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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赌约

    她苦笑一下,坐回了温暖的皮毛之上。

    雅里分明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到底是什么!

    她还不是那个人的妻子吗……他果然迎娶了其他人吗。

    她再一次来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亲眼印证这令她绝望的消息吗。

    想到这里,一股发自内心的冰冷突然涌了上来。她骤然不悦,颓然用手抓着头发,大口地吸起气来。

    那来自身体深处的不甘与痛苦,几乎要将她扯碎了……那个年幼的公主,那个可怜的亚曼拉,那一刹那,她突然十二分地能理解她的心情了。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她也会在心里恶毒地诅咒那些将他带离自己身边的人吧……

    艾薇伏在温暖的毛皮上,隐隐睡着,月光透过石窗,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

    房门外轻轻地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不去理会。叩门的声音稍稍加大了一点,她才不耐地爬起来,嘴里嘟囔着,“谁敲门也没用啊,我是打不开门的。”

    她赌气似地将手放在门上,一拉,“我说我打不开的……打开了?”

    夜风顺着门吹进来,她骤然一激灵,清醒了不少。周围不见半个人影,但是那门,却是切切实实地开着,上面的锁早已不知所踪。

    她愣了约二十秒钟,转身回房,用盖在身上的薄毯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既然呆在这里问不出雅里个所以然来,她还是回去亲自问那个人比较好。本来就没想过在赫梯的阵营里多呆,但是……她又转身看了看那扇向自己神秘开启的门,但是,她也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就迎来了逃跑的机会。

    尚是午夜,清冷的月光打在古代感十足的石制王城上。大马士革沦陷了,赫梯的军队已经在叙利亚的王城里安营扎寨,为什么、为什么拉美西斯还在按兵不动。叙利亚在埃及与赫梯的国土之中,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可以纵容赫梯攻入如此地步。

    夜晚的王城依然寂静,出乎艾薇意料的是,她小心一路,却没有碰到什么士兵。在离开她房间不远的中庭树下,竟然大大咧咧地绑着一匹马。艾薇当下就想笑,若是陷阱,未免也太招摇做作,若是帮她,却真是有些明目张胆。

    是福不是祸,既然想不明白,她便不再想,径自走上了前去,牵过那匹马,寻着城门走去。

    可没走出多远,确突然隐隐听到男人交谈的声音,正冲着她的方向越行越近。她当下一慌,把马扔到一旁,自己找了个阴暗的墙脚躲了起来。

    交谈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内容让她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埃及王现在还没有动静,但是他一定会筹划反攻的。”

    “我们还是按照雅里大人的意思,在卡迭石做好万全的准备,恐怕最后决战的地方,就是那里。”

    “不愧是雅里大人,他的想法实在是太缜密了。幸好有他的带领,赫梯这一次一定会彻底击垮埃及。图特大人,您的意见呢?”

    “诶?那里怎么有匹马?”慢吞吞的声音,自然是源于图特,但却骤然蹦出这样一句不紧不慢的话来。艾薇心里一惊,还没决定是否要转身就逃,突然被身后的人一下子堵住了嘴,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贴着耳朵却响起了轻佻却熟悉的声音,“你可真有本事啊。”

    大手松开,她回头过去,对上了那双与自己出奇相像的水蓝眸子。雅里那张俊俏的脸正在离自己不到数厘米的地方细细打量着自己。抱着自己的手虽然用力,却全然没有生气意思,只剩浓浓的兴致,落在艾薇那张略带慌张的精致脸庞上。

    “你怎么跑出来的?怎么把锁打开的?”他抱着她,慢步向她的屋子走了回去。

    艾薇低着头不说话,那门是自己开的,赫梯军营里,看来是有人要帮自己,此时她最好还是缄默不语。

    “不说是吗?没关系,我们一起去看看。”雅里依然是淡淡笑着,抱着艾薇往回走。到了门口,艾薇也愣住了。原本不翼而飞的锁,现在居然好好地挂在门上,却是被撬开的模样。

    电光石火之间,艾薇眼珠一转,连忙说,“我会撬锁的,别妄想能把我锁住。”

    雅里沉吟了一下,进而却转为轻轻一笑。他抱着艾薇进门,温柔地将她放在那片温暖的毛毯之上,在她旁边坐定,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你就那么想去埃及吗?”

