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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洪培之决定以听课的方式继续对谢困难进行观察。于是,他从后门走进教室,在谢困难不远处的一张空桌子上坐了下来。

    这是一节数学课。任课老师就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李娟娟。她讲的是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她在黑板上又是画图又是用实物演示,讲得深入浅出,绘声绘色,所有的小朋友都睁着大眼睛注视着她。洪培之发现,谢困难从一开始便显得烦燥不安,仿佛板凳钉有钉子似的,使他坐也不,站也不是,不停地挪动身子。过了一会,他终于安静下来,可是,当洪培之再次对他进行观察时,却发现他已鼾然入睡。他的鼾声引起班上同学不时回头张望,有的甚至发出笑声。李娟娟老师当然发现谢困难已入梦乡,但是并未及时唤醒他,只是朝洪培之苦笑。洪培之将李娟娟老师的苦笑当成是她对自己的“质问”甚至是责难,这种质问的潜台词就是“你看,这种‘苕’叫人如何教?”洪培之也只好回报李娟娟一个苦笑,然后用手推了推谢困难。谢困难猛然抬起头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极不耐烦地对他质问:“你干啥?”

    洪培之严肃地说道:“这是课堂,要认真听老师讲课!”

    “俺都会……”谢困难说着,十分勉强地朝黑板望了一眼,接着象背书似的背诵道,“1+1=2;2+2=4;4+4=8;8+8=16;16+16=32;32+32=64;64+64=128……2048+2048=4096……”

    尽管谢困难的声音不是很大,但他的象背书似的算式的背诵,不但使洪培之感到震惊和诧异,也引起他的老师李娟娟的注意和好奇。谁知就在此时,那个被谢困难勒令不将面包吃完就不许上厕所尿尿的小家伙突然“哇”地一声哭叫起来:“老师,我要尿尿……”

    教室笑声骤起。李娟娟老师问道:“上课之前为何不去上厕所?”

    这个小家伙一边用手捂着裤裆,一边胆怯地回头望着谢困难,喃喃说道:“是……是爷爷不让我尿尿……”

    李娟娟奇怪地问道:“爷爷?哪个爷爷?”

    全班小家伙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谢困难的身上了,李娟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气得满脸通红,突然将讲义夹一合,收拾起粉笔和其他教具,冲着洪培之大声叫道:“洪校长,你该看到了吧?这种课叫人怎么上!?”

    李娟娟说罢,挟着讲义夹,拿起教具,气冲冲地走出教室……

    洪培之回到办公室,立即将主管教学的副校长胡仁德找来,对他问道:“老胡,你说我是不是苕?”

    胡仁德笑道:“你要是苕,恐怕全世界也就没有聪明人了。”

    洪培之说:“我不是开玩笑。我认为,我不但苕,而且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囫囵苕’!”

    胡仁德愕然了,朝他仔细地打量了半天,然后问道:“老洪,你今天是不是在哪里中了什么邪了?”

    洪培之显得十分沉重地说:“我将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同一群刚刚甩掉母亲的xx头子的毛孩子中间,让他同这些无知的小萝卜头一样接受启蒙教育,你说世界还有比这更愚蠢和荒唐的事情吗?作为一个从事教育多年的教育工作者,竟然做出这种有违教育规律的事情,不是‘囫囵苕’又是什么?”

    胡仁德说:“这件事情是有些欠妥。不过我们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按照白局长和谢书记的意思办的呀……”

    洪培之说:“谢书记虽说是地委书记,但并不懂教育呀,而白局长虽然是文教育局长,也只是夹在中间的上传下达者,既要按谢书记的指示办,又要考虑到我们的教学情况,不好作出什么硬性的决定。而我们则不同,我们是第一线的教育工作者,怎么能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出这样的荒唐的事情?”

    胡仁德问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洪培之说:“马上对谢困难另起炉灶重开火!派两名教师给他上课!”

    胡仁德颇感为难地说:“我们的师资力量奇缺,你不是不清楚……”

    “那就由你和我给他上课,力争将他培养成才!”

    “老洪,你今天又是哪根神经发烧了?”胡仁德对洪培之要自己同他一道给谢困难上课,感到十分惊奇,对他作出这种决定表示怀疑。“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师们都反映谢困难智商有问题,是典型的‘愚鲁’……”

    洪培之不等胡仁德将话讲完,便大声吼道:“别讲了!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胡仁德吃惊了,问道:“怎么?难道谢困难的智力没有问题?”

