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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卷 第 六 章 以心为刃

  凌海第一次用心语的武器,那是怒意已浓之时,以长啸发泄心中的愤怒,同时以心语将那些黑影的心脏跳动的次数突然一改,顺着凌海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但因凌海有心,而对方无意,居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真气一泻便飞坠地上。凌海曾以心语和孙平儿对话,那是一种温情,一种体贴,一种爱恋,而今他却将愤怒得如利剑一般的情绪全部贯入黑衣人的心脏。于是他们便失去了反抗之力。

  “呀……”众尼一声娇喝向落于地上的黑衣人飞刺而去。

  “血邪剑”化起一团光幕,一团白芒芒的光幕向地上的黑衣人罩去。

  黑衣人一着地,便立刻醒转,但似乎有些迟,不得已竟将手中的箭弓抛了出去。

  “呼呼……”数十张箭弩旋转着在空中飞舞,荡起一层层波浪式的劲气。

  殷无悔的身形便若游鱼,在空中一波三折,但却疾若利箭,那些弓根本不可能阻挡片刻。

  峨嵋派的弟子也如风摆柔柳,在箭弓之隙中穿过,剑尖带起一阵锐啸,毫不停留地击将下去。

  黑衣人的箭弓丢了,但他们还有刀,薄而利的刀。不过由于失去了先机,刀也便不如剑快,却也很威猛,很有气势。但气势归气势,速度归速度,杀伤又是另一回事。

  峨嵋派的剑法以阴柔见长,绵绵不绝,生息无穷,而黑农人的刀却尽失先机,哪还有还手之力,节节后退。

  娇喝连连,怒吼阵阵,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秋虫依然在鸣,是伴奏,是叫好,是诅咒……

  反正这个秋夜已不再宁静,这里的秋夜也不再黑暗,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林子里的一草一木,映得所有人的脸都发红。

  月亮不见了,那莹莹的光辉羞于见火光,它的光芒是多么渺小,所以它以乌云盖住了自己的脸。星星也没有了,或许是被浓浓的烟雾吞噬了。不过天真的变了,天有些怒,有风吹过,风也有些怒,火苗也有些怒,不住地蔓延。云也有些怒,将自己堆积得很厚很厚,那浓浓的烟已将云熏得很黑很黑。

  凌海的剑已经抽出了腰际,一道闪电从天劈下,照亮了西边的天幕,也照亮了一名非常顽强的黑衣人之脸,这一道闪电持续得很长,当雷声响完之后它才灭去。那是凌海的剑没入那非常顽强的黑衣人胸膛中之时,当天边那道闪电亮起之时,凌海的剑便亮了,一直都那么亮,他挑开了三把短短的箭。那黑衣人不仅用刀,而且还不时甩出一支劲箭,杀伤力也很大。

  这是惟一一个不被峨嵋弟子杀得手忙脚乱的黑衣人,他的刀法很圆润,他甩箭的力量很沉,角度很准,让峨嵋弟子防不胜防,所以凌海挑中了他,以最坚决的态度将他杀死。

  对方的脸很红,如血一般红。一道比火光还亮的闪电将凌海的剑映得格外有神,那是一种飘突的灵觉,电光灭了,剑光变成电光的延续,集电光火光之大成,借剑身的扭动,将火光和电光完全吸纳反射,形成万道光弧,将那名顽强的黑衣人双眼耀得很痛,虽然是黑夜。

  凌海的剑是必杀的,剑身似曲非曲,在虚空中,在火光下,如一道飞舞的灵蛇。这个过程在感觉上似乎很慢,但实际却快到了极点,这是一个矛盾的空间与时间观念。黑衣人似是在静静地揣摩死亡来临的恐惧,不过这人也的确顽强,在双眼睁不开的情况下,居然还发出了六支劲箭,一次甩出,一手甩出,让人很难理解,一只手怎能控制六支箭的方位和角度呢?

