑,一手撕着馒头,独自吃了起来。

  单逢春只吃了一碗稀饭,便自放下碗筷,更没招呼一声,站起身就走。

  狄少青虽觉他狂傲,但狂傲毕竟比逢迎阿谀可爱多了!

  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也就放下碗筷,跟大家点点头,便自离开膳厅。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刘管事匆匆走人,几乎撞了个满怀。

  刘长林一眼看到狄少青,连忙陪笑道:“狄爷,你老有客人来访。”

  “有人找在下?”

  狄少青听得一怔,自思自己并无朋友,不觉问道:“不知是怎样一个人?”

  刘长林神秘一笑道:“贵客正在狄爷房中等着,狄爷见了面就认识了。”

  狄少宵供拱手道:“多谢刘管事。”

  他心头兀自狐疑不定,就匆匆往楼上行去。还没走近房门口,走廊上已可隐约闻到一阵似兰似麝的幽香,香气虽淡,却带着些甜味,心中不由葛然一动,业已料到几分!

  人家果然一清早就来找自己了,他一张清俊的脸上,登时感到热烘供的,赶忙一脚跨了进去。

  房中,站着的果然是裴小霞!

  她还是昨晚那一身打扮,手上也还是圈着那一条细长的乌黑的马鞭,只是人家姑娘一张吹弹得破的娇靥上,今儿个可刻意修饰了一番才来的。

  瞧,春云般秀发挽了个云髻,柳眉凝黛,绛唇点朱,简直像画中人儿,又娇又美,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笑盈盈朝门口投来,娇憨的道:“狄兄,想不到是我找来了吧?”

  人家大大方方的招呼了。

  狄少青红着脸,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裴姑娘,你早。”

  裴小霞嫣然一笑道:“我们是昨晚约好了的,小妹只算是应约而来,怎么,狄兄忘了?”

  “没忘,没忘……”

  狄少青抬着手道:“裴姑娘请坐。”

  “还坐干么?”

  裴小霞眼珠一转,美目流盼,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出去逛吗,那就可以走了呀!

  狄少青不知所措的道:“姑娘要去哪里玩呢?”

  斐小霞忽然展齿笑道:“还好,我出门的时候,问了店小二,不然,你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岂不盲人骑瞎马,去瞎闯了?”

  说到这里,伸出一只羊脂白玉般的手来,屈起水葱也似的纤纤玉指,数着道:“镇江有三山四寺,金山、焦山、北固山,我们先去金山好不?看看水淹金山寺和法海洞,听说洞里供的一尊佛像,还是法海和尚的肉身呢!”

  狄少青道:“在下初来镇江,不大熟悉,裴姑娘既然要去金山,在下自当奉陪。”

  “你不能说奉陪。”

  裴小霞道:“我们是约好了的,应该说一起去才对!”

  狄少青道:“在下去找周兄。”

  “不用去找他了。”

  裴小霞道:“你有十天假期,周兄可没有呢。”

  狄少青迟疑的道:“就是我们两个人去么?”

  裴小霞唁的笑道:“我们两个人去又怎么样?还怕人家把我们吃了?”

  狄少青点头道:“好吧,那就走吧!”

  两人走出江南武馆大门,门口拴着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和另一匹青鬃马。裴小霞过去牵过白马,一面回头道:“狄兄也请上马呀!”

  狄少青迟疑的道:“这马是……”

  裴小霞笑了笑道:“小白,是我从家里骑出来的,这匹青鬃马,是我刚才买的。”

  狄少青道“姑娘一个人要两匹马作甚?”

  “我看这匹青鬃马很不错,所以就买下来了。”

  裴小霞嫣然笑道:“现在不是用上了么?哦,我这匹叫小白,你骑的就叫小青好了,真巧,一青一白两匹马去逛金山,人家还以为是白娘娘和小青的化身呢!”

  狄少青只得牵过青鬃马,一面说道:“这牲口不错,虽然比不上姑娘的小白,也很神骏。”

  裴小霞催道:“那就快上马,我们快些走了吧!”

