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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阎君空手去 火蝎暗中来

  赤发阎君柴柯夫被称为罗刹一怪,不仅因为他的武功奇特,他为人脾气,也是武林少见。当时他不管来人是好意还是坏意,脸色一寒,左手反掌一挥,口中叱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的事你少管!”

  他这样反掌一挥,脱手生啸,一阵尖锐的呼声,挟着一股强烈奇劲,卷地而起,风沙大作,去势惊人。

  那人刚一现身,桩步尚未站稳,就突然遭受到这样凌厉的一击,情势之紧急,自可想见,但是,他仿佛早就料到赤发阎君有此一击,就在他身形刚一触地的瞬间,他忽然双手一抬,猛地向下一按,只听得嘭地一震,紧接着劈叭一阵爆炸,平地卷起一阵绿色的火光,而且还挟带着一股绿色的浓烟。他自己却于此时冲天而起,拔起三丈多高。正好此时赤发阎君的掌风呼啸而到。那一蓬绿火经这凌厉的掌风一扫,越发地卷成一片,向四下滚滚散开,顿时在这蛇峰之前,燃成一片绿色的火海。

  正好赤发阎君这一掌劲道过去之后,那人飘悠悠地落到地上,那一蓬绿火,就在他一落到地上的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那绿色的浓烟,依然是像汹涌的波涛一样,拥在他的四周,不住地翻腾。

  那人站在这滚滚的绿烟之中,呵呵地一阵得意大笑,他抖开大袖,露出那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手,像鸟爪般伸出来,指着赤发阎君说道:“柴老怪!你那两下功夫只能吓吓别人,可奈何不了我。我要是和你一般见识,恐怕在这苗疆蛇峰之前,溅血横尸的早有人在。”

  赤发阎君哪里受得了这种讽刺?当时怪叫一声,掳袖迈步,头上的赤发,几乎是根根竖起,一双凹眼,进射着绿光,一步一步逼向这人而来。

  那人忽地又一挥手,脱手又是一声爆炸,一股红烟,顿时又卷地而起,而且在红烟之中,还夹杂着有一股令人难受的辛辣之味,赤发阎君和他儿子柴师基,都觉得鼻孔内一阵发痒,打了两个喷嚏。

  正于此时,那人冷呵呵地笑了一阵,指着罗刹一怪父子俩说道:“我劝你休要在这时候惹起另一场纠纷,如果你父子有心逞狠,明年正月元宵节日,前往泰山玉皇顶,当着天下群雄,我们彼此可以分个真假存亡。”

  赤发阎君是如何的老奸巨猾,可是这时候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这个人突然来到蛇峰之前,无事生非,找岔上门,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激他明年元宵前往泰山玉皇顶上,和他拼一场么?

  赤发阎君忍不住停足不前,瞪着一双眼睛,仔细打量这个怪人。

  在红绿色的浓烟滚滚之中,站着那个细高挑儿,一身衣裳宽大飘拂,仿佛是披在身上的,一张白煞煞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也没有一点表情,行家一看就知道是戴了人皮面具。

  赤发阎君缓下语气问道:“朋友!你不能亮出字号么?”

  那人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明年元宵节,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何必急在这一时?”

  赤发阎君看看那滚滚不散的红烟和绿烟,忽然一昂头说道:“也好!老夫正要会会中原武林的顶尖人物,明年元宵咱们就在泰山玉皇顶上见,到时候不怕挖不出你的老根来。”

  他回头向儿子柴师基挥手说道:“基儿!咱们走!”

  柴师基心有未甘地望着蓝爪火蝎厉化昭,口中说道:“爹!咱们就这样走么?咱们跑这么远路,一滴‘千毒蛇涎’也没有得到……”

  赤发阎君呵呵大笑说道:“孩子!你没看见有人淌了这趟浑水么?等着吧!明年元宵以后,为父包你一瓶‘千毒蛇涎’也就是了!”

  他说到此处,突然狞笑两声,对厉化昭说道:“小子!你替老夫将‘千毒蛇涎’好好地保管,等待明年元宵节后,老夫前来拿取。若有损失,小心你小子的狗命。”

  蓝爪火蝎也冷笑说道:“苗疆化夷洞随时都在开放,只要你有种来。”

  赤发阎君眼光一闪,深深地哼一声,挥手召来那只没有受伤的驼鸟,父子两人双双跨上,那驼鸟正要迈开大步,向来时路上奔去,突然,柴师基左手提着一个小口袋,右手一探,向前一伸,一连洒出两把。顿时他口中“呔”了一声,驼鸟迈开两只又长又高的腿,奔走如飞而去。

  夏心宁本是和厉昭仪姑娘站在一起,他的眼睛极快,他一瞧见柴师基提起那个小口袋,便知道有了诡计。他横身一掠,抢到厉化昭面前,双手一扬,及时劈出一阵强劲无比舶罡风,大喝一声:“各位小心!”

  就在他如此吆喝的同时,只听得那滚滚的烟雾之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呼痛声。

  随着又是一股绿火就地卷起,站在烟雾里那人,腾身而起,拔起两丈多高,折身向树林中逸去。

  厉昭仪姑娘此时也抢到夏心宁身边,睁着一双惊惶的眼睛,指着风流云散的烟雾中,惊悸的说道:“夏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夏心宁也留神向前看去,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人的手掌,自手腕以下,用锋利的刀砍下来的,此刻已经肿得亮晶晶的,样子非常怕人。

  夏心宁不觉移动脚步,走到那逐渐淡薄的烟雾之前,他仔细打量这只怪手,只见在拇指之上,有一点很小的红点,钉了一根只有头发粗细的小尖针。

  夏心宁心里纳闷,不觉自语说道:“这只手是谁的呢?难道是方才那位怪人的么?他什么时候被人砍下来?”

  他正在这里自言自语,突然,身后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他正要反手还击,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夏老弟!快退!”

  他一听说话的声音,心中大喜,当时也不回头来看,立即道声:“遵命!”

  这“遵命!”二字一出口,人挺身一个倒纵,回穿上拔,冲天一式“鱼跃龙门”,一下跃起五六丈高,半空中,双腿一剪,飘然下落,口中大叫道:“乐大哥!你出来了!”

  九指神通乐德林迎上来,抓住夏心宁的手说道:“老弟!先别说话,你看那边。”

  夏心宁果然顺着乐德林的手看去,原来那只断手肿得愈来愈粗,足足有原来十倍那么大,亮得像灯笼,好不怕人。

  夏心宁还不明白九指神通叫他看什么,突然“叭”地一声,那只断手像是涨破了的球,爆得粉碎,里面竟然飞出一蓬水,像是下雨一样,溅得四周两丈周围,湿了一片。

  夏心宁仍然是不解,他问道:“大哥!……”

  九指神通摇摇手说道:“你先看那里!你看那些草木石头……”

  夏心宁这才留心看去,他忍不住“哎呀”一声,脱口惊呼。原来方才那只断手炸出来的水,所溅的地方,草木都成枯萎,连石头都变成了黑色!夏心宁不觉摇摇头说道:“这是什么毒,居然毒到这种地步?”

  九指神通指着身旁的厉化昭说道:“你让他说吧!弄毒的人对于毒比我们了解的多。”

  夏心宁刚一回过头来,就只见蓝爪火蝎厉化昭点点头说道:“是的!这东西我可以说出它的来源。不过,在未说出来之前,我要先谢谢你,若不是你方才抢快挥出那两掌劲风,若不是你那两掌劲道强烈出奇,我此刻已经和方才那只手一样,肿胀爆炸,化作一滩血水了。”

  夏心宁惊道:“就是赤发阎君他们在临走之前,放出的暗器么?怎么会有这样毒?”

  厉化昭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方才那位弄烟弄雾的怪人,算他侥幸,他左手拇指上中了赤发阎王针,立即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自己挥剑削掉左手,若是再迟一刻,他就是有这种断腕的决心,也来不及了!”

  厉昭仪姑娘大惊说道:“二哥!这阎王针可是昔日爹爹遗言中交待的,武林之中,最难惹的四种暗器之一么?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红发飘丝’是么?”

