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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归并脱离

  汤光亭这已经是第四次来到寿春了。第一回是陪着林蓝瓶跟着薛远方,浑浑噩噩地到达;第二回却是让万回春擒住,无奈中还带了一点惶恐;第三次则是与梅映雪假扮道士,偷偷摸摸地混进来。而这一次,他则代表跑马寨,正大光明地走进城门,身边的人则换成了陈九渊。

  这四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心情,为的都是不同的理由。

  大概是与寿春特别有缘吧?汤光亭领着陈九渊,大摇大摆地走到白云山庄前,忆起往日种种,感触良多。他现在最害怕的是,就算来到了寿春,却仍找不到梅映雪。

  那陈九渊站在白云山庄的朱漆大门前,等了一会儿,回头瞧见汤光亭怔怔地发着呆,轻轻问道:“汤兄弟,是这里了吗?”汤光亭倏地回过神来,忙道:“没错,便是这里。”陈九渊听了,便直接上前敲门。

  擦得发亮的铜门环,敲在沉重的木门上,发出闷闷的响声。门后一个十五来岁的门童应了一声,将门拉开一个小缝,见陈九渊面生,两只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是谁啊?这么早有什么事吗?”陈九渊将名刺投入,说道:“麻烦小哥通报一声,我们有事求见赵王爷。”

  那门童又打量了他一下,看看手中名刺,说道:“那你等一会儿。”将门关上。

  半晌,门后声响,却是那小童说道:“丁总管,这人就在外面。”接着门一开,却是丁总管带了两个彪形大汉,手执棍棒,来瞧究竟。陈九渊待要开口,身后汤光亭先说道:“丁总管,好久不见了,身子安好吗?”原来赵光义将行馆设置在白云山庄内,还是个秘密,时值宋廷将对南唐用兵之际,在时机上相当敏感,所以丁总管一听到门童报说有人要拜见王爷,就先领人出来察探。

  那丁总管听到这声音,心中一惊,先往陈九渊身后一瞧,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肩膀又隐隐作痛了起来,说道:“拿来!”那门童道:“什么?”丁总管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名刺拿来!”门童赶紧将手中的名刺递上,瞧他的神色,心想:“你是中邪了吗?”只见丁总管接过名刺,也没看上面写些什么,就说道:

  “原来是汤……汤爷,有事找王爷吗?”他只以为汤光亭,是为了他向万回春、林延秀透露了林蓝瓶被人带走的事,回来来找他晦气,心中栗六,忐忑难安。虽然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恐惧,但是一开口,声音还是出卖了自己。

  汤光亭笑道:“来找王爷,当然是有事啦,谁没事找王爷呢?找他泡茶聊天吗?

  我是回来向王爷覆命的。”丁总管陪笑道:“是,是。”身子往后一让,说道:

  “请,请,里面请。”将门童还有跟随而来的两个大汉斥退,独自领着汤陈二人往赵光义所居住的厢房而去。

  汤光亭见这一路上的巡逻侍卫人数,比上次来时多了一倍有余,心中想道:

  “瞧这态势,大战只怕一触即发。”来到厢房门外,但见不仅有重兵把守,而且岗哨重重。侍卫长见丁总管领了两个人过来,不待三人走进,便上前说道:“丁总管,王爷好像没有召见你吧?有什么是吗?”丁总管将汤光亭的名刺递上,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两位爷是江南来的,办妥了王爷交待的事,特回来覆命。”汤光亭心想:

  “丁总管这人倒是乖觉,我只说回来覆命,他便帮我安上了前因。”

  侍卫长瞧著名刺,说道:“王爷正在看书,还说不定见不见呢,等我先通报,你们自在这里候着。”丁总管道:“有劳大人了!”那侍卫长转身进去不久,忽听得里面靴声橐橐,却是赵光义亲自出来迎接,笑道:“汤兄弟,本王正担心你会一去不回哩,见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汤光亭迎向前去,躬身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小可既然答应了王爷,岂有食言的道理。”赵光义笑道:“是本王错了,是本王错了。丁总管,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和汤兄弟,还有他的这位朋友,好好地喝一杯。”

  那丁总管巴不得赶紧离开汤光亭的身边,赵光义这一句吩咐就如同解开了他身上的咒语一般,飞也似地去了。赵光义自与汤光亭往花厅上去。路上张苍松闻讯赶到,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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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光亭瞧这和尚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却正好瞧见那个和尚也笑着瞧着自己,忽然想起他是谁来,当下说道:“你……你不是那个万小丹的朋友吗?你怎么当起和尚啦!”那和尚道:“这还要感谢王爷成全。”原来这人便是那个光头焦赞,他多年前因故被迫还俗,离开少林寺,更因来头颇大,不但再无寺庙肯收留他,就是连能不能再出家一次都成问题。原来再赵匡胤的控制之下,境内不但寺庙数量很少,而且每间寺庙两年仅能一度,人数也在严格控制之中。但他生平素无大志,就是一心想当和尚,于是才在万回春的引介之下,来到白云山庄帮赵光义的忙。

  赵光义瞧他武功高强,便帮他要到度牒,更答应他天下一统之后,在江南找一处寺庙让他主持。

  赵光义道:“两位原来认识,那真是太好了,待会儿焦大师便一起好了,我让人再多准备素菜。”众人来到花厅就坐,酒便先来。三杯黄汤下肚,汤光亭便将父亲交给他的信函,与一样特别的信物一一呈上。赵光义首先展信细阅,却是汤广成写的一封书信,信末并说附上前人所留吴时杨行密的兵符为信物,并要求赵光义等同给予符节以为凭证。赵光义拿起那个兵符一瞧,却见是个竹牌,上刻有虎形花纹,触手细滑,隐隐发亮,是有相当年月的古物。挥手招来侍卫长,在他耳边细言几句,那侍卫长应命而去。

  赵光义十分满意地道:“汤兄弟能信守诺言,本王自然要给你一个交代,否则将来要怎么合作呢?来,为我们的合作再干一杯!大家一起来!”张苍松很少见他如此开心,心下暗暗纳罕。不久那侍卫长转回,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托盘进来,走到汤光亭身边。赵光义说道:“这是我晋王府亲兵统领腰牌,汤兄弟带回去给令尊,他日若有人拿着跟可以跟此腰牌符合的令牌去到铸剑山,便是我派去的信差。”汤光亭大喜,再拜接下。张苍松虽感惊讶,但亦上前道贺,一时觥筹交错,一派和乐。

  陈九渊不禁心想:“这件事原也易办,只不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看门的反而更神气,还好汤兄弟吃得定他们,若是我自己前来,只怕第一关都过不了。”

  既然把最要紧的事情先办妥了,闲谈间,汤光亭便有意无意地问起丁白云与万回春。赵光义道:“他们师徒两个跟着大伙儿到江南办事了,本王鸠占鹊巢,代他们坐镇在此,正好偷一偷闲。哈哈哈!”其实宋军已经悄悄开拔,半个月之内,就会先到寿春,赵光义在此布置,却说自己偷闲,只是一种保密的手段。

  汤光亭假装惊讶道:“他们到江南去了?怎么不让小弟做东道呢?可真不够意思。”赵光义若有所思地道:“啊,不如汤兄弟也前去接应吧?听玄玑道长说,这件事倒是挺难办的。”张苍松先是听到汤光亭这么问,便直觉有些不妙,想要说些什么引开赵光义的注意,却让他抢先开口了。

  汤光亭马上起身接口道:“汤某义不容辞!”赵光义笑道:“那太好了,玄玑真人与汤兄弟好像有点误会,你这次千里迢迢去帮他,正好化解前愆,日后合作,一定无往不利!”汤光亭心想:“像玄玑这么好面子的人,实在不可能会说事情难办,还接受一群人的支援。此事一定不寻常,万回春与丁白云也不可能将阿雪独自留在这里,再怎么说,我都飞去看看不可。”便与赵光义请教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赵光义道:“他们已经先走好几天了,你如果要去的话,最好尽早动身。”一边吩咐让人写了一张手谕,一面让张苍松与他说明。张苍松说道:“玄玑真人此次是到江西长剑门公干。听说长剑门在江南,是仅次于无极门的一大门派,门徒众多,势力颇大,但是向来与南唐朝廷往来密切,此行的目的是希望劝降长剑门。无极门与长剑门渊源颇深,因此由玄玑真人率众前往。”

  汤光亭说道:“那太巧了,我与长剑门的宋镇山、周应祥都很熟,我再去敲敲边鼓,相信对玄玑道长想要说服长剑门门众,会有所帮助。”心想:“只是想说服,可不必出动那么多人,双方一言不合,只怕就要大打出手。”果听得赵光义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原也想以和为贵,汤兄弟真是我的福星。”张苍松虽然不以为然,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赵光义更要焦赞与汤光亭一同前往,嘱咐道:“焦大师,这汤兄弟已是我大宋的盟友,见到玄玑真人时,请代本王与他分说分说,可别让他们打起来了。”又提醒汤光亭道:“玄玑已受宋诰封为‘真人’,如果可以称他为玄玑真人的话,就可以拉进彼此知之间的距离了。”汤光亭偷偷地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认真答应。

  于是赵光义这一席酒菜,既为汤光亭接风,也为他饯行。汤光亭心里挂念着梅映雪与林蓝瓶,酒足饭饱立刻告辞,赵光义亲自送到大门口,这才作别。

  拿着赵光义的手谕,三人在驿站中立刻牵到三匹骏马,往南而去。一路上晋王的手谕相当好用,尤其三人骑的都是官马,在官道上奔驰相当醒目,各处驿站官员热切接待,让汤光亭颇有飘飘然的感觉。

