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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美女似天降

  耿玉珍睁着那双微红的凤眼,低声地道:“你也会有烦恼?”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人世间是美丽的,但却不一定美满,是吗?”

  耿玉珍轻垂臻首,苦涩地一笑道:“太不美满了。”

  雷一金用鞋尖在地下随意划动者,道:“这些日子,你呢,好吗?”

  耿玉珍唇角牵动一下,伤感地道:“你看我会过得好吗?

  整天过着逃亡的生活,躲藏被人追杀!”

  雷一金悄然地道:“这件事已经随着现在消失了。”

  耿玉珍沉默了半晌,苦笑道:“可能吗?”

  雷一金岔开话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还恨我不?”

  耿玉珍瘦瘦的身子抖了抖,怔怔地望着他,她那如水的目光澄澈极了,清莹极了,瞳眸深处有一股无可言喻的,令人颤动的古怪意韵流露了出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真挚,那么坦诚,又那么火热,就像一把无形的,但足以熔得了精钢的火,当人们面对着,几乎就能在她的凝望下迷失了……

  雷一金不可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也为自己的浮动与刹那间的晕眩所惊异了,胸腔里的一颗心急速地蹦跳着,血液往头上冲,浑身火热,嘴巴苦涩,连呼吸也都显得急促了。

  这,这是为什么呢?老天!这是怎么回事呢,雷一金整个怔愕住了,有生以来,他未尝产生过此际的感触,那是惶乱的,忐忑的,热切的,依恋的,慕求的,而且,更带着一丝儿甜蜜的,一丝儿振奋!

  两个人却像痴了一样,站在那里,面对面地互相凝视着,宛如天地混沌,古今成空,一切俱已消失了,一切俱已不存在了,彼此看见的全是对方的眼睛——以及眼睛里火一般的炽热,想看的,也只是那种强烈的情感激荡下的奇异与美妙了……

  良久……

  良久……

  雷一金首先如梦初醒,机灵灵一哆索,恍然醒转,刹那间,不由面容通红,窘迫无已,他连忙咳了一声,他这一声干咳,也蓦然将耿玉珍惊觉,悠然神智立即回到了现实!

  于是,耿玉珍那张俏丽的脸蛋更红红欲垂了,她羞涩万状地深深垂下头去,惶惶不安地连一双玉手也不知怎么放才好。

  雷一金连忙打了个哈哈,掩饰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耿姑娘,还恨我吗?”

  这句话一出口,雷一金马上就暗地里跺着脚,他暗骂自己愚蠢,老天,这一问,不是又回到先前那种景境中去了吗?

  耿玉珍的身体又是一震,但是,猛然间,她宛如决定了什么,毅然反抬起头来,她的面庞羞红未消,像似玉染米沙,颤抖着,她语如蚊子般细微:“不……我不恨你……雷一金,一点也不恨……还在你上次释放了我之后,我已经不恨你了。”

  雷一金硬生生,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道:“很好,这样很好!”

  他忽然又发觉,一向舌利唇锐的自己,这时讲起话来竟然一下变成了呆滞木纳。“我也希望你不会恨我,因为在我心底深处,就没有丝毫把你当做敌人看待……”

  耿玉珍惊喜地道:“真的?”

  雷一金忙道:“当然。”

  耿玉珍一甩头,道:“但我心里却记得一件事,也曾立下一个誓念!”雷一金迷惘地道:“哪件事?什么誓念?”

  耿玉珍犹豫了一会,低下头道:“我说过——你赐给我的,我要报还?”

  雷一金恍然一笑,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耿姑娘,你千万不要客气,助人最乐,我何尝又希望得到什么回报呢?”

  耿玉珍猛然抬头,像是没听到雷一金的话,这瞬息间,她美艳的脸庞光灿如花,娇丽欲滴,有一种湛然的异彩来自她的双瞳,烁热极了,明媚极了,也晶澈极了,她毫无保留的,赤裸裸地道:“你已恕了我太多,给了我太多,如今,我更须报恩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的恩赐,雷一金,假如你不嫌弃,我只有这个身子,我愿意奉献给你!”

  做梦也想不到耿玉珍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雷一金顿时只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脑子里乱糟糟的,耳朵里震嗡嗡的,他一下子呆住了!

  耿玉珍匆忙说完了这些话,也不禁激动得全身发抖,脸如白纸,泪珠儿滚滚而落,她像等待着命运之神的宣判一样,又是紧张,又是惶恐,又是羞涩,又是焦急地死盯着雷一金——而雷一金在窒怔着,茫然地看着她。

  半晌,耿玉珍凄怨已极的,颤声道:“你不愿意?”

  雷一金突然一哆索,脸红如血,唇干如燥,呐呐地道:“我……我……”

  全身僵立在那里,任是泪如泉涌,心往下沉,任是有无尽的羞辱、悲凄,绝望感觉,任是那一种自惭形秽的卑下心里紧抓着她,耿玉珍却仍哆索着问:“你……你……雷一金……说出来……假如你不要我,也……也……没有关系……因为……因我原知配不上你!”

  雷一金猛一甩头,长长吸了口气,他的两只眼睛仿佛要看透耿玉珍胴体一样,深深地,锐厉的,却又激动地凝视着对方,忽然,他果断地道:“我要你!”于是,耿玉珍的颤抖立即停止,双眸却相反地睁得大大的,泪水染在双颊上,而她的面容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在这永恒的瞬息里,耿玉珍在先前兴起的那些羞辱、悲切、绝望,及自己惭形秽的感触一下子全消失了,全化为乌有了。

  但是,她还有一时受不了这么多的喜悦,这么多的振奋,这么多的欣慰及甜蜜,猛然间,她只感到一晕眩,一阵空白,一阵混沌的痉挛,瞪着雷一金,她只能微弱地吐出两个字:“真……的?”

