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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变生肘腋

  黑衣婆子想来,你若是伸手接住叶玲,我就可以看到你是谁了,因此她把叶玲摔出之时,身子已然随着转了过去。

  这一着,本来也没算错,但等她转过身去,只见叶玲一个人晃悠悠的斜飞出去,根本没人去接,就像是一片落叶,随风飘荡,轻轻落到地上,自己身后,依然没见人影!

  只听身后老妇声音微哂道:“你想见我?我不想见你,你是永远见不到我的,你可以走了,顺便替我告诉你家主人,少兴风作浪。”

  黑衣婆子道:“你既要我转告主人,总该亮个万儿吧?”

  身后老妇声音道:“不用,我不喜欢有人跟我噜嗦,你话太多了,是不是留个记号回去?”

  黑衣婆于听得一惊,忙道:“好,我会把话带到的。”

  双足一顿,身形扑空掠起,箭一般射了出去。

  黑衣婆子去势极快,她刚离开,左首暗影中突然飞起一道人影,飞射过来,口中叫道:

  “师傅,你老人家这一手奇妙极了,该教给徒弟咯!”

  飞落地上的是一个紫衣少女,她,正是商小雯。

  她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子一个一头白发的老叫化婆,脸含微笑,双目只露一线,手中拿着一支八尺长碧光莹莹的打狗棒,蔼然道:“艺精于专,像你这样见一样,就想学一样,一辈子也休想学得好,还不过去看看,那小丫头是不是给她点了穴道?”

  商小雯答应一声,回身道:“你老人家这是答应徒儿了?”

  一个旋身,落到叶玲身边,俯下身去,看了一眼,忽然吃惊的道:“师傅,不好了,她嘴角有血,好像……好像死过去了呢!”

  这老叫化婆,就是昔年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闭眼丐婆,她听到商小雯这一嚷,目中不觉射出一线精光,沉哼道:“这老虔婆居然敢在我老婆子面前,施展了手脚?”

  一步跨到叶玲身边,凝目看去,果见叶玲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嘴角间血迹殷然,已是气若游丝!一时不禁白发飞扬,怒恼的道:“好毒辣的手段,她居然用‘阴手’击伤了她的内腑。”

  商小雯双眉紧锁,问道:“师傅,她还有救么?”

  闭眼丐婆哼道:“这老虔婆当着为师的面伤人,为师就是拚耗真气,也非把她救活过来不可,不然,为师还能在武林中走动吗?”说罢,把打狗棒往腋下一挟,双手抱起叶玲,回头道:“小雯,你跟为师来。”

  口口口叶玲迷迷糊糊的,但觉胸腹之间,隐隐作痛,但背后却有,股滚烫的热流,汨汨的冲入自己体内,好像每一根经脉,都胀得快要爆炸了!

  人像浮在天空中的白云,无法踏实!

  她有感觉,那么她的感觉就是如此而已!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也不知是昏睡,还是昏迷?她只感到全身燠热,几次想大声呼叫,都没有喊得出声音来!

  是梦魇吧?她心头明明十分清楚!

  好像自己背后,有两块烧红了的烙铁,在不住的移动,有时好惊有两只烧红了的钢爪,抓住了自己腰部,这会是什么呢?她一点也想不出来。

  她自己认为心头已经清楚了,其实还是迷糊的。

  渐渐她真的有些清醒,她开始发现自己是盘膝坐着,背后有一个人正在以极高的内功,给自己运功疗伤!

  一股巨大的气流,循行在自己经络之间。宛如水到渠成,舒畅无比!

  她终于想起自己昨晚被副总管拿住,神智昏迷之中,感到内腑一阵剧痛,那一定是副总管对自己下了毒手!

  这救自己的人,一定是范大哥了,除了他,谁有这么精纯的内功呢?

  她一想到他——范大哥,心头登时充满下喜悦,还荡漾着一份甜甜的感受!

  范大哥终于救了自己,自己早知道范大哥一定会及时赶来救自己的……

  忽然,只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在背后说道:“好了。”

  抵在自己后肋的两只手掌,缓缓收了回去。

  接着只听那老妇声音又道:“徒儿,现在可以喂她‘九死一生金丹’了。”

  接着只听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答应一声,就有人把一颗苦中带甘的药丸,纳入自己口中。那药丸有着强烈的芳香,奇涩的苦味,随津化成了一口又一口的苦水,顾着喉咙流了下去。

  叶玲心头蓦然一怔,救自己的不是范大哥,这会是谁呢?

  她努力的抬起眼皮,埋缓睁开眼来!

  只听娇脆的少女声音叫道:“师傅,她醒过来了!”

  叶玲的眼睛终于睁开来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上穿着一套浅紫色衣裤,生得秋水如神,芙蓉如脸,很美,但美中还有稚气,一种清新娇憨的美!

  她不就是在面摊旁经过的紫衣少女么?范大哥说过,她叫商小雯!

  另一个是白发婆婆。也走过来了。这位老婆婆怕不有八九十岁了,一头银发。根根如丝,但脸色却红润得如同婴儿,生得一张高额狭腔。

  本来这种脸型狭长褥像男人的女人,一定相凶,像副总管一样,但这位老婆婆,却很慈祥,一双只露两条缝的眼睛,里面包着星星般的亮光,使人不可逼视!

  这白发婆婆,正是昔年江湖上出名难惹,黑白两遁闻名丧胆的闭眼丐婆。她缓步走近,蔼然道:“小姑娘,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老婆婆,是你救了我?”

  叶玲想挣扎蓍坐起,但这一动,顿觉全身骨节,都像散了一般,胸口痛楚更甚,她忍不住低低的“啊”了一声。

  商小雯慌忙伸手攒住她身子,说道:“你快别动,胸前断了三根肋骨,师傅刚给你接上。”

  闭眼丐婆含着意笑,徐徐说道:“孩子,别怕,你已经不碍事了。”

  叶玲仰着脸道:“多谢婆婆。”

  “不用谢了。”闭眼丐婆道:“那老虔婆当着我老婆子的面杀人,者婆子焉得不管?

  就算我上阎王殿。我也非得把你这条小性命要回来不可!”

  叶玲心中暗想:“这老婆婆口气大得很,不知是什么人?”

  闭眼丐婆续道:“说也真险,你不但被那老虔婆挟断三根肋骨,连内腑差点都被她夹碎了,要不是我身边还有一颗九华山老尼姑的‘九死一生金丹’,你的伤势就不会好得这般快了。”

  叶玲心中暗想:“她说的九华山老尼姑,那不是夏玉容小姐的师傅九华神尼吗?听她口气,和九华神尼像是同辈旧识,这么说来,这位老婆婆果然是前辈高人了。”一面问道:

  “老婆婆,我伤势很快就会好么?”

  闭眼丐婆笑道:“照你伤势来说,就算治疗得法,没有一百天是不会痊愈的,你刚才服了‘九死一生金丹’,又经老婆于以真气替你疗伤,目前伤势已无大碍,但也需有三五天静养,方可复原。”

  叶玲急道:“那怎么办呢,这一两天,我还有事……”

  她生长在老子山,久经训练,不知这老婆婆来历,怎肯说出实话来?

  商小雯眨眨眼睛,笑道:“你要赶到黄山去,对不?”

  叶玲望望她,说道:“你……”

  商小雯笑道:“你不用瞒我了,你要跟范大哥一起去,对不?”

  叶玲道:“他叫樊鹏程,姓樊梨花的樊。”

  “咭!”商小雯笑出声来,说道:“你还瞒我作甚?范子云,我认识他,比你还早得多呢,我姐姐比我更早,他和我姐姐很好,所以我要帮助他。”

  闭眼丐婆微微一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口没遮拦,好,你们好好谈谈,我坐功的时候到了。”

  说罢,转身朝外行去。

  “他和我姐姐很好”,这句话听得叶玲心头起了一阵震撼,范大哥到底认识多少女孩于呢?