  三人一路换马,第二天中午便到了江边的怀宁县境。汤光亭原本以为过江之后,可能还要费一番功夫,甚至贿赂江南守军,才能通行,没想到宋国晋王的名号,在江南依旧响叮当。南岸的唐军见是宋国官船下来的人,马上笑逐颜开,连忙上前迎接,那船上的人为了要巴结汤光亭等人,还特别跟南唐守军说道:“这三位爷可是我大宋晋王的客人,你们可得小心接待了。”那守军统领一听,腰可弯得更低了,忙道:“失敬,失敬,不知爷儿们要上哪去?可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

  陈九渊听他居然对着他自以为是宋国的官员自称下官,觉得这简直是太离谱了,正想挖苦他两句,忽听得汤光亭说道:“方便的话,帮我们弄三匹马来,我们还要赶路呢。”那人听了笑道:“这容易办!”叫人牵过马匹伺候。汤光亭跃身上马,摸出一锭银子,说道:“给弟兄们买酒喝。”那人欢天喜地地接过,再三称谢,目送着汤光亭等三人绝尘而去。

  过江之后,若往东去,不用半天便可到达铸剑山。那汤光亭原本有意让陈九渊拿着赵光义的符节先回铸剑山去,但陈九渊好不容易可以下山一趟,也想到长剑门去看一看,这一个名闻遐迩的帮派。汤光亭想起自己刚下山时,也是想到处瞧瞧新鲜,再说他此去虽然内心想的是私事,但实际上也担负了赵光义的指令,于是便同意了。

  三人继续溯江而上,傍晚时来到了一处小镇,问了土人,才知此处叫“蔡家岭”,要到长剑门最近的距离,就是换成水路,直接越过鄱阳湖,就可以到达在鄱阳县境,乐安河边的长剑门了。

  由于天色已晚,再加上一连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三人都颇感疲惫,于是便在小镇上找了客店早早投宿。汤光亭想那焦赞与万小丹的关系非常,所以跟万回春也应该很熟才是,晚饭过后,便来到他所休息的客房中串门子。焦赞请他入内坐了,吩咐小二送上一壶茶。

  焦赞询问他的来意。汤光亭道:“我们明天就能抵达长剑门,依行程算来,玄玑道长应该比我们早到了一天。焦大师应该知道,我与万掌门有一些误会,与玄玑道长也有过一些争执,我是怕明天一见面,他们不愿跟我握手言合是一回事,要是反而坏了王爷交代的事情,那可就糟糕至极了。”焦赞不解地道:“你不是在王爷面前说得信誓旦旦,自信满满吗?怎么事到临头就没主意了?”语气中有些不满。

  汤光亭唉声叹气地道:“焦大师,你是出家人,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就算我两曾经差一些为了万小丹师兄对立,但是事情一过,便如过眼云烟,再无挂碍。但是放眼大千众生,几人能够?就说同是出家人的玄玑道长,也是热衷名利之人,再加上他武功又高,小弟此次前去,只怕是凶多吉少。”说着说着,低首摇头,显出相当忧心的样子。

  那焦赞武功虽高,心思倒是十分单纯,汤光亭这两天与他相处下来,心中便有谱了,于是既顺着他的意捧他,又打动他的恻隐之心,希望能让他站在自己这一边。

  果然那焦赞一听到他说自己清心寡欲,是真正的出家人,那可真是搔到心坎里,暖洋洋地十分受用,当下便道:“王爷吩咐老衲跟着过来,就是想要请我当个和事老。

  汤兄弟尽管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能够担保你的安全。”

  汤光亭见他入了壳,心中窃喜,但依旧面有愁容地道:“小弟若真是贪生怕死之人,这次就不会自告奋勇地要来江西了。”焦赞道:“既是如此,那又为何呢?”

  汤光亭道:“其实人生在世,名利二字都是虚妄,是非成败转眼成空,但是我与万掌门真的无冤无仇,只有一些误会罢了,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真叫人挨着不舒服,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焦赞道:“小丹那件事情,万掌门早已不提了。而他现在新收了丁公子当徒弟,心境也好了很多,也许他早已忘了你这号人物哩!汤兄弟真的无须操这个心,他比较在意的应该是那个梅姑娘,你想想看,让自己徒弟背叛那是什么滋味。”汤光亭听他说到了重点,急忙咬着道:“是啊,他既找不到那个梅姑娘,那只好把气出在我身上了。”焦赞笑道:“万掌门不是那种人。再说他也找到梅姑娘了,也且看那个样子,万掌门只是略施薄惩,并没有太为难她。”

  这虽然在汤光亭的意料之中,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吃惊,说道:“是……是吗?

  我还以为万掌门会清理门户哩!”焦赞摇头道:“你对万掌门的成见太深了,明天到了长剑门,你就见到梅姑娘好端端的站在他旁边。到时我再帮你分说分说,我想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要顾全王爷的面子……”汤光亭插嘴道:“梅姑娘有跟着他一块来江西吗?”焦赞搔了搔他的光头道:“这……这我可说不准了,几天之前,在庄里只要看到万掌门,就能同时见到梅姑娘。后来万掌门跟着玄玑真人离开白云山庄,梅姑娘也不见了,所以我想她一定也跟着来了吧。”

  汤光亭唯唯诺诺,又拉拉杂杂地闲扯了一堆,这才转身告辞。回房之后,心神不宁,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长剑门一探究竟。一个晚上都在想着如果明天看到梅映雪,该当怎么办?而如果找不着梅映雪时,又该当如何?竟是一夜辗转,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既然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一大清早,最早起床的当然就是他了。草草用过早饭,立刻就催促着两人上路,那鄱阳湖湖面虽广,但三人只是往东南角的鄱阳县,一个多时辰之后,三人站在船上,张目眺望,就已经可以瞧清楚岸边行人了。

  那长剑门位于乐安河与昌江汇流处的岸边上,因为是江西的第一大门派,所以梢公也知道它的位置所在,好不容易靠上了岸边,草丛中忽然闪出两个大汉,喝道:

  “今天这里不对外开放,赶快调回船头,哪里来哪里去,否则的话……”一言未了,汤光亭飞身上岸,啪啪两声,点了他们两人的穴道,拖到一旁的草丛里。焦赞道:

  “瞧他们的打扮,好像是晴天霹雳孟非凡的手下,干麻二话不说就点倒了他们?”

  汤光亭道:“大师认得他们?”焦赞道:“认识是不认识,不过这身穿着,我曾在白云山庄里见过,是孟非凡的手下无疑。”汤光亭道:“那他们认得大师?”

  焦赞道:“看他们那副凶霸霸的样子,好像不曾见过我。”汤光亭道:“那不就得了。我们为了怕玄玑道长跟宋镇山大打出手,所以才一路急着追赶,前来调解,这两个看门的我们一个不识,要是在这里耽误了大事,岂不冤枉?我只是点倒了他们,过了一会儿穴道自解,不会有伤害的。”

  焦赞听了,倒也想不出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于是便不再异议。三人一路向前,路上又碰到了几个出来拦路的喽啰,汤光亭如法炮制,一一料理,不久便来到了一处大庄院的围墙前。汤光亭与焦赞的内力深厚,远远地便隐隐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刀剑交斫声响。汤光亭脸色一变,低声说道:“来不及走大门了,直接翻墙过去吧!”

  焦赞点了点头,两人毫不停步,飞身窜上墙头。陈九渊大吃一惊:“原来汤兄弟的功夫这么好。”找了一株长在墙边的大树,这才跟着援树攀墙而过。

  那汤光亭与焦赞循着声音一直往前寻去,穿过几处长廊中庭,最后终于来到一处广场前,广场对面有一处石台,台上两人高飞低窜,剑光霍霍,紧紧缠斗在一起,台下黑压压地都是人头晃动,但是很明显地分成两边站立。一边是一群道士,汤光亭所认识的善清、永清都在其中,另一边则是清一色身着黑青色长袍的长剑门门人。

  台上除了两个正在激斗的两人之外,两端还各自站了几个人,这些人汤光亭也大都认识,无非便是玄玑、薛远方、康永疑一边,而宋阵山与周应祥则在另一边。

  焦赞身子一动,便想上前去,汤光亭身手一拦,说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先瞧瞧情况再说。”焦赞听著有理,也就按耐下来。在此同时,汤光亭的眼光也快速地在众人的面容上搜索着,心想:“万回春若在这里,阿雪一定也就在附近,像阿雪这么重要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放心将她独自留在哪里的。除非……

  除非……”

  他不敢多想这个除非的解释。蓦然间,他看到台下有一个人,身材形貌与万回春非常相似,但是因为距离太远了无法确定,于是便道:“焦大师,我往前面去一下。”焦赞道:“我跟你一起去。”

  汤光亭根本无心去管谁有没有跟来,小心翼翼地往前靠近人群,忽然那人回过头来,却不是万回春是谁?连忙往他身旁四周瞧去,果见在他身后有一个男子装扮的年轻汉子,身形有点太过瘦小,虽然低着头,但是惨白的脸色约略可见。当下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

  原来长剑门的开山祖师谭紫霄,原是无极门第四代弟子,论起辈分,还是现任掌门玄玑真人的师叔。当年不知何故脱离师门,跑到江西另开长剑门一派,不过当时谭紫霄的脱离并未惹出江湖风波,而且还与无极门约为兄弟,同气连枝,往来十分频繁。

  不久之后玄玑真人的师父接任无极门,才知道原来有“天罡正一神剑”这一门掌门武功,而谭紫霄脱离师门之后,不但武功声名大噪,而且还将长剑门经营得十分兴旺。所以令他不得不怀疑,谭紫霄是因为不得师父欢心,知道接掌无极门无望,偷偷带走了这一门武功秘笈。于是他表面上不计此隙依旧与长剑门相互来往,暗地却派人布桩查探,但多年来皆无所获。