  她一跃上马,回头朝狄少青看来。

  狄少青跟着跨上马背,觉得雕鞍银蹬,全是新的,而且打造得十分精致,足见这位姑娘出手极为阔绰了。

  裴小霞见他上了马,就娇笑一声道:“狄兄,你不知道路,还是我来带路。”

  手中缰绳一抖,白马不待她催动,就展开四蹄,得得的顺着大路奔去。她那匹白马,乃是千中选一的名驹,虽然并没绝尘飞驰,却奔行得极为轻快,眨眼之间,已驰出去七八丈外。

  狄少青急忙催马跟了上去。

  裴小霞一见狄少青纵马跟来,暗暗拉了一下缰绳,小白得到主人的暗示,脚步就加快了许多。

  狄少青没有跟上,距离反而渐渐拉远,只得再催马追上去。在城里的街道上,当然不能奔驰得太快,是以只能和前面保持了十余丈距离,一直无法追上。

  等到出了西门,裴小霞回头看来,狄少青已经跟了上来,不觉娇笑道:“狄兄骑术不错啊!”

  双足轻轻一夹马腹,小白四路翻飞,奔驰之势也突然加快!

  狄少青看她似有意和自己较量骑术,年轻人岂肯认输,也不迭的催马奔驰,两匹马一前一后,有如足生云烟,官道两边树木、人家,一排排倒飞而过,路上行人,只听到弯铃、马蹄一掠而过。

  金山离城不过五六里路,自然不过顿饭光景,就到了。

  前面的裴小霞堪堪在山下停住,狄少青也相继赶来了。

  裴小霞一跃下马,一张娇靥被风吹得红馥馥的,霎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喜孜孜迎着道:

  “狄兄,你骑术真捧,我骑的要不是小白,早就给你赶到前面去了。”

  狄少青也一跃下马,拢着马头得意的笑,说道:“赶到姑娘前面去,那不是闯进金山寺的山门去了么?”

  裴小霞看他已不似方才的拘束,心中更是高兴,举手掠掠鬃发,说道:“店小二说,这里有寄马的地方,我们把马匹寄好了,再上山去。”

  金山是镇江有名的名胜古迹,游人自然不少,看到狄少青和裴小霞两人牵着马匹,并肩行去,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娇美如花,自然引起人家的注目。

  裴小霞走了一段路,红晕着脸,低低的道:“你瞧,人家都在看我们呢!”

  狄少青也红着脸道:“那是看姑娘咯,姑娘人生得美,自然会引人注目,在下一介武夫,有什么好看的?”

  裴小霞喜悦的一笑道:“你也不像武夫,像是一介书生。”她不待他开口,低声道:

  “狄兄,我和你说过,你叫我小霞就好,你一路上姑娘、姑娘的,给人家听了多别扭?”

  狄少青一怔道:“叫你姑娘,有什么好别扭的?”

  “你不知道!”

  裴小霞压低声音道:“我们走在一起,你一口一声的叫着姑娘,人家听了,就知道我们认识不久,你如果叫我小霞,就不同了,给人家听到,也只当我们……是兄妹……对,我也不能叫狄兄,叫你……叫你大哥才对,你说好不?”

  狄少青道:“这……在下如何……”“你这人!”

  裴小霞轻嗔道:“你瞧,那边又有人在看着我们了,我就叫你大哥好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离寺前不远,左首一片柳树萌下,果然搭有一排马棚,两人把马匹交给了棚中的小厮,要他好生照料。

  裴小霞取出一锭锞子,递了过去,催道:“大哥,我们快走吧。”

  她果然改口叫了“大哥”,还叫得很自然。

  狄少青倒被她叫得脸上一红,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指点着七级高的慈寿塔,说道:

  “你看,那座七级浮图,经太阳一照,就像一枝彩笔。”

  裴小霞娇笑道:“江郎梦彩笔生花,大哥看来像个读书相公,是不是也有一枝彩笔呢?”

  她美目流盼,娇笑如珠,狄少青脸上又是一红,说道:“在下只吟过几年书,哪有生花彩笔?”

  裴小霞道:“那是有一支如花的彩剑了?”