  据自己所知,夏玉容虽是夏堡主作的主,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但听邢夫人和副总管的口气,夏玉容对范大哥也情有所钟。

  另外,据范大哥告诉过自己,他还认识黄山万家的姑娘万飞琼,百花帮的艾红桃,如今商小雯又说范大哥和她姐姐很好!

  她姐姐会是谁呢!

  叶玲眨着眼睛,问道:“你叫商小雯?”

  商小雯轻啊道:“你怎么知道的?唔,一定是范大哥告诉你的了。”

  叶玲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在报国寺救了范大哥和我,我还没谢谢你呢!”

  商小雯道“那是师傅叫我去的。”

  叶玲试探着问道:“你姐姐呢,叫什么名字?”

  商小雯毫无心机,率直的道:“我姐姐叫商紫雯,啊,你一定认识她。”

  叶玲道:“我没见过你姐姐,怎么会认识她呢?”

  “我说你认识,你自然认识了。”商小雯神秘一笑道:“本来我不该说的,现在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叶玲道:“你说的是什么秘密呢?”

  “也可以说是好消息。”

  商小雯道:“我只是师傅她老人家的记名弟子,不能传她老人家的衣钵,你知道师傅她老人家为什么不惜耗损真气救你?”

  叶玲心中一动,说道:“我不知道。”

  商小雯低低的道:“师傅摸了你的骨格,说你资质很好,有意收你为徒呢!”

  叶玲终于猜着了,心头不禁狂喜,兴奋的道:“真的?”这一叫,胸口不禁又隐隐作痛!

  “自然是真的了。”

  削、雯道:“所以咯,不久你就是我的师姐了,我就可以放心和你说了,我姐姐就在夏家堡里。”

  叶玲道:“我一直住在老子山,很少到夏家堡去。”

  商小雯道:“我姐姐混进夏家堡去,已经有两年了,范大哥就是在夏家堡认识我姐姐的。”她忽然压低声音,说道:“范大哥和我姐姐好,我姐姐当然不会和我说的,是有一次……”

  叶玲急着问道:“有一次怎样?”

  商小雯咭的笑道:“有一次我偷偷溜进夏家堡去看姐姐,看到他们两人很好,……很好……”

  她一张粉脸蓦地红了起来,就没往下说。

  叶玲催着问道:“你怎么不说了呢?他们到底怎么了呢?”

  商小雯双颊酡红,羞涩的道:“他……吻我姐姐……”

  叶玲脸也红了,她没有作声。

  商小雯道:“你一定也很喜欢范大哥,对不?不然,你也不会女扮男装,帮范大哥了。”

  叶玲胀红了脸,矢口道:“没有,我……没有……”

  削、雯道:“没有就好,你干么要脸红,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范大哥是我姐姐的。”

  口口口第二天早晨,范子云起身之后,盥洗完毕,等着叶玲同进早餐,只是不见叶玲开出门来,还当她昨晚折腾了半夜,还未睡醒,究竟男女有别,不好去敲她房门,只好在自己房中坐着等她。

  过了一会,红日已上三竿,依然不见叶玲出来,心中不觉渐感不耐,站起身来,要待去扣她房门,想想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吧,又回身坐下。

  这样又过了一阵,还不见叶玲起身,站起身,走到叶玲房门外,轻轻扣了两下房门,口中喊道:“小玲,你该起来了。”

  房中还是没人答应。

  伸手一推,房门竟然并未关上,应手而启!

  范予云心头忽然起了预感,急忙举步走入,房中果然不见叶玲的踪影,举目一看,连床上被褥都未动过,显然昨晚并未在床上睡觉,但房中杂物并未凌乱,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那么她会到睡里去了?

  莫非她回老子山去了?但不可能,要跟自己到黄山去,也是她自己说的。

  莫非昨晚遭人劫持去了?

  这也不可能,自己就住她隔壁,就是发生事故,只需叫喊一声,自己就可听见了。

  他站在房中,心头紊乱已极,目前距黄山大会,已只有一天,兼程赶去,也要明天才到,再节外生枝,岂非来不及了?

  但叶玲无故失踪,自己又不能弃她而去,袖手不管……。

  正感为难之际,只听店伙在门外叫道:“樊公子,有人找你呢?”

  范子云急忙回身走出,问道:“什么人找我?”

  店伙道:“是个庄稼人,就在店门口。”

  范子云问道:“他怎么说?”

  店伙道:“小的没问他,好像很急。”

  范于云口中“噢”了一声,急步走出店堂,果见一个庄稼人模样的汉子,站在那里。

  店伙跟在他身后,说道:“公子爷就是他了,他说有要事求见公子爷来的。”

  一面朝那庄稼人招招手道:“喂,这位就是樊公子,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那庄稼汉子朝范子云抱拳道:“樊公子,小的是给公子你送信来的,公子有一位贵价……”

  范子云不待他说完,急急问道:“他怎么了?”

  庄稼汉子道:“今天一早,天色刚刚吐鱼白,小的起身之际,听到茅舍前有人呻吟的声音,小的出去一看,才发现一位过路的官人倒卧在茅檐下面只是呻吟。小的问他怎么了?

  那官人口中只喊着‘水、水’,小的舀了半碗水,给他喝了,才扶他进屋,那官人才说出是公子的尊价,要小的赶进城来给公子送信……”

  店伙在旁奇道:“公子爷那位小管家,几时出城去了?”

  范子云也懒得和他多说,一面朝庄稼汉子说道:“老哥请等一等。”

  他三脚两步,奔回房中,取了包裹、剑囊,又急步而出,取了一锭碎银,交给店伙手中,说道:“你到柜上去给我结帐,多的不用找。”说罢,回身朝庄稼汉子道:“老哥,麻烦你带路,我们走吧!”

  庄稼汉答应一声,领着范子云离开客店,一路急行,不多一会,就出了南门。

  范子云跟在他后面,问道:“老哥,你家在哪里呢?”

  庄稼汉子脚下不停,只回头道:“不远了,就在黄家冈。”

  他确是庄稼汉子,没练过武,脚下走得并不太快,这样足足奔行了一顿饭的时光,才赶到黄家冈。

  那是连绵的小山冈,山势不高,山脚下有一簇小村庄,约有十来户人家。

  庄稼汉子伸手指指山脚东首一间茅屋,说道:“公子,那就是小的家了。”

  范子云不疑有他,两人转到东首山脚,走近柴门。

  庄稼汉子回身道:“樊公子请进,小的家里,只有家母一人,大概留在家里照顾尊价呢,公子请随小的来。”

  说罢一手推开柴门,走在前面领路。范子云跟着他跨进茅屋,中间是一间客堂,摆着一张方桌,两把竹椅,但却寂无一人。庄稼汉子说过,他家里只有母子二人,因此范子云并不起疑。

  客堂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门,垂着布帘。

  庄稼汉子领着范子云一直走到左首房门口,脚下忽然一慢,一手掀起布帘,低声叫道:

  “娘,孩儿把樊公子请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低沉的老妇人声音,沙哑的道:“樊公子来了就好,快请他进来,这位官人刚醒过来呢!”

  范于云只觉这老妇人说话的声音,低沉而阴,听来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老妇人的声音咯,天底下的老妇人,声音都差不多,这和天底下少女说话的声音,都是娇而且脆一样,喉咙嫩,说来自然娇美,等到喉咙老了,说起话来,哪得不又沙又哑?

  庄稼汉子应了声“是”,往后退一步,朝范子云抬抬手道:“樊公子请。”

  范子云不知叶玲伤势如何?不待他说“请”,早已抢着跨上一步,一手掀帘,走了进去。

  这间房中,只有南首一个窗牖,光线甚是黝黑,他看到一个身子瘦高的黑衣老妇,背着身子,站在一张木床前面,因此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已。

  床上仰躺着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衣人,脸色苍白,那不是叶玲还有谁来?心中一急,急忙趋近过去,低低的叫道:“小玲,你怎么了?”