    洪培之对胡仁德问道:“老胡,你是教数学的,假如将一个自然数的倍数反复无限相加,比如1+1=2;2+2=4;4+4=8……你能迅速、不作任何停顿地报出它们的得数吗?如果能,又能报到多少?”

    胡仁德说:“没有试过。”

    “那你就试试看。”

    胡仁德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起来。当念到128以后,速度明显放慢,甚至要经过较长时间的思考才能报出下面的数字。

    洪培之笑了,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你的这种速度比谢困难差多了!”

    胡全德大吃一惊:“真的?!”

    洪培之便将听李娟娟数学课的情况告诉胡仁德。胡仁德一听,自然十分高兴。说道:“有这样的速算能力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苕’,而且应该是一位智力超常的人……”

    洪培之说:“我也是这么看的。”

    胡仁德说:“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这个学生我愿意教!”

    洪培之听了胡仁德的表态,自然也十分兴奋,他将胡仁德的肩膀一拍,说道:“那好,就由我们两位校长亲自担任这位‘大学生’的研究生‘导师’吧,一定要让那些将这样一位优秀学生称之为‘苕’的人看看,他们是如何埋没人才的!”

    ……

    于是,谢困难告别了他的那帮饱受他欺凌的小同学们,成为实验小学两位校长的得意“门生”。

    洪培之有点想入非非了。他发誓要将谢困难脑袋上的那顶“文盲”的帽子用很短的时间摘下来,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将他培养成“作家”、“数学家”什么的。可以想象,如果能将一个被人断定为“囫囵苕”或“夹生苕”的青年培养成一个“作家”或“数学家”以及其他什么“家”,到了那个时侯,临江地区的几百万父老乡亲恐怕比看到外星人降临本地还要感到惊奇和震惊。他这个曾被打成“阶级异己分子”而怀才不遇的名牌大学生,自然也会让人另眼相看。为此,他和胡仁德商定,由胡仁德教谢困难数学及其他科学方面知识,而自己则集中全力教其识字和语文知识,并培养他的文学爱好和兴趣。为此,他决定打破语文教材的框架,集中力量教谢困难识字,争取用较短的时间让他认识几千字,然后再教他遣词造句,谋篇作文。他想,对于小学生来说,谢困难的年龄是太大了,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年龄又是人生经历和生活积累的象征,既然谢困难智商如此之高,只要他掌握了几千汉字和一定的写作常识,加上自己的指导,要想将其培养成象刘绍棠一样的青年作家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按照他的这种设想,谢困难仿佛可以在耕耘者甚众,但收成却不遂人愿的中国文坛,拓展出一片丰收的乐园,甚至有可能为不争气的中国作家队伍搏得诺贝尔文学奖!

    甜蜜的梦境给做梦的人所带来的失望往往是致命的。

    当洪培之给谢困难上了两堂语文课后,他的心凉了,意冷了。色彩缤纷的幻想变成了飘散在空中的肥皂泡,一个一个破灭了……

    第一天,他挟着语文课本和自己设计的识字卡,提着一块特制的小黑板,口袋里装着几根用废纸包好的粉笔,走进谢困难的寝室。这间寝室是他通过艰苦的思想工作,让一位单身汉老师让出来的。史部长听说实小为儿子配备了一间房子,除了再三表示感谢之外,还特意发动自己的其他儿女通过各自的能耐和关系,请来三朋四友,对这间本来是临时性的住地进行装修,并搬来一应生活用品和日常家俱,从而使这间“特殊学生宿舍”远远超过学校里不少老师的住房标准。洪培之走进寝室,见谢困难正躺在床上哼唱山西“信天游”小调,便喊道:“起来,今天由我亲自给你上课。”

    谢困难懒洋洋地问道:“上啥子课?”