  狄少青道:“说来惭愧,在下读书学剑两无成。”

  裴小霞道:“大哥这是和我客气,对了,我们现在已经兄妹相称,你是大哥,我是小妹,大哥就不能再和小妹说客气话了,再说,就要处罚了呢!”说到这里,忽然咭的笑道:

  “对,大哥再说一句客气的话,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罚酒一杯,说两句,就罚两杯,三句三杯,这样你就不敢再说客气话了。”

  狄少青道:“这还得了,不把在下给灌醉了?”

  裴小霞道:“醉了也不要紧,我会扶你回去的,家家扶得醉人归,不是挺有诗意的么?”

  金山寺是一座古寺,也是江南的大丛林(即最大的寺庙)之一,寺内殿字密集,香火鼎盛,游客和香客极为拥挤,到处香烟缭绕,尽多烧香许愿之人。

  裴小霞平日刁蛮骄纵,但到了这里,却也未能免俗,买了香烛,遇佛就拜,十分虔诚,不但她拜,也要“大哥”拜。

  狄少青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跪拜如仪。

  最后,来到法海洞,大家传说龛中坐着的一尊佛像,是法海和尚肉身成佛,旁边供一座小像,那就是白娘娘的丈夫许仙。

  裴小霞只是傍着狄少青身边观看。

  狄少青笑着问道:“你到处烧香拜佛,现在怎么不拜了呢?”

  斐小霞披披咀道:“我才不拜呢,法海和尚纵是高僧,但拆散人家姻缘,总是不应该的,边上这许仙,更是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人,我看了就气不过。”

  狄少青含笑道:“我们那就走吧”

  两人出了法海洞,裴小霞忽然偏头问道:“大哥,如果你是许仙,会不会也像许仙一样,去害白娘娘呢?”

  狄少青笑道:“我又不是许仙。”

  裴小霞道:“我是说如果咯,你说呢,你如果是许仙,怎么办?”

  狄少青笑着道:“我如果是许仙,就不会相信法海和尚的话了,不然千秋万世,岂不永远落个忘恩负义的臭名了?”

  裴小霞喜孜孜的道:“我知道大哥不会的了?”忽然伸过手来,挽着狄少青的臂膀,说道:“大哥,快走啦,我们到下面吃素斋去。”

  金山寺的家斋,名弛遐迩,大膳堂上,一开就是数十席,比人家办喜事还热闹。

  两人用了素斋,又赶去焦山,在枕江楼上喝茶听涛声。

  这——天裴小霞玩得很痛快,如花娇靥,不时的浮起笑容。

  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回城中,又去江山第一楼吃晚餐。

  这回江山第一楼上自掌柜,下至堂倌,看到两人就像来了公主一般,伺候周到。裴小霞毕竟是小姑娘家,喜欢人家奉承,心里一高兴,赏赐也就特别从丰。

  一连七天,裴小霞都是一清早就来找“大哥”了,两人游遍了镇江的名胜古迹。

  这是第七天的下午。

  江南武馆龙门堂堂主胡在田手里持着两份纸卷,急匆匆的走出龙门堂,步人武馆二门的左首一道侧门,(龙门堂在二门右侧)经过一道长廊,折人另一道腰门。

  门外是一个小天井,阶前摆列着两排花架,清芬袭人。

  阶上站着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汉子,一眼看到胡在田,立即迎上一步,拱手道:“在下见过胡堂主。”

  胡在田点点头,含笑道:“兄弟有事晋谒馆主……”

  那青衣汉子陪笑道:“馆主就在里面,胡堂主请。胡在田跨上石阶,趋近门前,就站停下来,轻咳一声道:“属下胡在田,有事晋遏馆主。”

  没过多久,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门口,掀起一层紫绒门帘,现出一个青衣俏丽的使女,轻启樱唇,莺声唏呖说道:“馆主请胡堂主进来。”

  胡在田应了声“是”,随着青衣使女走入,穿行过一间摆设雅致的小客厅,左首是一道圆洞门。

  青衣使女转身又掀起了圆洞门的帘幕,口中说了声:“胡堂主请。”

  胡堂主急步趋人,那是一间书房,一张圆形的虎皮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秃顶红脸,细眉长目,鼻如鹰喙的肥胖老者,手中捧着一盏金边细瓷茗碗,正在轻轻喝着,对胡在田的走入,恍似不见。

  胡在田急忙恭敬的趋前几步,躬着身道:“属下见过馆主。”

  原来这肥胖老者,正是江南武馆馆主,人称金鹰的金声望。他缓缓抬了下手,青衣使女急忙从他手中接过茶盏,放到几上,他才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胡堂主有事?”