  厉化昭点头说道:“赤发阎王针正是赤发阎君生平最得意的毒器一种,随手洒出,少则三五枚,多则数十枚,这针有两大特点,第一,它不是钢铁制造的,而是柴柯夫自己头上的赤发所制成的。第二,只要一针上身,不消片刻便肿胀爆破,化作一滩毒水,这水洒到人身上,依然可以毒人致死。”

  夏心宁摇摇头,他不是不相信厉化昭的话,而是觉得这东西太毒了。突然间,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方才断腕而去的怪人,他巴巴地来到此地,就为了鼓动赤发阎君明年元宵节到泰山玉皇顶去的么?为什么日期和地点,就举得这么巧呢?难道他是别具用心?

  夏心宁想到此处,心里一动,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他正要和九指神通乐德林说话,厉化昭却已含着微笑走过来,握住夏心宁的手说道:“我称呼你一声夏老弟吧!在天柱山上虽然你对我有一箭之仇,但是今天你却对我有救命之恩……”

  夏心宁没有等他说完,便立即接着说道:“二洞主不以昔日之事相责,夏心宁已经感激不尽,如果再说救命之恩,实在令人惭愧莫名。”

  九指神通在一旁插口说道:“如今彼此恩怨俱消,夏老弟!我们走吧!我们已经耽搁了很多时日,还是早些赶回中原,以免耽误大事。”

  九指神通一面说着话,一面向夏心宁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夏心宁也立即会意,抱拳拱拱手,刚叫得一声:“二洞主!厉姑娘!在下……”

  蓝爪火蝎厉化昭连忙伸手一拦,摇头说道:“且慢!夏老弟!我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弟对我有救命之恩,正应该在苗疆盘桓些时日,也好让我聊表谢悃。”

  夏心宁抢着说道:“方才在下已经说过,洞主不责在下,已是心满意足,何敢当谢?”

  厉化昭微笑说道:“不!我还有更重要的话,就凭方才老弟双掌挥退数十枚赤发阎王针的功力看来,这分深厚的内力,不仅在苗疆不作第二人想,就是数诸当今武林,也算得上顶尖人物,夏老弟能以这一身功力,屈居苗疆,化夷洞愿意以特长之毒技,相辅相佐,相信不出三年,我们便可以独霸西南,进而可以威踞武林,老弟以为我这意见如何?”

  夏心宁没有想到蓝爪火蝎会突然说出这些话,邀他入伙,有雄图武林之心。

  当时他毫不迟疑地答道:“多谢二洞主的抬爱,在下出道武林,一则为了要报父母之仇,一则为了替江湖主持正义,尽一分力量,如此而已,别无其他任何用心,二洞主的一番好意,夏心宁只有心领了。”

  九指神通一见夏心宁说得如此决裂,唯恐事情弄僵,影响到当前行程,而且目前身在蛇峰之前,万一再度触怒于他,麻烦又多了。所以他立即接着说道:“这件事需要有长久的计议才行,自然不能这样匆匆忙忙地决定!好在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说句老实话,二洞主!我们这位小老弟虽然功力不弱,可是,武功一项,常言道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他这样匆匆忙忙地决定,将来变做画虎不成反类犬,那时候二洞主你就要后悔了!”

  蓝爪火蝎厉化昭声色不动,根本没有理会九指神通的话,只是平静地向夏心宁问道:“夏老弟!难道你一点也不考虑么?”

  夏心宁诚恳地拱拱手说道:“二洞主!人各有志,勉强不得,二洞主的一番好意,夏心宁会记在心里的。”

  厉化昭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也就不便过于勉强了!”

  夏心宁拱拱手含笑说道:“二洞主如此宽厚豁达,越发令人感谢!再见!”

  他拱手告辞时,厉昭仪姑娘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厉化昭,一动不动,连夏心宁向她告辞,她都没有看见。夏心宁当时并没有在意,便和九指神通同跨上一匹马,找上小径,向这丛山之外走去。

  他们走不多久,忽然听到厉化昭在身后高声说道:“夏老弟!从现在起,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只要你们认为化夷洞的人可以效力的地方,尽管到这里来,我一定会为你们尽力的。”

  夏心宁倒是被他这种热情所感动,站在马蹬上,扭身拱手连称:“多谢!多谢!”

  当下扬鞭催马,转眼奔出数里之远,那奇怪的蛇峰,已经抛离在身后远远的了。

  九指神通乐德林猴在马屁股上,抓耳搔腮,忽然说道:“我觉得有些奇怪!”

  夏心宁笑道:“乐大哥!你奇怪的是什么?是不是奇怪我突然来到了苗疆?说实在的,到现在你还没有说出你是怎么被厉化昭压在蛇峰下面哩!”

  九指神通摇着头说道:“那个不要紧,迟说早说都是一样,倒是厉化昭兄妹的表情,你难道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么?”

  夏心宁闻言不觉将马一停,惊问道:“乐大哥!你觉得他们的表情有些奇怪吗?”

  九指神通皱着眉说道:“老弟!蓝爪火蝎这个人我是晓得的,虽然不是顶坏的人,但是,他狂妄骄傲,刚愎自用,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他邀你入伙,你一口回绝了他,他倒一点不生气。”

  夏心宁说道:“那有什么可生气的?本来人各有志嘛!”

  九指神通呵呵笑道:“老弟!天下人都像你,武林之中就不会这样多事了。厉化昭当时那样平静,他不是不生气,好像他是有把握要你入伙,所以才那样不在乎。”

  夏心宁也笑起来说道:“大哥又说笑话了!他有什么把握能让我入伙?”

  他说到此,突然脸色一变,接着说道:“大哥之意,难道他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么?”

  九指神通点点头说道:“不只我这样怀疑,就是他妹妹也在怀疑。因为临行之前,我看得清楚。但是,我想不明白,他要是做任何手脚,不但逃不过你老弟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他也难能蒙过,可是,厉化昭断不是个好人,他绝对不会这样轻松了事。”

  夏心宁笑道:“乐大哥!你忘了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啊!”

  九指神通呵呵地笑道:“老弟!你也想得太天真了,跟这种人谈恩惠,那不是与虎谋皮么?不过没有什么关系,万一他真的在你身上弄了手脚,我这里也留着一手准备对付他。”

  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土黄色的瓶子,在手上晃了一下。说道:“厉化昭和赤发阎君争论的时候,我就留心到他随时都准备着这个小瓶子,不用多猜,我就能想到这个小瓶子,里面装的一定是解毒的药,我就顺手牵羊,带了出来,做一个防备而已。”

  夏心宁笑道:“要是厉化昭真是那样卑劣,倒也不妨,小弟来苗疆之前,当今武林神医活华陀古照文古老前辈,他给我几颗解毒的圣药。厉姑娘中了赤发阎君的毒,尚且能够解除无碍,何况是他厉化昭的毒?”

  九指神通突然哦了一声,人几乎从马节上跳起来,他双手一拍夏心宁的背,嘻嘻地笑道:“老弟台!我正要向你说,厉化昭为人不肖,他这位妹妹却是千中选一的人物,模样好,心肠也好,尤其对你老弟,更是情有独钟,我这旁观人,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夏心宁苦笑道:“乐大哥!你休要说笑了,我们赶路要紧。”

  九指神通不顾跨下的骏马如何狂奔,他从后面一个翻身,从马肚子下面一个上滚,翻到前面,左手抑住马脖子,右手指着夏心宁说道:“我说老弟台!你是假撇清呢?还是不愿意谈呢?我说的可是句句真话,老实说,像厉姑娘这种人,哪点不好?况且……”

  夏心宁没有想到这位老哥哥还为这件事认了真,他哪里知道夏心宁的心里早已经有了胜黛云姑娘?他又哪里知道夏心宁的内心正对厉姑娘有无限的歉意?这件事,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才好,尤其夏心宁又非常了解这位老哥哥,平日嘻嘻哈哈,遇事随和,一旦有事认了真,那是九牛拖不动的。

  当时夏心宁仍然只有苦笑着说道:“乐大哥!老哥哥!你千万先别生气,我并没有说厉姑娘不好,不过,不过……不过……你还是让我等会慢慢告诉你。”

  九指神通翻上马背,面向着夏心宁倒坐着,点点头说道:“行!你承认她是个好姑娘就行,其余的我们慢慢再谈。”

  夏心宁这才放心说道:“老哥哥!今天我们找一处好宿头,我们两人对酌几杯,慢慢地再谈。”

  他刚一说到此处,突然,两眼一瞪,脸上一阵抽动,大叫了一声:“哎唷!……好痛!”