    “语文课。”洪培之答道。

    “啥?上‘女人课’?俺是男人……”

    洪培之以为是谢困难听错了,便用普通话重复道:“是语文课。语文就是教人识字、讲话和写文章……”

    谢困难这才坐了起来。

    洪培之考虑到谢困难已经跟班学了好长一段时间,应该认识不少字。为了摸摸底,便将小学第一册课本有的一些简单汉字写在黑板上,让谢困难认。当他指着写在黑板上的“人”叫谢困难认时,不想谢困难竟心不在焉地说道:“死人。”

    洪培之说道:“人就是人。严肃一点!”说罢,又指着黑板上的“大”、“太”和“天”问道,“这三个字怎么念?”

    谢困难不屑一顾地叫道:“男人、太监、女人。”

    洪培之忙更正道:“错了!错了!”

    谢困难振振有词地说:“谁说错了?人躺在地上是个‘大’;‘大’字下面多一点,那是卵子,有卵子的人当然是男人;‘男人’下面没有一点,那就只能是‘太监’;‘大’字头上多一横,也就是说‘人’的头上多一点东西,那只能是女人的头发装束,有长头发并且有装束的人当然是女人了。”

    听了谢困难的这一套鬼话,洪培之忍俊不禁,不由大笑了起来。心想别看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还怪风趣呢!他也用诙谐的语气对谢困难说道:“你要是生在黄帝时代,创造文字的可能就不是仓颉而是你谢困难了。”可是,他毕竟是满怀信心来开发谢困难的智力,并试图将其培养成刘绍棠第二,因此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初衷。于是,他对谢困难说道,“别开玩笑,我现在是在给你上课,要注意自己的态度,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说罢,便用教捧指着黑板上的字大声念道,“人,人民的人;大,大小的大;太,太太的太……”

    “错了,错了,太太又没有长卵子……”

    洪培之生气了,大声呵斥道:“你的两只眼睛里只有xx巴卵子,我看你是一个没有卵用的大苕货!”

    “你敢骂俺!”谢困难呼地站了起来,攥着拳头,瞪着双眼,对洪培之大声吼道,“你再敢骂一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个王八羔子?”

    洪培之没有料到谢困难竟然会如此无礼,自然既吃惊又倍感愤怒。但是,当他朝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拳头攥得铁紧,两眼喷着怒火的傻大个看了一眼,他的心发悚了,他相信如果自己敢再骂他一句,这个没有教养的楞头青一定会将自己痛揍一顿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好忍住满腔怒火,挟着课本和其他教具离开了。到出了门之后,他才回头骂了一句:“一个彻头彻尾的‘囫囵苕’!”

    所幸的是,刚从山西一个穷乡僻壤来到临江的谢困难还听不懂‘囫囵苕’是什么意思,否则,他这个中心小学的校长肯定会挨一顿好揍。

    这天下午,胡德仁也来找他诉苦了。他对洪培之说道:“你说谢困难是一个少见的天才,我看他是一个不堪造就的‘夹生苕’。他这个学生我是无法教了……”

    洪培之猜想胡德仁一定也是遇到了同自己相同的问题,于是先给他倒了一杯水,劝慰道:“先不要激动,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胡德仁喝了一口水,摇头道:“我跟他讲加法原理,用1+1做比方,告诉他,假如1是一根棍子,那么两根棍子放在一起就应该等于2,可是他却连忙摇头,说什么‘棍棒和棍棒相加仍然是棍子,不能变成鸭子’。他这完全是胡闹嘛……”

    洪培之听罢,若有所思,过了半天,他才对胡德仁说道:“你觉得他是在胡闹呢还是真的有点‘夹生’?”

    胡德仁沉思片刻,说道:“他这当然是胡闹。但之所以要这么胡闹,就是因为他太‘夹生’……”

    洪培之感到有些难以理解,对胡德仁说道:“既然他是夹生苕,为什么会具有那种令人惊异的速算能力呢?”

    胡德仁说道:“这并不奇怪,有少数智障者在某个方面确实具有某种特殊能力,但这并不等于这个智障者的智力就和一般正常人是一样的,更不能因此就说这个人是天才。谢困难虽然有对简单加法的倍数具有速算能力,绝不能因此就证明他不是夹生苕。”他说到这里,忽然对洪培之问道,“你已经给谢困难上了几节语文课,你觉得他的智力如何?”

