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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山车:一个漂亮男生的死亡记录

    我走进那个酒吧时已是午夜一点,外面下着雨,街道湿淋淋的,汽车的尾灯象鬼魂一样扭动着消失在黑暗中。我找了一个临窗的空位子坐下来,雨就滴落在面前的玻璃上,然后象虫子一样爬动几下,僵在那儿。但潮湿的气味却透过玻璃,一直漫延到我的桌前,那混和着枯叶和尘土的阴冷劲儿,叫人想到墓地里死人的叹息。

    那个约我来的女人还没有到,显然她表又停了,她象我一样,是个习惯夜间生活的人,因为白天无事可做,所以憎恶阳光,也因此,她的皮肤没有血色。

    小姐过来问我要什么,我要了一杯威士忌,手捏细细的杯脚,小口品味,酒吧里灯火暗淡,盛夏时这里很拥挤,但现在是秋天,客人零落,扩音器里播出的是令人不安的布鲁斯,这时我注意到在我斜对面的一个小伙子,他长得非常漂亮,头发搭在额前,黑得象用水弄湿了一样,皮肤白皙,因为低着头,所以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肘部支在桌面上,双肩的重量压在上面,而的手抱住头,手指显得纤巧脆弱。他喝酒的方式很特别,不用酒杯,而是用吸管,把一筒筒"蓝带"啤酒不断地喝下去,中间并不停留,因为他前额的头发很长,所以即使在他扬头的时候,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既不左顾右盼,又不停顿,仅仅是一筒接一筒的喝酒,不发出任何声响,连打开易拉罐盖子的动作也是轻轻的,他桌前已经整整齐齐码放了十几个空筒,他的嘴唇色泽鲜红,看不到胡须的阴影,灯光被他前面的高背坐椅所阻挡,把他分成两半,他总是尽量往阴影里缩,仿佛躲着什么似的。

    这时候我等的女人到了,她推门进来时雨伞被门夹住了,她拉了两下,没有成功,于是气恼地把雨伞推到外面去,回头看见我,径直走过来,坐在对面,招手叫小姐送酒来。

    我们一起喝威士忌,象往常一样,我们很快就没有任何话好讲了,于是我继续观察对面的小伙子,忽然,我注意到,女人今天一反平常懒懒散散的样子,而是直挺挺地坐在我对面,显得有些紧张,她先是喝了一小口,然后又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见我看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用右手的食指划一下玻璃,又向两旁扫了几眼,然后搓搓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立刻,她脖子上蓝色的动脉显现出来,也许她有些不安,甚至有些激动,她很快又叫了一杯酒,我们默默无言,彼此被一张窄窄的桌子隔开。

    今天,她穿了一件前胸开得很低的羊绒衫,一条细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白金项链吊在胸前,作为她皮肤的唯一点缀,酒从她的身体内部扩散出来,使她很少见到阳光的皮肤有了血色,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却黯淡下来,她俯身在酒杯口上闻着,双臂交叉,支在桌上,忽然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跟我说话。

    我扬手叫了一杯酒,这好象打断了她,她的目光从头至尾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先是落在我扬起的手上,然后顺着手的方向又跟到走来的小姐身上,小姐收杯子时她就盯着小姐移动的手看,小姐远去,她又目送小姐的背影,小姐翻回来把酒放在桌上时,她又盯着杯中晃动的酒,一直到小姐离去,她的头轻轻晃动,一刻不停,我趁机又瞟了一眼那个小伙子,他面前的空易拉罐更多了,并且,他喝酒的方式也变了,不再用吸管,而是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喝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但他仍保持以前的坐姿,两口酒之间他愣一会儿神,他脸色更加白,头发不知何时被弄到两旁,露出两只略略凹进的细长的眼睛,刚才,他一定是往里挪了挪身体,因为现在他已把自己完全隐没在灯光的阴影之中,这样,他整个的样子就表现出一种强烈的落寞和忧伤。在这北京的秋夜,那个漂亮的小伙子在一口口地吞噬着啤酒,同时,也被啤酒吞噬掉。更确切地说,他和酒精相互需要,相互依靠,仿佛彼此间有一桩心照不宣的秘密,也因此,酒精和他相互浸染,相互融合,其过程是那么慢,那么慢,简直慢极了,这种几乎用肉眼无法看到的融合叫在一旁观察的我产生了难以描述的嫉妒。