  叶玲口中沉嗯一声,叫道:“公子……”

  这一瞬间,范子云陡然发现躺在床上的青衣人,只是有些像叶玲而已,她并不是叶玲!

  但也在这一瞬间,躺着的青衣人已经挺身坐起,手中粉帕扬处,迅快的拂到范子云的面前。

  范子云只觉鼻孔闻到一股浓馨的香气,背后同时已有七处穴道,被人急遽的点落,眼前一黑,身子扑到床上。

  口口口黄山大会,当然在黄山举行。天下名山很多,为什么九大门派要在黄山集会呢?

  这当然有缘故的。

  远在三十年前,那时因时势承平已久,江湖各大门派的人也习于安乐,很少互有联系。

  那时有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拉拢各门各派门人弟子,暗通声气,不久创立了天地教,在江湖各地作乱,日形坐大。因为有各门各派中的门人弟子参与,被教酋利用作为颠覆其门派张本,以致各大门派几乎尽覆。

  黄山万家原是武林世家,世代相传,练的是家传武功,就因为万家世代住在黄山,江湖上也就称他们为黄山派,其实黄山万家并不是门派。

  黄山万家当年的当家是万晓峰,那时不过四十出头,发现天地教到处倡乱,遂柬邀各大门派商议围剿事宜,与会的人,就公举万晓峰为盟主。经过三年工夫,才算把天地教扑灭,九大门派第二次集会黄山,正式推万晓峰为武林盟主。

  当时并未规定武林盟主十年改选一次,但万晓峰觉得九大门派人才辈出,如果自己一直占着武林盟主的宝座,别人就无法脱颖而出,因此到了第五年上,就再次柬邀九大门派集会黄山,表明心迹,希望各大门派另选贤能。

  那是各大门派第三次集会,但与会的人因万晓峰声望正隆,又在壮年,大家一致决定盟主十年改选一次,而且定在五月五日举行。

  这次大会,总算拟定了许多细则,除了盟主之外,还另举九派的两派,担任值年副盟主。等到十年届满之期,大家仍在黄山集会,万晓峰在众人一致推举之下,又蝉联了第二届盟主。

  十年前,万晓峰又蝉联了第三届盟主,并由华山、峨嵋两派当选值年。但不幸五年前,万晓峰六十五岁那年,忽然因病过世,当时因离盟主选举,尚有五年,决定由万老夫人和华山掌门人商翰飞、峨嵋掌门人青云道长共同负责,至第四届大会为止。

  因为各大门派在黄山集会有五次之多,大家口头上,就称之为“黄山大会”,这第四届大会,自然也顺理成章,在黄山举行了。

  黄山大会,每次都在万家“归云山庄”举行。

  归云山庄是万晓峰当选武林盟主后才斥资兴建的,地址在天都、莲花二峰之间,是黄山风景最佳的地方。

  九大门派中,僧道占了半数,归云山庄虽有许多屋宇,但开会之日,各大门派随同师长前来的门人弟子,为数自是不少,好在这里和文殊院极近,同来的僧道,还可以在文殊院落脚。

  黄山大会,定在五月五日举行,是因为五月五日节号天中,武林盟主有替天行道、中正光明之意,而且在民间习俗上,端午也是邪魔辟易的日子。

  今年端午是推举第四届武林盟主的大会,也是九大门派第四次在黄山集会。

  黄山万家老夫人平日很少管事,万家的大小事儿,鄙由总管万仲达处理,把处理的事儿向老夫人禀报一声,让老夫人点个头就成。

  万仲达原是万晓峰远房堂弟,自幼追随万晓峰,为人干练,深得盟主信任,他办过三次集会,自然经验极丰,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钜细无遗,使得每一位与会来宾,都有宾至如归之感。

  今天已经是五月初四了,各大门派已经到的计有:武当三于中的老二玉清子,代表武当掌教前来。峨嵋掌门青云道长、紫面神娄树堂。华山掌门人商翰飞和师兄盛锦堂。衡山派掌门人陆宗元。八卦门掌门人封自清。六合门掌门人齐子厚、齐子绥。形意门掌门人祝立三和她女婿四川唐门少庄主唐文焕、女儿祝秀娥。丐帮代理帮主柯长泰、传功长老王镇海、执法长老宋仁民。

  下午少林罗汉堂住持慧善大师率同两名罗汉堂护法弟子赶到。

  现在九派一帮人,全到齐了,只有由大会名义邀请出席的二位“贵宾”,却依然尚未到达。

  这二位大会的贵宾,就是淮南大侠夏云峰和三湘大侠于化龙。

  自从武林盟主万晓峰在五年前去世之后,各大门派就开始物色未来的武林盟主人选了。

  江湖上,除了已故盟主万晓峰,如论声望,南有三湘大侠于化龙,北有淮南大侠夏云峰,都是侠名久著,刚正不阿的人。

  因此由华山、衡山、形意三派联名向大会推介了于化龙,作为盟主的候选人,峨嵋、武当、八卦三派联名向大会推介了夏云峰为盟主的候选人。

  各大门派之间,如果推举了两位以上的候选人,那就得在大会上由大家投票决定。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这两位贵宾依然不见前来!

  大厅西首自成院落的一进,便是西花厅,这时已经灯火通明,晶字形摆起三张花梨木的八仙桌,每一张桌子四周,围着八把锦披椅子。

  从黄山万家调来的干练庄丁,一式身穿蓝布长衫,胸前挂着红底金字绸条,上书“归云山庄执事”六字,此刻穿梭般忙着摆上银盏牙箸。

  这是大会前夕,身为地主的万老夫人给各大门派与会来宾的洗尘宴。

  总管万仲达眼看筵席已经安排妥切,这就急步向东花厅趋来。

  东花厅当然也是自成院落的一进。

  归云山庄原是已故盟主万晓峰斥资兴建,专为九大门派集会之用,故而早就设计好了,西花厅是与会来宾进膳之处。东花厅却是大家休息之处,一排五楹,打通了成为一座敞厅,壁间挂满名人书画,厅中椅几,也分作了几组。

  有的围着小圆桌、有的围成半圆形,既可让大家随便闲聊,也可几人聚在一起,商讨要事。

  每一组椅几,都经过精心设计,布置得宜。

  这时大家都在东花厅上,各大门派平日散居各地,也难得见面,有的已有数年未见,自有一番寒喧。

  黄山万家的少庄主万选青,万飞琼兄妹,是各位来宾的晚辈,自然恭陪末座。

  来宾之中,只有形意门掌门人祝立三的女儿祝秀娥,是唯一女宾,她和万飞琼是在夏家堡认识的,两人更是谈得投机,像姊妹似的,进进出出,形影不离。

  总管万仲达走到东花厅门口,朝万选青招招手。

  万选青急忙走出,迎着道:“仲叔有事么?”

