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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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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平林故意落在后面,向周主任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曹平林的办公室。

    曹平林一屁股坐进老板椅里,对站在办公桌前面的周主任说:“人民银行检查组到底掌握了哪些情况?”

    周主任回答:“可能他们对行长办公会的内容都掌握了。”

    “都掌握了?都掌握什么了?啊?你说说看?!”曹平林禁不住火了。

    周主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看刚才他们出具的检查证据,可能对行长办公会上,领导班子成员研究高息揽储工作的情况,有所了解了。”

    “什么什么?行长办公会?高息揽储?周作藩你说清楚,行长办公会什么时候研究高息揽储了?我们这些行长什么时候同意搞高息揽储了?我警告你,周作藩,你不要犯原则性的错误,不要犯立场上的错误,你明白吗?”

    “哼!”周主任禁不住冷笑了一声,不服气地说:“我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还能犯什么错误!”

    “我看你就要犯卖国投敌的错误了!”曹平林“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气恼地站了起来,“你说,你到底跟检查组的人说了些什么?”

    周主任也气愤地瞪起了眼睛:“我卖国投敌?我能跟他们说什么?他们勒令我交出全部行长办公会记录,我请示了杜行长,他也没有办法,只好让我拿给他们看。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好吧好吧,你赶紧派人把行长办公会所有的记录都拿过来,我倒要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曹平林冲周主任摆了摆手。他心里明白,几次行长办公会研究高息揽储时,他都指示秘书不要记录,所以记录本上根本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

    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办公室秘书就捧着一大摞记录本走了进来。曹平林回忆了一下半年多以前,行长办公会研究高息揽储的大体时间,抽出一本记录翻看了起来。没想到只看了几页,他的脸就被气得七扭八歪了,原来记录本上详细地记录了他和邓成功两个人在行长办公会上主张搞高息揽储的发言,而其他行长的话则是语焉不详,这不等于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卖给了人民银行检查组吗?!

    曹平林的手抖搂着记录本,对周主任大喊道:“看看,看看,你们都记了些什么?”

    周主任赶紧接过记录本仔细看了起来,过了半晌,才说:“我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看不出什么问题?”曹平林不禁大为光火,“当时开会时,我就指示着秘书说,不要再记录了,怎么这些东西又搞到上面去了?”

    “对不起,曹行长,情况是这样的。”周主任冷静了下来,耐心地解释道,“按照总行办公室关于对行内重要文献的管理要求,行长办公会记录是记载我行经营管理决策的重要历史文献,要求必须一字不差地记录每位行领导的讲话内容,以备事后查证。我也是一直这么要求秘书科的同志的。这几次行长办公会,本来应该由我亲自担任记录,但是当时我在总行党校学习,就指派秘书科的同志担任了记录工作,我认为他们这么做是完全正确的。”

    “你认为?‘你认为’就能代表组织领导吗?我说过不让他们记录的,他们为什么还要记录?”

    “这是秘书工作的原则和纪律。”

    “原则和纪律?你所谓的原则和纪律,能大过我的命令?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对不起,曹行长,对行长办公会议和党组会议是否记录、如何记录,只有党组书记黄可凡同志有权提出要求,我们办公室只听黄行长一个人的。”

    “你混蛋!”曹平林大喝了一声,这个不识抬举的小人,他仗着办公室由黄可凡主管,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服从自己的命令,竟然因为他的迂腐,坏了自己的好事!曹平林怒不可遏,抓起一本会议记录就向周主任砸过去,不偏不斜,正好砸在了周主任的头上。

    周主任的眼镜被砸了下来,掉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曹平林。过了好半天,他才俯下身,慢慢地捡起眼镜,收拾起记录本,低着头,走了出去。

    曹平林气恼地瘫坐在椅子里,双手捧着脑袋,双眼紧闭,陷入了沉思。冷静了一会儿,曹平林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情绪,来到邓成功的办公室。

    邓成功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阴沉,正在翻看着一封信。见曹平林走了进来,他皱着眉头把信递给了曹平林,说:“看看吧,都是这封信捣的鬼。”

    这就是那封揭发商贸银行搞高息揽储的上访信,曹平林越看越紧张,越看越生气,“啪”地一下把信摔到桌上,气恼地骂道:“他妈的,我要是抓住了这个小人,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现在说这样的气话是没有用的。”邓成功冷静地说,“这封信是从人民银行夏行长那里转过来的。就是说,人民银行已经完全掌握我们的证据了。”

    曹平林问:“这么说,孙文龙就是冲着这封信来的了?”

    邓成功指着信说:“他们这次来,虽然口头上说是对全省金融系统进行全面检查,其实祸根就在这里。刚才我给夏行长打了电话,已经证实,这次人民银行就要拿我们商贸银行开刀了。”

    “……”曹平林沉默着。

    “我在业务上虽然不是内行,但是也可以看得出,这封信决不会出自平常之辈的手。”邓成功忧心忡忡地说。

    “看来我们行里有‘内鬼’啊。”

    邓成功俯过身来问:“孙文龙他们确实掌握了我们在行长办公会上说过的话了吗?”

    曹平林点了点头,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邓成功听了,站起身来,在办公室中间踱着步子,过了半天才说:“我们不能把这两件事孤立来看,依我看,这两件事中间,有着必然的联系,写上访信的人和周作藩这样的小人,决不可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他们的背后还有主谋!”

    “你是说……”曹平林盯着邓成功的脸,欲言又止。

    邓成功想了想说:“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有待于进一步证明。”

    曹平林接着问:“你看,孙文龙是不是真的要动手了?”