  夏心宁一声呼痛之后,双手揉着肚子,脸上立时惨白,额上汗珠也顿时渗出。

  九指神通这时的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转身伸手一把带住缰绳,勒住奔马,惊惶地问道:“老弟!你是怎么的了?”

  夏心宁弯着腰坐在马上半晌没有讲话,最后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擦去额上的汗水,摇摇头说道:“好痛啊!”

  九指神通急着问道:“到底是什么地方痛?”

  夏心宁伸直了腰,犹有余悸地说道:“方才我和老哥哥正在说话,突然仿佛是一把利刀,在心头上剜了我一刀。”

  九指神通追着问道:“现在呢?还有什么感觉?”

  夏心宁说道:“现在一点也不痛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九指神通沉吟了一会,忽然摇头说道:“这事有几分蹊跷!虽然我还没有和你老弟详谈,但是我已经看得出,你的内力已经较之以前,也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倍,以这种情形看来,你断然不会无故生病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从马上一个翻身,跳将下来,对夏心宁说道:“老弟!你下来趺坐运行功力,搜查内腑,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夏心宁果然依言下马,坐在草地上,默运神功,在五腑六脏之中,仔细地搜索一遍。他搜查完毕,睁开眼睛,闪着惊讶的光芒说道:“果然有些怪异,在脾脏之间,仿佛有一样东西,在微微地蠕动,那只是极轻微的一种感觉,如果不是用心搜查,却感觉不到的,老哥哥!你说这是什么?”

  九指神通此时脸上颜色一变,上前伸手一把抓住夏心宁的手,脸上早已经没有了那种惯常的笑容,两只眼睛骨碌碌地闪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光芒,半晌他才问出一句话:“老兄弟!你说的都是真的?”

  夏心宁闻言一愕,连忙说道:“我怎么敢欺骗老哥哥呢?”

  九指神通突然松手,急促地叫道:“老兄弟!快上马!”

  夏心宁这时候弄得满头雾水,他不明白九指神通到底发现了什么重大的危机。他只有依言上马,九指神通这时候却不声不响跳上马背,坐在夏心宁前面,右手一带马缰,带转马头,就向回路走去。

  夏心宁感到奇怪,他扳着九指神通的肩问道:“老哥哥!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九指神通一面催着马飞奔,一面回答道:“回到化夷洞去找蓝爪火蝎厉化昭!”

  夏心宁想想觉得不妥,他便说道:“我体内到底是否有毒物作怪,现在还不敢断定。我们这样去找厉化昭大兴问罪之师,恐怕是师出无名吧!”

  九指神通连头都不回,依然是催着马飞奔,口中说道:“我们不是兴问罪之师,而是找厉化昭谈判,我们答应他的条件,要他为你治好……”

  九指神通话还没有说完,夏心宁突然从马背上拧身一个倒纵,嗖地一声,倒穿半空,拔起四丈,复又急落身形,站在路上叫道:“老哥哥!”

  九指神通没有想到夏心宁会突然跳离马背,他当时猛然一带丝缰,勒得奔马双蹄飞扬,他也飘身下来,抓着耳朵说道:“老弟台!你知道你腹内是什么毛病?”

  夏心宁说道:“不管是什么毛病,我也不能找厉化昭去医治,出尔反尔,我怎么能在武林中做人?而且更不能拿合伙的条件去请他治病。老哥哥!你关切我的好意,我当然明白,但是,请你老哥哥想想,如果我答应和他合伙,即使治好了我的病,我还能立身武林么?”

  九指神通苦笑道:“老兄弟!你讲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如果我要是不懂这点道理,我九指神通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夏心宁抢着插口说道:“老哥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方才说话……”

  九指神通摇手说道:“不相干的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是说,我懂得那些道理,但是我更懂一点,那就是除了厉化昭,别人谁也救不了你的命,如果此时此地你死在苗疆,剩下的问题比方才你所讲的那些问题,是不是要严重多了?”

  夏心宁惊道:“我的病已经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了么?”

  九指神通摇头说道:“不是病,是苗疆特有的蛊!”

  这“蛊”字一出口,夏心宁为之浑身一震,他怔了一会说道:“厉化昭他什么时候在我身上放了蛊?难道我一点也不知道么?”

  九指神通说道:“苗疆放蛊的方法不胜枚举,其中最高级的方法,可以使你毫无感觉地中了蛊毒,厉化昭是化夷洞的二洞主,这放蛊的功力,自然会高人一等。”

  夏心宁默然了,他虽然是第一次到苗疆来,关于蛊的传说,也听过很多,蛊毒上身,除了原放蛊的人能解除之外,据说很少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除,怪不得九指神通如此匆匆忙忙地要赶回化夷洞,因为蛊毒一旦发作,直如万蚁啮心,是人间最痛苦的死法,他如此默默地想了半晌,忽然他抬起头来说道:“老哥哥!我们走吧!”

  九指神通点点头说道:“老弟台!你想开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目前只是权宜之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因为蛊毒不同寻常……”

  夏心宁却于此时斩钉截铁地说道:“老哥哥!我们从速离开苗疆,前往九疑山去。”

  九指神通愕然说道:“那……这蛊毒呢?”

  夏心宁断然说道:“用我的内力来抗挨着吧!”

  九指神通说道:“如果抗挨不住呢?”

  夏心宁沉重地说道:“老哥哥!我可以死,但是我不能让自己的志节操守受到玷污,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将来拿什么脸去见外公?我又如何对得起父母在天之灵!”

  九指神通沉吟了一会,他也霍然说道:“老兄弟!还是你对!生死事小,名节事大,老哥哥听你的。不过这蛊毒刚开始发作时,每隔一个时辰,蛊要动一次,一次比一次厉害,现在我们赶紧跑一程路,找到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歇下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立即牵过马来,招呼夏心宁上马,夏心宁走到马旁边,他望着九指神通,然后慢慢地说道:“老哥哥!你的好意,我会深深地记在心里,你会原谅我方才所说的话么?”

  九指神通呵呵地笑道:“老兄弟!你还说这些废话作什么?老哥哥要是这样不明是非的人,那还算什么?走!走!我们要在这个时辰之内,找到歇脚的地方才好。”

  夏心宁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感激!是忧郁!是愤怒!……他长嘘了一口气,跃上马背,九指神通催动坐骑,泼剌剌地又冲向去路。

  马背上的两个人,心里都有沉重的心事,大家都闷声无言,一任胯下的骏马,拔盏飞驰。约莫一口气跑了两个时辰,夏心宁腹内没有一点动静。

  夏心宁忍不住说道:“老哥哥!这事有些奇怪了。”

  九指神通说道:“但愿是我推测错误,只要不是蛊毒,一切都好办。老兄弟!你看前面……”

  前面树中,露出一点屋角,九指神通说道:“马儿跑了这么久,也应该让它休息一下,我们到前面歇下来打尖吧!”

  马儿跑得极快,转眼奔进树林,赫然是一座神庙。两人翻身下马,来到庙前一看,原来是诸葛武侯祠。这位三国时期辅佐汉王,鞠躬尽瘁的诸葛丞相,是极得南疆人民的崇敬,所以每每在蛮荒山野之中,有武侯祠在焉。

  夏心宁将马牵到祠前,松下鞍缰,纵之吃草,他迈步走进大门,迎面一块横匾,上面写着:“忠臣良相”,两边两根合抱的大柱子,柱子上挂着两块木刻的对联:

  上联写着:“收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上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

  下联写着:“平南蛮,定西蜀,东和北拒,中军帐里演金木土爻之卦,水上偏能用火攻。”

  夏心宁在九疑山随外公习文学武,对于经史文章,也是熟读精通,当时他看了这两边的对联,不觉点头大赞,自言自语地说道:“在这样蛮荒地带,这样的对联,不知道是出自何人的手笔,短短数十个字,将诸葛武侯的一生事迹,记叙得淋漓尽致。”

  夏心宁正站在门口欣赏这副精绝的对联,突然,九指神通咦了一声,耸着鼻子说道:“兄弟!你闻到没有?肉香!”