    洪培之便将自己给谢困难上课的情况告诉胡德仁。胡德仁听罢,不由大笑起来。过了很久才好不容易停住笑,一边用手揩拭着溢出的泪水,一边说道:“从你说的这些情况和我给他上课的情形来看,谢困难虽然还算不得是‘囫囵苕’,但绝对是‘夹生苕’,对这种‘夹生苕’花再大的力气,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我们不能再在他的身上枉费心机了。”

    洪培之听了胡德仁的话,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过了很久,突然回头对胡德仁说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再在他的身上花冤枉心思了。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胡德仁感到为难了。若是公开谢困难的智力情况,再将他赶出学校,这将会带来一系列问题,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而且,谢困难是地委书记的公子,稍一不慎就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若让他继续留在实验小学,也是一件既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到头来也无法向他的父母作出交代,甚至还会在社会上产生非常恶劣的影响。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妙。于是,他对洪培之说道:“你是一把手,又见多识广,肯定能想出好办法来,我听你的就是了……”

    洪培之当然知道胡德仁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只是不愿意当面戳穿而已。过了一会,他对胡德仁说道:“要不我们让他以优异成绩提前从实小毕业如何?”

    胡德仁还没有转过神来,对他睁着两眼:“你的意思是……”

    洪培之笑道:“等到一年半载,给他发一张毕业证书,推荐他上中学不是很好吗?”

    胡德仁一听,不由竖起了大拇指,笑道:“高!这着棋实在是高!”

    ……

    穆青杏听罢“红痞子”的“细说端详”,也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笑过之后,她冷静一想,觉得从洪培之所说的情况来看,谢困难并非象他所说的那样是“不可雕的朽木”,而是对洪培之和胡德仁的教育方式感到极度的反感,才做出这样的恶作剧。于是,她用揶揄的口吻对洪培之说道:“假如你们仅仅根据你所说的这些情况就给谢困难戴上一顶‘夹生苕’的帽子,我倒觉得应该给你戴一顶‘囫囵苕’的帽子……”

    洪培之听了穆青杏的话,感到十分吃惊,不解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青杏用鄙夷的语调说道:“你这辈子所作所为,有多少是正常人能够作得出来的?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的智力绝对不会比谢困难高出多少……”

    洪培之对穆青杏的冷嘲热讽十分敏感,不等她把话说完,马上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道:“你犯规了!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吗,不能将我们以前的恩恩怨怨带到工作中来。你对我的冷嘲热讽是不是火药味太浓了?”

    “我并没有涉及到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只是说,是因为你自己是一个囫囵苕,才将谢困难说成是夹生苕。”

    洪培之听了穆青杏的话,知道她不认为谢困难是“夹生苕”。于是,他笑了笑,问道:“你知道我们临江老百姓为什么将傻瓜称之为苕吗?”

    穆青杏说道:“你别转移话题。这与谢困难是不是‘夹生苕’无关。”

    洪培之说道:“不,有关。”他说罢,朝穆青杏看了一眼,又给她的茶杯里斟上水,然后说道,“我还是跟你讲一个民间故事吧。”

    穆青杏说道:“我知道你肚子里的陈谷烂芝麻多得很,既然你觉得撑得难受,你就把想放的屁放出来吧!”