    “孙文龙的来头不小,气势也不小啊。”邓成功担心地说。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曹平林迫不及待地问,他已经开始讨厌邓成功那些兜圈子的话了。

    邓成功想了一下,说:“我看这件事,还要往黄可凡身上推。他毕竟是一把手嘛,如果在我们商贸银行查出什么扰乱金融秩序的大事来,他黄可凡也难逃干系嘛。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光荣身退,想搞一个平稳过渡。如果我们抱定了同归于尽的态度,我们没有好结果,他黄可凡也别想摘除到这个事件之外去。按照原则处理,最低也要给他一个党内警告的处分。你放心,老家伙是不会心甘情愿地伏法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搞得干干净净,他干净了,我们不也就干净了吗?行长办公会上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也没有鲜明地制止啊?他也没有形成抵制高息揽储的决议啊?他这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怂恿和默许高息揽储吗?我就不信,他现在能安安稳稳地坐在温泉池里享清福!”

    听了邓成功的话,曹平林的心情好了起来。

    “这样,你现在就给黄可凡打个电话。”邓成功指着曹平林说,“一方面要把行长办公会记录的事情跟他讲清楚,另一方面还要向他暗示,让他认识到,他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

    “好吧。”曹平林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想了想,赶紧放下了,伸手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叫了黄可凡的手机,铃声响了半天,黄可凡才接听了电话。邓成功俯过身,把耳朵凑了过来。电话里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黄行长,您好,我小曹啊。怎么,您在洗澡?”曹平林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说道。

    “是啊,这里的大夫要求,每天要保证上午下午各一次洗浴,这样才能达到治疗效果嘛。”黄可凡在电话里乐呵呵地说。

    “打扰您休息和治疗了。”曹平林说,“是这样,关于人民银行检查的事情,我又发现了新的情况,想向您汇报一下。”说着,把行长办公会记录的情况说了一遍。

    黄可凡听了说:“行长办公会只不过是行领导讨论工作、做出决策的一个记录,如果他们仅仅根据这一点,就给我们定罪,也太武断了些。我看没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是啊,我们为了促进全省存款工作的长足发展,才决定采取一系列的措施和手段的。这是我们领导班子集体智慧的结晶,是集体领导做出的决策,我们的工作成绩也得到了总行的高度赞扬。可是孙文龙一伙人迎头给我们泼了冷水,这对同志们的积极性打击太大了啊黄行长。”曹平林委屈地说。

    “是啊,孙文龙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方式确实存在问题。”黄可凡说,“平林,你和念基要沉住气,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要冷静地和他们周旋嘛。”

    曹平林诉苦般地说:“念基的性格您是知道的,他整天嘻嘻哈哈,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存款工作毕竟是由我主抓的,关键时候,我还得听您老的指示啊。”

    黄可凡对曹平林的话避而不答:“念基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说明他自然有他应对的办法。你多跟他商量商量吧。我现在是病养期间,念基主持工作,我不好多插嘴的,害怕打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积极性嘛。”黄可凡在电话里打着哈哈。

    曹平林见话已说到这种地步,也就无可奈何了,又问候了几句,双方收线。

    “这个老狐狸!”曹平林和邓成功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

    “现在看来,就得让杜念基处理这件事了。”邓成功悻悻地说,“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高招,闹得不好,大家也就是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占上风!哼!”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邓成功抓起话筒,没好气地喊道:“哪里?说话!”

    电话里的人也没什么好气,哇啦哇啦地喊了半天,邓成功才回过神来:“什么?你说什么?储蓄所里被人偷走了一百三十万?你、你说清楚点儿!”

    曹平林听了,大吃一惊,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俯身把耳朵贴在了话筒上。

    电话是白州市分行一把手陈悦生打来的,报告说,白州市分行营业部主任王志刚和第五储蓄所主任张凤鹃双双失踪,此前二人联手从行里借出来的一百三十万备用金,没有了下落。

    “备、备什么金?你说说清楚!”邓成功结结巴巴地嚷道,他显然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是备用金!”曹平林不耐烦地说,从邓成功手里抢过了话筒。备用金是银行向其管辖的储蓄所临时支付的一种垫款,用于向取款客户支付现金。因为储蓄所自身是没有现金库存的,每天早上开门营业前,为了应付客户临时大额提取现金,必须先向其管辖银行借入一笔备用金,待到一天营业结束后,再将当天收支现金的数量,与所借备用金相抵后,还给管辖银行。借备用金历来是银行风险防范的重要环节,需要从行长到会计科长、营业部主任等人的层层签字审批。看来,这两个狗男女一定是采取什么不正当手段,提取了大量备用金后出逃的。这样的事情在其它银行曾经发生过,在商贸银行还是第一次。曹平林想了想,马上做出了指示:“第一,立即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第二,将事发的详细过程形成说明材料向省行保卫部门汇报;第三,我和邓成功书记立即赶往你行,现场指挥,尽快破案。”然后放下了电话。

    邓成功说:“你和我去一趟是十分有必要的,这是我省首次发生的恶性案件。”

    “省行这边怎么办呢?”曹平林问。

    邓成功摆了摆手说:“就把这烂摊子交给杜念基处理吧。黄可凡不是说他能处理好吗,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通天的能耐!”

    于是曹平林给杜念基打了电话,简要地说了一下白州市分行发生案件的情况。杜念基也说:“去一趟是有必要的。邓书记主管安全保卫工作,你主管存款工作,你们两个人一起去,互相配合,开展工作,争取尽快破案。”停了停,杜念基又说:“平林,你对储蓄所防抢防盗可是有一套经验的啊,希望这次还能够马到成功。”杜念基是在借胜利储蓄所被抢案件揶揄曹平林。

    “好了,就这样吧。”曹平林不耐烦地放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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