    忽然,我眼睛的余光注意到对面的女人,我发现,在我走神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一直保持着一种惊奇的神态,甚至她的头微扬,嘴略略张开,就象一句话未说与要说的一刹那所呈现出的样子,她就定格在那一刻,一动不动,目光冷漠,如同一条晒干的鱼,真讨厌!我不得不转过头来看她,她忽然扭过头去。刚才那赤裸裸的表情在我没有真正看到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那什么也不能说明的侧影。我们就这么捉迷藏似的相互躲避,我指的是一旦我把目光移开,她就注视我,而我注视她的时候,她又把目光移开。所以,我们相对坐了很久,一直在各自的喝酒,各自消磨着自己空虚透顶的时间,我们很少谈话,因为一切都无从谈起。

    于是,我又去注意那个小伙子,那个正在喝酒的小伙子,他喝得太多了,桌上又添了一些空易拉罐筒,整整齐齐被他码成长方形,几乎占了大半个桌面,他又从黑暗中挪出了一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仿佛他是被某种巨大的不幸或忧伤压成那样的,他的速度又慢了许多,我看到他从臂弯中一点点地挣脱出来,头缓缓抬起,下巴支在一只手上,两眼盯住啤酒筒,同时用另一只手转动它,又轻轻地摇晃几下,仿佛是在惦量着酒的多少,然后嘴巴凑过去,深吸一口气,仰起脖子,一下子就喝进一大口,然后重又伏下身去,好象是被那一口啤酒压得伏下去似的,他伏在那儿,喘息着,积蓄着喝下一口所需的力量和勇气,他的这种喝法旁若无人,非常真诚,看起来叫人感动,尤其是他那细长的眼睛,那么漂亮,让人觉得他是那么无依无靠,哀婉动人,可怜而又无法接近。

    对面的女人把酒杯推向我的酒杯,两只酒杯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响,我们就象是不约而同似的同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我对着她笑笑,叫来侍者,又要了两杯。

    我对她说,刚才我在想,这回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坐而已,其实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忽然她迅速撇了我一下,冷不丁问我,是不是又跟什么姑娘混上了?

    我摇摇头。

    她也摇摇头,说我骗她,忽然,她皱起眉头向后张望,也看到了那个小伙子,半天才回过头来,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还以为后面是个姑娘呢。

    我说他比姑娘要漂亮得多。

    这句话使她再度回头去看,这一回她看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等她转回身来,我故意把目光投到窗外,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不紧不慢,不大不小,如同某位接客过多的妓女的习惯性呻吟,路灯发出雾状的黄光,冷冷清清地吊在半空中,没精打彩地打着嗑睡。一切都是那么无精打彩,没有生气。

    女人告诉我那个小伙子的确很漂亮,也许天一亮他拼命控制住自己,走进上班的人流,那就不漂亮了,但今夜,他喝酒的样子的确出类拔萃,仿佛天再不会亮,人们再不会醒来一样。

    我说,瞧,他又趴下了,他一趴下就叫人感到绝望,感到阴暗,感到心中唯一的光亮被潮湿的苔藓封住了。不是为他感到绝望,而是为自己,看着他就想到冷冰冰的东西,叫人想到抱住女人,跟她们讲讲话,一起熬过黑夜,等待太阳升起。

    很明显,对面的女人在认真听我说话,她贴近桌面探过身来,头几乎伸到了我的这一边,我看到她的前胸泛起潮红,这是酒精的作用,她的Rx房明晰可见,一左一右,露出中间一道空隙,她面带笑容,几近挑逗,但又不失俏皮,我伸出手,让手指轻轻从她的嘴唇上划过,她笑了。

    她说,看到我刚才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想对我说。

    刚才的样子?我回想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我是说我弄不清她指什么,但在我没有回过神儿来之前,她已经讲开了,讲的琐琐碎碎,时断时续,边讲边不停地喝酒,事实上,她并不真喝,只是端起酒杯来用嘴抿上一口,再放下酒杯,我注意到,她端了七八次酒杯,里的酒竟丝毫未少,我想她今夜的确有些紧张,或是有些神经质。

    她讲到不久前的一天,她同一个女伴带着孩子去玩,那小孩七岁半,是个小男孩,淘气得没边儿,象泥鳅一样,根本别想抓住他,她们一起到龙潭湖公园坐过山车。

    我重复了一句,过山车?