  这一开口,声音尖细,虽然尖细,却有着说不出的威重。

  胡在田站在他面前,连头也不敢稍抬,口中应了声“是”,才道:“属下刚才接到两份报告,特来向馆主禀报的。”

  金声望口中又“晤”了一声,说道:“是两个参加南北会试的人的资料?”

  胡在田又躬身应了声“是”。

  金声望道:“你坐下来再说。”

  左手一抬,那青衣使女立即从几上取起白银水烟袋,点燃了纸媒,装好水烟,双手捧上,一面“忽”的一声,吹着了纸媒,替馆主点烟。

  金声望凑着咀唇,“呼卢”“呼卢”的吸起烟来。

  “属下告坐。”

  胡在田在他左侧一把椅子上欠着身坐下。

  金声望也不去理他,把一筒水烟吸完,青衣使女接过水烟袋,放到几上,又取起细瓷茶盏,双手送上。

  金声望轻轻的喝了一口,青衣使女又双手接过,金声望才抬眼道:“你说吧!”

  “是!”胡在田应着“是”,手中取出一份纸卷,说道:“这是江西送来的报告,鹰潭单家,确有一支住在临江蛟湖,单逢春父母早故,七岁依靠他舅父,他舅父是个秀才,住在太平街,家中很富有,三年前去世,他报的家世都没错,只是他说跟祟仁三山庙一个和尚学的武功,但三山庙的和尚,并不会武,也许是当时在三山庙挂单的和尚了。”

  金声望道:“他今年几岁了?”

  胡在田道:“据他说今年二十岁。”

  金声望道:“七岁离家,今年二十岁,这十三年在哪里?”

  他问的很详细,也很重要。

  胡在思道:“据单逢春自己说,他舅父三年前死了,就离开太平街,游历了不少地方,看他只是个狂傲少年,武功却不错。”

  “唔!”金声望唔了一声,算是通过了,随着问道:“还有一个姓狄的呢?”

  胡在田应了声“是”,取出另一个纸卷,欠着身道:“这是成都方面送来的报告,成都青羊宫从前确实有一个姓张的香火道人,为人有些疯疯颠颠,但没人知道他会武功。

  住在附近有不少砍柴为主的人,都把柴卖给青羊宫的,其中也确有一个姓狄的,本是猎户,有时也砍柴,至于他儿子是谁,却没有人知道了。”

  金声望道:“听说狄少青武功很高,你看出他的路数来了么?”

  “没有。”胡在田有些惶恐,欠着身道:“据属下龙门堂的周师傅、申师傅说,他们在狄少青手下,大概只走出了三招……”

  金声望道:“他在江山第一楼露的一手更高!”

  胡在田惊异的道:“馆主也知道了?”

  金声望尖嘿一声道:“他人在镇江,老夫连这点都不知道,还能当武馆馆主?”

  “是!”胡在田道:“这几天他天天和一个姓裴的女孩子在一起,据说那姓裴的女孩子,武功也相当不错……”

  “嘿嘿!”

  金声望干嘿了两声,尖笑道:“你当那姓裴的姑娘是什么人?”

  胡在田听得一楞,望着金馆主,说道:“馆主已经知道她的来历?”

  “你不用多问。”

  金声望接着叮嘱道:“也不可去招惹了她。”

  “是。”胡在田抬着眼,说道:“她是……”

  金声望一拍手道:“你记着老夫的话就是了。”

  胡在田心头挂着一个闷葫芦,不敢多问,只得应了声“是”。

  金声望道:“你去通知南北两堂,定明日午前举行会试。

  胡在田又应了声“是”,正待站起!