  事隔多年,玄玑从他的师父手中接过掌门,同时也接下了他心中的这个谜团。

  现任长剑门掌门姚奉达不爱出风头,在江湖上没听说过有什么作为,那还没什么,但是近年来宋镇山的武功大进,颇有凌驾无极门之势,已经让玄玑颇为不快,而长剑门更在他的主持之下,结交当地官府,藉以提升在武林中的地位,直接威胁到无极门在江南的势力,更是让玄玑脸上挂不住。不过这倒是提醒了玄玑,他师父临终前的那一番遗言交代,这么思前想后,深信宋镇山一定是得到了谭紫霄当年从本门偷走的武功秘笈,而说不定这份秘笈就是“天罡正一神剑”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玄玑可是一刻也忍受不了。

  于是玄玑便决定趁此次依附宋廷之姿,受诏赐封“真人”之势,与赵光义极言长剑门是统一江南武林的最大威胁,若是不能劝得长剑门归降,就必须一举歼灭。

  赵光义对此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这是武林帮派私底下的动作,只要能翦弱江南的反抗势力,在他来说都是多多益善的。

  玄玑得到赵光义的首肯,声势大振,马上浩浩荡荡地率众闯到长剑门,若是姚奉达同意回归无极门,那么玄玑兵不血刃,就可以揭晓几十年来的秘密,而若是姚奉达不同意,那么玄玑便打算挟着这一帮武林人士,假借宋国的授意,一举将长剑门挑了,以绝后患。

  带了这么一大群人,虽然南唐也买宋国的账,在一路上多与方便,但还是因为人多口杂而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汤光亭才能在马不停蹄的一路追赶下,只差了两个时辰,在同一天内赶到。只不过玄玑并派的提议,当然受到了姚奉达的严词拒绝。

  姚奉达同时还用言语挤兑住玄玑,当场揭破他的私心,并说有种就一个一个出来单挑。于是便形成了玄玑派出门下十名弟子,上场对长剑门十名弟子,而康永疑、万回春等人在场边看戏的局面。

  这时双方轮到第三人上场,前面的两场较量,无极门不但包办赢了两场,还将一名长剑门弟子杀成重伤,这一场若再得胜,无极门气焰大增,赢面就很大了。

  由于无极门几乎是胜券在握,重头戏也还在后头,所以跟随而来摇旗呐喊的各路英雄,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四处张望。丁白云在汤光亭与焦赞出现的同时,就已经发现他们两个的行踪,待他们两个走近,发现其中之一是汤光亭,更是吃了一惊,连忙将此事告知万回春。万回春知道后,便悄悄与康永疑商量。

  那康永疑对于汤光亭那一日,在王爷面前大出风头的事情,虽然有点幸灾乐祸之心,但是却不认为自己会治不了这个小鬼,眼见万回春言语之中颇为忧心,便自告奋勇要去擒他,一来除了也有用他来交换九转易筋之秘的用意,二来还可以向玄玑立威。

  于是他从另一边溜下石台,迳往汤光亭所在位置窜去,手中哭丧棒抬起,便往汤光亭右耳点到。

  汤光亭这一往前踏出没有几步,忽然觉得耳畔生风,便知有人暗施偷袭,百忙中将头一低,从另一边窜了开去,接着只听到一声:“住手!”跟着“霹啪”声响,康永疑的身子从他的头顶上飞过,轻轻地落在石台前。

  那台下众人大都看到了这一幕,惊讶之余,都朝汤光亭这边瞧来,而便在此同时,台上一声轻呼,一道人影撞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却是长剑门弟子又输了一场。

  站在一边的薛远方,对于台下的骚动视而不见,说道:“姚掌门,你们又输一场了,你们是就此认输呢?还是要再比下去?”宋镇山冷冷地道:“薛师叔,你不必每一场都问一次,我长剑门当然是力战到最后一人。兆和,下一场由你上阵。”

  宋镇山身后闻声转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躬身道:“是的,师父!”薛远方道:

  “宋师侄执迷不悟,只是多伤弟子,又何苦来哉?善清,朱兆和是你师侄,也是你的晚辈,下手别太重了。”善清嘴角含笑,应道:“是!”

  两人尚未走到场中,台下又骚动了起来,只听得康永疑说道:“焦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原来刚刚他偷袭汤光亭不中,更欲追击时,却是焦赞一掌拍来,劲道猛烈,康永疑不得不接,在准备不及之下,一接之后,又震得他手臂发麻。康永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拉不下这个脸来,便出言质问。

  焦赞道:“康先生出手偷袭,原是你的不对。”康永疑道:“我偷不偷袭,与大师何干?大师可别忘了,你是站在哪一边的?”焦赞道:“康先生不问,我还忘了说。老纳奉了赵王爷之命,特别陪同汤兄弟前来,自然得保他生命安全。”康永疑暗暗吃惊,问道:“此话当真?”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因为焦赞心思单纯众人皆知,而既然单纯,就不太会编造假话。所以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此事就一定真的了。

  玄玑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朗声道:“焦大师、汤兄弟,你们来得正好,上台来吧!康先生,你也一起上来吧!”焦赞道:“甚好!”心想康永疑不至于再为难汤光亭,便率先飞身上台。康永疑一击不中,自然不愿自贬身分,再追击汤光亭,也跃上台去。汤光亭微微一笑,说道:“二哥,你在台下等我。”原来陈九渊此时也已赶到他身旁。

  汤光亭慢慢地踱步上台,一边搜索着万回春的踪影,但原先他所站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而他脚下也不停步,走上台抱拳与玄玑道:“真人喜从天降,精神健旺,当真可喜可贺!”玄玑知他言不尽实,但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多生事端,便道:“汤兄弟远道而来助阵,贫道感激不尽,待此间大事一了,再由贫道作东,请汤兄弟喝上几杯,如何?”汤光亭笑道:“真人太客气了,小可受之有愧。”两人哈哈一笑。

  场中善清与朱兆和早已开打,台下既已无事,众人的眼光都又回到台上来。汤光亭但见善清剑法严谨,攻守有度,手段相当高明,再见那个叫朱兆和的,出剑却相当快速,而且雷霆万钧,威力惊人。汤光亭心想:“这人不亏是宋镇山的徒弟,照他这样出剑,只要余力不衰,善清只怕挨不住。不过反过来说,只要善清守得好,所谓强弩之末,败革不穿,朱兆和衰弱下来的时候,也就是他下台的时候了。”

  汤光亭存心捣蛋,看了一会儿,便道:“这善清师兄的剑法相当不错,不过比起薛道长来,还差那么一截。”薛远方心道:“你说的不是废话吗?我是他师父,当然比他要高明。”但他不知现在的汤光亭武功大进,正纳闷着玄玑师兄为何对他如此客气,当下并不搭理。只听得汤光亭续道:“你瞧,他这一招左手肘抬得太高,若是薛道长来使,右手剑上的内力强劲,自然可以补过,但是善清师兄的内力火候还不够,要用这一招,可有点太勉强了。”薛远方听他竟出言数落自己徒弟的武功,忍不住“哼”地一声,说道:“是吗?”

  汤光亭正是要他搭腔,续道:“当然啦,你瞧,他这一剑可又刺得太重了,若是道长来刺,这位朱兄弟自然不得不防,但是善清师兄的劲道可强不到朱兄弟哪里去,若是朱兄弟顺势抢上,善清师兄恐怕要吃亏。”那善清听了不禁有气,心道:

  “你这臭小子懂个什么?居然敢在我师父师伯面前大放獗辞。”但薛远方师徒却十分有默契地来个相应不理,都想先打败了朱兆和再说。

  汤光亭见状,更毫不松口,不论见到什么,都随意批评。起先玄玑想他顺口胡诌,并不以为意,但听到后来,也不经意地照着他说的内容,往善清的剑上印证而去,但觉汤光亭所说,并非全无道理,这一下子他又惊又怒,再瞧了几招,却是惊讶多,而怒气少了,心中骇道:“这小子目光如炬,日后大是劲敌。”那宋镇山在一旁比玄玑更早瞧出,心道:“不过几日不见,他居然能有如此见识,实在令人刮目相看,而他又怎么与无极门结交了呢?而既与他们一道,却又当场指摘善清的缺点,难道他有心帮我吗?”

  虽然搞不清楚汤光亭的用意,但他所指出的却都是事实,于是便喊了朱兆和一声,使了个眼色,那朱兆和会意,点了点头。原来这朱兆和的悟性奇高,向来便是宋镇山的得意门生,是长剑门第四代的佼佼者。其实他也是场中除了玄玑与宋镇山之外,第三个瞧出汤光亭所言非虚之人。这会儿又得到了师父肯定的眼神,当下在无怀疑,刷地一剑,便往汤光亭所指点出的缺点削去。

  汤光亭见朱兆和听懂了自己的话,不由得轻松了起来。这一边宋镇山瞧了,则是对徒弟这一剑用得恰到好处,颇为赞许。而另一边玄玑见他忽然变招,心中却暗道:“糟了!”

  果听得“当”地一声,善清连滚代爬地,才躲过朱兆和这一剑。朱兆和擅使快剑,立刻跟着抢上。他见先前本门弟兄都是受重伤而败阵,这一下更不客气,连剁带刺,全往善清身上招呼。但毕竟那善清的剑术,在同一辈的无极门当中,排名仅次于三清剑,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朱兆和这一阵使蛮劲狂攻,竟无功而返。汤光亭见他不得要领,便道:“善清师兄这一阵守御倒防得好,只不过他刻意将左肩后缩,难道是他左后边防守较弱吗?”