  箭又非针,若是针以满天花雨之势射出三百口也不奇。连凌海这样的暗器高手也有些震惊,不过他马上发现这人的左手比常人多了一根指头,一根横出的指头,就如一截怪肉,和小指合起来竟像是一对铁钳。

  这时凌海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那便是蛇山金刀王家前院管事“六指追魂”王无命。

  六支箭很刁钻,角度很绝,也很猛,每支箭都是指向凌海的要害,身在空中的凌海也实在不容易躲开这六箭。可是,凌海根本就不想躲,也根本没有必要躲,不仅是凭武功、剑招,还有那柄剑“含月珍珠剑”,这是一柄拥有磁力的宝剑,它本身也可削铁如泥。

  凌海将功力凝于剑身,一道很阴柔的剑气,摧动了剑身内在的磁性,而且以内力将之大大加强,这飞射而来的箭并不能逃过这剑身的磁场力的范围,全部都粘于剑身。剑身的光辉暗了一暗,便在瞬间又亮了起来,六柄箭全部反噬而去,这是马君剑的“全部奉还”。凌海第一次用这一招击敌,所以他想起了马君剑。

  想起了马君剑,凌海就想哭,这是一种多么亲切的感觉。哭是一种解脱,是思念的一种排泻,但凌海没有哭,不过手中的剑却哭了,“呜呜……”尽是伤感的风声,尽是伤感的剑气!凌海将所有的感情都发泄在剑中,他没有想到敌人,他没有想到他是在杀敌。他的心中,他的眼里,茫茫的一片,他的脑中只有一种东西存在,那便是感情,思念的情怀。

  王无命本想用六柄箭伤敌或扳回先机,却未想到对方将六支箭全部还回,而且力道、角度、速度更准、更稳、更狠、更猛,他的刀成一团气涡,将六柄箭全都拉向一个方向,那也是一种旋转的磁场,这是王祖通所创专破各种暗器的绝招。

  六支箭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向漩涡的中心,这是王无命背上的箭筒。

  凌海的剑一下子充满了悲愤的情绪,这是灵剑思主的时候,这柄剑与马君剑相伴达五十余载,马君剑孤独一生,惟一有剑相陪。那种感情的投入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剑是名剑,剑是灵剑,被马君剑感化成具有人性的灵剑。

  “含月珍珠剑”是马君剑最忠实的伴侣,也是马君剑最知心的朋友。马君剑曾在寂寞的夜晚,击剑长歌,以泪洗剑,以酒洗剑。每每马君剑思念唐情之时,“含月珍珠剑”便在他的腰际低鸣、相映。主忧剑忧,主喜剑狂,这是“铸刃神”鲁胜天毕生最引以为自豪的一件兵器。当年鲁胜天铸成此剑之时便已抚剑长笑三个时辰,结果却得了一场病,想他对“含月珍珠剑”是多么的重视。

  凌海的思绪因马君剑而乱,“含月珍珠剑”的感性也因马君剑而狂,所以这本来不合太重杀意的剑招,突然变得杀意如虹,而凌海也沉醉于情绪之中,茫然不知这招已经没有留下活口查问的意思。

  王无命本为一招接下六箭而暗自得意,但却发现这飞来的一剑之中竟有一股巨大无匹的思想精神,而且这股精神力使他有一种想哭的情绪产生。他的心灵完全被这股无形的感性力量所控制,没有反抗的意思,没有还手的余地,漫天的剑影似一种无形的精神加上有形剑身织成的天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无法挽回的结局,凌海的剑,在凌海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刺入了王无命的心脏。

  “呀……”王无命在临死的一刹那,居然从这感性的精神束缚中挣扎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便真的没有命了。他本是江湖中难得的一把好刀手和暗器高手,可是却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之时结束了一生。他刚开始时那种死亡的恐怖果然应验。这一声惨叫也惊醒了凌海,使凌海从情绪中恢复过来。他望着王无命那生命热量渐渐消失的躯体,有一丝不祥的阴影袭上心头,那是他说不出来的感受,也是他不能知道的结果。似乎茫茫莫测的未来有一种未知的能量在招呼。

  凌海有些懊悔为什么没留下活口,好盘问底细,因为他发现这位死在他剑下之人,是今夜黑衣人的头领,也许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最多。

  这时又有几声惨叫传了过来,那些刀手终于因没有喘息之机,被峨嵋派的女弟子找到了破绽,一击致命。恒静师太的剑法阴柔绵密,那种精纯的功力,更不是黑衣人所能抗拒的。

  本是破绽极少的剑招,而恒静师太的剑式一转竟将对方所有的攻式全部瓦解,那是一种无形的力道,一拉、一旋、一扭,黑衣人就已经晕头转向了,又有什么攻击之力?不过黑衣人众多,也不是轻易可以全部消灭的,有些人开始逃,也有些人早就开溜了,因为他们发现了两个根本不是以他们的能力所能对付的人,那便是凌海和殷无悔。这是两个不畏惧毒的人,今晚所有计划几乎都是靠毒施行,他们只须将人引至下毒区域便已经功德圆满。本来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是突然出现的两个不畏毒之怪人竟使这一群尼姑也不畏毒,如此那些有先见之明的人早就逃了。