  雷一金用力点头,肯定地道:“真的!”

  “嘤咛”了一声,耿玉珍觉得天旋地转,热血上冲,她摔掉金鞭,双臂急伸,却瘫痪了一样软软晕绝过去!

  雷一金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拦腰抱住耿玉珍,焦急又惶切地叫:“耿姑娘,耿姑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整个娇软的躯体依靠在雷一金怀中,耿玉珍双目紧闭,脸色透着一片令人心疼的煞白,未干的泪痕在她白嫩的脸颊上闪着凄楚的莹光,而她小巧的鼻翅在轻轻地翁动,长卷的睫毛在微微颤抖,那神情怜人极了,也迷人极了,虽在此时此景,却另有一股幽幽的美。

  雷一金连忙将她抱到树林深处,用力替她推揉着,搓拿着,一边低促地道:“醒醒,耿姑娘,醒醒啊……”

  好一阵子之后,耿玉珍才稍稍复了一点血色,同时,在一声低迷的呻吟中,那双星眸也缓缓地睁开。

  雷一金不禁如释重负,他紧握着耿五珍一只细腻洁白的手,关注地道:“你可吓得我连魂也出窍一半了,半晌,耿玉珍才宛如将神智完全清醒过来,一刹那,她的脸庞上,又涌起一阵奇怪的红晕,呼吸再显急促,他硬塞地道:“雷一金……你……你刚才说……”

  雷一金忙道:“我刚才说,我要你,就是这样了!”

  耿玉珍全身簌抖着,哭了,在哭泣中,她又带着泪光,抽搐的问:“我……我……我是在梦里吗?”

  雷一金摇晃着她的手,诚恳地道:“不是梦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耿姑娘,就好像五岳一样坚实,大地一般硬实!”

  耿玉珍自泪的晶幕中瞧向形影朦胧的雷一金,咽声道:“原谅我的……失态……雷一金,因为我太兴奋了……”

  雷一金微笑着,道:“当然,我还不是相同?方才那一阵子,我几乎也变傻了!”

  耿玉珍温驯地任由雷一金替她擦泪,仍带着一丝苍哑,她道:“金……谢谢你……”

  雷一金一怔之后急问:“谢什么?”

  耿玉珍羞惭微垂下头,低弱地道:“谢谢你要我!”

  雷一金轻轻笑了,托起耿玉珍下颚,望着她道:“玉珍,不要谢我,男女之间的相悦并不全连系在感恩上面。另外,还多少有点别的!”

  耿玉珍睁大了那双水盈盈的凤眼,有些意外地道;“你是说……金,你所答允我,除了怜惜的同情……还有其他原因?”

  雷一金深沉地一笑道:“玉珍,我知道‘怜悯’及‘同情’这些字眼出自你的口中乃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不过,实际上我之所以要你,并没有一点牵涉到那上面去!”

  耿玉珍惊异的,道:“那还有什么原因?”

  雷一金收回手,互相搓着,窘迫地道:“老实说……我……哦,我是真有点喜欢你!”

  耿玉珍顿时为这过度的惊喜所震憾了,他眩惑地道:“你?喜欢我?你真会喜欢我?”

  雷一金严肃地道:“不错,你就是那种女人——适合我的女人!”

  迟疑了一下,他又接着道:“这只是一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事。玉珍,你叫我解释,我也一时解释不下来……大约勉强可用一个‘缘’字来说明吧,总之,打第一眼看见你,我便有这种感觉了,虽然那只是潜在的,隐约的,但我确知我那时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就好像特别顺眼,特别可心似的。”

  耿玉珍激动地道:“但是……但是你那时为什么不讲呢?”

  雷一金吃吃一笑,道:“怎么讲法?那时我们正处于敌对之势,你还正想要我命呢!我又如何表达这内心深处的仰慕厂耿玉珍叹息了声,低低地道:“我告诉你,那时……我也早就欣赏你……你是那么坚毅,那么勇敢……那么果决,而又那么仁慈,当你离开火窟后走了的刹那,我好几次都想叫你,而你像电光石火似的一掠就失去了踪影,从此,只好将它埋藏心底。”

  雷一金悄声道:“幸亏我有两下子,否则,如果那次被你摆平了,我们两个隐藏在心底的一段情不就交付流水了?”

  耿玉珍惭疚地看着对方,微颤道:“对不起,金……”

  雷一金又握住了她一双纤细白嫩的玉手,低沉沉地道:“没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美好的,我们封存于记忆,丑恶的,便当从未发生过。”

  他有些贪婪地一直注视着耿玉珍的脸容,臊得耿玉珍头也不敢大抬,雷一金轻轻地道:“古人赞红粉,有‘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的两句话,现在一想,再仔细瞧瞧,可不是用得恰到好处丝丝入扣?玉珍,我看这两句话简直专为你写的!”

  耿玉珍忍不住“噗哧”笑了,悄声道:“金……你好会逗人家……看不出鼎鼎大名的‘龙图刀’,夸赞起女人来还真在行。”

  雷一金哈哈大笑,道:“夸奖了,玉珍……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耿玉珍道:“什么事?”

  雷一金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一次偶然中,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我们的情感虽然不是在患难中建立,但却自然的形成,希望你能接纳她!”