  朱兆和此刻再无怀疑,身形一闪,绕往善清的左侧。善清左脚后退,马上转了过来,朱兆和跟着转了几圈,心想:“好像不大对,他只要动动左脚,我就得跟着转半圈,如此下去,在打倒他之前,我可能就先累死了。对了,我何不……”剑光一闪,迳往善清左腿削去。善清见状,知道他的心意,跟着一招“百鸟朝凰”也往下架去,却没料到这一架扑了个空,暗暗吃惊道:“是声东击西之计!”急忙回剑自保。

  但他的速度原就没朱兆和快,一心只想到用力使劲,手忙脚乱之际,忽然左小腿一痛,却是被朱兆和一脚踢中,还没来得急查看伤势如何,同时朱兆和第二剑又已经向左肩刺来。他第一个反射反应,就是左脚往后一退,但是他这一次却因为左小腿疼痛,这一退差了有五六寸,“嗤”地一声,左肩中剑,善清更往后退,左脚一绊,跟着仰天摔倒。薛远方见状赶紧抢出,朱兆和不能再进击,长剑斜引,说道:

  “承让!”这一仗,却是长剑门得胜。

  汤光亭不禁笑道:“朱兄弟竟能引得善清师兄露出破绽,可以说是相当聪明了。”

  善清中剑受伤,含怨退下,薛远方虽不明究里,但也知善清之败,定与汤光亭有关,只是本门掌门在此,不好当面发作,只是怒目以对。只听得玄玑颇为不悦地道:

  “汤兄弟好像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焦大师,你确定汤兄弟是奉了王爷之命而来的吗?”

  焦赞一脸尴尬,说道:“汤兄弟确实是奉了王爷之命,特地来襄助真人一臂之力的。呃,汤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刚刚你不该……”汤光亭打断他的话,说道:“不该什么?难道这几场比试,不是无极门与长剑门相互切磋武艺,以武会友吗?”

  宋镇山道:“我门前两场比试的弟子,都被打得筋断骨折,伤势不轻,哪里是以武会友?玄玑师伯简直是要血洗我长剑门。”玄玑也不客气,说道:“如果害怕的话,现在弃剑认输也还来得及。”宋镇山道:“师伯不必再言。我们也已胜了两场了,接下来是哪一位师兄要指教?”

  玄玑道:“汤兄弟,你也瞧见了,是长剑门执迷不悟,非是贫道心狠手辣。汤兄弟若是真心前来助阵,那只在一旁瞧着便了,将来到王爷面前,大家都好办事。”

  汤光亭左顾右盼地道:“那林延秀兄妹呢?他们两个自幼便受到宋先生的照顾,他们两个人的性命,还是宋先生救的,难道在这节骨眼上,一句话也没有吗?”

  宋镇山摇头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神色戚然。那林延秀从康永疑身后出来,说道:“汤兄弟不必说话损人,宋先生的大恩大德,林延秀没齿难忘,但此事攸关天下百姓安危,个人的荣辱恩惠,只好先摆一边。宋先生,只要你肯答应归顺大宋,玄玑道长绝对不会为难大家的。先生执意不肯,难道还认为南唐才是正统吗?”

  宋镇山道:“若是大家好好坐下来谈,那还有得商量,而若是硬要将长剑门归并无极门与这件事扯在一起,那就请林公子不用说了。”林延秀神色尴尬,讪讪退下。

  汤光亭心道:“原来如此。”便道:“那请问玄玑真人,为何么要叫长剑门归并无极门呢?”玄玑道:“无极门与长剑门本为一家,所以这件事属于本门门内私事,与外人无涉。”汤光亭道:“真人这么说就不对了。真人既受朝廷诰封,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小可在奉派来江西之前,赵王爷明明与我说,要我协助真人劝长剑门归降。真人现在却要将长剑门挑了,到时王爷要一个只剩老弱残兵的长剑门又有何用呢?焦大师,王爷那时是这么说的,没错吧?”焦赞道:“是……是,大致如此,没错。”其实赵光义并没有一定非要长剑门归降不可的意思,而若是长剑门不愿归降,也授与了玄玑处理后续的权力,只是汤光亭这么前后连贯,自行推想赵光义的本意,好像也合情合理,倒是不容易辩驳。

  忽然林延秀身后转出一个妙龄少女,嚷道:“汤大哥,你想办法救宋先生一救,有人……有人想假公济私……”林延秀上前拉住她,说道:“别胡闹!”那少女哭道:“哥,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为了报仇,想得王爷的欢心,就什么都不顾了是吗?”林延秀脸色大变,低声喝道:“住口!不要再说了!”将她拉了回去。

  原来这个少女便是林蓝瓶,汤光亭见她身形憔悴,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不觉有些心疼,但他不方便在此时此地表现关心,于是便道:“照啊,你瞧,连林姑娘都知道我所言非虚,所以依我之见,我们还是先把王爷的事办了,长剑门要不要归并的事情,你们自己在去慢慢谈。”

  那薛远方此时再也忍耐不住,脱口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什么‘依你之见’?”话没说完,手中长剑已经直指而出,竟直往汤光亭的门面刺去。

  这薛远方再怎么说也长了汤光亭一辈,他自恃身分,原来这一剑只是想刺到他眼前三寸之处,然后再忽然顿住,只要能吓得他当场屁滚尿流,那么他之前所说的一番话,自然也就失去公信,说不定他吓得抱头鼠窜,正好一举除掉这颗碍路的石头。

  为怕焦赞横加干预,薛远方这一剑出剑之前毫无征兆,出剑之后又急又快,焦赞待到惊觉,除了大吃一惊之外,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当”地一声清响,汤光亭右手不知何时抽出背后长剑,执剑在手,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而薛远方则是右手发麻,一脸惊愕地不敢置信。

  汤光亭故作轻松地笑道:“薛道长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我有没有资格置喙,自有王爷评理,犯不着想杀人灭口吧?”焦赞这时也回过神来,连忙道:“薛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真的想要人命吧?”那薛远方偷袭是事实,但他根本无心伤人的话,此刻却说不出口,还真是哑巴吃黄莲。面对两个人的质问,心中是又惊又怒,但是涨红了脸,不愿多说一句。

  汤光亭得理不饶人,更道:“由此可见,薛道长也是认为于理有亏,这才会动了杀机吧?不过好可惜啊,这一剑杀不了我,这嘴又长在我身上,只怕从此也停不了口了。”玄玑冷冷地接口道:“汤兄弟这么说,是执意与我作对啰?”汤光亭道:

  “我不是与真人作对,而是奉了王爷之命……”玄玑阻止他,说道:“王爷也授权我全权处理此事。既然我俩都身负王命,就不要再提王爷两个字。我只问你,你是说你管定这件事了,是吗?你可得仔细考虑清楚了。”

  汤光亭知道玄玑要他将公事摆在一边,只论私谊。自己若是不从,那就算从此结下梁子,而且今天日落之前,赵王爷这张牌,也暂时失效了。

  说起来,汤光亭与长剑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而之前与无极门的冲突,也是因为杨景修的关系而起。按理,他之所以会来江西长剑门,为的只不过是要找梅映雪,或甚至是林蓝瓶,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关节上多惹无极门。

  汤光亭目前的心态,的确是做如此的考虑,但是他满脑子的英雄侠士主义也同时作祟,尤其林蓝瓶刚刚才哭着对他做出请求,而在林蓝瓶面前转变形象,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侠,一直是他的愿望。

  汤光亭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他想,如果是杨景修在这儿,他会怎么做呢?他当初独自一人招惹无极门上下,为的只是路见不平,又跟何人有啥相干?所谓威武不能屈,就是用在这个时候吧?

  这样的念头在汤光亭的脑海中匆匆闪过,心中已有了主意。于是便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无极门在江宁地方,欺骗占人田产,诱拐良家妇女,强抢豪夺,偷蒙拐骗,简直是无恶不作,像这样的门派,连像我这种在铸剑山落草当强盗的三流脚色,都不屑与之为伍,长剑门在江西好大名声,如何肯与你合并?玄玑道长身为一门之长,不思振作整顿,改邪归正,竟还狐假虎威,要胁他人受你摆布?道长受朝廷赐封‘真人’两字,难道不觉得居之有愧吗?”一番言语,咄咄逼人,好不容易一口气说完,虽然心儿砰砰地猛跳,但是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无极门门人听他说完,各各面有怒容。玄玑冷冷地道:“你满口胡说八道,坏我名声,光此一项,就足以治你死罪。”汤光亭豁了出去,哈哈笑道:“哎哟,人家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现在反而是真人只说假话,难怪我义兄要说,所谓无极门,就是无耻之极。”语调一转,续道:“无极门人将我义兄好好男儿,关在地牢里,折磨得不成人形;真清道人在无极门里,迷奸良家妇女,更囚禁当成禁脔。

  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你想治我死罪,不过就是拉不下这个脸,想杀我灭口。无极门动不动就杀人,滥杀无辜就像家便饭,我又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玄玑道长想杀我,那又何足道哉!”

  薛远方道:“你真的去过我无极门?我陆师兄坐镇门内,岂能容你胡来?”汤光亭道:“陆道长不愧半剑侠名,是无极门唯一的异数,若不是他自知理亏,我岂能从中救出两人,还能全身而退?”薛远方道:“你既承认大闹我无极门,那今天就更不能让你走了。你得跟着我们回去,待我们查明无极门所有的损失之后,再依罪论处。”汤光亭道:“那也不用麻烦了,我杀了两个人,一个叫真清,另一个不知道名字。另外还伤了一个人,好像叫方远重,伤势不轻,现在也不晓得死了没。

  巧得很了,他们三个刚好都是道士。”

  现场的无极门弟子,包括玄玑与薛远方等人,都吃了一惊。那玄玑更想:“陆师弟竟然任由杀害无极门弟子的人犯逃离,已经形同背叛师门,回去之后,若不抓他开刀,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带领无极门众人?这群长剑门门人也一定会暗中作怪,届时将永无宁日了。”在他心目中,长剑门今日回归已成定局,反而不用担心,他操心的是他的师弟陆远道,武功既高,名声又好,若是任由他这么放肆下去,只怕以后的领导统驭上会发生困难。

  他脑袋中飞快地想过这些事情,并未把汤光亭放在心上,但在长剑门面前,可不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肆无忌惮地数落无极门,轻轻说道:“焦大师,你都看到了,这件事情已经成了我无极门与汤兄弟的私事,与王爷无关,等一下还请你不要插手。”焦赞知道汤光亭并不是个坏人,只是爱耍嘴皮子,今日若这么丧命,倒也十分可怜,便道:“汤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就少说几句吧,否则我也保不了你。”还以为汤光亭是仗着自己的武功,胆子才便得这么大的。

  汤光亭道:“多谢大师关心,不过小可实在看不过去,脾气上来了,却也无可奈何。”焦赞叹气道:“年轻人好勇好斗,全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真是,唉……”

  不知说什么才好。薛远方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便算汤兄弟一份,你是要加入长剑门一块,与他们同生共死呢?还是准备自己来?”汤光亭道:“我又不是长剑门人,当然是自己上了。”

  薛远方道:“好,爽快!”看了玄玑一眼。玄玑点了点头,薛远方于是便道:

  “我无极门也不是死缠滥打,以众欺寡之辈,我们今天以十人对长剑门十人,汤兄弟既然是孤身一人,那么……”一言未了,台下一人飞身上台,说道:“他不是一个人,还有我陈九渊!”