  金声望又道:“还有,那裴姑娘如果知道明天要举行南北会试,一定会想来参观,你就要周友成邀她来参观好了。”

  胡在田疑惑的道:“咱们举行会试,从不让外人参观……”

  金声望朗他笑笑,道:“你依老夫的话去做就是的了。”

  “是。”胡在田为难的道:“但属下只能引着两个应试的人进来,至放外宾,是南北二堂的事,他们……”

  金声望不耐的道:“你就说是老夫交代的,要他们给裴姑娘准备一个坐位。”

  “是。”胡在田满腹狐疑,不知道裴姑娘究竟是何来历?似乎连馆主都不敢得罪她,他口中应了声“是”,起身道:“馆主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届下告退。”

  金声望叮嘱道:“别忘了要周友成去。”

  胡在田又应了声“是”,才躬身而退。

  这天傍晚时候,狄少青、裴小霞从幽栖寺回来,(镇江著名的四寺,招隐、竹林、鹤林、幽栖,都在南郊,相距都不甚远,幽栖寺一名小九华寺,深藏在山拗里,最有趣的是僧尼合居修道)一青一白两匹马刚到江山第一楼门前下马。

  他们这些天来,晚餐都是在江山第一楼用的,镇江城里,大酒楼不下十数家之多,但没有一家比得上江山第一楼的。

  小厮接过马匹,一名伙计立即趋了上来,陪笑说道:“狄爷、裴姑娘来了,周爷已经在楼上等了好一会了呢?”

  狄少青道:“会是周兄!”

  两人匆匆上楼,果见周友成坐在中间一张桌上,看到两人,立即站起身来,呵呵一笑道:“狄老弟,裴姑娘总算给兄弟等到了。”

  狄少青连忙抱拳道:“周兄久候了。”

  “不要紧。”

  周友成笑着道:“兄弟也来了不多一会儿,二位到哪里去玩了?”

  裴小霞脸上红馥馥的,娇笑道:“到南郊去逛四寺呀!我们刚从幽栖寺回来。”随着话声,把马鞭朝桌上一放,问道:“周兄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里来的呢?”

  “这个还不容易猜么?”

  周友成虽不知道裴小霞的来历,但从胡堂主的谆谆相托,要自己邀请裴小霞明日参观南北会试,而且听胡堂主的口气,好像还是金馆主授意的!

  金馆主在江南武林是何等身份的人,他只要咳一声,长江的水就会倒流三尺!试想值得金馆主特别吩时邀请的人,自然是大有来历的人了,尤其这差使落到他头上,这是何等荣宠之事?”

  他自然要竭力奉承不可,这就笑着道:“以裴姑娘的高华气质,和狄老弟的英俊风度,镇江城里酒楼虽多,但除了这里,哪还有别的酒楼,配二位光临的吗?

  所以兄弟一猜就着,先来这里恭候,那是绝不会错的。”

  狄少青脸上一红,道:“周兄这么说,小弟如何敢当?”

  周友成正容道:“兄弟说的是真话,你看,兄弟不是在这里等到二位了么?”

  裴小霞就喜欢人家说奉承话,心里一高兴,娇靥上绽出笑蓉初开般的笑容,喜孜孜的道:“周兄很会说话。”

  三人落坐之后,堂倌送上了新沏的茗茶。

  狄少青道:“周兄来找兄弟,一定有事的了。”

  “一来是几天没见二位了,想和二位叙叙。”

  周友成含笑道:“二来,是有一个好消息,来告诉狄老弟的。”

  裴小霞睁大一双盈盈秋波,问道:“是什么好消息呢?”

  周友成道:“刚才胡堂主接奉金馆主的指示,定在明日上午,举行南北会试,要兄弟通知狄老弟一声。”

  “明天!”狄少青道:“会试不是要十天之后么?”

  周友成道:“这是金馆主决定的,明日是黄道吉日,是个好日子,举行南北会试,正是讨个口彩。”

  “南北会试?”

  裴小霞眨着眼睛,偏头朝狄少青问道:“大哥,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呢?”

  她这声“大哥”,当着周友成面前叫出来,听得狄少青一张俊脸霍地红了起来,还没开口。

  “哈哈!”周友成笑道:“这个不用裴姑娘费心,兄弟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狄少青被他笑得脸上更红。

  裴小霞问道:“周兄为这件事来的?你快说吧,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嘛?”