  夏心宁因为在醉心欣赏这副对联,把身边的事都淡忘了,这时候九指神通如此一提醒,果然闻到有一股扑鼻子的肉香,从武侯祠里面飘将出来。

  九指神通揩着嘴边那欲滴的垂涎,馋相毕露地说道:“老兄弟!实不相瞒,老哥哥已经很久不知肉味了,压在蛇峰底下,每天只有一些粗食苟延生命,想不到走在这荒野之地,居然还有人在此地用五香红烧肉,不用说,一定是这武侯祠里的住持香火,不管他,我们且进去商量商量分些来吃。”

  夏心宁此刻也正是饥火中烧,那一阵肉香,也的确是勾引起饥肠辘辘,用手摸摸身畔银两尚在,当下便和九指神通匆匆地跨进大门,向里面走去。

  两人刚一转过一道大影壁,迎面一个大院子,夏心宁怔住了,脚下不由地迟疑起来。院子里矗立着几方大石碑,上面字迹斑落,已经难以辩认。除此之外,院子里满是野草丛生,高与人齐,而且有一股陈腐的气味,触人鼻息。院子的对面便是类似正殿的大厅,院子当中连一条小径都没有,可见已经日久无人,这座武侯祠久已荒落破败了!

  夏心宁低低地叫了一声:“老哥哥!”

  九指神通咦了一声,掉转头来说道:“你怎么又不走了?”

  夏心宁说道:“老哥哥!你看这武侯祠里竟是这样的破败不堪,不像是有香火住持的。”

  九指神通呵呵笑道:“兄弟!你真腐迂,祠里没有香火住持,只要有人就好了。他要是路过此地的人,我们都是做客异乡,更应该有三分同情,说不定还会多让我们吃一份。啊!你闻,还有酒!嗯!酒香扑鼻,好酒!”

  他说着话,便自顾自地穿过院子,向对面正殿走去。

  夏心宁知道这位老哥哥一旦有了酒,他就忘记了一切,放心不下,连忙跟了过去。

  正殿修建得雕龙画风极其精致,只是年深月久,都已经残破不堪了。

  九指神通推开当中两扇木槛门,吱呀一声,灰尘扑扑而落,里面突然呼呼两声,扑出两只老大的蝙蝠,给人惹来一阵吃惊。

  正殿里,空无一物,不但没有神像,连一块牌位都没有,到处都是蛛网,灰尘厚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尤其此时斜阳逐渐西坠,山间早已凉意袭人,处在一个荒凉破败的祠堂里,夏心宁不由地背脊梁上直冒冷气。

  九指神通吐了一口痰,抹了抹头上落下的灰尘,嘴里咕噜着骂道:“活见鬼!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推了一下摇摇欲坠的木槛门,赌气似的说道:“到后面去瞧瞧!我却不相信你会变!”

  夏心宁只好随着他,从正殿外边,转到后面。后面又是一个院落。里面长着十几株高大的柏树。武侯祠里种柏树,使人想起:“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种柏树的人倒是有心人,只是这时候这些高大的柏树,给人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将那要落的夕阳遮得干干净净。

  院子过去,仍然是一排三间房屋,九指神通连连将鼻子皱起来嗅了几下,笑嘻嘻地说道:“有了!不知道是谁,有酒有肉,躲在这里享福!”

  九指神通一面走过院子,一面大声叫道:“里面的朋友!有好酒好肉,分点吃吃,咱们在这穷山僻壤,能够相逢,这也是缘分呀!”

  他一路嚷嚷向里面走去,夏心宁忍不住心里要笑,觉得这位老哥哥,只要有得吃,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九指神通如此一路嚷进去,里面却是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根本就没有人。

  夏心宁刚一抢上前,拦住九指神通说道:“老哥哥!小心……”

  九指神通哪里管那么多,伸手推开门就跨了进去,口中还在嚷道:“怎么不理人?朋友!独乐乐何如众乐乐?”

  夏心宁心里窃笑,想不到老哥哥也会转文。他心里正当窃笑,忽然一抬头,吓了他一跳,屋子里地上坐了一个人,不!这哪里是人,要是黑夜里猛一看见,不当他是鬼怪才怪咧!

  头上秃得发亮,偏偏在顶门上长了几十根头发,挽了一个小小的朝天髻,脸上削瘦,没有一点肉,活像一个骷髅多了一张皮,两只眼睛凹下去两个洞,仿佛已经没有了眼珠子,上下眼皮瘪瘪地阖在一起。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衣,偏偏在胸前还用精工巧绣,绣成一个白色的八卦太极图,下身盘坐在那里,看不清楚,面前烧着一堆火,火上煨着一个瓦罐,那引人垂涎的肉香,正是从瓦罐里面飘出来。

  他右手拿着一个酒壶,左手握着一个酒斗,那两只手像两只鸡爪一样,而且是黑糁糁的好不脏人。

  夏心宁有一个感觉,在这样的地方,遇到这样的人,令人不能不存有几分怀疑的心理。他站在门口,凝神戒备。

  九指神通早已走进屋里,坐在那人对面,笑嘻嘻地说道:“老朋友!不要那么小气,装着不理人,再说你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落得做人情,分给我们一点,说什么我们也不能白吃你的。”

  那人慢慢地斟了一杯酒,送到口边浅浅地喝了一口,砸着嘴,露出那种美味无边的神气。九指神通哪里受得了这种有意的嘲弄?伸手一把抓住酒壶,口中说道:“老朋友!别装模作样地不睁开眼睛来看人。常言道得好:有酒大家喝。你也应该让我喝一杯!”

  九指神通如此一夺酒壶,那人一动不动,只是用手按住,这一按之下,九指神通竟夺他不动。

  这时候九指神通才感觉到这个怪人倒是不可轻视,他正待说话,突然对面那非道非俗的怪人一双眼皮向上一翻,露出一对乌黝黝、亮晶晶的眼睛,光芒一闪,慑人心魂,他瞪着九指神通说道:“你是什么人?”

  这样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寒冷如冰,令人听了之后,寒意泛自心底。

  九指神通手仍然没有离开酒壶,口中笑嘻嘻地说道:“老朋友!我已经再三说过,不要装模作样,看样子咱们都是武林中的同道,一杯酒,一块肉,值不得这么吝惜。”

  那人一双眼睛又转到夏心宁身上,狠狠地盯了一眼,停了半晌,突然说道:“罢!罢!连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吃杯酒都是这么困难,你去屋角将那两只破碗拿来,分点酒肉,你们快到隔壁吃去,不许吵闹,再要吵闹了我,嘿!嘿!就不要怪我不通人情。”

  九指神通笑嘻嘻地说道:“多谢!多谢!只要有酒有肉,叫我们到哪里吃都行。”

  那人等九指神通将屋角两只破碗拿来之后,他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砸砸嘴,又捞起瓦罐子里的肉,稀拉呼噜吃了一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舍不得似的,摇摇头慢慢从酒壶里倒出一碗酒,又从瓦罐里捞出几块肉,倒了一点汤,不耐烦地挥手说道:“去!去!去!到隔壁去,别再来噜嗦。”

  九指神通笑嘻嘻地捧着两只碗,走到隔壁来。

  夏心宁跟过来,附在九指神通的耳朵,低声说道:“老哥哥!这人有些奇怪!我们要小心一些才对。”

  九指神通笑嘻嘻地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岂止是怪,简直是存心冲着我来的,老弟,说老实话,从蛇峰那个怪人出现时开始,我们就已经被人跟上了,你以为老哥哥真是那么嘴馋?我是存心看看,这幕后操纵的人,究竟是谁?”

  夏心宁一听,心头感到惭愧,姜到底是老的辣。但是,他也奇怪,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的跟住他们呢?

  他正在沉思不解,九指神通已经将那一碗酒一碗肉,悄悄地倒到屋角里,正要招呼夏心宁装作中毒躺下来,突然,夏心宁的心里像是被刀剜了一下,痛得他“哎唷”一声,人跳起多高,随即躺到地上,痛得满地打滚。

  九指神通立即将方才那一分笑嘻嘻的神情,收拾个干净。他焦急地上前抓住夏心宁,沉重地问道:“老兄弟!又是心里痛?”