  汤光亭孤身犯险,九死一生,虽然举止冲动轻浮,但是他之前那一番话,却说得陈九渊在台下听得是五体投地,见他大义凛然,竟也激起了他同仇敌忾之心,明知自己的武功不及汤光亭,却也飞身上台,一起赴难。汤光亭大为感动,但不忍他在此丢了性命,便拉住陈九渊道:“这是我之前与无极门的一点私人恩怨,与二哥无涉,若是我有个万一,还靠二哥回去报信哩!”陈九渊道:“你既喊我二哥,我们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要我丢下兄弟独自逃生,说什么我也办不到。”

  那台上台下,不论哪一门派,听到他这一番话,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好汉子!有种!”

  薛远方也觉得此人颇不容易,心想:“待会儿想个办法,尽量留下他的性命。”

  说道:“那你们就是两个人了,是不是?”汤光亭想了一想,说道:“不错!”心想:“只要我一路战胜而去,陈二哥就不用出场了。”薛远方道:“那么我们也派出两个人,只要你们能连胜两场,你在江宁所犯的过错,就算揭过。”汤光亭道:

  “那长剑门呢?你们就死心了吗?”薛远方道:“臭小子,你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想到别人?”汤光亭道:“依我说,我连胜两场之后,再一路挑战上去,凡是败在我手下的,就没有资格再与长剑门挑战,若是你们输得一个不剩,那长剑门就算不战而胜了。”其实也不需要一个不剩,只要打败强过宋镇山的,那长剑门自然也输不了了。

  薛远方哈哈笑道:“我自出江湖数十年来,从未见过向你这么狂妄的。好,就这么说定了。”汤光亭道:“那然后呢?”薛远方道:“什么然后呢?”汤光亭假装吃惊道:“我先赢了两场,换回我的命,那你们要是输了长剑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吗?”薛远方喝道:“你想打败所有无极门人,别作梦了!”汤光亭道:“哎哟,这可真好笑了,凡是赌博打架,都有个输赢,输了赔钱,赢了没彩金,那还比个屁呀!”

  薛远方听了觉得有理,看了玄玑一眼。玄玑道:“那么依你说,你要如何?”

  汤光亭道:“我有一个在一起朋友,前几天却给你们掳走了,我要你们把她还给我。”

  玄玑道:“是吗?我可从没听过有这回事,那是何人?”汤光亭道:“少装蒜了,焦大师前些天才在白云山庄见过她。万掌门,你将梅姑娘掳走这么多天了,有什么秘密,也早该给你逼出来了。你不是恨我吃了九转易筋丸,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我早日死了吗?咱们就赌这一把,你瞧如何?”说着,往一旁的万回春瞧去。

  只见万回春拉着那个男装打扮的瘦小汉子走出人群,淡淡说道:“我没去找你,你反倒找上门来了。这样也好,这件事情迟早要做一个了断。”说着将身边的那个人前推一步,将罩在他头上的皮帽扯下,散出一头乌黑长发,续道:“梅映雪人就在这里,你要想将他从么多人的手里救她出去,原本是毫无机会的。不过大家既然同意先将王爷摆在一边,姓万的也愿意共襄盛举,只要你能够活着离开这里,我就亲自送梅映雪出去。”

  汤光亭耳里虽然听着万回春说话,但是两只眼睛却紧紧盯着梅映雪,见她依旧低着头,两眼怔怔地看着地上,像是在找掉了的魂儿似的,忍不住唤道:“阿雪,阿雪!你怎么了……”接连唤了几声,但是那梅映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对于汤光亭的叫唤恍若未闻。

  汤光亭心中暗暗吃惊,急道:“万回春,你将阿雪怎么了?”万回春冷笑道:

  “她既然不记得九转易筋方的下落,老夫就给了她几味药,帮她恢复恢复记忆。若这样还是想不起来,那她的记忆就根本毫无用处,既然如此,那便干脆这么过一辈子吧!”

  原来正如汤光亭先前所料,郑四方在抓到梅映雪与林蓝瓶之后,便将她们送回白云山庄。林蓝瓶送交林延秀管教约束,那梅映雪自然便是交给了万回春。郑四方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将梅映雪交给万回春,自然也是想得到他所答应的九转易筋方,但是梅映雪根本不晓得九转易筋方现在何处,而就是想编造也骗不过万回春,只能据实以告。可是汤光亭吃了九转易筋丸显然是事实,梅映雪推说不知,万回春如何肯信?但是他本事再大,也逼迫不出不知情的人吐实,情急之下,起了玉石俱焚的心,灵机一动,几天前寻了几味药,与失魂散加以调和,让梅映雪吃下,冀望可以趁在她心神丧失之际,问出实情。不过这个不存在的实情自然问不出来,梅映雪吃着份量一天比一天重的失魂调和散,却渐渐出现反应迟钝的现象。万回春担心她在有个万一之前漏听了什么话,所以让人将她扮成男装,带在身边。

  汤光亭虽然不知道这些细节,但是梅映雪这种反应,用猜的也猜得出来万回春做了什么。但见梅映雪原本俏丽的面庞,如今却笼罩了一层阴影,恹恹颇有病容,心中又痛又怒,左手一摊,喝道:“拿解药出来!”万回春冷笑道:“这是才刚尝试的调和复方,我都还不知道能达到什么药效,哪里来的解药?”

  汤光亭将脸一沉,怒道:“什么?”万回春冷冷地道:“哼!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汤光亭喝道:“今天就算出不去,最少也要拉你垫背!”两人原隔著有两三丈远,但见汤光亭右手一抬,剑尖已经指到万回春面前不到三尺之地,那太清就站在万回春左前方,惊见这一剑来势奇快无比,连忙挥剑格去。汤光亭大喝一声:“好,这是第一场!”剑锋一转,便往太清右肩削去,这一招连消带打,马上迫得太清回剑防守,在场众人,除了当日在白云山庄见过汤光亭使过剑法的之外,无不骇然。虽说刚刚汤光亭挡住薛远方袭击之时,已经就出过手了,但是一来事发突然,汤光亭那么一下子,大多数的人都没瞧清楚,二来薛远方当时也就立刻停手了,一些比较有见识的,当然就往是薛远方手下留情的方向去猜了。

  可是此刻是由汤光亭主动进手攻击,而太清接得吃力,却是人人瞧得一清二楚,但见十招、二十招、三十招过去,太清依然是一路挨打,一招都没能还上,这下子就连玄玑等当日已经见过他剑上威力的人,也都暗暗吃惊起来,心想不过是个把月的光景,他的剑法显然又有进步。玄玑向来对他的嫡传弟子颇有自信,如今情况丕变,自忖答应他比试两场,而以太清与汤光亭对阵,就已经有长辈欺侮晚辈的嫌疑了,接着的第二场,若由辈分再比太清更高的师弟薛远方上阵,胜负却可能也在五五之数,万一落败,可就要笑掉天下英雄的大牙了。但想要必胜,那便只有亲自出马,可是就算这样取胜了,无极门颜面又何在呢?

  玄玑进退维谷,不禁想起陆远道来,心想若是他在此,定能克住汤光亭,一念及此,不但没有反省自己的作为,反而越发恨上陆远道。但见太清左支右绌,仍是一力防守,心中除了诅咒陆远道,暗骂“岂有此理”之外,竟也是一筹莫展。

  那太清苦苦支撑,眼见百招已过,原本打算的如意算盘显然无用,不由怯意渐生。原来他想汤光亭这几招变化多端,实在难以抵挡,不过他年纪究竟比自己轻,内力修为尚浅,如此强攻,定然后继乏力,于是咬牙苦撑,就是要等他力脱。殊不知汤光亭此刻的内力修为几乎等同于玄玑、莫高天之流,太清如何有可能等他后继无力?但觉汤光亭百招之后,剑上威力仿佛才刚要显现出来,一剑更强似一剑,霎时一头冷汗从头流到脚底,想要向师父求救,却又不敢。

  而在汤光亭这边,见太清居然能撑这么久,也颇感佩服。原来汤光亭的剑法虽高,内进虽强,然而想要对付名家,究竟仍嫌经验尚浅,火候不足,不能在交手当中,寻出必胜之道。那杨景修为了弥补他这一点,于是便给了他:“强压猛攻,寻隙立进。”八字箴言,就是要让他利用现有的优势,一开始便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来,只要对手力有不逮,或是焦急起来,可乘之机便大增,胜负也就大致抵定了。

  此时太清破绽百出,汤光亭要杀要剐,只在一念之间,但他想道:“我若是放过他,那他就还有可能有余力向长剑门挑战。若是杀了他,无极门气愤之下一但翻脸,他们人多势众,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还能救人出去。那我只好重创他,让他不能再使剑。”一打定主意,长剑同时刺到,只听得“当”地一声,太清长剑落地,左掌按着的右手腕涌出鲜血,伤势不轻。