  万仲达含笑道:“该开席了,你和飞琼去陪老夫人出席,这里的人,由我来招呼好了。”

  万选青点点头,就和妹子一起走了。

  万仲达高声道:“诸位掌门人、大师、道长,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移驾西花厅用餐。”

  大家互相谦让了一阵,就由峨嵋青云道长,华山商翰飞为首,随着万仲达离开东花厅,一行人穿行长廊,进入西花厅。

  厅上三桌酒席,海陆杂陈,荤素兼备,早已摆满了席面,六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伺立两边。

  万老夫人左首侍立万选青,右首侍立万飞琼,早己站在阶上恭候,看到众人,立即降阶相迎,含笑道:“诸位掌门人,今晚老身特备粗肴淡酒,为诸位洗尘,也稍尽地主之谊,诸位请入席了。”

  峨嵋青云道长稽首道:“老夫人太客气了。”

  商翰飞脚下一停,含笑道:“兄弟和青云道兄,忝为本届值年,也算得是半个主人,诸位道兄请上坐。”

  大家又互相谦让了一阵,终于公决由少林慧善大师、武当玉清道长、峨嵋青云道长、八卦门封自清等释道,同坐第一席,用的是素斋。

  俗家的华山商翰飞、衡山陆宗元、六合门齐子厚、丐帮柯长泰、紫面神娄树堂、铁胆盛锦堂、齐子绥,坐了第二席。

  唐门少庄主唐文焕、祝秀娥、丐帮传功长老王镇海、执法长老宋仁民、和万老夫人、万选青、万飞琼等人坐了第三席。

  六名青衣使女分别替大家斟上了酒。

  这一席酒,大家自然开怀畅饮,宾主尽欢,一直喝到初更时候,方始散席。

  按照惯例,今晚是大会前夕,与会的十大门派,(九大门派加上丐帮),先要开一次预备会议。

  这是绝对秘密的,故而要在密室中举行,参加的人,只限于出席大会的代表,随从人员,一律不得兴问,会中讨论些什么,会后也守口如瓶,绝不向外透露。

  这时酒筵将散,大家纷纷离席站起之际,万老夫人跟着站起,说道:“老身谨向诸位来宾致谢,粗肴淡酒深感怠慢,还有诸位掌门人、大师、道长,请移驾后进议事厅,讨论明天大会事宜,不参加议事的来宾,请至东花厅休息。

  于是峨嵋青云道长、华山商翰飞、衡山陆宗元、八卦门封自清、六合门齐子厚、形意门祝三立、少林慧善大师、武当五清道长,丐帮柯长泰等人,由万老夫人亲自陪同,折向后进议事厅。

  紫面神娄树棠、铁胆盛锦堂、齐子绥等人,则由万选青陪同,回转东花厅去。

  “议事厅”在第二进的中间,位置正好是在前面大厅的后面,只是前面大厅,占地较广,可摆得下三十桌筵席。

  “议事厅”是密室,地方较小,除了中间放着两张拼起来的八仙桌,围着十把锦披交椅,上首放一张长条搁几,和一张半桌,壁上挂一幅“关夫子看春秋”的画像,两边是已故盟主万晓峰手书的楹联。左右两旁另有一排八把椅几,除此之外,就别无一物。

  这时议事厅上,已经点燃起四盏角灯,柔和的灯光,照得一室通明。

  万老夫人亲自陪同九位来宾,进入议事厅。

  在这里,座位早已摆定,大家毋须谦让,上首中间是主位,本是盟主坐的,现在由万老夫人坐上,左首是华山商翰飞,右首是峨嵋青云道长,他们两位是值年副盟主。其余的人,也各自依次入座。

  总管万仲达亲自率领两名青衣使女,沏好茗茶,依次送上,俟二名使女退出之后,拉起落地长窗的帷幕,随手掩上了门,悄悄退出,站在阶前。

  这秘密会议,只有总管万仲达遇有重要事故,可以进去,但在会议进行时间,他也只能守在外面。

  万老夫人在万仲达退出之后,就从椅上站起,说道:“诸位掌门人、大师、道长,自从五年前,拙夫过世之后,这盟主一职,本该当时就由各大门派改选,但因会期定在十年一次,距离改选之期,尚有五年,承蒙诸位以不宜更张,推举老身暂代,至今又已五年于兹,差幸尚无逾越,老身已可告慰拙夫在天之灵,也勉可向诸位作个交代了。今晚是例行的预备会议,在三个月前,老身已接到了两份推荐书,一份是推荐淮南大侠夏云峰的,由武当、峨嵋、八卦三派联名。另一份则是推荐三湘大侠于化龙,由华山、衡山、形意三派联名。”

  她口气略顿,接着说道:“推举盟主,是明天大会的事,但审查盟主候选人资格,和调查他平日的为人处世,却是今晚这预备会的职责,而且也关系今后十年江湖武林的命运,因此老身希望诸位对这两位盟主候选人,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作公正翔实的评章,现在请大家依次发言。”

  她话声一落,大家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万老夫人含笑朝大家点头为礼,说了声:“谢谢。”便行坐下。

  华山掌门商翰飞站起身道:“诸位道兄,今晚预备会议,方才万老夫人已经说得很明白,这是审查被推荐为盟主候选人资格的会议,对候选人平日言行操守,作公正而翔实的评章,兄弟对淮南大侠夏云峰,并无深交,认识不够,惟素闻此人为人正直,在大江南北,侠名甚著……”

  他推荐的是三湘大侠于化龙,但他却在会中捧起夏云峰来,足见华山掌教,果然胸怀开朗,风度泱泱!

  丐帮代理帮主柯长泰望着他,微露诧异之色!

  大家目光都集中在商翰飞的身上,静聆他下文。

  商翰飞口气微顿,续道:“只是兄弟最后从各方面所得到的消息,夏云峰大概对盟主,颇存觊觎之心,据说他笼络各地英豪,纳入他的指挥之下,每一地区的负责人,名为金章令主,其次为银章使者,再次为铜章剑士,和铁章武士,组织十分严密,究竟有何阴谋,目前还不得而知,设如一旦当选盟主,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他此言一出,在座诸人,都听得耸然动害!

  丐帮柯长泰起立道:“商掌门人,今晚此会,评审盟主候选人资格,虽然与会之人,在会中说的话大家都应严守秘密,不得向外泄露只字,但第一发言的人,所说的话,也应自我负责,兄弟想请教商掌门人,夏云峰在各地设置金章令主一事,不知可有证据?”

  他本人就是金章令主,自然要出言反驳了。

  商翰飞朝他淡淡一笑,正待开口!

  “阿弥陀佛。”少林慧善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徐徐站起,说道:“商掌门人说的,贫衲也略有耳闻。”他朝商翰飞、柯长泰抬抬手道:“二位且请坐下,等贫衲把此次南来所遭遇的经过,跟大家作一报告,藉资参考。”

  商翰飞、柯长泰依言坐下。

  慧善大师就把此次途经合肥,在报国寺落脚,无尘如何假冒自己和报国寺方丈德清互相勾结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德清即是金章令主,无尘为银章使者)

  其中说到范子云和叶玲二人,就说成了樊鹏程主仆,一面从身边取出无尘假冒自己的人皮面具,和一支化血针筒。

  这件事是慧善大师亲自经历之事,由他亲口说出来,自然是可信之事,何况还有物证。

  与会之人,个个听得脸色大变,由此可见夏云峰谋夺盟主,不择手段,居心叵测了!

  武当玉清道长道:“大师请坐,贫道有一事请教,大师坐了再说。”

  慧善大师依言坐下,合掌道:“道兄有何见教?”

  五清道长道:“听大师之言,是有一位姓樊的少年相公,在大师未抵报国寺之前,就赶到报国寺报讯,只不知这位小施主事前如何会知道的?”