  夏心宁此刻心里真如千万把钢刀,在那里细细地宰割,痛得他说不上话来,人缩成一团,头上的汗珠,像黄豆般大小,滚滚而落。

  九指神通抓住夏心宁,急得将两道眉毛皱到一起去了,可就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只有看着干着急。

  突然,身后房门吱呀一响,九指神通掉过头来一看,正是方才坐在隔壁喝酒吃肉装神弄鬼的那人,正含着一脸冷笑,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夏心宁。

  九指神通正在没有好气,立即冲他一龇牙,啐了一口说道:“站远些!别在这里惹气。”

  那人忽然嗷嗷地缩肩而笑,伸出那只鸡爪的手,指着九指神通说道:“老儿!你怎么没有喝酒吃肉?倒是让这小子一个人生受了。”

  九指神通一听这句话,使他想起倒在屋角里的酒和肉,心里恨道:“果然不出所料,你这个狗东西居然就是存心算计而来的,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的底细是什么?”

  那人见九指神通不说话,笑得更响了,喉咙里一阵咯咯作响,缩着一双肩头,声如破竹般的大声说道:“老儿!算你狗命大,我找的不是你,如今网开一面,你快点滚吧!留下这小子,我可有了交待了。”

  九指神通一听他这样一说,放下夏心宁,仰起头来问道:“你是谁?你在此地存心毒我们,你知道我们是谁?”

  那人冷冷地笑道:“错不了!老儿!这小子姓夏,要是毒错了人,我也枉叫做毒神农。”

  九指神通呸了一口浓痰,骂道:“你也配叫什么神农,你简直是糟蹋了神农氏,你今天碰上了我,我要叫你毒神农变成大狗熊。”

  九指神通说着话,身形—卷,掠到房门口,左掌抓脚,右掌削臂,双招齐下,猛袭毒神农。

  那毒神农一个不留神,后退不及,前胸衣服正被九指神通一把抓个牢,两下一挣,“哗啦”一声,那一件黑衣撕了一个大窟窿,正好把前面那个精绣的八卦太极,撕了下来,差一点就要被抓到皮肉,几乎就要抓个血模糊。

  毒神农那张惨白的脸上,此刻也激起一阵红晕,他将脸拉得长长的,冷着语气说道:“老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居然不走。那很好!现在我要你尝尝毒神农的厉害。”

  九指神通一伸手,摸出身边的大葫芦,还没有打开葫芦,突然听到毒神农大喝一声:“老儿!你看这边!”

  九指神通闻声不觉抬起头来一看,只觉得有一股雪亮的光,迎面照来,照得他的眼睛金星乱冒,睁都不敢睁。

  九指神通这才知道上了当,哪里还敢怠慢,向下一伏身,落地盘旋,他想先躲开这一阵耀眼的光芒,可是,就在他伏身盘旋的时候,只听到毒神农嘿嘿地笑了一阵,忽然又大喝一声:“着!”

  九指神通立即感到身后“对口”穴上一麻,顿时有一股冷气,直透肺腑。这时候他睁开眼睛一看,毒神农背着手神情悠闲地站在门口,他那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望着九指神通微微地冷笑。

  九指神通此时知道情形不好,立即将手中葫芦拿起来,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

  毒神农嘿嘿地说道:“老儿!想必你那葫芦里的酒还有点门道,不过你止不了我毒神农的一支‘咳箭’,老儿!你准备咳吧!咳到你肺腑破裂,七窍流血,你就可以安息了!”

  他言犹未了,就听得九指神通一张嘴,咳、咳、……咳得头上青筋暴露,鼻涕口水,流得到处都是。

  这时候夏心宁的心痛仍然没有停止,人已经躺在地上,只有低声呻吟的力气,这一阵痛,将他痛得虚弱不堪,另一旁九指神通咳得弯成一团,人几乎缩成了大龙虾。

  毒神农站在门口冷漠地淡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老小子!你乖乖地咳一阵吧!让我收拾了这小子,再和你老小子算帐。”

  他说着话,缓缓地走向夏心宁,九指神通蹲在旁边,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明知道毒神农此去对夏心宁不利,但是,他眼睁睁地无法上前救援。他刚刚伸直腰,就听到毒神农说道:“老小子!你安分点吧!等一会我给你少受一点罪,让你落个痛快。”

  九指神通没有理他,拼尽全力一个滚翻,双腿一个搅动,突然嚓、嚓两声,从九指神通的腿肚上伸出两把长达尺余锋利的尖刀,九指神通双腿如剪,横扫向毒神农的下盘。

  这一招虽然是九指神通人在咳得精疲力竭之时,劲道和速度,都与原来差得很远,但是,这是他精心独创的救命功夫“落地十八盘”,专门在败中取胜,招式奇特,出人不意,仍然极为厉害。

  毒神农没有料到九指神通还会作困兽之斗,而且来势又是这样凌厉,他慌忙中一点脚,人刚一拔起身来,九指神通早就一个滚翻,双腿搅出一式“卧踢江斗”,两把尖刀双双削向毒神农的双脚。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喀嚓一声,毒神农的一双破草鞋,被削飞老远,毒神农自己惊魂未定地双手攀在梁上,厉声说道:“老儿!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呔!看这里!”

  突然又是一股雪亮的光,从毒神农手上发出来,照向九指神通的脸上,任凭九指神通如何的滚翻,那一股光亮,始终紧紧地钉在脸上,使他睁眼不得。

  毒神农又是嘿嘿一笑说道:“看你再向哪里跑?”

  他言犹未了,突然听到吧嗒一声,屋顶上瓦片齐飞,露出碗口大小一个洞,紧接着嗖地一响,黑黢黢地飞进来一条小黑影子,朝着毒神农的右手手背,闪电落下。

  毒神农果然了得,人在危急之中,仍然沉着应付,他右手不动,左手倏地一抄,拦中一把抓住,谁料到这一抓之下,人手冰凉,直透手心。他情知不妙,立即随手一摔,哪里还来得及?说时迟,那时快,手背上突然刺了一下,痛彻心肝,毒神农任凭如何了得,这时候也忍不住“哎唷”一声,真气一泄,顿时从屋梁上掉下来。

  他定睛看时,才发觉左手上抓住的,是一条长不到五寸的小黑蛇,三角尖尖的蛇头,正紧紧地咬住手背。

  毒神农乍一见时,心里突然一凉,立即运用右手,点住全身穴道,闭住经脉,忽又右手一伸,贯通十成功力,坚逾铁石,再用右手拇指食指,捏住蛇头,用力一捏,喀嚓一声,一颗小蛇头捏得粉碎。

  他这才轻松了一口气,将蛇身向屋顶破洞中摔去,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朋友!你太轻视了老夫,毒神农弄毒平生,岂能在乎你这区区一条冰血蛇?你拿回去吧!别在此班门弄斧。”

  小黑蛇摔上去以后,屋上没有一点声息。

  毒神农冷笑说道:“朋友!你既然敢暗中偷袭,为什么又躲着不敢露面呢?你出来吧!”

  言犹未了,他一抖袖,右掌向上一翻一扬,只听“嘭”地一声震动,屋顶掀掉一大片,随着有一股黄粉随着那股掌风,向屋顶上四下卷去。

  屋顶上仍然是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毒神农一双凹眼骨碌碌地盯着屋顶上,不觉咦了一声,自语说道:“人呢?”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背后有人接口说道:“人在这里!毒神农你不能动,你背后命门穴上被我用一条‘白雪花’毒蛇顶住了,只要你稍微一动,‘白雪花’就会钻到‘命门穴’里去。”

  毒神农没有料到人家比他还高一着,这个意外的变卦,使他一怔。

  身后的人又说道:“毒神农!你自称弄毒平生,自然会知道‘白雪花’厉害。其实你方才中了冰血蛇的寒毒,至多也只有十二个时辰好活。”

  毒神农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正在盘算着:如何扭转目前这个危险的情势。

  身后的人又是那么平静地接着说道:“你不要不在乎,我那条冰血蛇不比寻常,你虽然闭住了经脉,却止不住寒毒攻心。如果你不信,不妨提一口气,搜查一下内腑,看看我的话是否真实。”

  毒神农老奸巨猾,他不肯轻易听人的话。他知道冰血蛇厉害,但是,他也相信自己的解药,而且及时闭住经脉,不会没有效果。倒是身后的“白雪花”是个惹不起的毒物,但是,他又怀疑不是真的,“白雪花”是何等名贵的奇蛇,岂是随便人可以得到,即使得到,又岂是随便可以豢养的?