  太清竟顾不得伤势,先跑到玄玑面前跪下,磕头道:“弟子学艺不精,有辱师门,请师父责罚!”额头触地,砰砰有声。玄玑道:“你刚刚使出那一招‘紫极宝灵’时,左肩为何后缩三寸?嗯,我懂了,你是心中害怕,是不是?”汤光亭心中一凛,惊道:“这个老家伙,居然连徒弟心中在想什么都知道。”果听得太清承认道:“是的,师父,弟子没用。”玄玑道:“回去之后,罚你面壁三年,潜心静修,重拾你对师门武功的信心。”太清道:“是,多谢师父责罚。”再拜退下。

  汤光亭先是一愣,接着嘲笑道:“只要面壁武功就会大进,信心大增吗?你应该叫他面壁九年,那出来之后,不就能像少林达摩祖师一样厉害了。”话才说完,眼前剑光一闪,只听得永清喝道:“那姓杨的不自量力,想要行侠仗义,硬充英雄好汉,哼,这姓杨的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就是你姓汤的榜样!”汤光亭让开一步,不屑地说道:“这是第二场吗?这可不是便宜我了?”玄玑见永清出手,心想:

  “毕竟饶过这小子的性命事小,合并长剑门的事大。让永清接着出手也好,第二场的输赢无关紧要,再来让薛师弟出马,赢面就很大了。”忽然说道:“一清,摆两仪剑。”

  一清应声而出。永清见正式奉派出场代表无极门比试第二场,舞动手中长剑,说道:“姓汤的,我们这一套两仪剑,向来便是两人同使,可不是我无极门占你便宜。”汤光亭尚未答话,远在一旁的林蓝瓶已经喊道:“胡子都一大把了,还睁着说瞎话,两个打人一个,还说没占便宜,真是知羞也不知羞。”林延秀喝道:“妹妹,不许那么没礼貌。”林蓝瓶不悦道:“人家都说了此事与王爷无关,你还怕什么?”林延秀把头摆开,不再理她。

  汤光亭笑道:“瓶妹妹别担心,就算三个一起上,我也不怕。”心想:“他们不是擅使三清剑吗?怎么也练了两仪剑了?”林蓝瓶听他当着众人的面喊他“瓶妹妹”,内心觉得十分受用之余,也颇感靦腆,说道:“你……你……”脸颊一阵飞红。

  一清道:“如此,请指教!”他是方远重的弟子,亲耳听他说师父为他所伤,不论是真是假,都决定要与永清联手给他一个教训。知他剑势猛烈,当下抢先出手,一招“燕子抄水”划去,永清长剑颤动,从另一旁卷上,一刚一柔,颇有两仪剑的样子,汤光亭还了一剑,心想:“管他什么剑,我打得他们缓不出手来。”一招“天翻地覆”马上抢出。那永清知道厉害,挥剑闪开,一清随即挺剑补上。

  三人过了几招,汤光亭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两个所谓的两仪剑,说穿了还是三清剑阵的底,三清剑阵的脚步,只是一个阳刚,另一个就以阴柔对应,而这个阵法带动者,则是一清。

  汤光亭窥见这个关键所在,知道只要专攻一清,那永清也只有跟着防御的份。

  但是汤光亭与永清仇隙甚久,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剑一出手,十之八九都往他的身上招呼,一清因此得有余裕发动阵法,汤光亭反而有点难以突破。

  那永清见双方有来有往,一时势均力敌,还觉得两仪剑可以制得住他,说道:

  “怎么样?我们的两仪剑,还使得吧?”汤光亭道:“说真的,比起明虚、明实,你们两个简直像是儿戏。”明虚、明实两个是孪生子,心意相通,两人都是主,两人也都是从,这才符合阴阳调和,无主从之分的要旨,才不像眼前这两个人这么有迹可寻,棱角凿痕满布,便毫不客气地提出批评。

  永清怒道:“你说什么?”明虚、明实是他们的晚辈,而且练两仪剑阵才不过几年,说自己不如他们两个,那是有意贬低他了。一清道:“永清师弟,稍安勿躁,别中他的计。”汤光亭道:“要对付你们,还要使什么计吗?怎么……你们不信吗?”

  一清不去理他,催动阵法,分往左右两边袭去。汤光亭就赌这口气,剑锋一转,将“天人合一”、“天马行空”、“天罗地网”那七招,是首尾连串也好,中途互换变招也罢,但见他阴阳正奇随意组合挥洒,几乎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那玄玑当日吃过这几招的亏,如今再见他故计重施,不但依旧想不出破解之道,而且汤光亭这些日子显然并没有闲着,这几招的威力已然更胜当日。

  玄玑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细细地揣摩着汤光亭的手法。他越瞧越有心得,便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只想:“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剑法,绝对不是人所创出来的,这……这是神的剑法!”

  若连玄玑都做如是想的话,那一清首当其冲,滋味可想一般。只见一清左支右绌,连招架几乎都有所不能,只是不住地飞窜闪避,如何还能指挥阵法?那永清少了一清的带动,两仪剑立刻一分为二,他们两个此时的处境,只怕要比那时的明虚、明实还远远不如。

  那薛远方自然也瞧出了其中凶险,也正想着,若是自己与一清易地而处时,该如何摆脱汤光亭的纠缠,但见一清忽然停步回剑削去,心中大叫:“不好,这么硬拼,一清师侄只怕要吃亏。”这个念头才这么闪过,只听得“当”地一声,一清长剑脱手,直往半空中飞去,永清此时长剑也同时刺到。那汤光亭更不回头,仿佛背后也生了眼睛似的,长剑倒转,迎了过去,这一下时机方位拿捏得恰到好处,“嗤”

  地一声,永清小腹中剑,却是他自己凑上去的。

  永清大叫一声,着地滚开,但剑尖入腹几逾一寸,受伤已经不轻,那汤光亭便恨他三番两次与杨景修作对,最后还害得他武功全废,身子跃起,一招“天下无双”

  便跟着刺去,但他随即想到:“我此时不能杀他,若杀了他,就救不出阿雪了。只要这小子多行不义,定有再撞在我手里的一天。”心念及此,剑尖一偏,刺中了他的右肩。

  那薛远方见他凌空跃起,想他确要置永清于死地,顾不得是否得体,马上挺剑往他背心刺去,喊道:“住手!”攻他不得不救,乃是围魏救赵之计,但是汤光亭的剑却比他快了一步,手中长剑不但刺进了永清的右肩,反身跃开,竟还来得及架开薛远方这一剑,口中同时说道:“这是第三场!”

  薛远方正为自己终究迟了一步,没能救下永清的性命感到又羞又怒,却见汤光亭这一剑只刺伤了永清,愕然之际,汤光亭同时一剑架来,这一招守中带攻,逼得薛远方不得不变招回应,耳里听得他喊道:“这是第三场。”不觉心中有气,心道:

  “你连斗三人,未曾休息,是刻意要我占这个便宜,好教所有的人都知道,就算是我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吗?”提剑后撤,不想随他起舞,但是汤光亭每一剑都藏有八方暗着,薛远方就是全力反攻也不甚容易,如何能说撤就撤呢?他这一后退,汤光亭的剑如影随形,连指他周身三十六处大穴。

  薛远方大骇,运起天罡正一神功,还了一剑。汤光亭知道他剑上的内劲厉害,虽然避开直接交锋,但剑尖斜指,还是咬住了薛远方不放。薛远方逼他不走,又甩他不开,只好再加上几分劲,至此薛远方已经是深陷战局当中而不自知。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已经拆上数十招,薛远方为怕惹人闲话,起初还不愿正面与他放对,但是数十招下来,薛远方已经是越打越惊,自己只要稍有松懈,恐怕马上就有血光之灾,哪能分心去想别的事情?

  他原先看过汤光亭连斗三人,对于他的剑法虽感佩服,但在场中的毕竟不是自己,在平心静气的情况下,还能自忖着自己这一招可以怎么接,那一招自己能够怎么回。可是一轮到自己上场,就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对方的新招几乎是源源不绝,变化多端,若不是自己的内力强劲,而光以剑招而论的话,自己的下场,恐怕也只能输得比太清好看一点罢了。

  就在这样的惊疑当中,薛远方已与汤光亭拆上百来招,但觉对方的内劲仍毫无衰弱之象,心下不禁骇然想道:“无怪乎我太清师侄那般的人物,也要折在他的手里。瞧今日之势,最多只能跟他拼个平手了。”那薛远方毕竟是无极门的高手,内外功修为均臻一流,当下收起非胜不可的胜负之心,出招渐趋保守防御,汤光亭一连换了十几种变化,都无法攻入薛远方所组成的防御圈中。

  汤光亭但见久攻不下,不禁心想:“陆道长外冷内热,脾气虽然不好,但是可以说之以理;玄玑武功虽强,但是死爱面子,只要针对这一点,可以刺激他,让他暴跳如雷。只有这个薛远方表面道貌岸然,葫芦里不知都卖些什么药,说他激他都没用,武功虽然比不上他们两个,却反而最难对付。”正不知如何是好,忽感背后气流略有变化,知道有人偷袭,手上劲力暗生,左掌同时发掌拍出,想要先往前推出,在反身迎击。但是那薛远方可以瞧得见他背后的情况,早料到他要来这么一下,也是全力迎来,顿时便将汤光亭困在原地。

  汤光亭大吃一惊,不过他这一次下铸剑山,刀剑齐备,当下左手便伸往背后要去解刀,比的就是谁快了。但他指尖才摸到刀柄,背后一阵“叮铮”乱响,汤光亭瞥眼望去,却是一清与朱兆和正斗在一起,双方你来我往,激烈异常。

