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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仙酒楼

  "狗日的连个丑婆娘都没有的地方,竟然还敢叫天仙酒楼!"朱争气愤地质问掌柜:"你凭什么起这么好的名字?"

  掌柜的脾气居然也不小,岁数虽已能当朱争的爹,嗓门居然比朱争还高:"你小子吃错药了?老子爱叫什么叫什么。它就叫天仙酒楼,你又能咋的?"

  朱争一拍柜台,盆里的酱汁溅了掌柜的一脸一身:

  "你要是不改字号,老子就砸了你的破招牌!"掌柜的一侧身,拎起一条板凳就砸了过来:"老子先砸死你!"

  他的身手居然很灵活,力气看来也不小。

  朱争听到板凳挥动时发出的鸣鸣声,伸手就去挡。

  这一挡的结果是:朱争倒飞出去,碰翻了好几张桌子,倒在地上,托着左臂,嗷嗷叫痛。

  掌柜的哈哈大笑起来:"混小子,认识不认识老子这条板凳?"

  板凳还在他手里举着,黑黝黝地发亮。

  他的板凳竟然是用精铁铸成的。

  梅公子苦笑着走过去,扶起朱争:"叫你不要逞能,你非要来,拦都拦不住。这下好了,没砸人家招牌,倒先叫人家砸了你一板凳。"

  朱争怒道:"我又不晓得他拿的是铁板凳。"

  梅公子叹气:"你到天仙酒楼来,就应该先打听好主人是谁,否则你只有吃亏的份儿。"

  他看着掌柜的,微笑道:"这位掌柜的,姓南名斗,用的兵器就是只精铁铸成的重九十斤八两的板凳,走到哪带到哪儿,所以他的外号也就叫做'铁板凳'。若是你事先知道板凳是铁的,我想你现在也就不会叫痛了。"掌柜的大笑:"梅公子可是往老夫脸上帖金了。这位小伙子的功力很不一般啦,震得老夫的虎口现在还麻酥酥的呢!"

  朱争苦笑着挥动一下左臂:"他妈的,怎么凡是倒霉的事,总会叫老子碰上?"

  梅公子道:"因为你总是很冒失,没有多向我请教。"朱争瞪着他,冷笑道:"你好像认识所有的人,所有的人也都认识你。"

  梅公子扬起下颌,冷笑道:"怎么,妒嫉了?"朱争笑得更冷,但已很不自在:"鬼才护嫉你!"掌柜的大笑:"两位莫要争了。请到内堂,让老夫做个东道,算是给梅公子接风,也是向这位小哥儿赔礼。"朱争还在叫唤:"你这破酒楼为什么不叫板凳,偏偏要叫天仙?"

  梅公子意味深长地微笑道:"你进去喝一次酒就一切都知道了。"

  "老子不是来喝酒的,只不过气他这么个破酒楼叫天仙!"朱争嘴里叫着,脚下已随梅公子迈开了步子。

  朱争万万没料到,这酒楼的内堂居然十分雅致,雅致得让他为自己这身浪子打扮而惭愧。就好像一头野兽闯进了花园,糟塌了好风景。

  但他面上却满是不屑的神气:"哼,附庸风雅,其实俗得很。"

  南斗马上就点头,虚心地向他请教:"依朱少侠看,又该怎么布置,才算得不俗呢?"

  朱争胀红了脸。

  梅公子笑着叹气:"这才真叫问对了人。朱少侠实在是个最懂室内装饰的人。"

  "老子一点都不懂!"朱争怒道:"但我就是看着不顺眼。"

  南斗恍然大悟似地拍拍脑袋:"啊——原来朱少侠一点都不懂!不过,"他转头诚恳地看着朱争:"什么都不懂就敢乱发议论,你的勇气让老夫实在佩服。"

  不待朱争开口,他已经轻轻拍了一下手。一个眉目如画的丫环微笑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娇声道:"婢子春兰,听候老爷的吩咐。"

  朱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里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还仅仅是个小丫环。

  南斗捋着胡须,咳了一声,道:"叫小姐出来一下,就说梅公子和一个朋友来了。"

  春兰含笑瞥了梅公子一眼,柔声道:"梅公子好。小姐一直在惦着你。她要是晓得梅公子来了,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朱争瞪着梅公子,心里突然有些酸溜溜的,好像喝了许多醋。

  梅公子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他,口里却对春兰笑道:"那你还不快去叫她?"

  朱争狠狠瞪了梅公子一眼,装着欣赏墙上的一幅山水,不再理他。

  不一会儿,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笑:"你这坏家伙,怎么到今天才来看我?"朱争只觉眼前一亮。

  一个明艳照人的二八佳人又娇又俏地冲了进来,含情的眸子又深又黑,紧紧盯着梅公子。

  梅公子站起来,斯文地拱手微笑:"天仙,我给你介绍一个好朋友:就是坐在那里看见你眼睛发直的小伙子。"朱争连忙收回目光,发狠地低吼道:"你少理汰我!"但他的脸早已红成了一块红布。

  梅公子笑道:"这位就是朱争朱少侠。这位呢,乃是南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南天仙南姑娘。你们多亲近亲近。"南天仙娇嗔地轻轻打了他一下,红了脸,瞟瞟尴尬万分的朱争,抿嘴一笑,福了一福:"朱少侠好。"朱争也只好站起来还礼,但只拱了拱手,想不出什么客气话来,只好讪讪地坐回椅中,心里恨死了梅公子。

  梅公子却像呆在自己家里那么随便,对南天仙解释道:"我这位好朋友有些腼腆,尤其见了女孩子,更是一句甜蜜的话也不会说。不过,他的内心感情还是十分丰富的。慢慢处久了,你就会知道的。"

  朱争咬着牙笑,可又对梅公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南天仙这么个真正的"天仙"面前,他也实在不好发火。

  南天仙吃吃笑着,问朱争:"朱少侠是什么时候跟梅公子认识的?"