  他心里一直在盘算,如何试出真假,但是,他也不敢轻易妄动,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缓缓地说道:“你是何人?我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要下此毒手?”

  身后的人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毒神农!你休要故意拖延时间,扯三拉四,你要想活命,快将解药拿出来。将电光神镜丢到身后来,我也不为已甚,放你一条生路,你若是想等机会再来耍弄手段,你身后的‘白雪花’可不饶人。”

  毒神农一听这话,突然仰起头来呵呵大笑说道:“我道是为了什么深仇大恨,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那又何必这样剑拔弩张,我将解药给你也就是了。”

  说着话,他从身上摸索着,他的手还没有拿出来,身后的人,突然叱声喝止说道:“毒神农!你要记住,在你的‘命门穴’上,有一条举世无双的‘白雪花’毒蛇,在那里张牙待咬,你要有任何一点歪心计,你应该想得到后果。”

  毒神农若无其事地笑道:“听你说话的口音,我大胆叫你一声小朋友!我要找你算账,自然会光明正大的找你,用不着在这时候弄心计。”

  他将手从衣襟里拿出来,果然是一个小瓷瓶子,他在手上摇了几下,里面哗啦啦地乱响,他说道:“这里面的药,红色白色各服一丸,那老儿的咳嗽立即便可以停止。至于那位腹中叫痛的年青娃儿……”

  身后的人拦住他说道:“他不用你管,你以为他是吃了你的酒肉中的毒?别想得那么一相情愿,你的酒肉都倒在屋角下。”

  毒神农眼光对屋角瞟了一眼,果然是有一堆肉倒在那里,他不再言语,便将药瓶子向身后丢去。

  身后的人伸手接住药瓶子之后,他揣在身上,继续说道:“还有‘电光神镜’快点丢过来。”

  毒神农故意地沉吟了一下说道:“小朋友!你不要逼人太甚,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今天我毒神农已经认栽在你的手上,又何必非逼要我的神镜不可?老实说,这神镜并不是我的,你要去也是麻烦,小朋友!得放手时且放手。”

  身后的人喝道:“休要废话,快将神镜拿出来。”

  毒神农叹了一口气,万分不愿的伸手入怀,将电光神镜摸出来拿在手中。身后的人催道:“丢过来!”

  毒神农突然反手一扬,只见一道雪亮的强光,向他身后照射而去,他并且大喝道:“无知的小子!你滚吧!”他人在说话,右手扬着电光神镜,左手早就撒出一把黄粉。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突然咕咚一声,也就在这同时,毒神农的“命门穴”上,果然有东西刺了一下。

  毒神农心里一震,闪电转身留神一看,地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长长头发披在肩上,黑黑的皮肤,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手上果然握着一条长仅盈尺的小白蛇,尖尖的头上,长了一个豌豆大的黑点,一点也不错,正是闻名于世的“白雪花”毒蛇。

  毒神农感到人都冷了半截,冰血蛇他不怕,但是“白雪花”剧毒举世知名,除了将“白雪花”打死,吞服它的胆可以活命之外,别无生路。

  他这时候哪里还敢怠慢?立即上前伸手向那条“白雪花”抓过去。

  因为毒神农此时心里沉重,已经有了惧怕之意,这出手之际,就难免要稍慢一点。正是他如此一伸手之际,突然那姑娘右手一抖,那条“白雪花”比闪电还快,呼地一声,一口就咬住毒神农的左手。

  毒神农哟了一声,随手一甩,那姑娘比他更快,右手一扯,“白雪花”咬下毒神农左手一块肉,痛得毒神农咧嘴大叫,他没有防到那姑娘就趁他这一刹那的分神,坐在地上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左脚单挑,飞起一招“倒踹莲花”“当”地一声,毒神农右手拿的电光神镜,应声飞出,掉到屋角下,那姑娘身形一翻,落地一滚,飞快地滚到屋角,伸手一把抓住神镜。

  毒神农接连两招失利,心中怒火高起三丈,右手肘一屈,口中喝道:“丫头!你休得意!”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嗖地一声,从他手肘下飞出一柄其薄如纸、蓝如靛的小小飞刀,射向姑娘。

  那姑娘正是全神抢夺电光神镜,等她发觉到飞刀来时,已经来不及闪避,只有勉强将头一偏,叭地一下,飞月扎进肩窝,深达两寸。

  毒神农狞笑着还准备上前,姑娘咬牙挥起“白雪花”,狠命地向前抢攻。毒神农一见无法得逞,又担心自己身上毒发,他停下来冷嘿嘿地说道:“丫头!老夫若是命长,我会先看到你的尸首,到那时候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话,一跺脚,冲破窗户,掠上屋顶,悄然逝去。

  这时候夏心宁已经渐渐地止痛了,但是,九指神通却是已经咳得声嘶力竭,躺在地上已经是直翻眼睛。

  夏心宁爬起身来,觉得浑身劲道不足,仿佛是生了一场大病,他勉强地挺起身来,走到这位姑娘的面前,脸上充满了感激与惭愧的表情,低声地说道:“厉姑娘!真是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们两人的性命!”

  原来这位及时赶来,只身巧却强敌的姑娘,正是化夷洞两位洞主的妹妹厉昭仪姑娘。厉姑娘此时惨淡地一笑,轻轻地说道:“还说这些客套作什么?我们彼此谁也不要谢谁,谁也不要怪谁!”

  夏心宁讶然说道:“谁也不要怪谁?我凭什么能怪你呢?你能不怪我,我已经是心满意足,我还怪你什么?”

  他说到此,忽然一眼看见厉姑娘的左肩,汩汩地流着黑血,他大吃一惊,赶上前看望说道:“姑娘!你受了毒伤!”

  厉姑娘将身一闪,惨然地一笑,摇摇头说道:“那不妨事的!毒神农的淬毒金刀虽然毒得厉害,但是,它还不致伤害到我的性命,夏大哥!你且不要去管它。”

  夏心宁急形于色地说道:“姑娘!你还是先治好刀伤,再淡其他吧!”

  厉姑娘露出一点欣然之意,但是,她仍然摇摇头说道:“谢谢你关切的好意!目前最危急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位乐老哥哥!他中了毒神农的咳箭,已经咳得肺腑受伤,若再不及早救治,将来不但武功丧失,即使能保有性命,也要成为残废。”

  夏心宁因为惊见于厉姑娘的出现,又惊见于厉姑娘的身中毒伤,所以一时倒将九指神通忘了,这时一看他已经是缩成虾子一样,满脸胀得通红,鼻涕口水,流得满身满地,连咳的声音都变成没有声音的气喘。

  夏心宁心里一阵悲痛,跑过来握住九指神通的手,刚叫得一声:“老哥哥!……”便止不住泪流满面,语不成声。

  厉姑娘劝开夏心宁,便将毒神农留给她的解药,一红一白丸药各倒出一粒,在自己鼻尖仔细地闻了一阵,点点头说道:“毒神农当时为了要命,他要取信于我,所拿这药倒是好药。夏大哥!你服侍你老哥哥服吧!”

  夏心宁当然听到了当时她逼取这两粒解药的经过,所以他对厉姑娘此时实在有太多的感激,反而一个“谢”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地点了一下头,接过两粒丸药,服侍九指神通服下。

  厉姑娘在一旁看着说道:“这两粒药服下去以后,咳声立止,乐老哥哥……啊呀!你看我也跟着你这样放肆叫起老哥哥来了!”

  九指神通咳声一止,虽然衰弱不堪,但是,他立即就有那分嬉笑的精神,他吃力地扯动了一下嘴脸,露出一丝笑容,微弱地说道:“姑娘!你是应该叫我老哥哥!其实我这个老哥哥除了年龄之外,其他都要惭愧的不配的!”

  厉姑娘笑了一笑,并没有接下去,她自顾地说道:“那粒红丸药极有可能是让乐老哥哥睡眠补养身体的,所以老哥哥应该马上就会恬然入梦。”

  言犹未了,方才还在说笑话的九指神通,此刻已经是鼾声逐渐沉浊,继之则是鼾声如雷了。

  夏心宁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立即就向厉姑娘说道:“厉姑娘!现在你快为你自己敷药治伤。”

  厉昭仪淡淡地笑道:“现在我要先为你疗伤!”

  夏心宁愕然而惊问道:“我么?”