  慧善大师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又把范子云在北峡山无意截获飞鸽,无尘如何在金神墩土地庙求签,又如何在齐家庄杀总管薛大可,如何赶向报国寺送讯,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一面又向六合门齐子厚含笑道:“齐掌门人,那樊小施主为了追踪无尘,曾引起令弟齐大侠误会,当晚事起仓猝,不及向齐大侠解释,特地嘱托贫衲向齐掌门人致意。”

  六合门齐子厚听慧善大师说了,也抱拳道:“原来此事还有如许曲折,既经大师说明,区区误会,舍弟自是不会耿耿于I怀的了。”

  慧善大师合掌道:“贫衲那就代表樊小施主谢过了。”

  齐子厚道:“大师好说。”

  形意门祝立三起身道:“兄弟听了商掌门人和慧善大师二位所说的,也有一件事,向大家报告,那是一个月前,小婿唐文焕奉他父亲之命,因黄山大会,乃是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均有人出席,正是少年人历练的好机会,携同小女,前来黄山观礼,正好在途中遇上黄山少庄主兄妹,年轻人谈得投缘,遂结伴同赴夏家堡,不料却在夏家堡中,发生了一件离奇事故……”

  于是就把自己女儿祝秀娥如何在夏家堡拆穿一个假冒丈夫,如何从窗口跳出,幸为高人所救,(事详前文)说了出来,接着说道:“综观夏云峰种种事实,此人枭獍其心,日后必为江湖祸乱之源,绝不能让他阴谋得逞。”

  武当玉清道长望着峨嵋青云道长、八卦门封自清二人,攒眉沉吟道:“贫僧事前根本不知道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故,如此说来,咱们三派联名推举夏云峰之事,理该郑重考虑才是:”

  八卦门封自清站起身,激动的道:“道兄说得是,咱们三派联名推荐之事,依贫道之见,该当撤销推荐书……”

  峨嵋青云道长脸有为难之色,徐徐说道:“兹事体大,二位道兄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万老夫人起立道:“青云道长说得极是,撤销推荐书,是一件大事,何况只要大会审查不予通过,明日大会上,他就无法当选了,又何必非撤销不可,这样吧,会议且休息一会,诸位道长不妨商量商量再说。”

  主人既然宣布休息,大家也就纷纷离座而起。

  总管万仲达跟着推门而入,率同两名青衣使女进来,一个给大家茶盏冲水,一个手托银盘,送上四色精美茶食。

  大家一面喝茶,一面各抒已见,有的认为应该撤销推荐书,有的认为万老夫人的意见甚是,只要今晚审查不予通过,明天就不会选他,又何必太刺激他?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只听六合门齐子厚霍地站起,叫道:“诸位道兄,这茶水中被人做了手脚……不……对……”

  他站起来,连话还没说完,人已咕咚栽倒地上!

  这下直看得大家无不惊然失色!

  形意门祝立三口中唔道:“果然不对!万夫人……”

  他抬目朝万老夫人望去,但话声甫出,人也跟着倒下。

  万老夫人身为主人,自然更为震惊,脸色灰败,急急喝道:“仲达……仲……达……”

  万仲达还没进来,她人已在坐椅上昏了过去。

  衡山陆宗元是个火爆脾气,双目精光四射,沉喝道:“这一定是夏……”

  活声未落,也相继倒下。

  这一瞬间,眼看与会之人,倒下去了一半,八卦门封自清回目四顾,凛然道:“诸位道兄……”

  他一开口,也倒了下去。

  华山商翰飞较为镇定,身于坐着不动,默默运气检查,果觉真气正在逐渐耗散,一阵头晕目眩,但心中清楚,闭口不言,一面以手指沾着茶水,在几上写道:“咱们中了‘开口散’,一经开口,真气尽泄,大家不可开口,还能多熬一段时间。”

  武当玉清道长也用手指沾着茶水,写道:“如今该当如何?”

  少林慧善大师跟着用手指沾了茶水,写道:“能多维持一会,就多维持一会了。”

  他们三人坐得较近,是以各用茶水写字,都能看得清楚。

  峨嵋青云道长和丐帮柯长泰坐在他们对面,中间隔着两张会议桌,自然看不到他们写些什么?

  柯长泰脸色阴森朝三人一笑道:“三位在写些什么?”

  身中“开口散”的人,不能开口说话,一说就会昏倒,但他说话之后,依然不见有何动静。

  商翰飞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金章令主。”一面急忙沾着茶水,写道:“此人显系贼党了。”

  武当玉清道长写道:“合我们三人之力,尚能把此人除去。”

  慧善大师道:“但咱们也只有一击之力了。”

  柯长泰看他们三人,闭口不言,依然各自用茶水在几上写字,不觉森然一笑,站起身朝三人走来,说道:“三位道兄可是已有对策?”

  三人看他举步走来,慧善大师立即把右手握住了玉清道长的左手,玉清道长也同时伸出手去,掌心暗暗抵在商翰飞的后心。

  商翰飞忽地回过头去,朝柯长泰微微一笑,右手突然扬手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柯长泰的目的,就是想引他们开口,此时突见商翰飞一言不发,挥掌劈来,不觉大笑道:“商兄已是强弩之末,兄弟接你一掌试试厂举手朝前推来。

  要知这三人平日功力何等深厚,如果合三人之力,只怕当今之世,谁也接不下他们一掌。

  如今他们纵然服下了“开口散”,体内真气,正在逐渐消散,已经只剩余了十之二三,但若是把三人的功力,加了起来,依然仍有三人中一个人的功力,何况这一记掌力,乃是孤注一掷,自然非同小可!

  华山派最厉害的功夫,乃是“飞云掌”和“穿云指”,商翰飞已经猜到今晚之事,分明是柯长泰做的手脚,心中气愤已极。他得到慧善大师和玉清道长度来的功力相助,右手这一记“飞云掌”,只不过使了三分力道,左手暗运指功,却在掌势出手之后,暗中点出。

  柯长泰不明就里,右手一掌推出,发觉商翰飞劈来的掌力,劲势不足,只当他真气已然消散,轻易就接了下来,口中不觉发出一声狂笑!但就在他狂笑声中,突觉胸口“玄机穴”

  上,如中巨锥,笑声未已,喉头闷哼出声,立时应指往后便倒。

  商翰飞、慧善大师、玉清道长三人,发出这一击之后,真气耗损殆尽,虽然还是瞑目而坐,其实也已昏了过去。

  峨嵋青云道长眼看大家差不多全已倒下,密室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双眉紧蹙,站起又坐下,显见内心似是有着无限不安和内疚。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房门突然开启,总管万仲达大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柯长泰倒卧地上,不禁脸露讶异,问道:“道长,柯帮主怎么了?”

  青云道长淡淡的道:“他和商掌门人对了一掌。”

  万仲达道:“他似乎伤得很重。”急步走近过去,探手朝柯长泰胸前一摸,更为吃惊的道:“他胸前还折断了两根肋骨。”

  说话之时,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倾了七颗“万氏夺命丹”,喂入柯长泰口中,一面回头道:“道长请助他一口真气,兄弟另有要事待办。”

  青云道长只好走了过去,一手按在柯长泰背后,缓缓输入真气。

  万仲达急忙走近万老夫人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有一小撮药末,他用食指蘸了药末,涂在万老夫人鼻孔之内。

  不过一会工夫,万老夫人倏地睁开眼来。

  万老夫人定了定神,目光朝厅上迅速扫视了一下,就朝总管万仲达问道:“仲达,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万仲达陪笑道:“回老夫人,是茶水中被人下了:开口散。”

  万老夫人目光注视,沉声道:“老身一再嘱咐你,凡事小心,尤其饮食上,要特别注意,怎会让外人做了手脚?这是咱们万家最后一次会议,你这纰漏出大了,教我万家如何向各大门派交代?教老身这张者脸往哪里搁去?”

  “是!是!”万仲达连声应是,陪着笑道:“老夫人请歇怒。”

  万老夫人道:“你既知被人家下了‘开口散’,该如何解法,你快想个法子才是。”

  万仲达道:“回老夫人,这解药小……小的没有。”

  万老夫人重哼了一声,才道:“老身方才分明也中了毒,那是什么人把老身救醒过来的?”

  万仲达道:“是小的,但……但小的只有这么一包……”

  万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这包解药是哪里来的?”

  她目光转厉,看得万仲达更是局促不安,嗫嚅道:“小的……

  小的……“

  万老夫人脸色凝重,喝道:“仲达,你是万家老人,追随盟主数十年,还不快说实话?”

  万仲达举手拭拭额上汗水,眼角溜向左厢那道门户,低着头,嗫嚅道:“小的……”

  就在此时,左厢那道门户,突然开启,从左厢走出一个身穿夏布长衫的老者!