  耿玉珍停止了前进的步子,寒着脸站在雷一金身侧,那么冷森地盯着他,好久,才缓缓地道:“我可以委曲,我愿做小,我尊你的那位为姐。”

  雷一金“噔”“噔”退了两步,呐呐地道:“你……你……

  你不要太傻,受太多的委曲。”

  耿玉珍摇摇头,冷静地道:“这一点也不傻,我清醒得很,就是因为我太清醒了,我才会这样委曲求全,这么低声下气……”

  顿了顿她咬着牙道:“这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你在我心,我爱你,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耿玉珍用手抚抚微见散乱的头发,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显得特别妩媚俏丽,她抿抿嘴,又道:“凭你这么优越的条件,这么显赫的声名,自然是女孩子追求倾慕的偶像,一夫二妻世间比比皆是,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见你的那一位,假如她不愿,我可以祈求她,哀恳她,人心总不是铁铸的,是不?”

  雷一金举起左臂,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玉珍,她不是那种醋娘子,假如……”

  忽忙将雷一金的手拉下来,小手捂住雷一金的嘴,耿玉珍楚楚可怜地道:“对不起,金……我只是说说而已!”

  雷—金搓着手,苦笑道:“玉珍,这样对你太委曲了……”

  雷一金哼了一声,道:“这才证明你对我的情深到何种地步,玉珍,虽然我没有和女人谈过爱,但是,我知道男女相悦的终极目的是占有,其手段是自私的,不希望别人分一个杯羹,就是所谓‘爱越深恨越深’是也不是?”

  耿玉珍深情地笑了,满足地偎依在雷一金身侧,任由雷一金搂着她的柳腰,翠绿色的氲氤缓缓向他们包围,向他们笼罩,而翠绿色闪泛着隐隐的喜悦与安详,有如一片蒙蒙的雾,这雾,又多使人沉醉。

  耿玉珍幽幽地,道:“好像我们十分亲近,没有丝毫距离,像是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已是这么亲切而熟悉了,是吗?”

  雷一金点点头,道:“我有一种感觉。”

  耿玉珍温柔地道:“你说。”雷一金低沉沉地道:“我觉得……好奇妙,太奇妙了。”

  两人默默朝通往镇上的路上缓缓地走着,耿玉珍突然问道:“金……你为什么忽然会到这里来呢?”

  雷一金笑了笑,遂简扼地将他离开茅屋火窟后,如何遭到“白龙坡”突袭,如何突围到遇到李志中,伤后又碰上“金家楼”的人寻仇,与师叔相会,“三元会”又如何掳去其拜兄马大器,自己单人独骑往“青松山庄”的事说了一遍,耿玉珍听得心惊胆战,花容失色,她焦急地问:“现在你的毒伤与剑伤可痊愈了?”

  雷一金道:“全好了,如今我健壮得一头牛似的!”

  耿玉珍略一迟疑,道:“那么,以后呢?还去哪里?”

  雷一金道:“回南昌,准备合师叔及‘双拔追魂’南宫铁孤到荏港‘白龙坡’救出晏修成的女人,再与‘神龙教’一分生死!”

  耿玉珍吃了一惊,忙道:“怎么你又和‘神龙教’缠上了?”

  雷一金平静地道:“玉珍,人无信不立,我既然答应了‘地绝剑’萧坤,就得有始有终,丢开我跟萧玉那份虚无飘渺,各自埋藏心里的情不说,站在武林道义上,我也应该出一份力,拯救老庄主脱离开他们的掌握!”

  耿玉珍忧虑地道:“金,你可知道……‘神龙教’与‘三元会’也是声息相通,互有勾结的呢!他们和很多黑道和帮会都有来往。”

  雷一金淡淡地一笑,道:“我晓得。”

  耿玉珍又低低地道:“这样的话,你们只有几个人对抗他们如此雄厚的力量,不是太冒险了,也太孤单了吗?”

  雷一金气势如虹地大笑道:“玉珍,自我出道闯荡江湖开始,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冒险’,什么叫‘孤单’,而回意往昔,我的所做一切,又有哪一件事是脱离了那两词的含意所括范的?我自来全是单人独骑,四海为家,我对抗过无数悍敌,无数强仇,哪一次不是以寡敌众?假如事事全是表面上的优劣之分,全凭气焰取胜,我这‘龙图刀’怕早成为墓中骷髅了!”

  耿玉珍有些惶怵,道:“你别生气,金,并不是我小看你,我只是为你担心,劝你慎重行事,别吃了亏……”

  雷一金开朗她笑道:“你太过虑了,玉珍,我怎会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全是一片好意呢。”

  耿玉珍伸出一双洁白细腻的手给雷一金握着,低徐地道:“人生该多奇异,也该多美妙,今天早晨以前,我还隔着这些幸福好远,尤在鬼门关上徘徊,但是,就在这短促的一刹那,我已经全叫幸福包围了……金,我好像是从阴黑的夜里走到了阳光下,也好像是自阴寒的角落中来到另一个温暖的境界……假如说这是命运的安排而命运就对我太优厚了……”

  雷一金紧握着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低笑道:“所谓‘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正是这样的了,玉珍,我们的缘分大约早已订下。”

  耿玉珍红着脸儿道:“我好兴奋!”

  雷一金道:“彼此。”

  说着,他温柔地将耿玉珍自地下扶起,又为她挥去衣裳上的草屑尘沙,耿玉珍眼皮流转,悄声说道:“回到你住的地方?”

  雷一金点点头:“是的,城里‘升昌客栈’。”

  于是,由雷一金自地下拾起耿玉珍抛落的双鞭,他交还给玉珍收好,一面眨着眼道:“这条金鞭,玉珍,好几次你都想从我身上括块肥肉下来,以后,我看它不会再这么不友善了吧?”

  耿玉珍臊得深深低下头,央求道:“金,你再取笑我,我就只好挖道地缝钻下去了。”

  雷一金豁然大笑,忙道:“不笑,不笑,如果你挖地缝钻下去,我不就要喊着拉?”