  王无命一死,所有的人都想逃,想逃气势便弱了很多,气势一弱破绽就大,也便使峨嵋派的弟子连连得手。

  殷无悔对付的是七名刀手,他们的刀法也很好。或许不是刀法很好,而是配合得很好。

  他们七人使用的是同一套刀法,每人使一招,一次就可以将这一套刀法攻出连续的七刀。等于一个人将在一招的时间内使出七招,这数目也够惊人的了。而且七人的招式循环反复,每一次使出的相同招式,却是在不同的方向和方位,使人穷于应付。

  殷无悔的剑法很有进步,这自是与凌海共战毒手盟三十名金牌杀手之后,他的整个人变了。他的心底无比宁静,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处之泰然,很少有惊、怒的感觉。他也渐渐变得很喜欢大自然,喜欢清静,不再冲动,甚至连说话的语言都很少。他心中只有对凌海的忠心,在他的眼里,这是一个神,一个令人敬仰的神。

  所以他甘心为凌海做任何事,他也知道凌海绝不会吩咐他干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因为这是一个上体天心,下体人意的正义之士。

  殷无悔在这连环的攻势中依然很潇洒,“血邪剑法”与“昆仑剑法”相融合,竟给人一种圆润无暇的感觉,这才是剑法,世上绝佳的剑法,一派宗师的剑法。殷无悔已达到了阴阳调和,正邪归一的剑术大师之境。不过他仍达不到与贾风骚决斗时的那种境界,那是一种没有“法”的境界,真正是所谓的“无法、无天”之境界。

  因为他所修为的“血邪心法”,乃是一门邪派心法,走入了极端的心法,虽然他领悟了与昆仑剑法相合之道,却没有修习昆仑内功。所以他不能完全进入那种境界,不过这些他并不放在心上。

  凌海的剑法并不是叫“剑法”,而是一种“无法可循之法”,那是一种没有招式,没有定格,没有局限,没有规律的动作和轨迹,他的每一个动作并非代表一种法则,而是代表一种哲理,一种至玄的哲理。

  这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哲理,就如天上的流星为何会偏离轨迹以一种至美而亮丽的弧线飞坠地上一般。有人说那将会有一个人要死亡,还有人说那将给所有的人提供一个许愿的机会,认为对着流星许的愿定会实现。可是它代表一个什么呢?在佛家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种生与灭的哲学,在诗人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种绝美的诗意,在画师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道笔墨所不能描绘出的绝美线条,但那到底是什么呢?或许每一种说法都对,或许所有说法都不对,这是一种超脱,超脱普通人思想的艺术。

  凌海的剑可以在空间里寻找最最佳的着剑点,凌海的剑可以超越人眼所觉察不到的局限,不过凌海发现那很损耗功力,很费精神。

  所以他并不愿意随便使出那样激烈完美的动作。那最完美的动作,需要最精纯的功力相配合。上次,凌海曾使出了那一个动作,但他却也因此而呕吐,那并非一种纯粹的排除体内戾气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体内的功力并不精纯,他如今不到二十岁,自己的修为还浅,而他的功力主要是来自外界。冯不肥、冯不矮,还有他祖父的先天真气。而这些真气只不过是他偶然拥有,并没有完全据为已有。比如说他体内的任督二脉有的是冯不矮。冯不肥的阴阳真气,而其他几大筋脉中却是先天真气。他自己的内力却是混于这两大真气之中。而毒手盟右护法、白百痴的功力却只是壮大了先天真气,并没有使他体内的功力有增,虽然他以“地火神乳”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先天真气,但他的先天真气远远未达到可以驱动剑气、达到超越人眼的速度,而这些剑式,所引起自然力的负作用会使他自己的内力渐渐消耗。若经常使用,那他自己的内力将全部消失,而再也无能控制体内的先天真气和那阴阳之气,那时将会使筋脉混乱,或许有可能使筋脉爆裂。这是他不敢相象的,这是他在成立正义门前自己在疗伤的那一段时间才发现的最让他震惊的现象。