  只听得朱兆和说道:“一清师兄,你在背后暗施偷袭,这可不大对吧?”一清道:“我自为我师父报仇,与你何干?”朱兆和道:“我们才比了四场,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你刚刚比过一场,我也才赢第四场,大家都打过一回,现在来比第五场,谁也不吃亏。”一清道:“可以!”两人出剑如电,瞬间拆上了十来招。原来长剑门此役最大的隐忧,并非武功号称天下第一的玄玑,而是可用之兵明显不足。

  为了弥补这方面的弱点,长剑门一直想要压低比试的场数,而无极门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才决定了十场之数。

  在宋镇山原先的规划中,玄玑、薛远方自恃身分,自然不会来与长剑门的第三代弟子比武。所以掌门姚奉达、宋镇山的师叔周应祥,自然便对玄玑与薛远方无疑。

  虽然输面颇大,但是却可以技术克服。因为两个门派是以谁的胜场多寡决定胜负,而不是以谁的掌门强弱决定输赢,所以宋镇山以下的人,只要能赢六场,那便可以决定大局了。

  本来以小搏大,以寡击众,除了考虑运筹帷幄者的智慧外,双方确实的实力悬殊,自然也影响了成功的机率,宋镇山再强,也只能有把握连赢一清与太清,接下来再由周应祥的徒弟石百成对永清,宋镇山的师弟范东林对善清,而朱兆和等四名长剑门第四代弟子,再对无极门明字辈的四名第七代弟子。如此的安排,几乎便是长剑门的最佳阵容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长剑门第四代弟子连输三场,破了宋镇山的如意算盘,而无极门更将善清提前推出,便是有要十战十胜的打算,还好朱兆和出乎意料地胜了这一场,免除了全盘皆墨的危机。

  接着汤光亭的出现,却是双方都未曾料想到的变化,更由于永清、一清双双受伤,长剑门的机会大好,宋镇山已有机会与周应祥用车轮战对薛远方取胜,而唯一的变数,只剩玄玑大发神威,提前下场,连败姚奉达、周应祥与宋镇山了。

  为了确保优势,长剑门此时只有赶紧消耗无极门的兵力,最好是薛远方也折在汤光亭手下,那么玄玑便要接连战上五回,若是长剑门这样都还输,那也不如让人合并算了。所以汤光亭此刻的安危就十分重要了,朱兆和知道这一点,那时也离汤光亭最近,见一清忽施偷袭,便上前解危。而由朱兆和代表接战第五场,也符合预留五名长剑门人,迎战玄玑的打算。

  只是以朱兆和的功力,能击退善清已是出乎意料外的极致之作了,那一清是三清剑之首,已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朱兆和剑势虽猛,还是敌不过刚柔兼修,能够策动三清剑阵与仿两仪剑阵的一清。不过还好那个石台并不大,原本两组一对一的对战,打到后来无可避免地成了二对二,其中原由不外是汤光亭会突然抽身去攻击一清,而薛远方则得分心去救。

  眼见日过中午,台上四人兀自缠斗不休,而台下众人更是议论纷纷,连像康永疑、孟非凡、范忠义等这一班王爷人马,都冷眼旁观,颇有幸灾乐祸之意。情况演变成了这样,玄玑早已颜面无光,脸色难看,如罩青霜。

  那万回春忽然说道:“既然长剑门多了个汤光亭出手帮忙,无极门这边也要多一个生力军才公平。”玄玑皱眉道:“什么?”万回春背后闪出一个瘦如竹篙的白发老者,阴阳怪气地道:“玄玑子,没有我的协助,无极门今天就只有一败涂地的下场了。”玄玑冷冷地道:“不论尊驾是谁,无极门都还没有沦落到要靠外人帮忙的地步。尊驾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那个怪老者说道:“这小子的剑法不简单,我看你薛师弟也不是对手,我猜他等一下会趁着一清逐渐乏力之际,先伤一清,然后突发奇招,伤了你薛师弟。”玄玑道:“什么奇招?他如有奇招,早一点出手不就胜了吗?迟迟不发,不怕有个万一吗?”那怪老者道:“是什么奇招我不知道,不过我瞧他右手出剑颇有保留,有几招重复了好几次。这小子剑法怪异,本来就算重复剑招,也暗藏变化,可是这几剑,却是老老实实地重复前招,我想他是在诱对手入壳,照这样看来,一清还有你薛师弟只怕会在两招之内受伤。”玄玑“哼”地一声,说道:“你把他说得那么神,该不会跟他是一伙儿的吧?”那怪老者干笑几声,道:“他是功夫火候未到,否则一招之内连伤他们两人,也非难事。他之所以暗藏奇招未发,是想留着用来对付你的,哈哈哈!”

  话才说完,只听得汤光亭笑道:“多谢你这个怪老头提醒他们,你这么一搞,可真为难我了。”一言未了,忽然转身一剑便往一清身上劈下,他这一招是由“天马行空”与“天翻地覆”演化而来的,自从一清加入战团以来,便一直在他脑海中试演,务求一击而中。果见这一剑劈出,一清已毫无反抗能力,勉强提剑上架,汤光亭将手腕轻轻一转,轻易地便闪过他的阻挡,继续往他胸膛划去。

  那薛远方大惊,连忙提剑来救,汤光亭早已算到这一步,左手解出单刀,使出杨景修所教授的左手刀法,这一下出其不意,两人距离又近,“啪”地一声,刀背直接打中了薛远方的右肘,当场将他的骨头打折了,同时右手剑也划到了一清的胸口,只是汤光亭手下留情,将剑缩了一缩,这一道口子虽从胸口划到了小腹,但深止两分上下,伤势虽重,但却不会要了他的命。

  薛远方与一清两人同时大叫跃开。汤光亭收剑立势,与那怪老头说道:“不过你还是猜错了,谁说我火候未到,我仍是在一招之中,伤了他们两人。”那怪老头笑道:“不错,不错!原来是左手刀,我看到你背上有刀,本也想猜是用刀伤人,却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右手用剑,左手同时使刀,依你的年纪,能够练到此地,相当难得。原本你忽然使出来,说不定老夫也要着了你的道了,只可惜你刀剑合璧的功夫已经漏了馅儿,我和玄玑心中已有了防备,想再用这一招,可就难了。”

  汤光亭嘻嘻哈哈道:“到底难不难,你下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心里却道:

  “这人眼光犀利,武功亦必不凡。”怪老头道:“那也不必心急。”汤光亭转向万回春道:“万掌门,难怪你刚刚那么慷慨,原来是找了帮手。”万回春道:“你别忘了你今天有一身好武功,是拜谁所赐?你不知感恩图报,还这么嚣张。”汤光亭道:“不错,我有今天的一身内功,全靠阿雪给我的九转易筋丸,所以我今天非救她回去不可。万掌门的教训,小可谨记在心。”说着还躬身行礼。万回春“哼”地一声,不再理他。

  那怪老头道:“玄玑子,我看你的无极门不行了,现在你要嘛就打道回府,要不然就得亲自下场。不过只要你说一声,老夫就是先帮你打发这小子,再跟着挑了长剑门也不打紧。”宋镇山一听,不禁皱起眉头,他虽不知此人来历,但也知他是来者不善。

  饶是玄玑见多识广,仍旧想不起来眼前的这个怪老头,究竟是哪一号人物,于是便道:“请恕贫道眼拙,尊驾究竟何人?为何要帮我无极门?”那怪老头道:

  “说起来我们也可以算是朋友,老夫听说玄玑你跟莫高天有过节,巧得很,老夫也跟他有仇,无极门弟子众多,待此间大事一了,我想请无极门帮个忙,帮我找找莫高天这个人,你以为如何?”

  玄玑原本紧绷着的脸色,直到此时才稍微和缓下来,说道:“我与莫高天原是旧识,两人也谈不上有什么过节,只是我们多年不相往来,早已形同陌路,你就当我们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要我发动门下弟子帮忙探听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怪老头道:“你这么说,是答应啰!”玄玑心想:“今日之势,已是骑虎难下。

  倘若真的空手而回,我无极门从此也不必再跟人争什么长短了。”便道:“这个自然。”他虽只淡淡地说这四个字,但仍有请求帮忙的意思,这对玄玑来说,已是难得的低声下气了。

  那怪老头哈哈大笑,回过头与汤光亭说道:“小兄弟,非是老夫要为难你,只不过万掌门要我帮他主持公道,玄玑掌门也要我帮他阻止你,再说你年纪轻轻,武功已经这么高了,要是在多让你练个一二十年,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你也休怨,坏就坏在你太招摇了!”