  在耿玉珍羞涩窘迫中,雷一金替她拘了马缰,齐肩行向林外,一边走,雷一金边道:“玉珍,你火啦?”

  耿玉珍抬头展颜微笑,小声道;“我哪敢?”

  雷一金舐舐嘴唇,道:“言重了,日后,恐怕这句话会随意从我口中说出来了。”

  耿玉珍掩着小嘴,道:“你呀,金,一句话能叫人哭,一句话也使人笑。”

  雷一金有趣地道;“我有这么个厉害法?”

  耿玉珍轻理发鬓,妩媚地道:“你还不知道,目下江湖,都说你‘龙图刀’雷一金武功超绝,心性狠毒,而一张嘴巴更能做刀剑使用,连死也会叫他说得在棺材里跳!”

  雷一金哈哈笑了,道:“我哪有那种本事,传言谬误、失真,未免也太夸大了!”

  耿玉珍道:“其实,若是领教过你唇利舌锐功夫,也真会兴起这种感觉,就以我来说吧,以前,不是即曾被你气得要死不活?”

  雷一金和耿玉珍并肩走着,他顺脚踢飞了一块路上的小石子,边笑道:“那不是我言词锋利,玉珍,那是你太容易动怒了。”

  耿玉珍抿抿唇,道:“为什么你不说我的度量太窄了呢?”

  雷一金耸耸肩,学着耿玉珍的口吻道:“我哪敢?”

  耿玉珍轻呼了一声,佯嗔道:“不来了,你又逗人家。”

  雷一金低笑道:“不敢,只是消痰化气罢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朝“升昌客栈”走来,甫人店门,店小二即道:“公子爷,有人找你!”

  雷一金才待再问,只听洪亮的语声:“兄弟,你这一去,也不稍个信过来,老爷子急得不得了!”抬头看去,只见“二头陀”李志中从内间走了出来。

  雷一金忙道:“志中,是不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耿玉珍移目打量着这位“二头陀”,肿眼包里裹着颗细小的眼瞳,一双淡黄的眉毛衬着一颗蒜头酒鼻,大嘴巴还缺了颗大门牙,牛山濯濯,耳朵肥得几乎堕到肩上!

  一眼看到雷一金,“二头陀”神色一松道:“兄弟,大伙儿都在为你焦急,南宫铁孤颁下了‘铁旗令’,调来了‘飞龙十卫’,现在就等你回去发号施令啦!”

  雷一金闲闲地道:“一个‘三元会’哪要这么大张旗鼓,我一人就足能踹它一个天翻地覆!”

  “二头陀”李志中道:“兄弟,这是南宫老哥一份心意,我们……”

  话没说完,这时才看到与雷一金并肩而立的耿玉珍,只觉眼前一亮,李志中不由突地愣住了!

  雷一金见状之下,微微一笑道:“志中,你怎么啦!”

  李志中“啊”了一声,急将投在耿玉珍面脸的视线收回,有些脸红脖子粗地搓着手,尴尬地道:“哦,哦,兄弟,这位是?”

  雷一金侧首道:“玉珍,这就是我对你说的那位‘二头陀’李志中兄!”

  耿玉珍轻踏一步,盈盈地道:“耿玉珍见过李兄,谢谢你救治了金。”

  李志中慌忙还礼,边一叠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叫李志中,木子李,志气的志,中庸的中……”

  耿玉珍柔婉地道:“我已听雷一金说过李兄的尊讳了。”

  李志中有些迷惘,也有些失措,变得结结巴巴地道:“耿……耿姑娘,呃,你与我兄弟是……呃……是…”

  耿玉珍大方地道:“是巧遇上的。”

  李志中转望雷一金,又再看耿玉珍,呐呐地道:“巧遇……巧遇上的?”

  雷一金知道这位“二头陀”是个真心肠的人,不会连想到那么多,假如要解释实情三言两语不能说清楚,于是忙道:“志中,我们早就认识了,是玉珍故意逗你的。”

  李志中如释重负地道:“我说嘛,若非有约,怎么这般巧法?”

  耿玉珍与雷一金相视一笑,笑声融洽之中,李志中道:“兄弟,咱们何时登程,免得老爷子惦记?”

  雷一金道:“下午吧?”

  耿玉珍望着雷一金道:“到‘武田埠’?”

  雷一金道:“是的,到‘武田埠’。”

  武田埠又在望了,在雷一金别了这短暂的日子,并没有任何改变,雷一金骑的当然仍是他的“小白龙”,而耿玉珍则乘她的挑花马,李志中则仍然骑他那匹临时劫来的马,虽说没有“小白龙”那般神健雄骏,却也相当强壮,腿肌健实,背圆臂浑,也是两乘良驹。

  一段日子的旅途奔波,三人面上都带着倦色,但是,这些微之疲劳,却掩不住他们看见“武田埠”之后的振奋,目的地总算到达,纵然仍是旅途,却也能给跋涉的旅途者带来一份即将获得安适与恬静的喜悦,渴望着歇下来的心念总算如愿了!

  旋过头来,耿玉珍有些扭捏地道:“金,你曾告诉过我,武田埠客栈有你的师叔和结义大哥?”

  雷一金笑吟吟地道:“不错,我师叔杨陵,他老人家的外号是‘魔也鬼刃’,一身功夫,却是拔尖儿的,别的你学不上,那手‘鬼刃’倒非常适合你,可以磨着他教你,另外那位结义大哥,是‘铁旗门’门主,复姓南宫名铁孤,外号‘双钹追魂’!”