  这人约莫五十开外,秃头,狭长马脸,配着一双炯炯发光的小眼睛,鹰钩鼻,颏下留一把疏朗朗的苍须,个子又高又瘦!这时耸耸双肩,嘴角挂起一丝冷峻的笑容,打着拱道:

  “万老夫人请了。”

  此人活像一个贪赃枉法的师爷!

  万老夫人神色一变,转脸向万仲达冷然问道:“他是什么人?”

  那瘦高老者诡然一笑,依然拱拱手道:“在下索寒心。”

  原来他就是夏家堡的总管九头鸟索寒心。

  万老夫人冷峻的道:“老身从未听人说过。”

  她身为盟主夫人,很少在江湖走动,自然不会听说过索寒心的万儿。

  索寒心毫不在意,阴森森的笑道:“在下江湖末流,老夫人自然没听人说过,但老夫人不知在下姓名,和咱们的谈话无关宏旨。”

  万老夫人道:“你要和老身谈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其实老夫人心里,早已有数了。

  索寒心狭长脸上,皱起许多横纹,陪笑道:“在下是奉敝上之命,来和老夫人谈一笔交易。”

  万老夫人哼了一声,问道:“你主人是谁?”

  索寒心走近几步,说道:“敝上就是人称淮南大侠夏堡主。”

  万老夫人心头更有了谱,但脸上丝毫不露,依然冷冷的道:“此次九大门派集会黄山,老身曾命犬子专程赶赴夏家堡,敦请夏大侠赴会,直至今日尚未见夏大侠莅止,索先生可是给夏大侠送信来的,那就该请在前厅奉茶,如何私入议事厅来?

  这是九大门派会议的密室,老身若不看在夏大侠的脸上,就该把你拿下,仲达,你还不陪同索先生到前面去,等此间事了,者身自会接见。““哈哈!”索寒心大笑一声道:“老夫人不忙,这里的事,若是没有区区在下,只怕老夫人还无法收场呢!”

  这话已经挑明了!

  万老夫人脸色倏然一沉,哼道:“莫非茶水中的‘开口散’,竟是你做的手脚不成?”

  索寒心慢条斯理的轻咳一声,一手摸着他颊下苍须,诡笑道:“老夫人这可猜错了,在茶水中下:开口散‘的可不是在下索某。”

  他说话之时,站在一旁的万仲达朝他直递眼色,他却只作不见。

  万老夫人沉声道:“那是什么人?”

  索寒心道:“要在黄山万家的茶水中下毒,那自然是老夫人身边最亲信的人了。”

  万老夫人听得脸色一阵发白,霍地回过头去,颤声道:仲达,真会是你!“真会是你,这话是说老夫人早就怀疑是万仲达了。

  万仲达不安的后退一步,低头不语。

  索寒心接口道:“那也并不重要,在下只是奉敝上之命,蛤老夫人送解药来的。”

  万老夫人忍着满腔怒火,点头道:“如此就好,索先生请把解药交给老身就好。”

  索寒心依然慢条斯理的深沉一笑,说道:“在下方才已向老夫人报告过了,在下是奉敝上之命,跟老夫人谈一笔交易来的。”

  万老夫人哼道:“夏大侠一向侠名在外,总不至于为了解药,要敲老身一记竹杆吧?

  好,他要多少银子?”

  索寒心道:“老夫人说笑了,敝上长年在大江南北各码头施药,岂是为了区区金钱?”

  万老夫人道:“那要什么?”

  索寒心接道:“敝上有一件事情,想和老夫人打个商量,只要老夫人点个头,在下双手奉上解药了。”

  万老夫人问道:“索先生在夏家堡身任何职?”

  索寒心躬身道:“回老夫人,在下忝作夏家堡总管。”

  “原来是索总管。”

  万老夫人冷然说道:“老身以大会名义柬邀夏大侠赴会,有什么事要和老身商量,夏大侠自该亲自前来与老身商谈才是,索总管替老身覆上夏大侠,就说老身请他亲自来面谈。”

  这话就是说凭你一个夏家堡的总管,还不配和我商谈大事。

  索寒心三个手指拈着苍须,深沉一笑道:“老夫人乃是盟主夫人,万金之躯,按理,像在下不过一个江湖末流,自是不配和老夫人商量武林大事,只是敝上临行命在下全权代表,向老夫人转达心意,如果老夫人坚持和敝上面谈,只怕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万老夫人道:“如何来不及了?”

  索寒心诡笑道:“因为敝上最早也要明日正午,方可抵达黄山。”

  万老夫人道:“那就明日再谈好了。”

  索寒心一笑道:“这是老夫人没想到眼前的事儿,九大门派这些中了‘开口散’的人,只怕很难挨得到明天正午。”

  万老夫人怒声道:“你这是威胁老身?”

  “岂敢?岂敢?”

  索寒心阴笑道:“在下只是提醒老夫人一声,此次黄山大会,老夫人主持全局,如能有个圆满交代,老夫人对老盟主也有了告慰,若是因此出了大漏子,不但黄山万家声名扫地,同时也连累了老盟主一世英名,还望老夫人三思。”

  万老夫人勃然作色道:“索寒心,黄山万家从不受人胁迫,你进得了此室,只怕未必出得了此室,仲达,你替我把他拿下。”

  万仲达迟疑的望着索寒心,以万仲达的武功,足可把索寒心制住,但他迟迟不见动静。

  万老夫人怒声道:“仲达,你怎么了?”

  索寒心朝万仲达挥挥手,含笑道:“万总管,兄弟要和老夫人好好商量商量,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万仲达应了声“是”,果然转身退了出去。

  万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口中沉哼了一声,倏地站起身来,喝道:“索寒心,你以为老身无能把你拿下么?”

  索寒心神色不变,陪笑道:“老夫人歇怒,若是平日,十个索某也不是老夫人的对手,但此刻老夫人身中‘开口散’,人虽清醒,功力未复,老夫人不信,试试就知道了。”

  万老夫人听得不禁一怔,她醒来之后,确然不曾运气检查,不知自己功力,是否已经恢复?这就急忙暗自运气检查。

  这一运气,果然发觉自己人虽清醒,但一身功力,却依然涣散如故,任你如何提气,也无法运集得拢。心知索寒心所说不假,口中冷冷一哼,说道:“好吧,夏大侠要你前来,大概是不好意思和老身当面开口了,他有什么条件,你倒说说看?”

  索寒心耸耸肩,阴笑道:“老夫人是明白人,只要老夫人肯和敝上合作,保管九大门派的人,明天可以如期开会,黄山大会,圆满完成。”

  万老夫人道:“夏大侠要老身如何合作?”

  索寒心道:“这个敝上已经逐项写在这上面丁,请老夫人过目。”

  说完,从他衣袖之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

  万老夫人接到手中,就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笺纸,等她把字看完,不觉一脸俱是愤怒之色,冷声说道:“要老身出卖九大门派,出卖黄山大会,这是办不到的事。”

  索寒心陪着笑道:“老夫人请勿激动,这也谈不到是出卖九大门派,出卖黄山大会,事情也并不像老夫人说的这么严重……”

  万老夫人把信笺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哼道:“这还不严重?”

  索寒心笑了笑,他没待万老夫人说下去,就接着道:“老夫人应该想得到,如果老夫人拒绝和敝上合作,后果会更严重……”

  他偷偷的用眼角瞄了万老夫人一下,轻咳一声,又道:“这次黄山大会,与会的九大门派中,就有七位是掌门人,如果‘开口散,奇毒不解,到了明天中午……”

  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万老夫人道:“他们都要毒发身死?”