  “哈哈!”周友成又是一声大笑,说道:“裴姑娘只要说一声要去,就是紫禁城也可以去得!”

  “真的!”裴小霞惊喜的道:“周兄和胡堂主说好了?”

  “那倒不是。”

  周友成道:“胡堂主知道狄老弟和裴姑娘一见如故,裴姑娘既是狄老弟的朋友,自然也关切狄老弟的会试了,所以要兄弟特来相邀,明天南北会试,请裴姑娘前去参观。”

  “啊!这太好了。”

  裴小霞喜得两条眉毛都飞舞了,拍手道:“大哥,明天我看你连胜三关,大展身手呢!”

  周友成道:“所以今晚兄弟特地准备了一席酒,替狄老弟预祝成功。”

  狄少青道:“这个小弟如何敢当?”

  裴小霞瞥了他一眼,娇笑道:“对呀,狄大哥,今晚你可得多喝一杯了。”

  周友成陪笑道:“不但狄老弟要多喝一杯,裴姑娘也要多喝一杯呢。”

  裴小霞听得心里一甜,她觉得周友成这个人蛮不错,一面娇笑道:“预祝大哥会试胜利,小妹自然也要多喝一杯了。”

  就是她心里这一高兴,周友成就跟着一跤跌进青云里去了。

  第二天,裴小霞一清早就来了。

  她现在已经来惯了,江南武馆几个看门的武士,都知道她是找住在龙门堂宾舍里的狄少青来的,没有人再问她了。

  到了宾舍也不用老谢通报,就一脚来到狄少青的房间门口。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叩了两下房门,还没待狄少青回答,就娇声叫道:“狄大哥,你还没起来么?”

  一手推开房门,像一阵风般闪了进去。

  狄少青正在盥洗,一面抬头道:“是裴姑娘,你来得早啊!”

  裴小霞眨着美眸,嫣然笑道:“今天是大哥会试的日期,我自然要早些来了。”接着走近几步,悄声问道:“你昨天是不是一个晚上没有睡熟?”

  狄少青匆匆梳洗完毕,笑道:“我昨晚多喝了几杯酒,大概有些醉了,回来一下子就睡着了。”

  裴小霞道:“昨晚,我也有些醉了,东想西想的,一直睡不着。”

  狄少青道:“你在想什么呢?”

  “就是想着大哥咯!”

  裴小霞突然发觉自己这句话有了语病,双颊登时一红,赶忙接着道:“我在想着:大哥通过南北会试,不知会被派到那里去了?就这样想得睡不着了。”

  狄少青笑道:“在下还不知道通得过,通不过呢?”

  “一定通得过的。”

  裴小霞道:“就算通不过,也不要紧……”

  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外有人笑着道:“裴姑娘,你可来得早呢!兄弟正打算到鸿运客栈去接你,门口老张告诉我姑娘已经来了,倒省了兄弟往返跋涉了。”

  随着话声,周友成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

  裴小霞忙道:“周兄早。”

  周友成呵呵一笑道:“兄弟比姑娘还迟了一步,还能说早么?”一面朝狄少青道:“狄老弟洗过脸了么?”

  狄少青道:“小弟刚洗好。”

  周友成道:“那就可以走了。”

  狄少青道:“现在就要开始了么?”

  “不,会试还早。”

  周友成道:“今天早晨,是胡堂主要陪应试的二位老弟共进早餐,餐后照例是由胡堂主亲自陪同二位进去的。裴姑娘来得这么早大概也没用早餐了,那就一同去吧。”

  狄少青道:“裴姑娘和胡堂主不熟,怎好打扰?”

  周友成道:“不要紧,胡党主要兄弟来邀请裴姑娘的,裴姑娘没见过胡堂主,正好一起去。”

  裴小霞道:“也好。”

  于是,就由周友成陪同狄、裴二人,走出房门。

  狄少青道:“还有那位单兄呢,要不要去邀他一声?”