  耿玉珍犹豫着,羞涩地道:“他们……他们会不会笑话我?”

  雷一金轻轻拍着她的香肩,和煦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可笑话的?玉珍,你不用多虑,我们之间的事光明正大又多彩多姿,没有人闲言闲语,尤其是师叔和南宫大哥,只怕他们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耿玉珍红着脸儿凝视着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雷一金,似喜似嗔地道:“但是,你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而回去即变成了两个,假如他们问起来认识的经过,不是……不是很窘吗?”

  雷一金哈哈笑了,道:“这有什么窘的?我告诉他们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就成了?老天能降鸿财,难道就不能降美女?”

  耿玉珍轻轻“嘤咛”一声,不依地道:“你好坏……金,连你也在调侃我!”

  雷一金柔声道:“别生气,玉珍,说真的,师叔他老人家从小疼爱我,视我如同亲生骨肉,为人开朗豁达,诙谐有趣,南宫大哥跟我一见投缘,你没听见‘二头陀’说,这次他连‘铁旗门’‘飞龙十卫’都调来了,由此可见对我是何等爱护,你我之事,包管他们不但赞成,而且还会大加赞赏呢。”

  耿玉珍欣喜地道:“他们真不会笑我?”

  雷一金肯定地道:“我负责!”

  平安客栈,已被南宫铁孤整个包下了,作为“铁旗门”的临时行辕,“二头陀”李志中已经先一步去报信了,俟雷一金与耿玉珍行抵客栈,杨陵和南宫铁孤已在店门口等着他们了!

  甫抵门首,杨陵瞅了耿玉珍一眼,他突然失笑了,重重在雷一金肩上拍了一记,笑骂道:“好哇,你这个混小子,你的花巧可真不少,说,你什么时候勾引上人家大姑娘,说,再不从实招来,看我怎生料理你?”

  雷一金被拍得“呀啊”叫了一声,忙道:“轻点,师叔,轻点!”

  杨陵哈哈大笑,又道:“轻点!小子,你不快快吐露真言,老夫今天就非剥你的皮不可。混小子,竟连如此重大的事,也把老夫子瞒在鼓里,你可知该当何罪?”

  雷一金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师叔,我并没有瞒你什么呀,我和玉珍的确是在这次才碰巧遇上的啦,在遇见之前,任谁想不到会碰头的。”

  杨陵连连摇头,道:“怎么这般巧法,你去上饶县马大器家里,一共才多少天呀?”

  雷一金忙道:“天地良心,师叔,我说的句句事实!”

  一侧,耿玉珍也羞答答地道:“师叔,真的……我们不敢骗你老,真是不久前才遇上的,就连我们也觉得十分意外呢。”

  杨陵怔忡了一下,纳闷地道:“竟真的这么个巧法?”

  雷一金笑道:“听过这句话吗?师叔,‘有缘千里来相会’!”

  杨陵吃吃地一笑,道:“小子,好个‘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老实话,你是什么时候与这位姑娘认识的?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你们已要好多久了?如今的情感已到了什么地步?”

  雷一金用手搓着面颊,笑道:“这些事,我自然全会一五一十向师叔你老禀报,但是,总不能站在这门口说吧?况且,其中经过,讲起来我还话长呢!”

  杨陵哈哈笑道:“你小子别想跟老夫耍滑头,也休想漏掉半句,好吧,我们一道进去,你可得仔仔细细地给我说个清楚。”

  一行五人朝内走去,雷一金一面笑道:“你放心,师叔,这件事自会一一详禀,我不向你说,又向谁说呢?而且,以后还得请你作主呢!”

  斜视了娇羞不胜的耿玉珍一眼,杨陵受用十分的颔首道:“嗯,这还像话!”

  当雷一金将耿玉珍为杨陵与南宫铁孤引见过了,大伙儿刚刚坐下,杨陵便又迫不及地道:“小子,先前我问你的那些话现在该可以说了吧?”

  南宫铁孤也急巴巴地道:“是呀,兄弟,你却瞒得好紧,不声不响地闷着头干,表面上看你若无其事,实则你却在肚子里作文章呢!”

  雷一金双手直搓道:“二位别嚷嚷,我便一一招来便了,只是,我的脸皮厚,玉珍的脸皮薄,如果我在叙述当中有什么词欠当之处,尚请玉珍不要生气。”

  耿玉珍脸儿红红地道:“金……师叔与南宫大哥都不是外人,你……你就直说好,我怎会生气?”

  南宫铁孤大笑道:“你看看,兄弟,人家耿姑娘都这么落落大方,没得你却黏磨缠,推三阻四,一点也不够干脆。”

  杨陵也笑哈哈地道:“怎么搞的,混小子,一下子变得忸怩起来了?跟以前那种豪气干云的气魄判若两人啦!”

  雷一金吃吃地笑了,道:“好,我现在就说,如果再拖延下去,不知道会被你们二位形容成一个什么样子呢!”

  南宫铁孤一拍手道:“对,这才叫俐落,兄弟,快快将你与耿姑娘之间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让我这做大哥的也好分沾几份喜气。”

  杨陵立刻问道:“小子,你们是何时相识的呀?”

  雷一金想了想:“大约有两个多月了。”

  杨陵长长“哦”了一声,忽然大吼道:“好呀,混小子,这么久了,上次我叔侄见面时,你连提都不提,说,这是为什么?”

  看了耿玉珍一眼,而耿玉珍也正抿着唇儿微笑过来,雷一金搓搓手,道:“师叔,我们那时只是见过一次面,叫我怎么对你老说!”

  南宫铁孤忙道:“别生气,凌老,让雷一金弟慢慢说吧!