  “死是不会死的。”

  索寒心阴恻恻的道:“开口散是几种麻痹经络的毒药配合而成,十二个时辰之内,毒性未解,就永远变成了失去记忆、失去行动的人。他们是赴黄山开会来的,别人不明内情,岂非怀疑是黄山万家做的手脚?因为这些与会的人中,只有老夫人一个是清醒的,那时老夫人纵有百口,也无法向天下人解释……”

  万老夫人铁青着脸,没有作声。

  索寒心眼看自己说的话,已渐奏效,瘦削脸上飞过一丝得意的诡笑,续道:“再说,万盟主一生正直,数十年来,一直为武林同道所崇敬,他过世五年之后,黄山大会传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对万盟主一世英名,也不无影响……”

  万老夫人依然没有作声。

  索寒心又道:“老夫人自从万盟主过世之后,不但持家有道,使黄山万家和盟主在日一样,而且还在扰攘武林,也维持了盟主在日的威望,但这场黄山大会之后,老夫人辛勤维持了数十年的黄山万家,和辛勤维持了五年之久的武林大局,均将毁于一旦……”

  万老夫人愤怒的道:“你说完了没有?”

  索寒心深沉一笑道:“老夫人不爱听,在下可以不说,但最后一点,却和老夫人的关系更大……”

  说到关系更大,就停下来了,正是他故意卖关于了。

  也正因他说到关系更大,就停下来了,万老夫人心头忧虑更甚,冷冷的道:“你倒说说看?”

  索寒心脸上浮起很多皱纹,谲笑道:“万盟主一世为人,膝下仅有一位令郎,一位千金……”

  他话还未说完,万老夫人蓦地一惊,急急问道:“你们还有什么阴谋?”

  “老夫人别急!”

  索寒心好整以暇,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万少侠、万小姐只是和九大门派的人一样,等着需要‘开口散’解药而已!”

  他口气说得轻松!

  万老夫人却心头又是一紧,强忍着怒气,说道:“你们手段果然毒辣得很。”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索寒心耸耸肩,陪笑道:“自古以来,要成大事,立大业,就不得不用点手段,老夫人想开些,也就是了。”

  九大门派的人生死就在自己点头与摇头之间。

  尤其是自己一子一女,设若“开口散”奇毒不解,变成了失去记忆、失去行动的白痴,自己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九大门派的兴废,这和许多人的命运,等于全操在自己手中,事情已经到了不容你有所抉择!

  万老夫人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虚弱,轻轻叹了口气。

  索寒心心知时机已经成熟,急忙凑上一步,谄笑道:“老夫人是否同意了?”

  万老夫人道:“老身如何信得过你?”

  索寒心道:“这个老夫人只管放心,敝上一向侠名在外,争取盟主,也只是为了一个名字,并无什么野心,更无和各大门派为敌之意,自然也不至于存心想毒死这许多人,只要老夫人点个头,在下立时呈上解药,这样老夫人总可以相信了吧?”

  万老夫人到了此时,除了点头,已别无善策,口中“唉”

  了一声,说道:“好吧,你把解药交给老身。”

  索寒心大喜过望,连连应“是”,从怀中取出三个纸包,放到桌上,一面说道:“老夫人,这里一共是三包解药,这一包是给老夫人、万少侠、万小姐三位的,里面共有药丸六颗,黑白各半,每人须服一黑一白二丸,不过盏茶工夫,即可完全恢复了。”

  他没待万老夫人开口,接着道:“至于这两包解药,是给这里几位的,这包是黑色药丸,可解‘开口散’之毒,但人却仍在昏睡之中,须待服下这包白色药丸,方可清醒,这包白色药丸,就暂存在下之处,须待明日大会之后,再行奉上了。”

  话声一落,又伸手把那包白色药丸,依然收起,揣入怀中。

  万老夫人看他处事十分谨慎,不禁冷笑一声道:“老身既已答应,还怕我反悔么?”

  索寒心陪笑道:“这是老夫人多心了,在下奉命行事,总得向敝上有个交代。”

  万老人人伸手取过给自己母子的一包药丸,收入怀中,她既要担心子女的安全,又不放心这里议事室中昏迷不醒的九派人十;如今她因追随丈夫多年的万仲达都不可靠,感到除了自己,已无信赖的人,一时之间,去也不好,留也不好,大是左右为难!

  索寒心老奸巨猾,自然看得出来,忙道:“老夫人请先把解药服了,如果不放心万少侠、万小姐,也不妨回去看看,亲自喂他们服下解药,在下守在这里,至少要待明日午前方行离去,老夫人信得过在下,这几位的解药,就交在下喂他们好了,如果再有什么纰漏,老夫人可以惟在下是问。”

  万老夫人想想也觉得事已至此,就是不相信,也只得相信他了,当下点点头,打开纸包,取出一黑一白药丸,吞入口中,一面又把那包黑色药丸往索寒心面前推去,说道:

  “好,老身相信你,那就烦请索总管给他们每人服下解药。”

  索寒心拱拱手道:“多谢老夫人的信任,在下立即给他们服下。”

  他接过纸包,果然当着万老夫人,给每一个人口中喂了药丸。

  万老夫人目光一掠峨嵋青云道长和丐帮柯长泰二入,冷冷问道:“这二位呢?”青云道长盘膝坐在地上,他本来一手按在柯长泰后心度入真气,给他疗伤,但万老夫人醒来之后,他迅快收回手去,装作正在运气逼毒,闭目瞑坐,一直没有作声。

  当然索寒心和万老夫人二人的谈话,他全都听见了,只是故作不闻而已!

  索寒心含笑道:“回老夫人,青云道长和柯帮主,已经服过解药了。”

  万老夫人冷冷的说道:“喂过了就好,索总管,老身要告诉你一件事,老身已经答应了贵上,希望索总管别在老身面前再耍什么花招,在这里的九位各大门派贵宾,若是有一个出了差错,老身就惟你是问。”

  “这个自然。”

  索寒心没口的答应,陪笑道:“老夫人但请放心,这九位之中,在明日午前,若是有一位出了差错,索某当以项上人头作抵。”

  万老夫人说了声“好”,她暗暗计算时间,差不多已有一盏热茶工夫,运气一试“开口散”奇毒,果然业已消失,气机畅通无阻,心知解药不假,再看索寒心说话神色,也似乎不会要玩什么花样,心中惦记着子女安危,这就站起身道:“有索总管这句话,老身那就放心了。”举步往外行去。

  索寒心拱拱手,送走万老夫人,急忙回身朝柯长泰拱手道:“柯帮主伤势不碍事吧?”

  柯长泰缓缓睁开眼来,舒了口气道:“商翰飞这一掌,几乎要了兄弟老命,现在大概已不碍事了,这老贼我柯某决不与他干休……”

  索寒心阴恻恻一笑道:“那是他们合三人之力,给你的一掌,也怪你柯帮主太以性急,以致泄露了行藏,柯帮主若是再要向他们寻衅,误了明日大事,这责任兄弟就负不起了。”

  柯长泰虽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代理帮主,但这位夏家堡总管索寒心可也不敢得罪,一面嘿嘿干笑了两声,才道:“兄弟只是说说气话而已,明天是盟主的大日子,兄弟怎会节外生枝?”一面又朝青云道长连连拱手道:“方才多蒙道长以真气相助,兄弟这里谢丁。”

  青云道长淡淡的道:“柯帮主不用客气。”

  索寒心在人们说话之时,举手轻轻击了两掌。

  只听呀然一声,右首厢房两扇木门启处,鱼贯走出七个人来。

  这七人一个身穿青纱长衫,儒生打扮,一个是灰衲僧人,两个道装,另外三个俗家装束。凑巧的很,他们几人的衣着打扮,和室内或坐或卧昏迷中的七人,几乎完全一样!

  不是么?华山掌门商翰飞身上穿的就是一袭青纱长衫,儒生打扮,少林慧善大师穿的是一件灰衲,武当玉清子、八卦门封自清都是道装,衡山陆宗元、六合门齐子厚、形意门祝立三是俗家装束,若论衣衫、式样、颜色,完全相同!