  周友成道:“本来这是刘管事的事,兄弟是奉胡堂主之命,来请裴姑娘的,裴姑娘既已来了,兄弟就陪狄老弟、裴姑娘一同去。那单逢春,自由刘管事会通知他的了。”

  下了楼,进了龙门堂,直至二厅。

  厅上放一张铺了红毯的圆桌。

  龙门堂堂主胡在田和申禄堂已经先坐在左首一排椅上。

  见到周友成陪同狄、裴二人进入,就站起身来。

  狄少青连忙拱手道:“在下见过胡堂主。”

  胡在田面含笑容,朝裴小霞拱手道:“这位大概是裴姑娘了,请请!”

  周友成忙道:“裴姑娘,这就是胡堂主。”

  裴小霞含笑抱拳道:“胡堂主。”

  胡在田立即抬着手道:“请坐、请坐。”

  申禄堂暗暗感到奇怪,裴姑娘是狄老弟的朋友,江南武馆从未有外人参加过今天的早餐,因为早餐之后,南北会试就开始了,更从无外人参加,而且南北会试是由江南武馆金馆主亲自主持,胡堂主也作不了主……”

  他正在思忖之际,狄少青已走到他面前,拱拱手道:“申老哥请了。”

  申禄堂连忙含笑道:“狄老弟,老朽预祝你顺利过关。”

  狄少青道:“多谢申老哥,那要托你老哥的洪福。”

  正说之间,刘管事已引着单逢春走了进来。

  单逢春目光一掠,首先朝胡堂主抱拳道:“胡堂主见召……”

  胡在田已经迎着笑道:“单老弟请坐,今天是单老弟和狄老弟会试之日,兄弟请二位在此小叙,稍尽地主之谊,早餐之后,就要送二位老弟应试了。”说到这里,口中“啊”了一声,问道:“二位老弟没见过面吧?”

  狄少青抱拳道:“这位单兄,在下见过。”

  单逢春总算朝他含笑点了个头,说道:“咱们在膳堂见过。”

  这几天来,狄少青从未见他笑过,这一笑倒似春光乍展,令人倍感亲切!

  他接着又朝周友成、申禄堂二人点首抱了抱拳。

  裴小霞心里暗道:“这人果然有些倔傲。”

  申禄堂含笑道:“好了,二位正主到了就请上坐了。”

  胡在田顿首笑道:“今天兄弟的龙门堂,有三位客人,单老弟、狄老弟是本堂的主宾,因为今天这一会试,等于是鱼跃龙门,几天来委屈了二位老弟,现在二位是客,该请上坐了。”

  单逢春也许不善辞令,只说声:“不敢。”

  狄少青忙道:“胡堂主好说,还是胡堂主请上坐。”

  申禄堂道:“这是本堂的规矩,二位老弟不用客气了。”

  胡堂主含笑道:“方才兄弟说过,本堂今天有三位客人,还有一位就是裴姑娘,是应邀来参观南北会试的,就请坐第三个位子,好,三位请坐下了。”

  单逢春、狄少青听说这是龙门堂的成规,略为谦让之后,就并肩在上首坐下,裴小霞坐到了狄少青的下首,然后是胡在田和周友成、申禄堂依次入座。

  两名青衣汉子先给大家沏上了茶,然后陆续送上淮扬美点。

  胡在田边吃边道:“二位老弟武艺卓越,自然毋须兄弟多说,但江南武馆成立三年以来,能够顺利通过南北会试的,前后不过两人而已,由此可见南北会试,考核之严,也并非轻易之事……”

  他喝了口茶,续道:“兄弟主持龙门堂,总希望多几个人能够会试及格,也可以替本堂增光,因为参加会试的人,都是由本堂推荐的,据兄弟观察,有不少参加会试的人,本可获得通过的,但就由于,临场慌乱,失去镇定,以致功败垂成,所以临场要能够镇定,才能先立不败之基……”

  原来他这早餐,是向参加比试的人述说会试经验。

  狄少青道:“堂主金玉良言,在下二人受益非浅。”

  “还有。”胡在田笑了笑道:“南北会试,共分三场,计为轻功、内功和兵刃,其中第一场轻功,第二场内功,都是采用表演方式,没有一定标准,只要大概差不多,获得主试师傅点头,就可通过,当然,有时候主试师傅即使并不满意,参加比试的人,还可以请求复试一次,至于第三场兵刃,那是须和主试师傅交手,大概能够在主试师傅手下,走出三十招,即可合格了,比试兵刃,虽是点到为止,但有时也难免失手误伤,但非万不得已,严禁施展杀着,必须给对方留个余地,这一点很重要,二位老弟务必记住了。”

  单逢春、狄少青同声道:“多承指点。”

  胡在田含笑道:“好了,会试的情形,二位老弟大概已经有梗概,那就请用些早点了。”

  裴小霞问道:“胡堂主,南北会试,有没有女的参加?”