    她说,是过山车,就是一种在悬空钢轨上跑来跑去,上下翻腾的玩艺儿,人坐在里面,被提升到高处,然后就向下一冲,总之,是一种小孩子们喜欢的玩艺儿。

    就在她絮絮叨叨的时候,我又走神了,一下子,我又看到了那个小伙子,他已经不喝了,用双手撑住桌面,以便使自己的上身能够直立起来,双眼上翻,盯住屋顶,呆呆出神,仿佛是在听新放的一支乐曲,也许他根本没在听,而是陷入他自己的那摊子事儿中,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这个家伙僵僵地一动不动,头微微扬起,满脸虔诚,但也给人一种茫然的感觉,他就象一根等待白蚁蛀空的木头一样等待着被酒精蛀空,当然,这仅仅是我的大致感觉,究竟他身上起了什么变化,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的喉节微微蠕动,这表明他依旧是活的,他穿着一件合身的棕色皮夹克,里面是一件T恤衫,上面两个扣子已经解开,胸部一起一伏,幅度很大,叫人不得不担心他是否要吐。

    对面的女人仍然在讲着什么,酒仍然没有下去多少,她今天不知为什么有点饶舌,没完没了地讲那个过山车,仿佛是喝醉了似的,我知道她没醉,仅仅是有些兴奋罢了。我感到自己坐在她对面似听非听地喝着酒,不时东瞧西看有点傻气,但又不得不如此,外面的雨还没停,她还在讲,并且讲的有点疯,我以前见过她这样子,那时候她还年青,样子非常可爱,勾人魂魄,她那时候举止轻佻,对喜欢的男人非常大方,你怎么样她都可以,并且,她自己还有一些小主意,总之,跟她在一起,你会觉得又轻松又亲切。后来她想办法弄到一个有钱的男人,不久男人离她而去,她也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然后,她变了,给人的感觉是安静多了,我是说,今天的情况真少见。

    她还在讲那个倒霉的过山车,讲那个顽皮的孩子,翻来复去地讲,讲得我翻来复去地听,那件事儿不过因为她和她的女伴经不住孩子的再三纠缠,只好上去同那孩子一齐坐了一次,车刚刚被牵引到半空她们就后悔了,女人们发疯似地叫嚷停车,想下去,但没有人理她们,车子晃地一下就飞速向下冲去,人就仿佛要腾空而起,不知给抛向哪里,可是,又有一股劲儿叫人只能坐在座位上,随着轰轰隆隆的铁车一齐飞驰,让人不敢睁眼,只好拼命狂叫,听凭车的摆布,就在你绝望至极的时候,车停了,一切都安然无恙,她们下了车,腿有些抖,头有些晕,有些麻木,这时,下一批人又兴高彩烈地扑上来,争先恐后地爬上车,美滋滋地系安全带,那样子蠢透了,女友是被她和孩子扶下车的,她吓得要死,孩子看到母亲如此,更加兴奋,偏要拉母亲再坐,但母亲说什么也不肯了,只好由她来代替,孩子非常可爱,那天又那么高兴,她就陪那孩子坐,一连气坐了五趟,直到她感到恶心,吐了为止,后来母亲骂了孩子,她们一齐带孩子去吃晚饭,但没有人能吃几口,然后各自回家了事。

    女人这套话依然在来回说着,我听得有点不耐烦,直到她提起过山车和性高xdx潮的关系时我才注意,她认为那个感觉是一回事,但又有点差别,我一边跟她聊着性爱,一边不停地向窗外张望,外面的雨依然点点滴滴地飘落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止,影影绰绰的灯光被雨淋得湿漉漉的,移动的汽车把灯光映照在漆黑的柏油路面上,车轮卷起的雨水和落叶被凄凉地抛到半空中,就如同我们被抛到秋夜中的酒吧一样感到无奈和心酸,天色还是老样子,窗玻璃被雨水敲打了一夜,麻木不仁地隔在我和黑夜之间,我侧耳细听,音乐仍在响着,但叫人厌倦,甚至叫人昏昏欲睡,这时我忽然听到一个异常的响动,抬头一看,那个小伙子已经站起,一个啤酒空罐被碰翻在地上,毫无意义地滚动着,小伙子拉上夹克衫的拉链,一直拉到最顶头,然后向门口走去,他有点摇晃,便脚步坚定,象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没有片刻的犹豫便推门而出,门轻轻地响了一声,关上了。

    我打断女的人话,告诉她,小伙子走了。她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又把头贴在玻璃上,向外面看,然后肯定地对我说,是走了,消失了,还长得那么漂亮,但一眨眼就不见了,见我没说话,她又说,这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里坐了半夜,我腰酸背痛,并且有点饿,于是向她提出建议,找个饭馆去吃点东西,最好是热闹点的饭馆,人多的,能够听到很多人大声说话的地方,要烟雾腾腾的,象白天一样。