  不,这七个人的身材,也和昏迷中的七人,大相近似!

  天底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儿?这当然是索寒心早已安排好的了。

  七人进入这间议事厅之后,就朝索总管抱拳为礼。

  索寒心没有说话,只朝他们打了个手势。

  那七人也没说话,又朝索寒心躬身一礼,便自散开,各找各的对象去了。

  所谓“对象”者?就是和他们衣衫相似之人也。

  譬如身穿着青纱长衫的,对象是华山商翰飞,灰衲和尚的对象是少林慧善大师,两个道家装束的对象是武当玉清子、八卦门封自清,三个俗家打扮的对象则是衡山陆宗元、六合门齐子厚、形意门祝立三是也。

  他们各人找到了“对象”之后,就迅速的面对面席地坐下,每人动作如一,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铜盒,和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先把面具用手绷开,放在自己两个膝盖之上,然后打开铜盒,里面是梅花形六个小格,内贮不同颜色的易容药物。

  每个人就凝目审视着他的面部“对象”,然后细心的用工笔在人皮面具上仔细描绘起来。这是一种独门的技巧,他们凝神模仿着他的“对象”脸上的每一特徵,谨慎而仔细,甚至于一条绉纹,一根细毫,都不能轻易放过。

  室中没有半点声音,七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的工作着。

  总管索寒心好像考场里的监考,目光不停的在七人手上,溜来溜去,看着他们临摹。

  夏家堡总管,说穿了,只是夏云峰的当差而已,应该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如今他的身份竟然无形之中,已经凌驾乎九大门派掌门人之上了。

  不信,你瞧,索寒心高踞上座,他没有开口,峨嵋青云道长和丐帮柯长泰也只是陪着他坐在边上,没敢开口说话。

  不过顿饭工夫,这七人依样葫芦,已把七张面具,都描绘好了,现在他们正在审视着他们制作的手工艺品,和真本对照之下,是否尚有破绽之处。

  没有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确定自己的制品完美无缺,足以乱真,于是各自盖起铜盒,收入怀中。然后从膝盖上取下面具,熟练的往脸上覆去,再用双手手掌,轻轻的在脸颊四周,四以熨贴。

  现在这七个人戴上面具,赫然变成了华山商翰飞、少林慧善大师、武当玉清子、八卦门封自清、衡山陆宗元、六合门齐于厚、形意门祝立三。

  索寒心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再演练一遍看看,举止行动,是否会被人家看出破绽来。”

  假商翰飞口中发出一声清朗的笑声,拱手道:“索总管说得极是,诸位道兄凡事须得小心才是。”

  他话声清朗,举止从容,果然活脱脱的华山掌门商翰飞。

  假慧善大师低喧一声佛号,合十道:“阿弥陀佛,贫憎出家之人,还怕有谁来假冒不成?”

  衡山陆宗元大笑一声道:“这可难说,当上罗汉堂住持,很可能就有少林寺方丈的希望呢?”

  假齐子厚却向形意门祝立三拱拱手道:“祝兄许久不见,,若非这次大会,真还找不到你老哥呢!”

  假祝立三大笑道:“你老哥真会说笑,咱们上个月还在金陵酒楼上喝过酒,老哥怎么忘了?不信,你问问封假牛鼻子看,他喝得一身大汗,还把道袍都敞开来呢!”

  假封自清忙打着稽首,说道:“善哉,善哉,祝道兄又有什么事,扯到兄弟身上来了?”

  假玉清子和峨嵋青云道长站得最近,走上一步,稽首道:‘道兄请了。’“峨嵋青云道长一向自视甚高,江湖上人,很少在他眼中,这次实是在夏家堡作客之时,被索寒心暗中下了“迷失散”,迷失了本性。

  但一个人除非完全失去知觉,像“迷迭散”这类药物,主要是使你心生“服从”,其他如武功、心神,均并未迷失,那么与生俱来的傲气,自然也并未全泯!

  青云道长是亲眼目睹他们这些人戴上假面具,形同俳优,他堂堂峨嵋派掌门人身份,岂肯与假玉清于周旋寒喧?自顾自转了个身,不加理睬。

  假玉清于看他不屑和自己交谈,不觉轻笑一声道:“青云道兄,难道你不认识贫道了,不是来参加咱们这次黄山大会的么?”

  青云道长心头本来良知未泯,听了假玉清子的话,顿时有被侮辱的感觉,两道修眉倏然一扬,沉声道:“你说什么?”

  假玉清子虽然扮的是假武当三子,但他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江湖上人有一个通病,就是受不得气,他看青云道长一副倨傲神色,心中也不禁有了气,冷笑一声道:“道兄少自命清高了,难道你是峨嵋掌门,贫道不是武当掌门,就高攀不上了么?”

  青云道长目中冷芒飞射,喝道:“你……”

  柯长泰急忙拦着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道兄又何必认真呢?”

  索寒心高踞上坐,他眼看青云道长和假玉清子起了争执,却是一言不发,也不去喝阻那假玉清子,这自然是因为平日青云道长倨傲成性,故而有意挫挫他的锐气!同时在他眼中,说实在,你是真掌门人,和他的假玉清子,本来都是一样,并无什么轻重之分!

  这时青云道长给柯长泰劝阻之后,索寒心方才一摆手道:“很好,现在你们可把这些昏迷的人,先送到右首厢房中去。”

  他话声一落,这假扮的七人,立即奉命惟谨,各抱起一个送入右首厢房之中,然后回身退出,掩上了厢房两扇木门。

  柯长泰又一抬手,说道:“现在诸位请坐下来。”

  大家依次围着桌子坐下。

  其中最感到难堪的,还是青云道长了,他以堂堂峨嵋派一派掌门人的身份,竞和这些戴了假面具冒充之徒,坐在一起。

  他心里虽有耻与为伍之感,但因服过“迷迭散”的人,受到药物控制,心头纵有不满,究与他平日为人,有着很大的差距,是以索寒心要大家坐下,他还是依言坐下来。

  索寒心大模大样高踞首位,和坐在他两边的人,简单的述说明天推举盟主的事儿,这且按下不表。

  口口口万老夫人匆匆回到第三进右首的一进院落,这是在归云山庄中,万家留下来自已住的一进院落,一排五楹楼宇。

  他们只带了四名使女,四名男仆,(万仲达是大会总管,带来的庄丁,都是充任大会执事人员,不在此内)少庄主万选青,和妹子万飞琼,都住在楼上。

  万老夫人匆匆上楼,先看了万选青,再到女儿房中,果见他们和议事厅上中了“开口散”,昏迷不醒的人一样,双目紧闭,看去似是睡热了,实则是在昏迷状态之中。

  万老夫人看得暗暗切齿,迅速从怀中取出解药,喂两人服下,一面守在边上。

  直等到万选青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万老夫人,忙道:“娘,有什么事么?”随着话声,正待翻身坐起。

  万老夫人轻轻推着他身子,蔼然道:“孩子,你只管睡,娘刚开完会议,过来看看你的。”

  替他拉上薄被,就转身走出,随手掩上了房门,又走到万飞琼的房门口,轻轻推门而入。

  万飞琼早就醒了,万老夫人跨入房中,她就一跃下床,说道:“娘,今晚好奇怪,女儿方才回房之后,觉得一阵头晕,口也渴得很,想叫小娟到一盅茶,只叫了两声,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直到刚才才醒过来呢!”

  万老夫人到:“这怎么会呢?一定是你在胡思乱想……”

  万飞琼道:“真的,后来小娟闻声进来,她还在女儿耳朵边一只喊着:”小姐,小姐‘女儿口虽不能说话,心里清楚得很,后来她(小娟)又去把李嬷叫来,把女儿抬到床上,后来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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