  汤光亭可不干示弱,跟着说道:“喂!你这个老头子,今年几岁啦?”那怪老头道:“七十几快八十了吧?谁还记这个呢?别寄望说我以大欺小,我就会放过你,没用的。”汤光亭道:“你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再过个二十年,只怕也不在人世了,还管二十年后谁是天下第一干嘛?不过你管的事情也还真多,至今却依旧一事无成。你这个人啊,坏就坏在太过执着,心中挂碍太多!”他模仿那怪老头的口气,也依样画葫芦地把话奉还,当场惹得几个人忍俊不住,嗤嗤笑了起来。那焦赞一听到后面几句,还双手合十,唱起佛号来了。

  汤光亭紧紧地盯着那怪老头,想他听了这几句话,一不高兴,立刻就会动手,没想到那怪老头脸上并无明显的表情,淡淡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汤光亭一愣,随即笑道:“是吗?”眼前一花,那怪老头双手一分,双掌左右同时按到。

  那汤光亭但觉前方两股强大的劲力,便如浪潮般一下子便拍了上来,事前不必任何准备,威力又偏生如此之大。汤光亭心下骇然,自觉生平所遇过的武林高手,只有莫高天与玄玑两人足堪比拟。当下不敢怠慢,右手天遁剑法,左手左手刀法,同时使出,那怪老者其实也犯了与薛远方相同的毛病,旁观时总觉得自己可以如何如何躲过这一剑,回击哪一招,一待自己上场,才惊觉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在场的只有玄玑吃过这个亏,知道厉害,所以这个怪老头自愿先上场,他会勉强先把面子问题放一边,就是还想要从两人的对战中,再仔细瞧出汤光亭剑法的端倪。

  那怪老头想显得自己举重若轻,所以表面上轻描淡写,但骨子里却卯足了全劲,而汤光亭的心里以觉得此人不凡,同样也是全力施为。结果两人刀剑拳脚一沾上,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住了,两人越打越快,劲道也一分一分地往上加,连想缓一口气都做不到,深怕自己只要稍微这么一缓,立刻就要着了对方的道了。

  两人心无旁鹜,转眼间便这么过上了百来招,两人都对对方的武艺钦佩不已。

  只是汤光亭一来已经连斗了三人,二来他的剑术刀法虽高,但所谓的功夫,还是要靠经年累月不断练习而来的,怪老头的武艺精湛,已臻炉火纯青的地步,渐渐地,汤光亭只要内力用的稍有不纯,或是刀剑方位拿捏得不恰当,身子往往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掌力带偏,就好像喝醉酒一样,连站都站不稳。汤光亭越是吃惊,这种现象就越常发生,当下冷汗直流,前襟背心霎时满是汗渍。

  蓦然间,那怪老者大喝一声,伸爪往汤光亭的剑上抓去,接着只听到“铮”地一声,汤光亭但觉手心一麻,手中长剑拿捏不住,竟脱手而出,直往半空中飞去,不久远远地落到了台下一旁的草丛当中。

  汤光亭大吃一惊,这还是他自从练成天遁剑法以来,头一回遇到的状况。不过也正因如此,他左手刀法反而可以不用再受右手剑的羁绊,而得以充分发挥,只见他临危不乱,左手一招“缠头侧架”霍地使开,怪老头不敢直缨其锋,退步往一旁让去。

  原来天遁剑法原本威力极强,汤光亭限于火候,目前只能发挥七成功力,那也是无可奈何,杨景修看破此处,想了一个用左手刀法补足的办法,原也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力分则弱,那布条上所载的刀法再高明,毕竟也只是双手刀法里的一半,所以汤光亭的刀剑合璧,就如同那怪老头所说的,出奇有余,威力不足。更因为相较之下刀法较弱,一旦遇到更强的对手,刀剑合璧之时,往往都靠剑法去补刀法的不足,那怪老头眼光独到,瞧出此节,反倒给他突破天遁剑法的机会。那就是唯有趁着他刀剑合璧之时,先攻左手刀,引得右手剑来救时,再趁隙弹去他手长剑。在那怪老头来说,只要汤光亭手中无剑,那他其他的武功就不足为虑。

  但是此刻汤光亭手中长剑已经弹走了,左手刀法却忽然强了起来。那怪老头没料到他刀法也这么厉害,虽然吓了一跳,不过这刀法终究不比天遁剑法,数十招后,怪老头渐渐又占了上风。那朱兆和见情况不妙,倒转长剑,喊道:“汤兄弟,接剑!”

  奋力将手中长剑向汤光亭掷出。

  长剑凌空激射而去,位置便在汤光亭身后,那怪老者想阻拦也阻拦不了,显然是朱兆和计算过了的。汤光亭暗道一声:“好!”手腕翻来,便要去接,忽然“铮”

  地一声,那柄长剑居然半途跳开。汤光亭定眼一瞧,却是玄玑一剑刺出,轻轻巧巧地点在剑身之上,同时听他说道:“这可不算。”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陈九渊不知何时正凑在那柄长剑的去处,起脚一踢,正好踢中剑柄,那柄长剑受力在半空中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往汤光亭的所在落去。

  但是玄玑已决意插手,口中说道:“你的手脚倒满灵活的,要是在这里将手脚打断了,不觉得可惜吗?”手里长剑疾刺而出。不过这一次他剑上真气充满,光听破空之声,就知非同小可,陈九渊急忙低头避开,只听得“当”地一声清响,这一回那一柄在空中几度往返的长剑,叮叮当当地断成了好几截,破片四下散开,台下几个距离比较近的,纷纷惊叫躲开。

  玄玑更不停步,伸足斜跨,剑尖便往陈九渊胁下圈去。那陈九渊竟不闪避,当下右足踏上一步,右手横肘上架,使得是一招“挂手顶挤”,玄玑心道:“原来这小子使得是螳螂拳。光凭你这么一点道行,就想挡我这一剑吗?”手腕一翻,迳往他手肘削去,却见陈九渊不待这一招使老,右刁手伸指成爪,作鹰爪之势,便往自己腕上抓落。

  玄玑大喝一声:“好!”侧过手腕,五指活动,那长剑在手中就好像会听话一般,竟顺着陈九渊的手肘旋着剜去。陈九渊赶忙将伸子往后一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手臂从玄玑的剑光中抽出,跟着右脚抬起,迳踢他的手腕。那玄玑正欲沉肘撞去,陈九渊左腿也同时踢来,至此玄玑右手所有能用的招式都用老了,要是回剑重使,又嫌太慢,只好跟着也踢出一脚,便在此时,朱兆和一剑刺来,玄玑无可奈何,竟被逼得退了一步。

  这几下兔起鹘落,节拍恰到好处,玄玑也不得不佩服。尤其是那陈九渊,他武功虽然不高,但是临敌变招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实已将所学发挥到了极致。而朱兆和见机快,反应灵敏,一手剑法已有相当威力,只要再假以时日,就是长剑门中仅次于宋镇山的第二号人物了。但是这样的人,也就是危险的人,玄玑这一步退去,杀机便起,长剑斜划,便往朱兆和身上兜去。

  只听得宋镇山大喊:“请玄玑师伯指教!”跟着长剑一出,替朱兆和挡下了这一剑。玄玑道:“咱们这就比了吗?”宋镇山道:“小侄不敢造次。只是师伯若非比不可,小侄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宋镇山号称是长剑门第一高手,江湖传说他剑术精湛,早已超出他的掌门师父姚奉达不知几倍,玄玑不敢小觑,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如此一来,场上顿时成了四大高手的战场,刀光剑影带开,人员纷纷后退,深怕一个不小心被带上,只怕便是开膛破肚之祸。

  但毕竟姜是老的辣,汤光亭早在那怪老头的缠斗中渐感不支,一手左手刀法全是守御,根本无力反击。而宋镇山也明显不敌玄玑,数十招一过,也是遮拦多,反击少。于是汤宋二人忍不住逐渐向中央靠拢,以求互相支援,那玄玑势力范围扩大,剑法也走向大开大阔之路,威力更是惊人。

  蓦地汤宋二人忽然有个时机,同时攻向那个怪老头,这一刀一剑,左右袭到,那怪老头惊呼一声,左臂上居然挨了一刀,只是他见机迅速,这一刀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那怪老头又惊又怒,汤宋二人却是又惊又喜,两人都好像同时想到了什么,见玄玑一剑挥来,宋镇山一招“目送秋鸿”,汤光亭跟着一招“鸿雁南归”,竟然使得丝丝入扣,双方的弱点全都互补起来,玄玑连忙变招,吓出了一身冷汗。

  长剑门门人,人人手中配剑,皆与一般长出三寸,而汤光亭手中所握杨景修的单刀,却比一般的短了三寸,正好符合一般双刀流,或是双剑派,兵器一长一短的常态。那汤宋二人此刻再无怀疑,相视一笑,便往前猛攻较弱的怪老头。怪老头虽然明白他们的心意,却无法可想,当下闹了个手忙脚乱,还好汤宋二人的刀剑并不是每一招都能配合的,虽然险象环生,却无立即的性命之忧。

  也是汤宋二人发现这个秘密已嫌太晚了,汤光亭疲态既露,威力即减,更何况玄玑便环伺一旁,如何能让他们从容联手?但见玄玑大喝一声,潜运起十成天罡正一神功,挥剑劈来,汤光亭勉强招架,“当”地一声,这回汤光亭连刀都脱手了。

  双方都知道要攻对方的弱点,而汤光亭较怪老头为弱,这胜负便大致决定了。

  那怪老头道:“我还以为你会让他们两个伤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救我。”玄玑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让故人在小朋友的手下受伤,可不是我玄玑的行径。”

  那怪老头道:“哦,原来如此。玄玑子讲情重义,江湖上传言,终究不可尽信。”

  玄玑道:“江湖也传言你早就死了,那你怎么又活了,功夫还更胜当年呢?”那怪老头道:“好说,好说。人说玄玑子武功天下第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玄玑更待谦逊几句,忽然台下有人说道:“两个不要脸的老家伙,在这里自吹自擂,还说什么江湖传言,也不怕笑掉了天下英雄的大牙!”汤光亭听这声音非常耳熟,想起一个人来,当下宽心不少。

  玄玑喜怒不形于色,冷冷说道:“明人不说暗话,阁下若要表示意见,便请表明你的身分,上台来说话。”那怪老者与玄玑说道:“怎么?你认不出他的声音吗?”

  玄玑皱眉道:“你是说谁?”台下那人道:“就是那个比你还适合‘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的人。”说着人影一闪,飞身上台。

  汤光亭向前见礼,说道:“莫前辈,你老人家好!”那人笑了一笑,说道:

  “臭小子几天不见,居然练成一身武功,不错,不错,这证明我没看错人。”果然便是莫高天。

  玄玑见莫高天突然出现,倒也没什么表情。只见莫高天走到那怪老头面前,拱手问礼,说道:“师兄,你好。见到你没死,活蹦乱跳的,那真是太好了!”那怪老头道:“好?那也不见得,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吧?”

  众人除了玄玑之外,听到莫高天喊他做师兄,都吃了一惊。汤光亭更心想:

  “哎呀,难怪,我就觉得他刚刚弹去我手中长剑的手法,是那么的熟悉。原来,他竟是莫前辈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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