  厉姑娘闪着大眼睛,从眼神里不难看到她有一股难言的悲恸与不安,她低下头来低声说道:“我要为你疗治蛊毒!”

  夏心宁啊了一声,他怔然地顿了一下,接着他极力保持平静的语气缓缓地说道:“厉姑娘!我想顺便请教一下,我体内之蛊毒,到底你二哥是怎样放的?”

  厉昭仪有一抹哀怨掠过眼角,她仍然是低声说道:“那是我大哥放的,并不是我二哥。”

  夏心宁这时候倒是真正的一惊,他想了一下说道:“我也是很奇怪,因为你二哥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在我身上放蛊,原来是你大哥放的!可是,你大哥也没有做出什么手脚,为何……”

  厉昭仪说道:“夏大哥!你不明白,苗疆放蛊功力高大的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不需要任何动作,就可以将蛊毒放到对方身上。像我外婆,她老人家就有此能耐。”

  夏心宁立即想到在玉龙山时,她外婆有意联姻,被他婉拒以后的神情,当时若不是厉姑娘阻止了,恐怕早就毒发而死了!

  厉昭仪又说道:“我大哥在玉龙山发现你的五五梅花银星飞箭,才知道你就是当初在天柱山,用这箭伤了我二哥的人。因为当时你是救外婆的大恩人。他不便翻脸,便在一握手之际,将蛊毒放到你身上。”

  夏心宁止不住浑身一颤,他伸出右手掌看了一看,只见掌心之中,果然是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红点,同时他也想起当时握手,有一股冷气直入手心的感觉。

  厉姑娘眼睛里闪着不安的眼光,她低低地说道:“我是到你离开以后,才听二哥如此说明,所以现在才能赶来为你治疗,害你吃了许多苦,夏大哥!你会原谅我么?”

  夏心宁很感动地说道:“姑娘!我一直没有怪你的任何一点意思,你要我原谅你什么?除非我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人,我才会怪你的。”

  厉姑娘这才露齿一笑,恢复了原有的天真朴实的气质。

  但是,立即她又正着脸色说道:“这些谁是谁非的话,以后有机会再帮谈吧!现在最要紧的,是为你取去蛊毒!”

  她叫夏心宁端坐在地上,她匆匆地到隔壁房里,找到毒神农原先所准备的蜡烛,点着拿到房里来。将蜡烛移到夏心宁的面前约有一尺的地方,她叫夏心宁将眼睛闭上,调匀呼吸,有任何动静,都不要理会。

  夏心宁依言坐好,阖上眼睛,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

  厉昭仪姑娘也盘足趺坐在夏心宁对面,当中正是那闪动的蜡烛火焰,厉姑娘坐下来以后,突然从自己头上扯下几根头发,再从前襟扯下一小块衣服,用头发紧紧地缠着,然后伸出右手手指,自已格破一道血口,汩汩地流着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到那块缠有头发的布上。

  这时候的厉昭仪,神情非常的严肃,一双眼睛定了神,直瞪瞪地望着夏心宁,慢慢地举起那块衣襟递到蜡烛上烧。

  烛火烧到衣襟,因为有血的关系,燃不着火,但是,却有一缕淡淡的青烟,燃起一股奇怪的味道,袅袅而起。

  厉姑娘慢慢地从丹田运起一口真气,用鼻孔一丝丝地呼出,呼出的气正好对准那一缕青烟,不急不徐,不猛不缓,将青烟吹成一条平行的线,竟然对准夏心宁的鼻中钻进去。

  烛火不停地在燃烧着,那块衣襟也不断地冒着青烟,厉姑娘运足自己十成内修功力,将丹田中的真气,逼成一线去吹动青烟,将青烟吹进夏心宁的鼻孔里。

  时间不停地过去,渐渐地已经看到厉姑娘浑身在微微地颤抖,额上的汗珠,一阵一阵沿着脸颊滚下来,脸色由白而黄而焦黄,眼神也渐渐焕散,变得黯然无光。

  对面的夏心宁原本是平静地闭目阖睛坐在那里,渐渐他感到有一股极好闻的味道,冲进鼻孔,而且味道愈来愈浓,突然,他感到内腑之内,仿佛有东西在微微的蠕动。

  接着这蠕动的东西,愈来愈是动得厉害,而且慢慢地向上爬,向上爬……这样的爬使得夏心宁有极难忍受的扰动,他真想站起身来大咳几声,但是他想到厉姑娘所说的话,不敢稍微有一点挪动,他只是按照平时行功先求定力一样,沉静下心情,不着外物,才将这内腑里的骚动忍耐下去。

  渐渐地那蠕蠕而动的东西,竟然爬到夏心宁的鼻子里,这一阵骚痒刺激,那决不是心意所能控制,尽管夏心宁心中静如止水,鼻孔里却制止不住“哈嗤”一声打了一个大喷嚏。

  这个喷嚏一打,夏心宁顿时觉得浑身轻松,而且精神倍生,同时他也忍不住睁开眼睛来看看,因为他感觉到方才打喷嚏之时,仿佛有一样东西从鼻子里钻了出去。

  夏心宁刚一睁开眼睛,在烛光照耀之下,一眼瞥到一条金色闪闪有光的细线,长若两三寸,从窗口悠然飞向窗外。

  夏心宁当时心中一愕,低头一看厉姑娘,坐在那里昏昏欲倒。他不觉大惊,也顾不得许多,立即跳起来,抢上前双手扶住厉姑娘,颤声问道:“厉姑娘!厉姑娘!你怎么的了?”

  厉昭仪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早已焕散,有气无力地说道:“夏大哥!你现在感觉得如何?”

  夏心宁连忙说道:“好了!一切都恢复了以前一样,精神充沛,神清气爽!”

  厉昭仪点点头吃力地说道:“那就好了!要不然就没有办法了,我只有这么大能力。夏大哥!你要原谅我大哥……”

  说着话,姑娘竟昏厥过去。夏心宁不觉失声叫道:“厉姑娘!厉姑娘!”

  他如此悲恸地叫着,心中真是万绪千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身后有人说道:“老兄弟!你不要惊了厉姑娘!我们慢慢来想办法。”

  夏心宁闻声一回头,看见九指神通乐德林,正站在他身后,这一见之下,使得夏心宁犹如大旱之现云霓,他叫道:“老哥哥!你好了么?你看!厉姑娘竟落得这般模样。”

  说着眼泪就垂了下来。

  九指神通摇着手说道:“老兄弟!一切事情我都知道!厉姑娘为了我们,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变成气息奄奄,任何人都悲痛的,但是,悲痛无用,我们要想办法救她才是!”

  夏心宁黯然说道:“老哥哥!我此时方寸已乱,实在不知如何救起。”

  九指神通叹了一口气说道:“也难怪你,老兄弟!我九指神通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发愁和忧伤,今天我也要叹气了。现在只有试试运气了,我身上还有一点灵药,先将她护住心脏内腑,使她血气通顺,至于她的毒伤,相信她自己有把握解除的。”

  夏心宁跺脚叹道:“一定是她为我解除蛊毒,耗尽了真力,再加上毒发无力抵抗,双管齐下,才弄成这种地步。老哥哥!要是你的灵药没有效,我以后如何做人?如何对得起厉姑娘?”

  他这样自怨自艾,使扶在手中的厉姑娘又惊醒过来。夏心宁赶紧为她喂亡两粒药,并说明是九指神通的救命灵药。

  厉姑娘吃下两粒药以后,慢慢地精神又似乎好将起来,她自己慢慢坐正之后,望着夏心宁,含着一丝微笑,缓缓地说道:“夏大哥!看样子你是不会再恨我大哥了!我真应该谢谢你!也应该谢谢夏大哥你对我的关切。夏大哥!说句老实话,事到如此地步,我已经很满足了!”

  夏心宁心里一阵愧意,他痛苦地扭着自己的双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厉昭仪却径自回头,向九指神通说道:“老哥哥!你的两颗灵药白白地糟蹋掉了!”

  夏心宁连忙抢着说道:“不!不!我老哥哥的灵药是极有效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得多么?”

  厉姑娘黯淡地笑道:“我现在已经是灯油枯竭,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现在,我不过是借这两颗药的力量,让我说两句话罢了!何况毒神农的淬毒金刀的毒,已经深入体内,已经断然无望了呢!”