  胡在田笑道:“江南武馆开设的宗旨,是以武会友,并无男女之别,但自从成立以来,还没有女子来应试过。”

  “我呢?”裴小霞问道:“可不可以应试?”

  胡堂主笑了笑道:“姑娘要应试,自无不可,但须得从龙门堂开始,今天裴姑娘乃是应邀来参观的,自然不能参加会试了。”

  “真可惜!”

  裴小霞道:“早知道,我就该先参加龙门堂的应试了,那么今天就可以和狄大哥一同参加会试了。”

  周友成笑道:“裴姑娘,你来应试,兄弟可不敢和你过招。”

  裴小霞道:“为什么?”

  周友成耸耸肩道:“兄弟背上,可没有花梨木桌面那样结实,挨不起姑娘一记马鞭!”

  这话听得大家都不禁笑了。

  裴小霞道:“周兄这是说的笑话,若论真实功夫,我只怕还不能过关呢?”

  大家用了些点心,差不多已是辰已之交。

  胡在田看看天色,朝周友成道:“周兄,你陪裴姑娘先进去,咱们随后就来。”

  周友成点头应“是”,站起身道:“裴姑娘请随兄弟进去了。”

  裴小霞跟着站起,说道:“谢谢胡堂主,狄大哥,我先走啦!”

  随着周友成往外行去。

  申禄堂实在弄不懂这位姑娘如何能获得金馆主的点头,准她去参观南北会试的?一面含笑道:“狄老弟,这位裴姑娘,果然不错!”

  狄少青道:“裴姑娘和在下也只是初交,蒙胡堂主如此款待,在下当真感愧无似。”

  单逢春和他并肩而坐,一双清朗的目光,不觉朝狄少青横着瞧去。

  胡在田呵呵一笑道:“裴姑娘确是一位很好的奇女子,和狄老弟真是珠联壁合,朗才女貌,哈哈,狄老弟通过南北会试,春风得意,艳福天成,咱们就要讨杯喜酒喝呢!”

  狄少青俊脸通红,嗫蠕的道:“在下落拓江湖,一介武夫,怎敢有此非份之想?”

  “哈哈!”胡在田大笑道:“狄老弟通过会试,立时就成为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了,成家立业,并行不悖,这喜酒咱们是喝定了。”一面站起身道:“单老弟、狄老弟,咱们该进去了。”

  单逢春、狄少青也跟着站起身来。

  当下由胡在田、申禄堂两人领路,出了龙门堂,来至江南武馆二门,周友成早已在二门口等侯,加入行列,随在胡在田身后而行。

  江南武馆二门之内,是一座铺着青石板的大天井,迎面一座大厅,巍峨肃静,六扇雕花长门并未开启,可见南北会试并不在大厅举行了。

  胡在田领着四人,循行长廊,进入第二进,这里虽然也是一排五间的大厅,但大天井中铺的是平整的黄沙,一看就知是练武场了。

  今天的南北会试,就是在这座大厅前面的练武场上举行。

  这时正面石阶上,已经放好一排椅子,有人坐着了。

  正中间一张虎皮交椅上,坐的正是江南武馆馆主秃顶红脸,身躯肥胖的金鹰金声望。

  坐在他左首的是南山堂堂主翟凌霄,五十出头,面貌白哲的高瘦老人;右首是北海堂堂主沈承泰,年纪四十五六、中等身材,看去眉目森沉,是个极富心机的人。

  瞿凌霄左首还空着一张椅子,那自然是龙门堂堂主胡在田的位子了。

  阶下,左右两边,也各有一排椅子,左首一共五个座位,前面两个和后面两个都空着,中间椅上坐的是裴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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