    艾薇轻轻用手挡开雅里的大手,用力点了点头。

    “埃及……早已忘记了金发的奈菲尔塔利,你还要回去吗?”

    他依旧轻描淡写,但是于她却如同五雷轰顶,瞬间仿若被巨石压在心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忘记……?”

    雅里依旧是一幅平静的样子,却没有进一步解释那句话的意义究竟为何。

    “什么是忘记?难道说在埃及,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吗?那为什么你还记得我?”她颇有几分激动地上前拉住他,焦急地问着。

    “我早说了,因为你在我心里很特别嘛。”这句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但艾薇却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他说的话含义究竟为何,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忘记自己。

    即使全世界不记得她了,他也应该记得她。

    记得他们恍若童话般的美好誓言。

    记得他们珍贵却短暂的一切一切……

    她只喜欢他一个人,而他,只会拥有她一个妃子。

    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倔强地在眼眶里转着,面前雅里的脸渐渐模糊了起来,朦胧间仿佛是看到了哥哥,“不对,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要当面问他。哥哥,这是我回来的意义!即使你这样骗我,我也不会轻易回去的!”

    “我不会骗你,我也不是你的哥哥。”年轻的统治者轻轻地说,白皙的手指优雅地轼去艾薇眼角即将滴落的泪珠,“我们打个赌好吗?”

    “我没时间和你玩打赌……”艾薇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决,“我要回埃及,不管你如何阻止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我才不会阻止你,”他依旧是一副轻佻的语调,“我陪你一起去埃及。”

    艾薇以为自己听错了,颇有几分惊讶地看向雅里。

    他却是笑着,让人想不明白心思究竟为何。

    “你现在答应我一件事,我便立刻打开这房门,护送你返回埃及。”

    “不用护送也可以啦。”艾薇点了点头。

    “我们打个赌,”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雅里平静地说着,“若那个人不再需要你,你便死心塌地随我返回赫梯。”

    她一愣,随即心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真的会吗?那个人真的会不再需要自己吗?

    会是这样吗?真的会是这样吗?

    不会!不会的,他答应过自己,他不会的!之前那五年,他也并没有摒弃自己啊!这一次,他更是应该没有理由。既然他们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要相信他。

    她要回到他的身边,亲口确认这件事情。她就是为这个而回来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即使欺骗另一个人,她也要回到他身旁。

    她咬了咬嘴唇,看了回去,“可以,就如你所说。什么时候出发。”

    雅里依然是微笑着,“如果小姐准备好了,那么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拉开房门,一阵冷风随着吹了进来,艾薇浑身不由得一激灵,脑海里骤然晃过亚曼拉死前的恶毒诅咒,“我诅咒你如同我一般,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她霎时间感到一阵寒意由心底生了出来。

    如果……如果那诅咒再一次应验。她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哇!这些星星好漂亮啊!”

    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原上,两只骆驼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宁静的午夜,见不到半丝造作的灯光,远处隐隐见到雄伟的山脉如同浓墨划过,背靠在驼峰上,可以看到完整的星空图,如同深蓝色天鹅绒托衬的宝石一般,闪烁着奢华的光芒。

    对于一直在现代城市里长大的艾薇来说,这样的光景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惊讶赞叹自然是不在话下,但刚才那句非常小女生的感叹,却并非出自她口。于是她从斜躺的姿势坐直了起来,看向自己旁边不远的男人。

    “好象宝石箱一样!真得好漂亮噢~”那个谈不上少年的男人,作出一幅很可爱的样子,双手扶着自己眼前的驼峰,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星星。直直黑黑的头发柔顺地落在他饱满的额头上,水蓝色的眼睛仿佛是另一双美丽的星辰落在了这俊俏的脸上。

    谁能想到这装傻冲楞的年轻人,竟是谈笑间便掠夺无数生命的帝国统治者;又有谁能猜出那略带轻浮的笑容背后,暗藏着如何复杂的心思。

    艾薇对着他的背影发了下呆,便慢慢开口打断了他不住的感慨。

    “还有多久才能到孟菲斯?我们已经出发三天了。”

    “快了,就到西奈半岛了。”

    走了三天还没到西奈半岛,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埃及啊。艾薇眼前一晕,十分郁闷地垂下了头。

    “到了西奈半岛就快啦,再走个四五天,就一定到孟斐斯了。”雅里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这种时候,你一个人和我去埃及,这样长的时间不理政事,不怕不妥吗?”艾薇采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希望他能想个办法,加快他们回到埃及的速度。

    雅里转过身来,故作天真般对艾薇浅浅笑了一下,“打赌的事情比较重要嘛。奈菲尔塔利,你不觉得这些星星很美丽吗,别谈那些无聊的事情了不好吗?”