  夏心宁大惊叫道:“不!不!厉姑娘你不是说过,毒神农的淬毒金刀,你有力量可以解除它的毒么?”

  厉姑娘说道:“是可以的!但是,那是指在我中飞刀的当时,立即赶回化夷洞,我大哥有几分把握可以解除。”

  夏心宁几乎是讷讷不能成言,他口中喃喃地说道:“是我!是我!是因为我的毒伤,耽搁了你的时间,并且耗尽了你的真力。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对你呢?我真惭愧呀!”

  他这样喃喃地说着,连九指神通都觉得惨然!

  厉姑娘却微笑道:“夏大哥!在这以前我是一个无知无识的小姑娘,任性天真,可是在最近这几天以来,我忽然懂得许多事情,最重要的我懂得了‘凡事都有一定’这个道理。”

  夏心宁和九指神通都感到万分惊异,诚如姑娘自己说的,她的确是懂得了许多。

  夏心宁上前扶住厉姑娘说道:“厉姑娘!我们即刻起程,将你送回化夷洞,请令兄设法解除你肩上的刀毒。”

  厉昭仪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左肩,摇摇头惨然地一笑说道:“毒神农的淬毒金刀如果中的当时,用功力逼住毒,不让之内侵,至少可以多维持几个时辰,现在我至多还有半个时辰好活,所以,我要趁这半个时辰,和你多说几句话,夏大哥!你说好么?”

  夏心宁能说什么?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厉姑娘,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九指神通长叹一声说道:“老兄弟!你就听从厉姑娘的话吧!她要说话,让她多说一会。姑娘!你真了不起,像你这样无视于生死的沉静表现,我这老头儿也要为你洒一滴敬佩之泪。”

  厉姑娘微笑道:“乐老哥哥!如果我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不是我的修养,是另外一种力量,使我变成这样。”

  究竟是什么力量?她没有讲,接着她便摇摇头说道:“不说这些了!现在我要向夏大哥说明两件事,夏大哥!你愿意听下去么?”

  夏心宁温柔地点点头,他不自觉地慢慢地将厉姑娘扶进自己怀里,让厉姑娘舒服地躺着。

  厉昭仪姑娘感激而又欣慰地对夏心宁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夏大哥!第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中了刀伤,拖延了时间,不能及时治疗,而感到不安与自责,其实那是与你毫无关系的。”

  夏心宁痛苦地摇摇头说道:“厉姑娘!你不要安慰我,我对于这件事是要抱憾终身的,如果你不是为了我,何至于受刀伤?又何至于真力损耗到如此地步?”

  厉姑娘说道:“你听我说!我大哥在玉龙山,利用一握手的机会,将他一条最厉害的‘金线蛊’,放进你的身上,这种金线蛊是我们苗疆最厉害的蛊,除了我大哥自己来解除你的蛊毒,别人都无能为力。”

  厉姑娘一口气说至此地,忍不住有些娇喘连连,她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几乎就急掉了我的魂魄。我立即就想到偷我大哥的毒药,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将你腹内的金线蛊毒死,再用涤肠洗肚的方法,将你腹内涤洗干净。但是我思之再三,我没这样做。”

  夏心宁和九指神通没有说话,只是凝神注视着厉姑娘。

  厉姑娘黯然地淡笑一声接着说道:“因为我要是那样做,我大哥就会丧命,因为那条金线蛊就是他的本命蛊,金线蛊死了,我大哥也要死去,放蛊的人,人和蛊是一条命。”

  九指神通点点头,他虽然对于蛊的知识知道得不多,但是他的确听过如此一说。

  厉昭仪又说道:“我决定不用这个方法之后,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办法,但是这是有几分侥幸的,那就是方才我对夏大哥做的一切。”

  九指神通说道:“我猜是由于厉姑娘和令兄同胞兄妹,用你的肤毛血液焚烟,来吸引金线蛊出现。”

  厉姑娘点头说道:“这个办法成功了只有两个结果,其一,保全了夏大哥和我大哥的性命,算是两全其美的事,但是,另一个结果我的真力在吸引金线蛊时,防止它作怪,全力施为,损耗殆尽。”

  她说到此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偏巧中了毒神农的淬毒金刀在先,所以真力损耗过度,毒力发作得更快,我的生命就这样到了尽头。”

  她从夏心宁的身上蠕动了一下,微微地仰起头来,对夏心宁说道:“夏大哥!你听完我说的第一件事,你就知道我所以损耗真力救你,还是起于另一种对我大哥的兄妹之情,并非完全是为你,你应该不要再为这件事感到不安了吧!”

  夏心宁摇头说道:“厉姑娘!不管你怎么说,我夏心宁的性命是你救的,而你的性命却是为我牺牲的,我怎么能……”

  九指神通拦住夏心宁说下去,他哎了一声说道:“夏老兄弟!先别说这些话,我们再听听厉姑娘的第二件事。”

  厉昭仪睁大了眼睛,突然眼睛里放射出一种光芒,她停了一下说道:“这第二件事,夏大哥!乐老哥哥!我们苗疆姑娘坦白直率,尤其在这个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们两位不要笑我。”

  夏心宁点点头,只用深沉的眼光答复她。

  厉昭仪想了一下说道:“自从和夏大哥见面之后,我便自己私下将终身寄托在夏大哥身上。后来,在玉龙山救得我外婆的时候,才知道夏大哥早已有了意中人,这个失望使我痛不欲生。本来我们苗疆姑娘可以用放蛊的方法,拴住自己的心上人,但是,我反对外婆这么做,因为,我不愿意夏大哥有一点勉强的意思,另外,我发觉我自己是多么的不配,我应该自惭形秽地退开。”

  厉姑娘一口气说到此地,神情有些激动,胸头气喘,不停地起伏。

  夏心宁满脸不安,嗫嚅地叫道:“厉姑娘……”

  厉昭仪摇头说道:“你让我说完,夏大哥!我是快死的人了,我愿意在将死之前,了却我的生平心头大愿,那就是做你夏心宁的妻子!”

  夏心宁闻言浑身一抖,他几乎是呻吟地叫道:“厉姑娘!”

  厉昭仪仍然接着说道:“夏大哥!你不要急也不要怕,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只想请你在我临死之前,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当然我不能僭越那位没有见过面的姐姐,名位我不计较,只要你承认,我死也瞑目了。”

  这种真挚情感,这种痴情,铁石人也要为之感动。厉昭仪姑娘说来是那么纯真,没有一点掩饰,没有一点矫揉做作,使得夏心宁的泪水点点下滴,滴到厉昭仪姑娘的脸上、身上,厉昭仪睁开眼睛说道:“夏大哥!你哭了?你别哭,如果你有困难,我这些话就当做没有说算了。”

  夏心宁这时紧紧抱住厉姑娘,流着眼泪说道:“厉姑娘!你使我惭愧!你是配的,不配的是我,既然妹妹这样真诚相许,相信黛云姐姐也会欢迎的!现在只希望你能够好起来,我和你一同去见你黛云姐姐!”

  厉昭仪这时候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断,她凝视着夏心宁,忽然她说道:“夏哥哥!这是我活十八岁以来,最快乐的一个时光,虽然这个时光太短促了,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毕竟得到了快乐。不过,夏哥哥!我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我怎么还能够去看黛云姐姐呢?”

  因为太兴奋的关系,一个不小心,触到左肩上斜插的淬毒金刀,姑娘痛得一皱眉,人几乎晕了过去。但是,她硬撑住了,勉力抬起身来说道:“夏哥哥!我的两件事已经说完了,现在想起另一件事,请你将我放下,你要准备毒神农卷土重来。”

  夏心宁惊问道:“毒神农不是中了你的……”

  厉姑娘说道:“我那条‘白雪花’是假的!毒神农被我吓走,但是瞒不了他多久,他就会赶回来的,因为他丢了电光神镜,他不会甘心的。”

  夏心宁果然将厉姑娘放下,口中说道:“毒神农如果再来此地,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为厉妹妹报仇。”

  厉姑娘说道:“夏大哥功力恢复,毒神农不是敌手,但是,只要小心防备,他就一切伎俩都无所乘了。”

  她转面又向九指神通说道:“乐老哥哥!你将这个电光神镜,交给夏哥哥,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言犹未了,夏心宁突然仰头厉声喝道:“毒神农!你来得正好!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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