  兄弟,那你们以后是怎样发展下去的呢?”

  雷一金笑吟吟地道:“说出来只怕你们不相信,我们是打出来的朋友,我与玉珍初遇的那一天,正是她奉命暗杀我的时候……”

  接道,雷一金便详详细细将他与耿玉珍结识的经过及耿玉珍被驱出“灰狼帮”叙说了一遍,又索性连在上饶县城外想思林中为耿玉珍退敌及二人互表情衷的前后也讲了出来,在他快又简洁的语声里,杨陵与南宫铁孤全不由听得眉飞色舞,就连“二头陀”也欣喜无限,就宛如他们也都成为另外的雷一金了。

  雷一金说过了,笑道:“怎么样,二位满意了吧?”

  南宫铁孤吁了口气,感叹地道:“兄弟,你们这段情发展得可真是曲折离奇,怪异之极呐,从隐藏、萌芽、成长,到成为事实,其中经过多少曲折,多少磨难,又多少矛盾?但是,你们总算如愿了,这真是一个‘缘’字,由此证明,男女之间的相亲相悦,实在不可强求,老天业已注定了。”

  杨陵连连颔首道:“难怪这小子一直闷着不吭声,原来他是害怕自己‘剔头挑子一头热’,恐怕人家耿姑娘不喜欢他,弄不好还是单相思呢!”

  雷一金笑了笑道:“这个原因多少也有一点,而有时候我自己想一想,亦觉荒唐,如果我说出我已暗暗倾慕一个恨我入骨的女子,师叔,你们不笑我发了疯才怪!”

  南宫铁孤道:“不过,你自己也不敢想像那恨你入骨的女子亦正好和你具有同样心愿及感触吧!”

  雷一金搓着手道:“当时,我还道她整日在盘算用什么法子剥我的皮呢,人处在这种情况下,便心里有一点怪异的想法,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顿了顿,他岔开话题道:“大哥,听志中兄说你连‘铁孤门’‘飞龙十卫’也调来了?”

  南宫铁孤眉飞色舞地道:“不错,本门共分六堂一卫,六堂分为“教悌”、“忠信”、“节义”、“金月”、“银红”、“飞星”等,一卫便是“铁卫”的以外还有一个总堂,总堂直辖这六堂一衙,总堂设大护主,大护主的地位相当于六堂一卫的首座。”

  雷一金想了想,道:“六堂一卫的排序可是按着高下来排的?”

  南宫铁孤道:“是的,最高为‘孝悌堂’,最低为‘飞星堂’,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排列而已,那只是依各门首要在派中的年龄辈分来确定,其实分工示职,各有所理,也谈不上什么高低之分了……”

  说到这里,南宫铁孤又补充道:“至于‘铁卫’,则直接听命于掌门人,排序不在六堂之内,因为这一卫的事情较为特殊繁重。”

  雷一金沉默了一会,道:“谢谢大哥告诉我‘铁旗门’内部组织情形,如今,我确实需人手,请大哥允许将‘飞龙十卫’投入这次战斗?”

  南宫铁孤道:“说这句话你就该打,兄弟,你这之间用得上‘允准’二字吗?为兄调他们来,不是帮兄弟你,莫不成我是来赣境创天下,打江山?”

  雷一金忙道:“请息怒,大哥,我知道!”

  南宫铁孤气呼呼地道:“知道,早知道我听了会难受,就不该说出这种话来,好了,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现在你说,要大哥怎样帮忙法,打从开始,‘铁旗门’他由你调遣,我想,对付‘三元会’有我们现在的手足够了,不需要再调他们了!”

  雷一金道:“我所说的不是‘三元会,谅他们那些牛鬼蛇神还不会放在我眼里,如今,我要面对的,是另一股强敌!”

  杨陵道:“又惹上些什么凶神恶煞,值得你如此慎重从事!”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武功山’一群跳梁小丑!”

  杨陵,南宫铁孤都为之一怔,杨陵道:“你什么时候又惹上‘神龙教’那批瘟神?”

  雷一金道:“师叔,你含糊啦!”

  杨陵冲口而出:“我含糊个鸟!”

  话一出口,觉得室中尚有耿姑娘在,不由得不自在地道:“我是说,那批瘟神是出了名的骨子里坏,他们在中原各大门派中都有着人员潜伏渗入,当年你师父就是顾忌到各派,才让他们苟全到今天。”

  于是,雷一金便将此行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他强调道:“不论维护正义伦常,伸张德恕怀仁之道,都须要贯彻始终,迎头痛击,不可畏缩犹豫……”

  顿了顿,接着又道:“我做这件——便算是善举善事吧,我既答允了,我就做到底,不能半截仁,不留个尾巴,老实说,对这件事我作了很长的考虑,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假如每一个武林人,都避衬脱世,那将被‘神龙教’压迫得远飚荒烟,而如此一来,我们还称得起明是非,守道义?”

  南宫铁孤窒了一窒,道:“现在,兄弟,你可有计划,准备如何行动?”

  雷一金的右手往下一切,做了个“斩”的表示。

  耿玉珍惊呼出口:“全部?”

  雷一金狠厉地一笑:“当然全部!”

  耿玉珍有些颤栗儿,惊恐地道:“太……残忍了吧?”

  雷一金吁口气道:“老实说,‘神龙教’以他们平日所作所为,哪一个都够得上挨刀的报应,他们所做的残忍之事,业已不知多少件了?”

  顿了顿,他又眉宇带煞地道:“要使武林安宁,便只有消灭‘神龙教’,否则,等我们落进了他们的圈套之中,就是后悔也不来及了,‘神龙教’是不懂什么叫‘仁恕’,什么叫‘慈悲’的,他们只知道在暴力手段下达成一切目的!”用力点头:“在很多时候,处于极端的无奈情势之下,往往令我们无所选择,就像对‘神龙教’的办法除了以杀止杀,以战行仁,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两全其美法子!”