    艾薇沉默了一会,可是又忍不住开口了,这一次,是真的不理解,“你可是赫梯的真正君主啊,你这么走了,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有图特帮我顶着呢,”雅里平平地说着,“赫梯如果真完了,你该高兴才对,不是吗?再说,赫梯完了,又关我什么事呢?”

    “你……”艾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硬着脖子想了一会,她才又找出话来说,“你不是赫梯人吗?你不是赫梯真正的统治者吗?”

    “谁说我是赫梯人啦?赫梯人有蓝眼睛吗?就好像你说你是埃及人,谁信你一样。”他三句话就又把艾薇堵了回去,骑着骆驼笑岑岑地晃到了艾薇身边,“你这样不在意我的事情,我真得很伤心呢~”

    那口气好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艾薇抬眼看去,竟在水蓝色的眼睛里找出了几分隐隐的失落。一时间,她竟真的无法接口了。

    或许雅里是真的……?

    “好,我就给你讲讲本将军的故事吧,你要好好听着,我可是不会说第二次的。”雅里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化解了稍有凝重的气氛,“我是迦南人,也有人称我们为腓尼基人。”

    腓尼基人?这几个音节落地,艾薇突然愣住了,他是腓尼基人?

    “我们的民族擅长做生意,和埃及、和叙利亚、和赫梯都有不少来往。”雅里轻轻地说着,“所以我喜欢图特,他做生意真是有他的天分,当然其他地方也不错。我们的民族还擅长……”

    “腓尼基人还擅长航海,他们是最早征服非洲、不列颠以及爱尔兰岛的民族,他们在地中海沿岸开展了广泛的殖民,所以也有人称她们为‘海上民族’。”艾薇一连串地说出了这些辉煌的史实。人类文明史上的第一个海上霸主,贸易专家,她怎么会不知道如此如雷贯耳的名字。

    “哈哈,除了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中间你讲什么我都没听懂。”雅里又笑了,“没错,我们就是所谓的海上民族,酷爱经商的民族。腓尼基人从很小就会跟着父母越洋过海行商,其天分不言而喻。”

    有人不知道腓尼基人吗?有人不知道海上民族吗?他们多么地智慧、多么地具有开拓意识和冒险精神,他们以绛紫色为自己的标志,是那个年代海上的霸主。

    “绛紫深黑旗……”

    “聪明呀,奈菲尔塔利。腓尼基的意思,就是‘紫红色的国度’,那个华丽而神秘颜色就是我们民族的代表。”

    “那么深黑……?”

    “深黑的颜色,”雅里淡淡地笑着,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摆开额前的刘海,露出冰蓝色的眼睛,“奈菲尔塔利,我之前说过,腓尼基人从很小就会跟着父母越洋过海行商,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成为一名伟大的海上商人吗?”

    艾薇静静地看着他,屏息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的父母被赫梯国王处死了,只因为他愚蠢的儿子对父母远洋运送而来的珍贵商品嗤之以鼻。”

    “难道那个人是……”

    雅里依然笑着,言语间却染上了几分彻骨的冰冷,“深黑的意思,代表永恒的死亡。我要带给穆瓦塔利斯超越死亡的痛苦。”

    空气霎时如同凝结般的寒冷,沉默如同强硬的手臂,紧紧地扼住艾薇的喉咙,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腓尼基,在拉美西斯二世去世后的数十年间,对地中海沿岸各国产生重大影响的民族。雅里的出现,难道对这一段历史具有着推动性的意义吗?