    于是,洪培之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关于“苕”的民间故事——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夫妻中年得子,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呀,夫妻二人如何高兴便可想而知了。他们将宝贝儿子视为掌上明珠,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世上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花再多的钱,他们也要想方设法弄来给他吃;世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那怕倾家荡产,也要弄来给他玩。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儿子长到六七岁了,却不会讲话,而且香臭不分,亲疏不辨,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一个典型的白痴和傻瓜。为此,夫妻两不知有多么伤心。在毫无办法可想的情况下,他们只好到庙里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他们的虔诚终于感动了菩萨,菩萨给他们夫妻托梦,要他们深夜带上儿子到别人的苕地里去偷挖红苕,一边挖一边对儿子喊“苕”,直到儿子答应为止。然后将偷来的红苕分成两半,一半让儿子生吃,一半煮熟后再让儿子吃。夫妻俩按照菩萨的吩咐做了,儿子果然开口讲话了。等到儿子将偷来的红苕都吃完了,儿子也变得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另外村子里的一个财主的耳朵里,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喜过望,因为他也有一个傻瓜儿子。他想既然临村的农民夫妇让傻瓜儿子按照菩萨的指点吃偷来的红苕而变得聪明起来,何不也按照他们使用过的办法如法泡制,自然也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变得聪明起来。于是,他和老婆带上儿子也去偷挖别人地里的红苕,一边挖,一边喊儿子的名字,儿子竟真的开口答应了。他们夫妇就甭提有多高兴了,慌忙将偷挖的红苕带回家中,分成两半,一半准备让儿子生吃,另一半则准备煮熟了再让儿子吃。谁知头天晚上儿子吃了一个生苕后,显得很难受,他的老婆心痛得不行,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丈夫,认为不能再让儿子吃生苕了。不等她把话讲完,财主便将她痛骂了一顿,说她是毛长见识矩,并告诉她,菩萨的旨意是绝对不能违背的,一定将红苕按生、熟各半给儿子吃。岂料就在这时,县衙的差役突然来到家里,说是县太爷要请财主到县衙商量大事,要他立即就去,而且接他的轿子就在外面。财主无奈,只得给老婆再三叮嘱一番后随差役到县衙去了。财主婆等丈夫一走,觉得儿子的健康要紧,为了不伤儿子的脾胃,还是将生苕全部倒进大锅里煮。财主上路以后,还是对老婆不放心,中途借故跑了回来。回到家中,他一看蠢婆娘将所有的红苕都倒进锅里煮,真是气不打一处出,慌忙将尚未熟透的红苕捞取一部分,准备继续给儿子吃。吃过红苕的人都知道,苕,生吃甜津津,脆生生;熟吃粉朴朴,香喷喷。而半生不熟的夹生苕则又僵又木,让人难以下喉。财主的儿子吃了半生不熟的夹生苕之后,也就成为“夹生苕”。从此以后,临江地区便流传着“囫囵苕有治,夹生苕无救”这样一句俗语……

    穆青杏听罢“红痞子”的故事,当然清楚他的目的无非是要说谢困难是“无救”的“夹生苕”,所以十分生气地说道:“我看不是谢困难‘无救’,而是你‘红痞子’无能!”

    洪培之嬉皮笑脸地说道:“我承认自己无能,反正我已经把球传给你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穆青杏冷冷地回答道:“那你就等到着看吧!”

    …………

    我听罢穆青杏所介绍的情况,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分不出是什么滋味。“红痞子”虽然有一股“痞”劲,但是看问题却远较常人尖锐和深刻,他既然断定谢困难是“夹生苕”,就说明谢困难绝非是以前我所误听误信的“天才”。若真如此,我又该怎么向谢书记和史部长交代呀!我真后悔,当初太相信“红痞子”的话了,以致没有亲自对谢困难的学习情况进行深入的了解,从而被他当猴耍了。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谢困难的真实情况,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向谢书记和史部长报喜了。没有我的“报喜”,他们也就不会生出对儿子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当成他们谢家的尚未参天的“谢家宝树”。虽然此时此刻我对“红痞子”充满怨恨之情,但穆青杏的态度又使我看到了一线希望。于是,我对穆青杏说:“你不是接受‘红痞子’的挑战吗?有信心吗?”

    穆青杏说:“如果从‘红痞子’介绍的情况看,谢困难应该不是他们所说的夹生苕。就算谢困难是他们所说的夹生苕,我虽然暂时还没有把握将其培养成才,但至少也要摘掉他头上的文盲帽子。我既然接受了挑战,就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拼一下。”

    听了穆青杏的话,我仿佛是一个长时间在水下憋气潜游的人突然跃出水面,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对她说:“只要能摘掉谢困难头上的文盲帽子,就是最大的胜利。如果真的达到了这一步,我们文教局和一中,一定给你记功,同时,我还要代表谢书记和史部长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她揶揄道:“好吧,看在你这个‘义仆’份上,我也该尽力而为。”

    我知道她是开玩笑,当然不会生气。但还是免不了要解释一番:“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和谢书记是上下级关系,只不过私人交情深一点而已……”

    穆青杏忙笑着打断我的话:“好了,别解释了。我只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有必要那么紧张吗?是不是心中有鬼?”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房门打开,接着说道,“现在是打开窗子说亮话的时侯了,你也该走了!”

    我离开了穆青杏的房间,感到一身轻松。穆青杏是一个自信心极强的女人,说出去的话,从来是不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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