  凌海虽不想自身的剑法达到那种超境界和最完美的至高程度,但却绝对可以达到一种无迹可循、超脱大自然的那种境界,那是一种忘情,绝情的境界。虽然他现在只是剑法达超境界的小成,不过也是在出剑时和杀敌时“忘情”、“绝情”,当他的功力真正达到能驱使那股先天真气和体内阴阳之气时,亦即是那先天真气、阴阳之气和自己的真气三者完全融会贯通之时,才会达到大成境界,那便是“至情、超情、至义、至性、爱无限、生与灭互相循环之境界”。他目前正处于修行阶段,即剑道的修行,亦是天道的体悟。

  黑衣人和众尼姑的比例依然比较大,每个峨嵋派的弟子几乎是对付两人,不过她们的剑阵连得很密,配合得很默契,如海潮击岸绵绵不休,如江水东流滔滔不绝,如行云流水飘逸悠闲,如穿花蝴蝶优雅洒脱。

  黑衣人的局面比较紧张,又丧失了斗志,只有挨打的份。恒静师太将零散的几名黑衣人全部送上了极乐世界。那是几名特别凶残的人,他们依然不死心地到处洒毒。恒静师太本来脾气在峨嵋三位老师太之中,是最暴躁的一个,所以取法号为“恒静”,一旦被激怒,则绝不会心慈手软,其性疾恶如仇,在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恒静师太是难缠的人物。

  凌海的剑这次是削向与殷无悔对阵的七名剑手。这一剑所用的全是压力,一种很纯的压力,那柄削铁如泥的“含月珍珠”竟似变成了一根很沉重很沉重的巨棒一般横击过去。大巧若拙,带着无匹的气势向七柄刀上撞去。这剑的角度并不是指向人,而是划向刀。

  剑未到,气先到,一种棱角分明的劲气。七人大骇,他们从未见过能将薄薄的铁片舞出这样的气势,甚至连王祖通也不能,他们见过武功最强横、最霸道的便是王祖通。

  那种刀法,简直不叫刀,而是魔法,一种超出常人想象之外的魔法。所以他们最崇敬的人便是王祖通,甚至可以为他死。因此,他们今天会不顾一切地来完成任务,可是今天他们却遇到了一种比魔法更可怕的剑法,或许是妖法。

  七名刀手的刀似乎都被一只手钳住,很艰难地才挪动几分,但招己不成招,阵也不成阵,那是一种儿戏。殷无悔的剑绝对不快,不仅不快而且不锋利,也变成了沉重的,没有半丝锋芒外泄,似是一根硬硬的铁条,轻轻地击在他们的檀中穴上。这个动作很潇洒,很利落,很自然。

  凌海的剑气突然一敛,所有推出的压力似乎在瞬间全部吸了回来,但他的剑依然击下了,“当”地一声,击在其中一把刀上,力气并不大,那柄刀也没有从那名刀手的掌中掉下,但凌海的身形却已经再次拔起,凌空如遨翔的蝙蝠,在熊熊的火光之下,在黑黑浓浓的乌云之下,似是一名来自地狱的神魔,掌中的剑,映着火光淡淡的红润划出一条血弧,向正在顽抗的黑衣人击下。

  这是一种让人看了很顺眼的角度,这是一种击出很有效的角度,这是一种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那闪着红润的剑身,那洁白的长衫,幻成一种淡淡的恐怖,没有哪个厉鬼的身形有如此迅捷。

  史书中,《山海经》、《神怪志》中都没有哪一个厉鬼可以有如此速度。神,神也没有!

  神又怎会在夜间穿如此洁白的衣服呢?让人看了有些心寒,心寒得还来不及反应,“叮叮当当!”手中的刀已被一种威霸的力道击飞。这是一种爆炸性的力道,本是一点,小小的一点,可是突然爆炸成无伦的巨劲,在众黑衣人虎口微震的同时,刀便飞了。

  刀飞了,剑到了,一柄毫无感情的剑。但剑刺的并不深,浅浅的一剑,血流的并不多,但却是从云门穴上流出来的,一滴两滴,却滴成了呆头鸡。所有的黑衣人,都被刺住了穴道。

  现在峨嵋派的小师太们才有机会去体味凌海那一剑的风情,那一剑的优雅,那一剑的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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