  杨陵道:“这个问题,就讨论到此为止,如何付诸行动,还是等到了时候再谈吧……”

  略略一停,他又道:“现在我们先研讨对付‘三元会’,先把晏修成那个女人救出来,再代他们作一次彻底的解决!”

  雷一金道:“我有一个初步腹案,师叔,你带玉珍先去‘青松山庄’去,那里还有一个丰都,有你们二老坐镇,青松山庄定然安如盘石,‘三元会’则由我同‘二头陀’前往……”

  他还未说完,杨陵双眼蓦然一瞪,大火地吼道:“不行!”

  雷一金平静地道:“师叔,请你老稍安毋躁——”

  猛一跺脚,杨陵大叫道:“简直造反了,我自小看你长大抱过、牵过、喂过,甚至连洗澡拉屎也由我老头子伺候了多少年,如今你长成人了,功夫硬了,把式强了,脑筋灵了,名声大了,就把我这糟老头子不当个玩意?说什么都是自作主张,甭说你这混账,就是你师父也不敢这般跋扈呀!”

  雷一金低下头来,有些伤感地道:“师叔,弟子不敢。”

  一看雷一金认错,杨陵的火气也不由立时消了五分,他重重一哼,微微喘着道:“再怎么说,我是你的师叔,你的尊长,你就是爬上了天,见了师叔也要矮一头,现师叔我是关心你,为你好?你竟这么一意孤行?南宫贤侄是你结义大哥,他调来‘飞龙十卫’,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你势力单薄,孤身涉险,你竟然不领情,把我们遣到‘青松山庄’去……”

  他顿了顿,接道:“小子,你承认你智慧卓绝,武功精深,心计慎重,手法诡异,你是一块上好上好的材料,又恰巧碰上你那个死去的师父又是位好的雕琢匠,把你琢磨成武林里的奇罕瑰宝,你自己要使它发扬光大,统吃四方——”

  一顿,又气愤愤地道:“但是,小子,你有了这一切,并不能志得意满,便不能跋扈骄狂,你要记往,除了你如今所拥有的以外,你更须做到‘满招损,谦受益’!”

  雷一金闭闭眼,苦涩地一笑,缓缓地道:“师叔,我不否认你老说的那些话,但有一点,你老却未曾明察,只有那一点……”

  杨陵沉沉地道:“哪一点?”

  雷一金诚挚的,丝豪不加掩饰的,坦然说道:“因为我恩怨得太明,南宫大哥与我有结义之情,但他的部属没有义务,自我出道至今,在任何凶险情况之下,我都未曾常惴惴不宁过,逢到我认为顺应天理之事,我满怀挚热,一腔群愤地去干,进到我增厌陋意的卑劣龌龊行为,我则深恶痛绝,不屑一顾,而不论我兴奋、激昂、或唾弃憎恶,只能引发我的固执法心,一些情绪上的变化而已……

  “该做的,自会去做,不该做的,绝然不为,没有什么不安,假如造成‘铁旗门’的伤亡,我将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凝视着雷一金澄澈而清朗的双眸,好一阵子,杨陵找到了雷一金话中的诚挚,果然是一点也不虚伪的。

  他感喟地道:“我想信你的话,但对你南宫贤侄来说,就显得生分了……”

  南宫铁孤长长吁了口气,说道:“谢谢你老,师叔,你有一颗公正而仁慈的好心,你的话,绝对的公正!”

  杨陵沉默了一下,低徐地道:“话说到此地为止了,小于,现在该是你行动的时刻了!”

  雷一金用一抹真挚的目光答覆了他们的关怀,撇撇嘴,已似飞鸿般掠空电射而去,去得那么快,宛如他原来就不在这里。

  雷一金前脚一走,杨陵向志中、南宫铁孤等人道:“你们在此稍歇,我替混小子打接应去!”

  荏港——白花堆。

  这里,离着武田埠约莫有五十多里路,雷一金行动如飞,消失在苍穹。

  眼前,两座尽是怪石嶙峋的山岳已经在望,在这两座山的中间,还横着一条不高的岭脊,活像一根扁担挑着两座山,嗯,怪不得有人称它为“二郎山”,就像二郎神肩着要走路了,而那道岭脊与脊的连接,徐徐相接,仿佛欲来飞去飞云真龙似的,故称为“白龙坡”。

  雷一金靠在一块岩石旁,喘了一会儿气,将呼吸调匀,他这一路急赶够累的,但是,不这样,他似乎会感到不安,因为他是个十分重信诺的人,只要答应了,绝无反顾,甚至赔上生命亦在所不惜!

  前面,就是“三元会”的总舵所在地了,像一头猎猫似的,在黑暗中不带一丁点气息。雷一金似烟雾般来到二郎山山脚,一条青石道路绕着上山,可是,除了白痴,谁也知道这条大道走不得!