    那么他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存在。

    时间仿佛停止了,只剩下两只骆驼慢慢地溜达着。

    过了一会,雅里却先笑着开口了,打破了静寂的尴尬。

    “奈菲尔塔利,我并不在意赫梯接下来会怎样,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还在这里,充当一个统治者,是因为有趣。但是……”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不再出声音,轻轻一个响指,止住了两只骆驼。

    艾薇警戒地直起身子,看向雅里。

    他却仍是笑着,双眸却亮出犀利的神采,望进了漆黑的旷野。

    几个高大的身影却迎着目光晃了出来,他们穿着赫梯士兵的服装,手里拿着赫梯帝国特制的铁剑。但是他们却是一脸盗贼一般凶狠贪婪的表情。

    首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开口说道,

    “把钱财、女人和骆驼留下来。”

    “还有你的衣服。”阴阳怪气的声音尖叫着随之响起,还和着古怪的笑声。

    战争之间,免不了士兵会做出些强抢、劫盗之事,平日正常温和的人,在战争的高压之下,千百种形态自然是不在话下,可以理解。但是身为统治者的人,却是最看不得这种情况的发生了吧。

    艾薇紧张地看了雅里一眼,年轻的君主嘴边始终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

    犹豫思考之间,一个自然而然的疑问随之涌了出来,为什么他们要骑着骆驼去埃及呢?又浪费时间,又容易被人打扰,反正是为了打赌,为何不骑马痛快地一路冲到孟斐斯直接探个究竟。雅里既然是真的想带她回埃及,为什么却不准备马匹这样的资源?

    疑心刚起,还没有向雅里开口求证,一个大汉就已经提着刀,慢慢向雅里走了过去,“你是腓尼基商人?还带着金色头发的女人,不怕被埃及士兵抓起来?”

    金色头发的女人,被埃及士兵抓起来?

    艾薇懵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大汉。

    为什么会是这样?

    金色头发的女人,难道是埃及的敌人吗……?

    “你该闭嘴了。”

    “什么?”面目狰狞的大汉看向雅里,在他看来斯斯文文的小商人居然骤然露出了几分让他惊恐的寒意。

    “我说……”那一刻雅里竟然笑得有几分妖艳,话音未落之前,黑色的鲜血已经喷涌了出来,溅射在他几分苍白的脸上,月光洒下来,那如同无机宝石一般的冰蓝双瞳,静静地映射出清冷的光辉。

    他居然用手就刺穿了那个大汉的身体。

    不,定睛一看,他的手里有着一片短短的匕首。

    黑色的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地滴了下去,衬着大汉扭曲的脸庞,有着几分令人发冷的恐怖。

    “我说,你该闭嘴了。”

    周围的人们全都不作声了,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冰蓝双瞳,深黑直发,即使没有那面华丽的旗帜,又有谁猜不出眼前的年轻人是谁呢。

    传闻中曾经血染敌城的勇猛将军,将侵扰商队的赫梯游盗片刃致死的残酷杀手,赫梯帝国背后真正的君主。

    终于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开口了,“雅里、雅里;;阿各诺尔大人。”

    但凡听得懂赫梯的语言,即使是强盗、是游民,又有几人不惧怕这可怖的人,更何况是吃国家粮饷的军士。顾不上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深夜和一个女人慢悠悠地骑着骆驼,几个人只想着要立刻转身,掉头就跑。

    “等等,”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有主见的人,鼓足了勇气,率先开了口,艾薇不听他说完,就已经猜到他会有何种愚蠢的主张,“毕竟我们人多。雅里的身上,一定有值钱的东西。”

    “也对,”另一个瘦一些的人也站稳了,“雅里如果死了,我们说不定就可以回去了,就可以不用打仗了。”

    那几个赫梯的士兵,又纷纷地围了上来。

    雅里纵使是神,也不可能凭着个小匕首就将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一放倒吧。凭着这种想法,他们便更是有了勇气。

    “雅里,你一定带了人在身边吧?”艾薇小小声地问向身边那个笑得胸有成竹的男子。

    “怎么会,和你单独出门,我为什么还要带别人?”

    拜托,这是哪里跟哪里啊?看着士兵们步步逼近,艾薇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不得已的时候,难道她真的要用那镯子……不,那镯子恐怕只能再用最后一次了,如果见不到他,她宁愿死在这里。

    “奈菲尔塔利,”她痛下决心的时候,雅里突然开口了,“我都说你太不了解我了。”

    什么?