    她点头同意,说去美术馆吧,那儿有一家,但得再呆一会儿,把剩下的酒喝完,再抽完一支烟。

    然后,她又问我,如果路上碰到那个小伙子,是不是请他一块儿吃,毕竟,漂亮小伙子和漂亮姑娘一样少见。

    我点燃手中的香烟,向外张望我的汽车,这时,酒吧的门开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冲了进来,身上皱巴巴的西装已经被淋得湿透了,头发凌乱,手和袖子上还沾着血迹,裤腿上尽是泥水,他直奔吧台,一边走一边大声叫嚷,问这里有没有电话,他走到电话边儿,抓起电话就给派出所打,语调气急败坏,一屋子人都能听见他说什么,事实上大家也都在听,原来他是个司机,刚才撞了人,已经撞死了,本来想送医院,后来发现人已经死了,是死了,没救了。

    他一边说着倒霉一边丢下电话往外走,这里的人一下子纷纷结账去看热闹,我和女人也随着人流往外走,我有个不祥的预感,可能就是那个小伙子,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也一样,我们一到外面,新鲜空气使精神为之一振,我拉着她,沿街走了一百多米,在前面的拐弯处,看到了前面围着一群人,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边上还停了好几辆车,我们费了很大劲才挤到前面,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团儿,实际上,这个地方黑得要命,上面的路灯坏了,什么也看不清,我蹲下身,后面的人一挤,我差点扑到上面,原来尸体上已经盖了件雨衣,只露出两只象脚一样的东西,我赶紧重新站起,掏出手绢,擦刚才弄脏的手,我把手和手绢举到空中,仔细观瞧,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司机在那里一遍遍地讲事情经过,人们也在相互询问,但司机周围的人最多,他声音嘹亮急促,象一个正在答记者问的电影明星,他说他在左转时空然从马路边上横穿过来一人,他边鸣笛边踩刹车,但那个人纯粹是找死,他向我这边看着,一动不动,直到被撞飞为止。

    有人问死的是什么人,司机说谁知道是什么人,二十多岁,挺年轻,穿一皮夹克,这样的人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拉着女人走出人群,她一付很不情愿的样子,我的西装外套的肩部已沾满了雨水,脸上凉冰冰的,她身上也湿了,紧紧靠着我,我问她是否要重回酒吧喝上一杯,暖暖身子再走,她说她太冷了,想赶紧上车,我们一齐走到我停车的地方,上了车,关紧门窗,打开热风,她紧紧抱着我,我把车开得很慢,径直往她住的地方开去,雨刷有节奏地来回摆动着,我通过小小的扇形看着前面,前面是沉睡的城市,阴郁的雨,一盏盏路灯象是挂在半空中的孤独的眼睛。

    女人从腰带里拉出我的衬衫,伸到我的胸前来回抚摸,这种亲密的接触对于我们已不多见,她又开始与我谈话,她对我说,应当写写这个故事,它发生在深秋的夜里,酒吧老板每天都看到一个小伙子独自一人在那个门边的固定位置喝酒,他想起整个夏天这个小伙子都是和一位姑娘来的,进入秋天以后就剩下小伙子一人,他在等姑娘,姑娘始终没有来,在前面所说的深秋的夜里,小伙子撞车自杀了,老板看看客人稀少准备关掉酒吧,改为白天营业,这时,那个姑娘来了,她坐在小伙子和她曾坐过的位子上,非常忧伤,老板于是一直不关门,渐渐地,老板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姑娘,于是他天天送姑娘回家——

    这时,车到了女人那儿,她让我随她一同上去,以便把故事讲完,我告诉她我累了,想回去,故事以后再讲。我把这个女人留在楼下,掉头回去,事实上,她讲的做作故事叫我厌恶至极,并且,我从一见到她就后悔,那个酒吧的椅子坐起来非常不舒服,我几乎一整夜都无所适从,我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同这样的无聊女人消磨时间。

    我顺原路返回,腹中空空,头昏脑胀,天色渐渐亮,头班公共汽车已开始载上第一批乘客,路灯还未熄灭,早点铺已开始升火,我把车窗打开一条缝,让夹着雨丝的新鲜空气透入进来,路过那酒吧时我放慢速度,酒吧仍在营业,黯淡的灯光从玻璃上映出,我先前坐的位子上又有了新的客人,再往前开一百米,原来出事的地方已恢复原样,我掏出手绢,擦一擦被雨打湿的面颊,忽然发现手绢仍然洁白,只有几个淡淡的水印儿,四周灰蒙蒙的,一片被雨水打落的黄叶掉在我的车窗上,又被风掀去,突然,前面出现一个背影,他正在晃晃悠悠地走着,穿一件棕色皮夹克,好象就是那个在酒吧看到的漂亮小伙子,但车已飞驰而过,我也无心顾及,我加快车速,为的是赶紧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回家中好好睡一觉,尽管我知道,其实完全不必着急,因为今天是阴天,而太阳要雨过天睛才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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