  雷一金静静向四周打量了一阵,终于飞身人道旁差峨的石隙中,他谨慎地往山上趟着,很快的,他也安然越过了六道明桩暗卡。

  他继续朝山上淌着,且一边默察二郎山的情势。

  小心翻过一条丝似的细索,细索上挂着一串告警的铜铃,再掩过一排捆好的枕木,三处硕大的“弹弩石灰色”,一片用木栅围成的寨墙已然在望。

  十六名灰衣大汉把着栅门,栅门之前有一根旗斗,一面灰色绣着一个大白“元”字旗,在夜风中飘飘作响,栅墙之上,但见人影晃动,刀光映闪,倒真是有一番防卫森严的景象。

  悄然闪人暗处,栅门边高吊的两盏气死风灯照不着了,雷一金伏下身来,双手抓住栅墙墙根,缓缓用力,不一会儿,那些粗有大腿用钢索铁钉紧拔硬札的栅墙便被他硬生生地拉开了一个尺许宽的缺口,钢索的崩断声轻微得简直听不到,只是被分开的栅木上半戚略显一点倾斜而已。

  雷一金迅速窜了进去,有数十栋大小不一,或用木筑,或用石砌的屋舍已呈现眼前,远远的,在一个高起的坡上,当然另有一栋特别巨大宏伟的白色建筑。

  往里面闪不多一会儿,雷一金发现了个灰衣大汉匆匆向自己这边走来,他隐在一处屋檐的暗景里,大汉走过去的刹那,他的手指已点在这人的腰眼上。

  雷一金连吭也来不及吭一声,将这人扯了过来,对方那张惊恐的脸上充满了惶惑,雷一金在他背心一拍,低沉地道:“朋友,若想要命,就不准叫嚷,否则,明天的太阳你就看不到了。”

  大汉张张嘴,又急急点头,雷一金冷冷地道:“晏修成的未婚妻在哪里?”

  “谁……谁的未婚妻?”大汉似是不明所以,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雷一金又重复了一遍。

  “晏修成,有一脸大须子的那个晏修成。”

  那汉子“哦”了一声,惴惴地道:“姓晏的反了……他的那个姘头现在囚于大牢……大牢就是往前去不远的那栋麻石屋子……”

  雷一金抿抿嘴,朝前面所说之处一瞧,不错,有一栋用大麻石砌就的房子,阴森森的独筑在一块空地上。

  大汉咽了口唾沫,又道:“今夜二更,晏修成的那个姘头就要处死了,大约是用火刑。”

  雷一金有些奇怪地看看这汉子,因为他没有问及到这些,而这人都自动地说了出来,大汉明白雷一金的意思,他苦涩地龇龇牙:“不瞒这位好汉,晏修成的事咱们帮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谁是谁非大家口里不说,心里也有个数。何况,小的与晏修成一向交情也不恶,小的明白好汉是来营救他那姘头的,这女人不是一个夭折之相。”

  雷一金笑笑,道:“既是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不过,朋友,你得暂且歇一会。”

  说着,雷一金双指闪电般点在这人的晕穴上,这汉子哼了一声,像瘫了一样软下去,刚好在墙角为他留着一块不容人察觉的好位置一条铺着木板的干沟下面。

  几个纵跃,雷一金已到了那间大麻石房屋的右侧,那栋石屋在一片空地中间,没有任何遮掩,石屋外,可以看见四名灰衣大汉抱刀齐立,石屋周围亦有数条人影在往来游巡,假如要接近石屋,这片隔在中间约有十余丈的空地,是一个最大的妨碍。

  平静了一会,他走出暗影,大摇大摆地往前石屋行走,刚刚走了几步,两响击掌声传了过来,随即起了一声响问:“准?”

  雷一金也还拍了三下手掌,低沉地道:“我!”

  对方似是一愣,雷一金一跨步,已经飘飘地向前移近了寻丈之遥,口中道:“哥们辛苦,头儿这就到了。”

  一条人景朝他走来,疑惑地道:“来的是哪位兄弟?你方才回答的讯号不对。”

  雷一金在这一刹那,又移近了一大段路,他镇静地道:“刚换了暗号,怎会不对?会首问火刑的家俱备妥了不曾?”

  来人还有两丈远近,犹是惊疑不定:“换了暗号?兄弟,怎的不知?”

  雷一金嘿嘿地一笑,蓦然地来到那人身侧,没见他动手,那位仁兄已躺了下去,他狂风似的一旋身,五尺外另两个大汉也跟着栽倒,他闪身甚至连对方是个什么模样也没看清楚。

  四名守在门外的大汉正觉不对,尚未及喝问,人影一晃,已都醉了酒似的倒成一堆,雷一金闪身入门,一张木桌后两个灰衣人已大叫一声扑了上来。

  雷一金的身体一转,双掌扬起急转,冷冷一笑,再扬再转,同一时间幻成双招十七式,于是,和外面的人一样,两名灰衣人亦“扑通”连声躺了下去。

  这是一间毫无陈设的正堂,左右双方各有一道石门,石门紧闭着,雷一金冲向左边的石门,奋力一掌劈去,石门哗啦啦倒塌了下来,里面黑黝的一条通道,通道两侧约有八间囚房,雷一金低促地叫道:“谁是晏修成的未婚妻?请快回答。”

  他连叫三声,只换来了八间囚房里一阵乱骚动,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一个翻身,回掌猛劈左边石门,在一片碎石溅飞里,他又低促地叫道:“晏修成的未婚妻是谁?在下是来救你的,请快答话。”

  叫到第二声,最末尾的一间囚房里忽然传来一个女子颤抖的回答:“我……我就是……”

  没有考虑,雷一金脚尚未沾地,抖掌已震倒了那间囚房的坚硬栗木门。黑暗里,一个虽然腌脏蓬垢,却依旧可以看出一付窈窕身段的女子怯生生地移了上来,嗯,她身上手镣脚铐都俱全了。

  雷一金匆匆一瞥,运掌如刀,硬生生地切断了这女人的镣铐,急促地道:“你就是晏修成的未婚妻!”

  那女人抽噎着直点头,话声发抖:“桑……桑青,要在今夜……以火刑杀我。”

  雷一金将她一把挟在肋下,冷冷地道:“他害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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