    她转身看向他,那双眼睛也静静地看向了她。

    温柔的眼神里含着几分令人胆寒的杀意。

    “腓尼基人从小便随队行商,为了保护自己,早就练出了一身好功夫。而我,则要学习得更多,”他从骆驼的旁边,抽出了一把泛着含蓄光辉的铁剑,“因为从他们死去的那天起,我便笃定主主意,再下一次,我要有能力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

    寒光闪起,甚至连惨叫的声音都未曾出现。

    艾薇还在发愣,他已经挥动了宽大的宝剑,鲜血映着月光散发出妖艳的光。那些赫梯士兵的抵抗宛若螳臂当车一般地脆弱。雅里挥动宽剑,生命便随之消失。

    来不及恶心,她已经用手紧紧地扣住脸,将眼前残酷的场景从视神经里用力排除。空气里隐隐传来血腥的味道,她不由得连呼吸都想省去。

    她是在看科幻片吗?

    在古代,原来真的可以有这样悬殊的武力差距。

    但之于雅里,这样的干戈之争却好像并不合拍。他是那样聪明,诸如今天此类低级的剧码,原本是不应上演的。他只需带上几个人,或者骑着快马,那么便决不会遭遇眼前这些麻烦的虾兵蟹将。

    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激烈的动作渐渐停止。她仰头望天,不去看那一地的凄惨狼藉。

    挣扎的声音逐渐没有了。只听到雅里收剑入鞘,骑上骆驼。

    静默了一会,听到一个响指,骆驼又渐渐开始向前走。

    “雅里,这个赌你不会赢的。”

    艾薇仍旧坚持地望着布满星辰的天空。

    又过了一会,雅里的声音在旁边懒懒地响起,“没到埃及,你怎知我不会赢?”

    “你的赌,并非关于埃及是否真正忘记我。”艾薇轻轻叹道,“而是在于,让我死心塌地和你返回赫梯。”

    雅里沉默了一会,终于淡淡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奈菲尔塔利。”

    诚然,他的目的并不是在于赌注本身,而是在于,在这次漫长的旅行当中,让她更多地了解自己,或许可以让她爱上自己。

    但她却太聪明,轻而易举地就揭穿了他精心策划的布局,看穿了他放在心底的深刻感情。

    他侧身抬眼看她,瘦弱的身体靠在骆驼的第二个驼峰上,用力地抬着头,盯着天上的星星,金色的直发如同阳光一般静静地倾泻在她白皙的肩膀上。

    “腓尼基人……”

    他开口说话,声音是那样的温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调侃与不恭。艾薇终于垂下头来,望回他那一双如同宝石般的眸子,此时那冰冷的眼眸,染上了深深的寂寞,如同晴朗的夜空,展现着令人心动的深蓝。

    这样的眼睛,她从未在她哥哥脸上见过。

    所以她就仿佛被吸住了一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一般,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眸。

    “腓尼基人并没有蓝色的眼睛。所以我并不是父母的孩子……”他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除了父母,所有的人,都不曾把我当作腓尼基民族中的一员。这双眼睛,就仿佛是异类的象征。”

    他顿了一下。

    “在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他嘴边不自觉地卷起一个姣好的弧度,“我看到了你那双与我一样的眼睛,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是我很开心。你让我觉得,我不再是一个人。”

    他说着,慢慢地声音变得坚定,表情变得凝重。

    “所以我想带你走,看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就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我统治赫梯,是因为有趣。但若你愿意和我一起,我便去哪里都可以。”

    他说着,认真地说着,好像从未有过的认真在这一刻全部加诸在他的身上。

    “埃及、叙利亚、巴比伦,去所有你喜欢的地方,或者我想,和你去你来的地方,这样或许我就可以找到我原本的归属。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便可以不要国家、不要权利、不要金钱。”

    他说着,快速地说着,仿佛错过了今天,便不再会有机会表达。

    “奈菲尔塔利,你在,我才会感到太阳的升起和黑夜的来临都是那样地令人期待,我才会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才能赞美生命的血液在流动。”

    ——

    他终于停了下来,将头靠在背后的驼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说过的最多的话了吧。

    但是他好像还有太多要说。

    哪怕是愚蠢的独白也好,他甚至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只想,把这些话全部都告诉她。

    “孟斐斯离开大马士革,实在是太近了……”

    若这一路可以延续,他便能独占身边宛若阳光一样耀眼的女孩子。

    他从未这样惧怕自己会输。

    输了这一睹,他便输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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