  朱争想了想,才微笑道:"六天前。"

  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十分傻,但又无法不微笑,别扭得他背上直冒汗。

  "哦——"南天仙颇有感触似地叹了口气:"短短六天,就成了这么好的朋友?"

  朱争艰难地微笑道:"实际上朋友之间的情义,并不能以认识时间的长短来衡量。"

  他实在很不想给这个天仙似的女孩子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但一上来,梅公子就把他的信心狠狠打了下去。

  他知道今天是沏底砸了,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局面。

  如此一想,反倒放开了,心情也愉快了许多。

  他现在正在想待会儿用什么方法整治梅公子,一定要用最巧妙的手段。

  南天仙由衷地点点头,柔声道:"朱少侠的话说得真好,我会用心记住的。"

  梅公子笑道:"刚才朱少侠跟你爹打了一架。"朱争火又上来了,这不是成心拆台吗?

  南天仙又吃惊又好笑地看着朱争:"朱少侠,是真的吗?"

  朱争哈哈一笑:"是真的。我当时十分气愤,因为这么个很不起眼的地方竟敢起'天仙'这么好的名字。现在么……"他用温柔的眼光看着南天仙,好像已经有些入痴入迷了。

  南天仙的声者已轻柔如水:"现在怎么样?"

  朱争用尽量动听的嗓音,充满幻想情调地哺哺道:

  "我现在才知道,这个酒楼实在该叫天仙酒楼……"南天仙娇媚的声音更低了:"为什么?"

  朱争勇敢地直视着她花一般美丽的面庞,深情无限地道:"因为-……因为有你这么一位比天仙还美的女孩子……"

  南天仙的眼睛一下亮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面燃烧。

  朱争忍不住用胜利的眼光瞟了一下梅公子。

  他得意地发现,梅公子的神色十分难看。

  南斗正忙着和梅公子讨论一幅字的意境,可梅公子的心思显然并不在字上。

  梅公子一定在竖着耳朵听他和南天仙的谈话,而且听得一定十分仔细。

  朱争忍不住想大笑起来,他实在是太得意了。他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得意过,因为刚开始和梅公子亲热异常的南天仙,似乎已被自己吸引住了。

  他不禁真的有些飘飘然了,将自己与梅公子一对比,居然发现了自己许多优点。

  梅公子的确很俊美,可称得上是武林中少有美少年,但梅公子个子不高,显得也有些单薄。朱争则是虎背熊腰,身长个大,威风凛凛,更富有阳刚之气,更能得到女孩子的倾心。梅公子工于心计,朱争却是大大咧咧,粗粗拉拉的。可男人么,还是粗糙一些好……

  朱争很吃惊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比梅公子强这么多。

  他为自己的新发现而信心大增,同时也不免感到有些对梅公子不起。

  毕竟,夺人之爱,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朱争不愿也不会干这样的事。他自认不是这号人。

  但他现在还是要向南天仙献殷勤,不为别的,就为了好好气气梅公子。

  朱争和南天仙深情款款的谈话在继续着。南天仙不时发出咯咯的娇笑,好像朱争说的每句话,都十分有趣。

  梅公子和南斗干巴巴地讨论也在继续着。梅公子的神情越来越阴沉,越勉强,南老爷子的笑声也愈来愈干。

  朱争比拣了个大金娃娃还要兴奋,他尽量拣所知道的最有趣的故事,选用自以为最俏皮的话,讲给南天仙听。

  终于,南斗咳了一声,看看窗外,吃惊地道:"不知不觉的,时间过得真快,吃饭罢。老夫做东,请两位贵客。"

  梅公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好转。

  南天仙意犹未尽地笑道:"朱大哥,什么时候你再把塞外打猎的情形讲得详细一些。"她无限神往地叹了口气:

  "我真想到塞外看看大漠风光。"

  朱争拍着胸脯慨然道:"这很容易,包在我身上。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去大漠逛逛。"

  "真的呀,太好了!"南天仙跳了起来,拍着小手:

  "味大哥,你真好!"

  朱争清清楚楚地看见,梅公子的牙齿狠狠咬了一下。

  晚饭吃得很不愉快,虽然有二十年陈酿竹叶青助兴,但几乎没人说话,梅公子板着脸不说话,南斗尴尬地不好说话,朱争得意洋洋地不说话,南天仙想说话可又不敢说话。

  受罪的晚饭撤下之后,梅公子才露出笑容,而且笑得很开心。

  他微笑着对南天仙道:"不知你这些天在干些什么,让我看看好不好?"

  南天仙快活地跳了起来,一把拉住梅公子的手:"走,到我房里去,好久没跟你谈谈心了。"

  她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笑着对张口结舌的朱争道:"朱大哥,明儿见。"

  朱争又清楚地看见,梅公子用带刺的眼光瞥了他一下,乐呵呵地对南斗点点头,走了。朱争心里活像打翻了五味瓶,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手拉手离开时的亲密背影。

  最后的胜利者,似乎永远只可能是梅公子,没有他朱争的份儿。

  南斗干巴巴地笑笑:"嘿嘿,这丫头从小没了娘,被我惯得疯疯癫癫的,嘿嘿。"

  他拍拍手,春兰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朱争发现,她的笑也有点意味深长的,仿佛早已洞察了朱争的失败。

  "送朱少侠到客房休息吧。"南斗干巴巴地吩咐着春兰,根本不朝朱争看。

  看来人们总是向着胜利者的。

  朱争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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